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請客吃午飯,其實就是從本部大廚房那裏領來的份例菜。主院這邊沒有開小灶。唯一的特殊之處是,這邊的飯菜是大廚房那邊到點送過來。而本部的其他部門都是自己派人去領。


    沈雲之所以搞這個特殊是因為主院就隻住了他一個人。


    在野雞嶺的時候,主院的大門口還安排了一個門崗,每班有兩名弟子當值。


    在最開始的時候,門崗也沒有給沈雲領飯的職責。沈雲都是到了飯點時,自己去大廚房吃。


    後來,沈雲越來越忙,時常忘了去。大廚房那邊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才跟長老會提意見。經長老會決定,門崗增加了給門主大人領飯的職責。


    到了新營區,到處都缺人手。沈雲自己主動提出來撤了門崗。


    這迴,大廚房那邊頭一天見他又忘了過來吃飯,直接派人送了去。從此,就成了本部裏唯一的特例。


    象今天這樣,吃飯的人數有變動,得事先通知廚房那邊。沈雲是出了名的甩手掌櫃,所以,被他請客的人都有了自覺,即,收到門主大人請客的邀請後,自己先去大廚房那邊報餐。


    今天就是端木光提前去通知的。


    對於大廚房來說,也不算什麽難事。因為他與陳伯鬆兩個的份例都掛在本部。所以,大廚房隻是將他們兩個今天中午的飯一並送到主院來就行了。


    端木光已經是習以為常了。陳伯鬆卻是頭迴在青木派裏被請客。看到和往常沒有什麽區別的一碗蓋碼飯,他便留了心眼。等到端起飯碗來,他悄眯眯的摸了一下碗底,竟然真摸到了一道淺淺的印痕。


    錯不了,就是他每天都用到的那隻碗。


    他來青木派後,首先發現的是自己的飯量太小了——活到二三十歲,他也是頭一迴發現自己原來飯量小。祖父的新夫人在婚禮後的第二天就跟身邊的丫頭婆子們在花園子裏嘲笑他吃得多,“跟八輩子沒吃過飯似的”。當時,他陪著祖父恰好打旁邊經過。雖然中間隔了一道花牆,但是,也擋不住祖孫兩個的尷尬。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與那位新夫人同餐吃過飯。喊他,他都不去。就這樣的,到頭來,他還被栽贓陷害,說是對那女人意圖不軌。祖父居然也真信!


    到了這裏後,他看到與自己同桌吃飯的人,包括師父在內,人人都是端著一隻比臉還要大好幾號的瓷缽吃飯,他突然的釋然了。


    可是,在這裏,他的飯量就顯得小太了。那麽大一缽的飯,是他一天的量。哪裏吃得完?


    這時,師父象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問道:“太多了,吃不了?”


    他感激的連連點頭。


    師父笑了笑:“我分一些。”說著,真的拿筷子來扒飯了。嘴裏還不忘跟他說,“你看著點。能吃多少,就留多少。”


    “哎。”這些天,他多少摸到了一些與師父相處的竅門。其中有一條最重要,那就是,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一來,師父生了一雙利眼。他的心思瞞不過師父;二來,師父自己是個直爽的性子,不在他麵前彎彎繞繞的搞花樣子。所以,在瓷缽裏還剩下三分一的飯菜時,他喊停了,“師父,這些我夠吃了。”


    師父果然停了下來,然後對他說道:“行,晚上按這個量給你換個碗。”接著,端著壓實再壓實之後,飯菜仍然堆得老高的瓷缽,大嘴一咧,再自然不過的扒了一大口,一邊吃著,一邊跟他說,“等正式修行了,你的飯量肯定會飛著漲。到時,再跟大廚房那邊把碗換迴來。”


    他見著,心裏從未有過的暖和,深深的感覺到,自己來青木派是來對了。他天生就屬於這裏啊。


    有了這樣的感觸後,麵前的一切再落到他的眼裏,都變得格外的親切、自然。


    那天吃晚飯時,他果然有了自己的專屬碗——一隻比瓷缽小好幾號的大海碗。


    和其他弟子一樣,端著堆碼飯菜的碗,他吃起來,那叫一個香!真的跟八輩子沒吃過飯似的!


    吃完飯,師父吩咐:“以後,這碗就是你的了。你是要怕廚房那邊搞混了,在碗底做點記號。”說著,將自己手裏的瓷缽翻過來,“喏,我也做了一個記號。”


    陳伯鬆定睛一看,果然在碗底的正中間,有三個環環相扣的小圓圈。


    想了想,他在碗底刻了一道流水狀的印記。


    從那以後,每一次吃飯,他端起碗來,都會不由自主的先摸一摸碗底。摸到熟悉的印記時,心裏甭提有多滿足了。那感覺比吃飯還要管飽。


    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雲哥請吃飯,這隻碗居然也跟過來了。


    他也是認真打理過幾年鋪子的少東家。“金玉滿堂”能有如今的規模,他在裏頭出了不少力。所以,心思一轉,想通了這裏頭的關竅,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沈雲見狀,問道:“怎麽了?端著飯菜,還歎上了?是飯菜不合口味嗎?”


    陳伯鬆搖頭:“是我在心底裏生了不少感慨,一時沒忍住。”


    沈雲挑眉:“說來聽聽。”


    陳伯鬆有些猶豫,拿眼睛去看坐在地麵的師父。


    “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後者抱著瓷缽衝他咧嘴一笑,“反正你那點心思在大人麵前也瞞不住。”


    沈雲衝他呲牙:“說什麽大實話呢。”


    “嗬嗬嗬……”端木光笑出聲來,“沒聽到人家一口一個‘師父’的喚我麽?必須是大實話。”


    見狀,陳伯鬆也樂了,接過話題,老實以對:“我是被大廚房那邊的精細驚到了。小中見大。我以前在家裏,也是先從廚房這一塊做起的。我自以為是再紮實不過了。現在卻發現自己完全被比下去了,不足一提。”


    沈雲目光流轉,扭頭對端木光說道:“大廚房那邊昨天正好有人閉關了,人手更緊缺了。要不讓你家寶貝徒弟先過去幫一把?”


    誰料端木光使勁的咽掉一口飯,一口迴絕了:“那可不行。我的寶貝徒弟有更大的用處。明天我要去銀刀城。他得跟我過去。”事關伯鬆的修行,他絕對不能鬆口。


    陳伯鬆差點兒被嗆到——師父,你太硬核了!能一點兒麵子也不給雲哥麽?


    他在心底裏尋思著,要不要打個圓場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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