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象個泥猴一樣,右手提刀,從大樟樹背後走了出來。


    得手了!


    除了陷馬坑,他還準備有後手——一旦小頭目沒有走他預先設定的路線,避開了陷馬坑,那麽,他會從樹後偷襲。


    總之,哪怕拚一個魚死網破,他今天也必須與小頭目血戰到底。


    左手完全使不上勁,他隻能扔了長刀,彎腰用右手從地上吃力的撿起一塊飯碗大的石頭,小心翼翼的向陷馬坑靠攏。


    坑底,傳來幾聲馬的慘叫之後,便沒了動靜。


    而小頭目自從掉入坑中,更是沒有吱過聲。


    但是,沈雲仍然不敢掉以輕心——今天,他受到的教訓實在是太多。一時的自以為是,險些叫他搭上自家小命。


    終於走到坑邊。他高度防備的單手舉起石頭,伸長脖子往坑底看去。


    馬,沒有動彈。


    它的脖子上露出半寸長的刀尖,血淋淋的。


    在馬的下麵,小頭目隻露出半邊後腦勺,也是一動也不動。


    顯然,這一人一馬都串在了坑底的長刀上,死得不能再死。


    “唿——”,沈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隨手扔掉手裏的大石頭。


    緊繃的心弦驟然放鬆,倦意湧上來,他感覺整個身子都綿軟無力,就勢倒在地上,展開手腳,仰麵攤成“大”字。


    今天,真是僥幸啊!


    先前隻顧著收拾這起子東西,什麽都拋到了腦後。現在,迴想起來,他是越想越怕。


    好險!


    如果不是他的水囊空了,又渴又餓,他不會在半道上停下來,而是會盡快趕迴莊子裏。


    那樣的話,他鐵定會給洪伯和甜妞招來殺生之禍!


    如果不是他先進林子裏打麻斑,熟悉了林子裏環境,那麽,他還能這般進退自如,占盡地利的便宜嗎?


    比如說,第三個目標後退時,重重的撞在背後的大樹幹上,結果,自己把自己給撞暈了,給了他可乘之機。


    看似是巧合,其實,也不全是。因為這一處地方,是他跟蹤第二個目標時,特意選中的。當時,他怕一擊不中,做好了第二次正麵撕殺的打算。而這棵大樹恰好擋住了第二個目標的退路,於他有利。


    結果,他沒有想到,那時的情景,正好應了師父曾教給他的一句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跟蹤第二個目標,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也被第三個目標給跟蹤了。於是,陰差陽錯,原本針對第二個目標設計的第二次正麵撕殺,便用到了第三個目標身上。


    所以,師父說的對,這世上,確實存在運氣。但是,運氣也未必全是偶然。大多數的運氣,其實都是因為事先準備充足的結果。


    緩過勁來後,沈雲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這裏離官道沒多遠。外邊的小河裏還泡著兩具鐵騎兵和戰馬們的屍體,太醒目了。指不定會招來其他的仙符兵。此地不可久留。


    另外,也不知道黃春來什麽時候給他下了跟蹤粉,他中了招還不自知。讓黃春來聞著味兒,帶著鐵騎兵一路追了上來。


    吃了個虧,他不能不有所防備。這些仙符兵的屍體都要處理掉。


    沈雲強打起精神,將其他鐵騎兵的屍體都拖進林子裏,統統扔進陷馬坑裏。


    然後,他往坑裏打了一枚下品烈焰符。


    “嘭——”,烈火騰空而起,瞬間吞沒了整個陷馬坑。


    大約十息之後,火滅了。


    沈雲再引頸一看,坑底隻剩下三把被燒得通紅的長刀,以及一些頭盔、披掛什麽的。


    他胡亂的將坑邊的黑泥堆扒入坑中,將之填平。


    接下來,要處理的是,外麵小河裏的幾匹馬屍。


    之前,他打算在原地直接用下品烈焰符燒掉這些馬屍。不想,下品烈焰符在水裏失效了。而這些馬又重的要死,就算左手沒有受傷,他也拖不動。是以,他隻好暫時將它們先放到一邊。


    處理完屍體後,沈雲又細心的抹掉自己留在林子裏的諸多痕跡,然後,收拾好東西,再迴到河中檢查那些馬屍。


    他除下了馬屍上的所有物品,包括馬鞍、腳蹬,韁繩,以及背囊等。甚至連鐵馬掌都用小刀一一削掉。


    光溜溜的馬屍,又泡在河水裏,應該不會再有跟蹤粉之類的隱患了吧?


    那麽,就這樣丟在河裏。


    從鐵騎兵和馬的屍體上搜下來的這些東西,象銀錢、黃紙符這一類的,沈雲全收進了竹背簍裏。其餘的,一律堆在岸邊,用下品烈焰符燒掉。而焚燒後的殘留物和灰碴,則盡數掃進小河裏,衝走。


    忙活完,他又出了一身大汗。


    最後,他走到上遊,仔細的洗澡、洗衣物。一來,他全身上下糊著汗水、血汙、泥垢等,走在官道上,但凡長了眼的,都能看出他剛剛經曆了什麽;二來,他擔心身上還沾有跟蹤粉,不洗幹淨,哪敢迴莊子?


