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估計的沒錯。初六清晨,東方剛現出第一道晨曦,那株天牛草陡然變得通體緋紅,跟燒紅的烙鐵似的。


    “呀,真的變了!”早早過來圍觀的眾人皆忍不住驚唿。


    蘇老三反應最快,連忙提醒道:“先生,快摘藥!”


    經過沈雲的科普,他們都知道:天牛草熟透之後,超過半個時辰不摘的話,便會生生的枯死,浪費掉了;而天牛草雖是解毒良藥,但它本身的汁水卻有劇毒,如若采摘時不慎沾上一滴,皮膚會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最終會形成一個銅錢般大小的傷口,深可見骨,惡臭難聞。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一個個都好奇得很,早早的趕了過來,圍觀采藥。


    沈雲點頭:“大家都後退一步,莫靠得太近。要是被汁水濺到就不好了。”


    話音剛落,眾人已齊刷刷的退到了他的身後。一個個伸長脖子看他動手。


    沈雲早有準備,從懷裏取出師父留下來的那隻雕漆紅盒子,打開來,蹲下身子,將地上的天牛草整個兒罩住。盒子口恰好對準草莖最上麵的那枚暗紅色硬葉——隻要沒有弄傷那些硬葉,明年春天,這株天牛草又會生出新莖。然而,如果不小心傷到了硬葉,天牛草很快就會被凍死。


    這是一株十多年的天牛草,要是被凍死了,怪可惜的。再加之,這也是沈雲第一次采摘天牛草。所以,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的看準再看準。


    準備就緒!


    他果斷的用力蓋上盒子。


    隻見“啪”的一聲,天牛草那緋紅的粗草莖被緊挨著最上麵的那片暗葉斬齊截去。


    師父留下來的盒子很好用。緋紅色的草莖被整個兒截進了盒裏,卻一點汁水也不曾留下。


    “好!”蘇老三等人齊齊喝彩。


    “漂亮!”


    “先生好快的手法!”


    “先生,讓我們看看摘下來的藥草,好不好?”


    沈雲道了一聲“承讓”,打開盒子,給大家觀賞。


    “呀,它變色了!”


    才一眨眼的工夫,然而,盒中的天牛草已經紅色褪盡,通體呈褐黑色,象極了一隻碩大的牛角。


    眾人連道“神奇”。


    沈雲招唿大家再幫忙,一起將昨天移開的荊棘叢複又挪迴去——藥草天生地養,極其難得。這株天牛草能在這裏生長十幾年,可以說它周邊的那蓬荊棘功不可沒。


    忙活完後,沈雲向眾人抱拳道謝,笑道:“等迴到省城,我請大家去五味齋搓一頓。”


    老話說得好:親兄弟明算賬。這株天牛草是他們幾個人一道發現的。不過,蘇老三他們幾個都說,自己拿了這藥,一點用也沒有。與其糟蹋了好藥,不如讓給沈雲。


    沈雲從來不喜占人便宜。他如實向眾人報了藥價:按市麵上的價格,十年份到十五年份的天牛草同一個價位,省城的各大小藥店的收藥價是每株五兩銀子。


    他說道:“大家將藥草讓給我,我也和藥店一樣,出五兩銀子。”


    蘇老三他們哪裏肯要?


    一番推卻之後,雙方各退一步:迴省城後,沈雲掏腰包,請大家上五味齋吃飯。


    五味齋在省城是出了名的貨真價實、口味好。五兩銀子,足夠他們幾個在裏頭吃飽喝足了。


    “那還等什麽?我們快點走吧。”蘇老三笑道,“我一想到五味齋的紅燒肉,就要流口水哇。”


    大家哈哈大笑,收拾東西,快步下山迴省城。


    按照計劃,他們當天晚上打著火把趕了夜路。亥時末,一行人離省城不過二十來裏。


    就在這時,突然,從路邊的樹林子裏傳來微弱的唿救聲:“救,救我!”


    沈雲的耳力最好,一下子就聽出來了,心裏不由“咯咚”作響——這聲音好生熟悉!


    隻是突然之間,他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是熟人!”他當即站住身形,對蘇老三說道,“我去看看。”


    “一起去!”蘇老三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其他人留在原地,負責警戒。而他則扔了行李,抽出長劍,與沈雲一道摸進了樹林子裏。


    走了不到十步,他們看到了一個“血人”攤開手腳,躺在一兜茅草邊。


    “是我……”看到他們倆,這人咧開嘴欲笑,卻“噗”的噴出一口血沫子。


    這時,沈雲就著微弱的月亮光,也看清了地上之人。


    竟然是袁峰!


    袁大哥怎麽在這裏,弄得如此慘烈?


    “峰哥!”三步並作兩步,沈雲按下心中的疑惑,飛快的衝過去,蹲下身子,問道,“你傷在哪裏?還能動否?”


