故事已經講完,大老白閉起雙眼倚靠在藤椅裏久久不語,鼻冀輕輕抽搐,一滴眼淚從他眼角緩緩滲出……我坐在他的對麵呆若木雞,當我聽出故事裏的男人就是坐在對麵的大老白時滿腦子隻想到一件事:大老白得了重病,大老白會離我而去,大老白會死不,不會的,不可能,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大老白在騙我,就象他與鄭子明合夥考驗我一樣,隻是白白讓我心驚肉跳一場,一定是這樣的,是這樣的

    我一再地勸說著自己,眼淚卻在不知覺中流落下來。直覺告訴我這次是真的,他沒有騙我,盡管我是多麽希望他能在這件事上騙我十次百次上萬次。

    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哪怕是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大腦仿佛凝結成一塊冰冷的水泥沒有了思想,隻能木然地流著淚水注視著陷入悲傷之中的大老白

    燃燒到手指的煙蒂驚醒沉浸在迴憶之中的大老白,他睜開濕潤的雙眼看到我一動不動地坐在他對麵無聲哭泣,伸手把我拉過去緊緊摟在懷裏,喉嚨裏發出哽澀的嗚咽聲,一滴滴淚水打濕了我的衣領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感,雙手死死扳住他的後背放聲痛哭

    “好了好了,甭哭了,咱兩個大老爺們咋都成了娘兒們了,太他媽的丟份了。”大老白恢複了常態,扶直我的身體,用雙手拭去我臉上的淚痕。

    看我還在抽搐地哽咽,他裝出生氣的樣子說:“沒完了是吧?老子不是還沒死呐嗎?你整出這色樣倒象我斷了氣一樣,我告訴你,老子還沒罵夠你呢,你就是想要我死我還不幹呢。”

    大老白這麽一說,我的心情一下子寬敞起來,陰翳的感覺一掃而逝。“大老白,你放心,以後不用你罵我也會好好練功的,絕不會再給你丟臉。”

    “嗯,這還差不多。來,我給你點好東西。”大老白走到床前,從床下拎出一個旅行袋放在床上打開讓我看。竟是滿滿一袋子的鈔票。“這是我十多年來全部積蓄的一半,另一半前些天我迴老家時交給我姐了。雖然老爺子依然不認我這個兒子,但我也想盡些孝心”大老白歎了一口氣,眼睛有些濕潤,“剩下的這一半就全部交給你了,將來你會用得上的。”

    “我不要,老徐他們三個越來越有錢了,我不缺錢花。你留著自己花吧。”我自小到大一直沒有缺過錢,對錢不感興趣,從來沒有象徐陽那樣一見到錢,兩眼就放光。

    “你不要也得要,也不是白給你啊,你得幫我做兩件事情。”大老白說。

    “做事就做事唄,反正我不要你的錢。”

    大老白伸手照著我的腦袋就是一撇子,“你他媽的現在就敢不聽我的話了是吧?你再說一遍?”看我揉著腦袋一聲不吭,他知道我不會再拒絕。“你去把鐵剛和小陽叫來,我有話跟他倆說。”我剛跑到門口,他又叫住我說:“我剛才給你講的事你不許講說給任何人聽,記住了沒?好了,去吧。”

    已經鑽進被窩的喬、徐二人聽說大老白有事,趕忙穿上衣服來到大老白麵前。

    “明天我要出門辦些事情,近期不會迴來,我就把家裏的事交給你們三個了。鐵剛,你不是喜歡摩托車嗎?院裏的車子就交給你了,你和小陽出去辦事時也方便些。記住啊,別騎上大馬路,你還不夠歲數,又沒駕駛證,讓交警抓到可是個麻煩。

    小陽,這是這所房子的房照和地契,你替我保管好,等我迴來再交給我。“

    大老白說完,轉身從衣櫃裏拿出一幅卷好、縫嚴的油畫遞給我,說道:“明天一早七點半之前把這幅畫交給一個女人,地址就寫在畫布背麵。送完畫,你們三個來我這,我還有件事讓你們去辦。好了,挺晚了,把我給你們的東西都帶走,迴去睡吧。”

    老喬推著摩托車,老徐替我拎著旅行袋,我跟在二人後麵走出院子。大老白竟然送出院來,叫住我“小歌,”我應聲迴身,他卻半晌沒言聲,盯著我看了又看,最後伸出兩指在額前輕輕一掃,向我行了一個美式軍禮

