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袁峰隻覺得全身無一處不痛,嗓子幹得要冒煙。


    迷迷糊糊之中,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驚喜的輕唿:“峰哥,你醒了!”


    緊接著,他喝到了水。


    溫熱、甘甜。


    他“咕唧”喝了一大口。


    象是神仙水。一口水下喉,他覺得身體裏立時生出些許氣力。終於,他能睜開象是千斤重的眼皮子。


    眼前有一道模糊的身影。親切而又溫暖。


    “娘……”他忍不住落淚。


    是高燒又起了?沈雲歎了一口氣,將碗和調羹放到床邊的高幾上,趕緊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沒有發高燒。他放心的收迴手。


    這時,袁峰已然完全清醒。他看清了眼前之人,也記起了那晚的情形:“雲弟,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俗話說,大恩不言謝。救命之恩,一個“謝”字,過於單薄。他在心底暗自說道:等我了結心願,這條命便交給雲弟了。


    沈雲不知他心裏的主張,溫聲應道:“卯時一刻。”


    袁峰嗬嗬:“我竟然昏睡了一晚。”不著急,時間還充足得很呢。


    “峰哥,今天是初九。”沈雲不忍心,但又不能不如實以對,“你昏睡了兩天三夜。”


    “什麽!”袁峰大驚,猛的撐身子,欲翻身爬起來。


    然而,他的傷實在是太重了。剛一動,便痛得兩眼直發黑,險些背過氣去。


    “峰哥,你不要亂動,也不能太激動。”沈雲連忙將人按住,“你現在必須靜心養傷。”


    那天夜裏,袁峰奄奄一息的躺在草叢裏。他根本顧不上詢問。不過,這兩天,袁家之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他想不知道都難。


    當然,這些傳聞裏,說什麽的都有。不過,其中有兩條消息絕對是事實:一是,袁峰的母親過世了;二是,袁峰與其父反目成仇。


    至於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沈雲看到在鬼門關走了遭的袁峰,一個字也不願相信。


    袁峰怎麽能靜心養傷!他流著淚,掙紮著要起床:“雲弟,我要起來……我娘她今天下葬……”


    沈雲沒有鬆手:“峰哥,你不要亂動。你且聽我說。你娘今天沒下葬。前天上午,你的兩位舅舅打進袁家大院,接迴了你娘。據說,袁老太爺親口同意,你娘的身後事交由你舅舅們操辦。而你的舅舅們準備將你娘送迴老家安葬。”


    “怎麽可能!”袁峰不信,“雲弟,你莫哄我。爺……袁老太爺怎麽可能同意!”


    “是真的。”沈雲說道,“很多人都看到了,你的舅舅們連袁家備下的棺木也不肯用。是你的大舅親手將你娘從袁家大院裏抱出來,安置在馬車上,帶走的。”


    這象是舅舅們會做的事。袁峰終於信了。知道娘最後的心願已償,他那緊繃的心弦終於放鬆。嘴裏輕輕喚了一聲“娘”,他頭一歪,立時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兩息之後,沈雲聽到他發出了連串歡快的鼾聲,伸手給他把脈。


    唔,脈息越來越強健。總算是安然度過危險期了。沈雲不由長籲一口氣,起身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走向旁邊的長椿凳。


    過去的兩天三夜裏,沈雲寸步不離的照料著袁峰,實在是太困了,才在長椿凳上合衣躺一會兒,眯眯眼。


    這也是無奈之舉:袁家先後有幾路人馬出府,在省城及周邊一帶,明裏、暗裏的尋找袁峰。沈雲他們完全不知道袁家的內情,分辨不出哪一路是敵,哪一路是友,根本就不敢冒然去外頭請醫。於是,袁峰的傷就隻能由沈雲自個兒摸索著治。


    沈雲生平頭次真正的給人治病。而且,一上手就是奄奄一息的重傷號,完全沒有實踐經驗的他,隻能硬著頭皮去治。


    好在,他的師父林焱在軍中多年,擅長治各種外傷。林焱在世時,不但教了他數以千計的外傷病案,而且還令他拿山中野物練手,所以,他隻是在剛開始時有些慌亂。很快,他沉下心來,便漸入佳境。


    蘇老三和聞訊趕來幫忙的老餘頭自告奮勇幫他打下手。術後,他們倆都讚不絕口,逢人便誇沈雲手穩,醫術高明,不輸軍中的老醫官。


    手術很成功,但是,袁峰一直處於昏迷之中,而且高燒持續不退,情況很不樂觀。沈雲不敢假以他手,寸步不離的親自照料著。


    終於,兩天三夜之後,袁峰退傷了,很快便第一次蘇醒過來。


    如今,他已無性命之憂,沈雲象是卸下心頭大石,倦意襲上心頭,可以在旁邊安心小睡一會兒——仍然不能睡太死,因為袁峰醒來之後,他要第一時間把脈,還有檢查各處傷口的情況。


    一個多時辰之後,袁峰再次醒來。這一次,他的狀態明顯要好得多。


    “峰哥年輕力壯,很快就能恢複的。”見他怔怔的看著天花板,沈雲以為他是憂心身上的傷,一邊溫聲勸解,一邊把脈。


    袁峰收迴目光,看著他,啞聲問道:“雲弟,這裏是哪兒?”