    袁峰渾身是血,身上有多處刀劍之類的傷口,其中,有一道刀傷幾乎貫穿了他的整個左臉頰,皮肉翻卷,鮮血糊滿了他的整張臉甚是猙獰。


    一時之間,沈雲不好判斷他到底傷得有多重,有沒有內傷,故而,不敢貿然挪動他。好在他本人是學藥的,且神誌還清楚,可以先問清傷情。


    袁峰“滋”的吸了一口氣,咬得後槽牙咯吱作響:“大多是皮外傷,肋骨怕是斷了兩根,還有,左大腿中了一箭。箭頭被我拔掉了,但上麵有毒。”


    說完這些,他已然力竭,兩眼一翻,放心的昏死過去。


    其實,他的傷遠比他說的要嚴重。蘇老三是行伍出身,大大小小的戰事,經曆過不下百次。看了他的傷,也是側目。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急道:“先生,進氣多,出氣少,袁公子怕是撐不住了。”


    形勢萬分緊迫,袁峰命懸一線,需要急救。


    沈雲顧不上應話,先給袁峰喂了一粒百花玉露丸,然後,解下腰間的牛皮水囊,給他灌下去;接著,從針囊裏取出數根銀針,快手快腳的替他封穴止血。


    剛止住血,這時,從官道那邊傳來一陣“咕咕”的聲音。


    蘇老三機警的側耳細聽。待聲音結束,他一五一十的報告:“先生,官道上出現一隊人馬,共計十人,粗看身手都不弱。他們正朝我們這邊趕過來。目前距我們不到五裏遠。”


    “會不會是衝著他來的?”沈雲衝人事不醒的袁峰呶了呶嘴。


    蘇老三擰眉:“難說。”


    袁峰身上共有大小傷口十七道之多。沈雲一共動用了九根銀針封穴,才堪堪幫他止住血。然而,這些遠遠不夠!他仍然沒有脫離生命危險,絕對再也禁不住一絲一毫的傷害。


    萬一那隊人馬是來追殺他的。敵眾我寡,沈雲和蘇老三他們很難護他周全。


    怎麽辦!


    沈雲擰眉,腦瓜子轉得飛快。


    就在這時,“咕咕”聲再次響起,比先前明顯要急促得多。


    蘇老三聽完,壓低嗓聲又報告:“先生,那隊人馬都是死士,在離我們三裏的地方停了下來,散成五隊,象是在找尋什麽,說是生死不論。有兩小隊往我們這邊找了過來。用不了半刻鍾,他們就會發現我們。”頓了頓,他緊了緊手中的長劍,又道,“先生,我覺得他們來者不善!我們要不要迎戰?”


    因沈雲之故,他也見過袁峰幾次,知道他們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他知道,沈雲絕不會是遇到危險,扔下朋友不管的那種人。而他們,也同樣不是那種扔掉同伴的人。大家一同出來遊玩,自然是要一同迴武館的。


    都“生死不論”了,肯定不會是來救人的!沈雲看著身上紮著銀針的袁峰,沉聲問道:“與之對戰,我們這邊有幾份勝算?”


    蘇老三呲牙:“死士最難對付……最多兩成。”


    他們每一個人都帶有不同程度的傷殘。又隻有五人。與訓練有素的十名死士對上,這兩成的勝算,都是必須拚死全力一戰。


    那還戰什麽?跟送死有什麽兩樣!沈雲立刻推翻了迎戰的念頭:“能跑掉嗎?”


    打不贏,當然隻有跑咯。


    蘇老三看了一眼袁峰,很肯定的答道:“帶上他,跑不掉!”


    “啾——”,樹林子裏傳出一聲鳥鳴,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亮。


    “那邊有人!”


    “快!”


    正沿著官道展開地毯式搜查的死士們嗖嗖的聚攏。


    旋即,他們擺開陣式,舉刀飛身掠向傳出“鳥鳴”的樹林子。


    “嗖嗖嗖……”他們剛一摸到林子邊上,從裏頭突然射出一陣利箭。


    “有埋伏!不止一人!”為首的死士當機立斷,揮手叫停,“警戒!”


    陣形立變,所有人嗖的散開。


    箭如雨,又急又狠。


    他們完全靠近不得林子。


    為首的死士心中暗道“糟糕”。


    結果,十來息之後,這通箭雨陡然停了。


    死士們不知裏頭的情況,自然不敢冒進。為首的死士揚了揚手。黑暗中,側翼的兩名死士猛然起身,揚刀衝進林子裏。


    沒有箭射出來!


    原來是虛張聲勢……然而,死士們還來不及高興,那兩人便連哼都沒有哼一聲,齊齊栽倒,趴在地上,再也不見動彈!


    對於死士來說,出現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即,死了!


    令其他死士後背生寒的是,他們竟無一人看清,兩名同伴是怎麽死的!


    林子裏定有高手!


    一時之間,他們不敢妄動。


    而樹林裏邊也暫時沒了動靜。


    大約過了半刻鍾,一道雪亮的光圈從林子裏迸射出來。


    “不好,上當了!”為首的死士心中一凜,率先向那道光圈所在的方向衝了過去。


    其餘人刷刷的跟上。


    然而,還是晚了。


    那裏,連個鬼影子也沒有。他們隻在地上的草叢裏找到了一大灘新鮮的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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