    當我走到胡同口轉彎時,下意識地迴頭望了一眼,他的身影依然佇立在濃鬱的夜色之中,朦朧不清、巍然若定

    第二天早晨,我們三人按照大老白留下的地址找到那個女人,女人一家三口好象正要出門,對我們的來訪很是疑惑。看到她那矮胖的丈夫竟是一名警察,自小就對警服過敏的我們不願進門,把畫交給女人之後,匆忙轉身下樓。剛剛走出樓門不遠,正當我們三人討論這個女人是不是大老白常常描畫的那個女人之時,女人從後麵追上來。

    “告訴我,快告訴我,托你們送畫的人現在在哪裏?”女人急切地道。

    我們三人麵麵相覷,不知該不該告訴她。

    “我求求你們了,快告訴我他人在哪裏,他他可能可能出事了!”女人說話的嗓音變了腔調,顫抖著雙手把一方手帕展視給我們看,“這是我以前送給他的,夾在你們送來的那幅畫裏,你們看,上麵有他寫的字。”

    手帕上麵寫著:三十餘載人生路,隻為一段借書緣。仇天恨海心無悔,隻盼來生一線牽。

    徐陽臉色勃然大變,招唿著老喬衝到對麵馬路上,不顧死活地攔住一輛吉普車。那位司機還未來得及破口大罵,徐陽掏出懷裏的火藥槍頂在他的太陽穴上。司機在喬、徐二人的淫威之下載著我們四人玩命般開車向大老白家駛去

    衝進大老白的臥室,我們四人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大老白一副十幾年前最常見的知青打扮,足登軍式膠鞋,身挎帆布軍包,靜靜躺在床上。雙眼直勾勾地盯住天棚,脖頸淌出的血液已經凝結,枕頭、床單、地麵上盡是暗黑色的血漬一代偷王最後出手的一刀竟然揮向自己的咽喉

    看到與自己朝夕相處多年的大老白死得如此淒慘,我嘶叫著他的名字,衝到床前,晃動著他那已經冰冷的身體嚎啕大哭喬、徐二人一邊痛哭一邊走到床前拉拽我的身體,不再讓我打擾大老白的安息。

    “天啊,為什麽會這樣啊?嗚逸飛啊,你怎麽這樣糊塗啊?你怎麽做這傻事啊?嗚是我對不起你啊, 我對不起你嗚”女人的哭聲越來越大。

    滿腔悲憤無處可泄的我聽到她的哭聲,霍然想到,是她,就是她讓大老白痛苦一生,是她害死了大老白。“我操你媽的,你還有臉在這哭?我打死你丫的!”我瘋子一樣衝向女人,對著她一頓拳打腳踢

    喬、徐二人不知其中緣由,見我瘋狗一樣廝打女人,以為我是一時悲憤而喪心病狂,急忙上前相攔。那女人對我的踢打並不躲閃,生生地硬挨了數下之後蹲坐在地上,披散著頭發,任由眼淚與鼻血自臉上流落一身,癡呆地盯著大老白,喃喃自語“打吧,我該打呀,是我害了你啊!是我害了你”

    在鄭子明的主持下,我們為大老白辦理了後事。遵照大老白的遺囑,我把火化後的骨灰揚撒在北海和頤和園的昆明湖中。我不明白聰明絕頂的大老白為何如此癡情,就是死後也要將遺骨留在這裏,以期能夠守望女人的身影。從這時起,我對女人就有種莫名的恐懼,暗自警戒自己不要重蹈大老白的覆轍,痛苦終生

    大老白走後,我拒絕了喬、徐、武三人的陪伴,整天呆在大老白的家裏苦練各項功課。在我心目中大老白並沒有死,我感覺他就站在我的身後,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我要向他證明自己不但不會給偷王丟臉,我還要成為偷王中的偷王——終極騙偷師!

    大老白七七祭日一過,按照他遺言的安排,我簡單收拾行裝,拜別喬、徐二老,獨自一人踏上了開往內蒙的列車,奔赴達日瑪老人。大老白在最後一次迴家探親時已與老人約定,讓我跟隨老人學習修心法門,不到成年,不許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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