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萬物之本。世間的一切始於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永安副教使盡量說得淺顯一些,“道,無處不在,不生不滅,無形無象。”


    沈雲卻有如雲山霧罩。好吧,永安師尊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懂。然而,這些字連在一起,他卻完全不知所雲。


    道,到底是什麽?他還是沒聽明白。


    永安副教使見狀,歎了一口氣:“修道隨緣,仙緣天定。沈雲,你是沒有靈根的凡人,注定此生與道無緣。所以,莫要強求。安心完成你的學業,方是正道。”


    好吧,這一句,沈雲聽懂了,當即問道:“永安師尊,弟子請教,正道是何解?是否是道之一種?世上有多少種道呢?”他素來有自知之明。如果世上真有很多種道,他也不敢奢求過多,隻求取其中一道足矣。


    怎麽這麽強呢?完全不聽勸啊。永安副教使快被他氣笑了,耐著性子解釋道:“此‘道’非彼‘道’,豈能混為一談?你問本座,世上有多少種道?道法之玄妙,本座至今也隻是管中窺豹罷了。常言,道法三千,那是虛指。本座以為,道無處不在,不可計其數。”


    沈雲不在乎道法有多少。他隻要知道其中之一,足矣。當即,張嘴欲再問。


    不想,永安副教使卻揮了揮手:“沈雲,多說無益,你且退下罷。”


    因為我沒有靈根,所以,永安師尊不想與我多費唇舌。是這個意思吧?沈雲意會過來,心中的興奮一掃而光。他沮喪極了,卻也隻能行禮告退。


    待他走出了屋子,永安副教使搖頭,伸手揉了揉一邊的太陽穴,心道:我真是瘋了。竟然跟一個沒有靈根的凡人小子論道!


    傳出去,肯定會淪為笑柄!這張老臉休想掛得住。


    所以,他決定了,今日之事,絕對不能道與旁人聽。本來,在此之前,他準備向玉寧師姐說一說沈雲讀書貪多之事,現在,他怕不小心泄出今日之糗事,也決計作罷。


    而沈雲迴到自己屋子裏後,越想越不心甘——紫瑛前輩明明說得再清楚不過,凡人是能修行的!且修到高階,不會比有靈根的修士差。我憑什麽不能問道?


    就象武者有等級一樣,他猜測,修士也是有等級的。並且,他深信紫瑛前輩的道行遠遠高於永安師尊。


    所以,一定是永安師尊錯了。


    但是,錯了又怎樣?永安師尊固守靈根之見,根本就不願與他多說。他能奈之何?


    躺在床上,他反複咀嚼著永安師尊關於道的那番解答。


    他大概能理解的是,永安師尊先是解答了什麽是道,其次說出了道的形態。


    前麵那一句,“萬物之本”、“一切始於道”,好籠統。


    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更是難解。


    沈雲想破頭,還是不知是什麽意思,隻能跳過。


    後麵那一句:道,無處不在。


    好吧,這半句,是他唯一能聽得懂的,應該是說世間處處都有道法。


    但是,“不生不滅,無形無象”又是個什麽鬼?


    沈雲琢磨了一個下午,頭大如鬥,惆悵的仰天長歎:“世上真有這樣的存在嗎?”怪不得太師祖終其一生,走遍萬水千山,也未能找到答案。師祖、師父亦是如此。


    不過,此番也不是沒有收獲——太師祖四處雲遊,是尋找答案的一個途徑;他通過讀書,在書中尋找答案也是辦法之一;而直接請教師尊們,更不失為一個法門。


    接下來,向誰請教呢?


    沈雲將開過講的幾位師尊在心裏過了一遍,決定去請教錢師尊。


    按理說,幾位師尊裏,道行最高的應該是玉寧師尊。然而,有了永安師尊對凡人問道的態度在先,沈雲不再敢冒冒失失的去請教玉寧師尊。再說,玉寧師尊身為武院之教使大人,也不是他想求見,就能見得到的。


    三天後,又到錢師尊的拳術課開講。


    這天,沈雲一反常態,早早的趕到大禮堂,占了最前排的位置。


    待錢師尊講完,起身欲走出涼亭。


    沈雲一個箭步衝上去,在涼亭下麵,抱拳大聲稟道:“錢師尊,弟子沈雲心中有惑,請您賜教。”


    刷,所有弟子全看了過來。雖然師尊們都有說過,如有疑問,可以詢問。但是,師尊們來去匆匆,而弟子們也畏於師尊們的威嚴,不敢貿然開口。沈雲此舉,在藥院裏,是頭一迴。


    袁峰等人因為來得晚,都坐在平常坐慣的位置上,沒有與他坐一處。聞言,幾人麵麵相覷,意外之極。


    陳虎低頭,小聲嘀咕道:“怪不得他今天早早的趕過來,一個人坐在第一排。”


    言下之意,沈雲是有意要出風頭。


    旁邊,陳龍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他一下。


    前麵,錢師尊已經走到了涼亭的邊上。聞言,他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台下之人,覺得有些印象。於是,撂下一句“跟我來”,和往常講課結束一樣,徑直往旁門裏走去。