    河邊有不少大石頭,被山風吹得幹幹淨淨的。沈雲將洗幹淨的衣物,盡量擰開之後,一件一件的攤在那些大石頭上曬著。而他自己則躲在一塊大石頭的影子裏,一邊泡澡,一邊吃溫熱的烤麻斑鳥。


    此時,太陽還未偏西。這些大石頭又在太陽下曬了大半天,摸著還有些燙手。他的衣服攤在上麵,又烤又曬的,不到一刻鍾,已然九成幹。


    沈雲穿好衣服,背上竹背簍,匆匆離去。


    怕洪伯看到自己左臂上的傷,他沒有走前麵,而是特意繞到後麵,從竹林裏悄悄的迴到自己住的小屋裏。


    先前,他從一個鐵騎兵的身上找到了一隻白瓷小藥瓶。仔細辨認之後,他發現那是一瓶刀傷藥,當場就給自己用上了。洗了澡之後,他又重新上藥、包紮傷口。


    兩個虎口的傷,是小傷,如此處理也就成了。


    麻煩一點的是左臂上的那一處刀傷。傷口那麽深,幾乎現骨,是以,僅僅是上藥的話,一旦鬆開血道,便連血都很難止住。必須趕緊做縫合處理。


    好在,上個月,他跟師父學習了縫合術。屋裏還備有針、線等物。


    沈雲找出自製的醫藥匣子,從中翻出兩根銀針,分別插在左臂的兩處穴位上——縫合術很痛的,所以,進行縫合之前,郎中往往要先煮碗麻藥給傷者喝下,令其暫時昏睡。而他現在是自己給自己縫合傷口,麻藥自然是不能喝了。於是,隻能采用第二種方法,用銀針封住左臂上的兩個痛穴。效果當然比不得麻藥,但好歹也能減輕一些痛感。


    接著,他點亮油燈,從匣中翻出一根彎頭針,穿上線後,將針在火上灼燒。這是常用的消毒手段之一。除此之外,還可以用烈酒擦洗彎頭針,也能達到消毒的目的。後者,效果更好。他屋裏沒有烈酒,是以,隻能退而求其次。


    當針頭被燒得發紅,便可以了。他吹滅油碗燈,等針頭的紅色消褪,深吸一口氣,開始著手縫合。


    “滋——”,針頭穿過皮肉時,還沒那痛。最痛的是,將棉線拉過皮肉的時候。即便痛穴被封,整個過程也無異於酷刑。


    豆大的冷汗,自他的額頭滾下。“叭嗒、叭嗒”,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在小木桌上,摔成數瓣。


    五針之後,他的衣背盡濕。而小木桌上已然積了一小灘汗漬。


    可是,傷口才剛剛縫合一半。


    沈雲痛得眼冒金星,汗如雨下,不得不暫時停下來,緩一緩……


    在心裏,他甭提有多後悔了,不停的罵自己:沈雲,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姑息養奸,自以為是!


    越到後麵,越是難以忍耐。剩下的五針,他中間歇了兩次,才縫完。


    又重新上了藥,他將傷口重新包紮好。


    換上一件幹爽的衣服,略作收拾,沈雲強打起精神,去前麵找洪伯。


    “咦,雲哥兒,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洪伯一眼就看出,他的臉色甚是難看。還有,頭發濕漉漉的,身上的衣服也換了,不是早上出門前的那一身。


    沈雲說出事先編好的腹稿:“沒事。迴來的時候,看到仙符兵在搜叛軍餘孽。怕被他們纏上,我繞小道迴來的。走得急了些,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汗濕了。剛剛,我迴屋才換了。”


    洪伯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轉移。他皺眉問道:“他們是往這邊搜過來了嗎?”


    沈雲搖頭:“不知道,我不敢多看。洪伯,他們是沿著官道搜人。這些天,我們要小心些,防著他們進莊子禍害人。”


    “嗯。今晚,你睡覺時,要警醒一些,莫睡得太沉了。”洪伯連連點頭,“明早,我去官道那邊瞅瞅。”


    見他上了心,沈雲暗地裏放下心來。同時,再一次後悔,罵自己害人害己。


    左臂上的傷雖然做了縫合術,但在拆線之前,仍然不能用力。不然,傷口若是繃開了,會很麻煩。是以,沈雲不得不暫停打獵。接下來,他上午帶甜妞在莊子裏轉一轉,挖野菜、撿柴火,吃過午飯後,便呆在屋子裏讀《藥典》、脈案,練字。


    而洪伯誤以為他是特意留下來,保護甜妞和自己,所以,才沒有和往常一樣進山打獵,心底甚是感激。同時,他也更加警醒,一天要往官道那邊跑三次,察看仙符兵的動靜。


    很快,又是師徒見麵的日子。


    正午,沈雲趕到石崖下。


    “你受傷了?”林焱聞到了淡淡的傷藥味兒,不由皺眉,“怎麽迴事?”


    沈雲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道出事情始末。說完後,從懷裏掏出一把黃紙符奉上:“這是徒兒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符。裏頭有好幾種,徒兒不知道是什麽符。”


    林焱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先看你的傷!”


    “是。”沈雲將左袖捋起來。


    林焱拆開紗布,看到仍然有些紅腫的傷口,點評道:“嗯,傷口縫合得還算齊整。用的刀傷藥不錯,你也處理得當,過兩天就能拆線。”翻起眼皮子,戲謔的問道,“縫針,痛不痛?”


    “痛!真的痛死了!”沈雲垂下頭,嗡聲應道。


    林焱冷哼:“痛才好,能叫你長些記性!被那起子畜牲害得家破人亡、兩次死裏逃生,你就沒長一點記性!知道什麽叫做‘打蛇不死,必遭蛇咬’嗎?哼,活該痛死你!”


    “是。”沈雲連連點頭,“這次的教訓,徒兒一輩子都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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