    “古氏前輩的別院裏。”沈雲如實以對。


    袁峰聽明白了,這裏是沈雲的親友家。眉頭輕皺,他又追問:“離省城有多遠?”


    說話間,沈雲已經把完脈,先是將他的手放迴被子裏:“峰哥,你已無大礙,安心靜養數日,便能下床走動了。”然後再答道,“哦,我們已經迴到了省城裏。”


    “什麽!”袁峰大驚失色,掙紮著要掀被起床,“不,我不能留在這裏……”要是袁家的死士追殺過來,連累到沈雲等人,他真是萬死不能辭也。


    話未說完,他被沈雲按住了。


    “你放心,這裏安全得很。袁家的人找不到這裏來。”沈雲很肯定的直白道。


    袁峰微怔,咬牙說道:“雲弟,我的事,你都聽說了吧?”世人皆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可他身為人子,卻真的是恥於在朋友前提及那人。如今,他心願已了,這條命都是沈雲的,還有什麽醜事不能跟沈雲攤開來說?


    況且,舅舅們聽從了他的意思,強行帶母親的遺體帶出袁家,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以那人之行事作派,指不定會放出什麽話來抵毀他呢。


    沈雲不聾也不啞,怎麽可能聽不到那些流言風語?


    他不想讓沈雲誤會,因此而失去這位好兄弟。是以,決定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親口告訴沈雲。


    果不其然,沈雲點頭:“聽說了一些。”頓了頓,又沉聲說道,“峰哥,節哀順變。”


    “那麵傳開了吧?”袁峰苦笑,“都是怎麽傳的?”


    沈雲勸慰道:“流言不可輕信。峰哥,眼下,你最重要的是要靜心養傷。很多事,你隻有身體康複了,才能去做。”


    袁峰聽出了他的意思——他沒有信外麵的流言。


    “謝謝你,雲弟。”袁峰吐出一口濁氣,“你有空嗎?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沈雲在外麵飄蕩多年,更是深刻領悟到了這一點。是以,身為外人,袁家之事,他並不想涉足太深。不過,看到袁峰的神情,似乎是不吐不為快。眼波一轉,他伸手扯過長椿凳,坐了下來,笑道:“無事。有什麽話,你隻管說,我聽著呢。”


    袁峰又一次道了謝,兩眼向上,望著天花板,慢慢的說了起來:“我本想考中功名後,帶我娘離開袁家的。不過,袁老太爺絕不可能放著我這樣打袁家的臉。所以,這次考初級武者的事,我誰也沒有告訴。”


    “就連我娘,我也瞞著。”


    “我娘一生唯那人之話是從。上次放假迴家,我曾偷偷的試著問娘,等我學成之後,是否願意隨我離開袁家。娘聽了後,當場就用帕子捂著嘴,流淚哭了起來。我以為娘是不肯,正想細細勸說,不想,娘卻止住了哭,擦幹眼淚,很平靜的跟我說,‘出嫁的頭一天晚上,你外祖母曾告誡我,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我雖然不是寡婦,這些年也過得和寡婦沒什麽兩樣。我一直在等你長大。如今,你終於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意。以後,我就從子罷’。”


    “這時,我才知道,我一直誤會了娘。娘之所以沒有聽從舅舅們的意見,與那人和離,大歸,而是選擇忍氣吞聲的留在袁家,並不是因為迷戀那人,而是因為我太小。袁家勢大,她不能帶我離開袁家,便隻能留下來守護我。”


    “我一時衝動,準備跟娘和盤托出我的計劃。可惜,這時,一直守在外頭的劉媽媽進來通報,說是袁老太爺派人來尋我,要我速去上院。等從上院出來後,我已冷靜下來。娘有心疾,身體一直不是很好。我怕娘操心,所以,決定暫且瞞住母親。那時,我覺得來日方長,等我考上功名,打點好一切之後,再告訴娘也就不遲。”


    說到這裏,袁峰淚如泉湧,悔不當初,哽咽道:“我好後悔……如果那天從上院迴來,我把計劃告訴娘,跟娘說我的武學任務得了優,娘肯定不會行如此決裂之事!”


    沈雲聽到他母親患有心疾,不由想起大年夜的那一提盒飯菜,心亂如麻——要不要告訴峰哥呢?


    看到袁峰滿頭滿腦的繃帶,他沒有再猶豫,道出了那晚之事。


    袁峰聽完,氣得淚目圓瞪,磨得後槽牙咯吱作響:“可恨!我還當她是終於良心發現,給我娘通風報信。原來是想收漁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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