    “是。”沈雲深吸一口氣,噌噌的追了上去。


    竟然不讓沈雲當眾提問……眾弟子好生失望,小聲議論著,也結伴離開。


    袁峰收迴目光,對眾人說道:“沈賢弟一時怕是迴不來。我們先走罷。”其實,他也有幾處招式一直拿不準,很想當麵請教錢師尊。可是,每每看到錢師尊那張黑臉,他就膽怯了。


    說來好笑,堂堂袁家的長子嫡孫,居然不敢單獨向師尊們提問。


    好吧,旁人不知道,在袁家,他袁峰其實是個很尷尬的存在——他雖為長房嫡孫,然而,自六歲起,就被斷定為沒有武學天賦。如果不是母親隻有他一個兒子,且母族勢力不弱,他早就兩個武學天賦過人的庶弟擠兌,嫡枝地位不保。


    這一次,能到鴻雲武館學藝,也是兩個舅舅一力促成的。不然,按照一家之主,爺爺的安排,他要和其他房的庶弟們一起去鋪子裏學著做事。


    袁峰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處境。是以,他看上去大度隨和,實際上,卻是敏感又自卑,做起事來,往往優柔寡斷。


    同樣是武學天賦平平,沈雲卻象是一道陽光。他雖然年紀小小,卻行事果敢,自信自強,又不失親和之力。


    這是袁峰十四年的生命裏,不曾出現過的暖色。與之對比,他更深一步的認識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陰霾,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原來,沒有武學天賦並不是罪孽。我也能挺直腰杆,理直氣壯的活著。


    隻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功。多年來養成的自卑與怯弱,豈是短短的數月就改掉的?


    袁峰握了握拳,暗下決心:嗯,下一次,我也要象沈雲那樣,大膽的問出來。


    沈雲跟著錢師尊走過旁門,才知道,原來門後有一棟小木樓。


    錢師尊將他帶進了一樓的一間屋子裏,自個兒徑直走到窗前的長榻邊,隨意的坐下。指著旁邊的一張方杌子:“你坐。”


    “是。”沈雲過去,側著身子坐下。


    “你叫沈雲?”錢師尊看著他,“你好象領了拳術考試任務。”


    “是的。”沈雲應道。


    “唔,你想問什麽?是擔心完成不了任務嗎?”錢師尊不由打量起他來。


    “弟子想請您賜教,什麽是道。”聽了錢師尊好幾次講,沈雲認為錢師尊是個爽利之人,是以,開門見山,直接發問。


    “滋——”,錢師尊吸氣,換了個坐姿。兩個手掌撐著自己的兩個膝蓋,探身問道:“什麽是道?”


    “是的。”沈雲再一次點頭。


    錢師尊眨巴眨巴眼睛,抿緊雙唇,良久,答道:“沈雲,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那些修道之人。”


    沈雲訕笑:“弟子曾請教過永安師尊。永安師尊也做了解答,但是,弟子聽不明白。想再問,永安師尊說,弟子沒有靈根,多說無益。”


    錢師尊點頭:“確實是。永安道長能為你答疑,已經很難得了。換作大多數的道人,他們不會與我等凡人論道。”


    撓了撓頭,他接著說道,“什麽是道?沈雲,我也不知。沒法迴答你。不過,很多年前,我曾聽過一位大武宗提及過,以武入道。那位大武宗也是凡人,五年前,我偶然又聽到了這位大武宗的一則傳聞,說是去了仙門修道。可見,凡人應該是能修道的。是以,這些年來,我在武學之上更加用心,希望也能有朝一日,和那位大武宗一樣,以武入道。”


    唔,錢師尊的話,容易理解得多。沈雲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弟子練到大武宗,有可能找到答案?”


    錢師尊點頭:“我以為,入了道,自然就會知曉什麽是道。”


    大武宗!武者的最高境界!世上又有幾人能練到大武宗之境?青木門裏,資質最好的當數太師祖。他老人家苦練了一輩子,也遠不能及也。沈雲隻覺得頭皮陣陣發麻,弱弱的說道:“弟子的武學資質……”


    錢師尊翻眼:“沈雲,你的勁風拳練得如何了?前麵五招,打給我看看。”


    “是。”沈雲連忙起身。將方杌搬到一旁,挨著牆邊放著,他走到屋中的空地中間,依令打出勁風拳的前五招。


    錢師尊先是不在意,看了他的開拳之後,眼中現出驚訝之色。貌似臉也沒有之前黑了。


    待他五招打完,錢師尊不知不覺之中,又換了坐姿。他大刀金馬的坐在榻邊,正色道:“沈雲,你以前學過拳?”


    沈雲老老實實的點頭:“是的。”


    “難怪你武路已成。”錢師尊說道,“你確實武學資質尋常得很。但是,不照樣練成了武路。以前,我也是迷信資質之說。然而,年歲越大,越是不信了。相反,我以為,武學,天賦有之,但,主要在於勤奮。沈雲,你要相信,勤能補拙,對自己多一些信心。”


    “是。”沈雲受教。


    錢師尊又道:“仙凡之間,有如隔著天壑。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越過去的?既然世上有一條凡人修道的路子,而你我又有此誌。所以,再難再險,也值得全力一試。沈雲,此語,我與你共勉。”


    此子雖年幼,但是,他卻從此子身上,看到了和那位大武宗一樣的勇氣與闖勁。


    他很看好這個資質平平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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