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叔看到李坊主一行人,親自出來招唿。他上前打了個拱:“我家主人請幾位老爺進去。”


    “是。”主公麵前,李坊主他們不敢再擺坊主大人的架子,連忙提起袍角,快步進門。


    還是前院的空地上。看熱鬧的人們圍出來一塊空地。


    李坊主一眼就看到被綁成了棕子樣的何小寶,形容狼狽的跪在空地裏。今兒的太陽有點兒烈,他的腦門上已經被曬出了一層油汗。


    老羅麵無表情的拿著一根齊眉哨棍,站在旁邊。


    樹蔭下,主位上擺著一把太師椅。左右下首各擺著幾條鼓凳。


    沈雲端坐在太師椅裏,微合著雙眼。


    好些天沒有現麵的王坊主坐在左下首的第一條鼓凳上,低聲跟坐在他下首的劉老爺說話。後者好比大病一場,佝僂著腰背,一邊聽,一邊用帕子抹眼淚兒。


    圍觀的人們,以第二批私勇居多。他們對著勾頭跪著的何小寶指指點點,象蚊子一般嗡嗡的交頭結耳。李坊主看到這裏,心裏頭的火氣更大了。他使勁的在袖子裏握了握拳頭,努力壓製住。


    沈雲看到他們幾個過來了,抬手招唿道:“過來坐。就等你們幾個了。”


    左下首,王坊與劉老爺也雙雙扭頭看過來。


    這時,李坊主等人才看清,劉老爺麵色浮腫,尤其是一雙老眼都腫成了金魚泡一般。


    看到是他們,劉老爺的臉更長了。


    莫明其妙!李坊主麵上不顯,心底暗哼,與其他人一道上前向沈雲抱拳見禮,落了座。


    沈雲看向劉老爺,指著跪在太陽底下的何小寶,問道:“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你先跟大夥兒說說罷。”


    “是。”劉老爺這迴是真傷了心,嘴一張,眼淚又撲撲的直落。抹了一把臉,他決然的說了起來,“主公,我本想招個女女婿撐門戶,不想卻招了頭白眼狼迴來,害慘了我家玉娥。”


    話一出口,全場震驚。


    啊啊啊,老匹夫到底是跟你那水性楊花的賤丫頭勾搭起來了!李坊主他們幾個坐在對麵的鼓凳上,更是色變。隻是礙於沈雲坐在上首,他們不敢當場發作,全強忍了下來。


    見沈雲沒有做聲,劉老爺又抹了一把眼淚,接著說了起來:“我那老丈人姓周,是玉峰鎮的一位鄉紳。四天前,他們鎮上抓到了一個偷兒,綁到鎮長大人麵前。鎮長大人問明那偷兒叫何寶田,是何家村人氏。鎮上的人都知道,我那老丈人在何家村有些田產。鎮長大人便命人請了我老丈人旁座聽審。”


    真是冤家路窄!劉老爺的老丈人,周老太爺一眼便認出,被綁成結結實實,象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的賊漢就是當年陷害他家外孫女婿的那個何家村破落戶。


    經他作證,鎮長大人判定何寶田是累犯。按鎮上的規矩,要當眾斬斷他的那雙賊手。而根據另一條鎮規,何寶田如果能在一天之內拿出五百兩銀子來贖罪的話,就隻跺掉他的一個小指頭,以儆效尤。


    是雙手都沒了,還是交五百兩銀子+一個小指頭?稍微有點腦筋的人都會選後者。當然,前提是,能在一天之內籌到五百兩銀子。


    顯然,何寶田不是傻子。但是,鎮定上的人們無論怎麽看,都看不出他是能在一天之內籌到五百兩銀子的人。


    鎮長大人也是這麽認為的。是以,一判決完,他又看向周老太爺。見後者沒有反對之意,便命行刑人去祠堂裏請鍘刀。


    “不,小的交銀子。五百兩,一文也不會少!”何寶田急得大叫。


    “慢著。”鎮長大人叫住行刑人,問道,“何寶田,銀子呢?在哪裏?”


    “小的身上沒有。”何寶田飛快的報出了何石頭的名號,“我帶你們去何家村跟他討銀子。”


    鎮長大人又看向周老太爺,問道:“周老,何石頭是何許人也?何家村可有此人?”


    何石頭是何小寶的親爹。何小寶入贅之事,還是劉老爺的老丈人親手促成的,是以,他如何不知?見鎮長大人發問,他點了點頭:“有這號人。”心裏卻琢磨開來:何寶田的臉皮咋這麽厚呢?按理說,他當年那般隱害小寶,與何家早就結了仇。何家就算拿得出五百兩銀子,也定不會給他贖罪。更何況,何家的家底薄,根本就拿不這筆數目的錢財來。


    鎮子大人又看著地上的何寶田,好意提醒道:“何寶田,你要是膽敢戲耍我們,那便是罪加一等。到時,你這雙賊手保不住,就連左腿也要一並跺下來。“


    何寶田嚇得兩戰股股,咬牙說道:“借小的一千個膽子,小的也不敢戲耍大人。”


    周老太爺清了清嗓子,抱拳說道:“大人,老朽覺得他就是故意拖延時間。據老朽所知,何石頭與他有仇,輕易不會幫他。”


    “不,這位老太爺說錯了。小的與何石頭不曾結仇。”何寶田沒有認出周老太爺來,大聲辯解道,“小的是何石頭一家的大恩人。他家能有今天的闊日子,全是托我之福。沒有我……”


    事關女婿一家的臉麵,周老太爺不想當眾細說,隻得一麵向鎮長大人使眼色,一麵打斷道:“就是結了仇,大人莫要信他。”


    可惜,鎮長大人這迴不知道為什麽,並沒有給他麵子,反倒是一本正經的問何寶田:“五百兩也不是小數目,你與何寶田有何恩,如此確定他一定會給你出贖罪的銀子?”


    周老太爺見攔不住,心知今日之事定有蹊蹺。再加之,何小寶是入贅的。贅婿堪比賣子。所以,嚴格的說起來,何家也算不得他的什麽正經親戚。方才,他已盡心照拂過。鎮長大人不聽,也怪不得他。


    何寶田當眾道出替何石頭之子何小寶背黑鍋的往事。


    未婚苟且,為了入贅良民之家,翻臉不認人,親手生生的打落未婚妻腹中的親生骨肉,並兄弟換娶……人群裏炸開了鍋。


    “不要臉!”


    “簡直不是人!”


    ……


    周老太爺兩眼一黑,險些從凳子上一頭栽下來。


    何寶田卻還在底下得意洋洋的吧啦吧啦:“若是沒有小的,何石頭的三兒子哪能攀上高枝兒?小的聽說,他家三兒子賣了個好價錢。家裏蓋起了大瓦房,買了十畝良田,積年利滾利的賬也全還清了……”


    “簡直是一派胡言!”周老太爺再也忍不住,喝斥住他。然後向鎮長大人抱拳,“大人,他所言之事,老朽恰好知道。此事早有定論,就是這廝忌恨何家,惡意陷害。當年,這廝也供認不諱,當著何家村人的麵,在認罪書上簽字畫了押。”


    “不,不是的!我真是幫何小寶背黑鍋。”何寶田此時終於認出了他,拚命的反駁,“何小寶給花兒妹子抓的補藥都是請小的幫忙,在鎮上的金石堂抓的。小的記得清清楚楚,三大包藥,總共花了一兩三錢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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