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沈雲都覺得是在做夢一般。他從懷裏掏出那角碎銀,咬了好幾次,才確認石崖前的一切是真的。


    自從館主大人離開後,莊子裏再也沒人能教他識字。傅大哥去省城前給他的草藥書,他硬是還有一本半讀不全!


    啊,我終於又能識字了!他亢奮的攥緊掌心的碎銀。


    他知道,黑袍人來曆不明,藏在深山老林之中,必定有其不可對人言的隱情。但是,他真的太想學識字了,不想失去這麽好的學習機會。


    更何況,黑袍人自己也言明,暗中盯了他一多個月,把他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又用洪伯、甜甜,還有他們的存糧,威脅他。他能不同意嗎?


    隻是跑腿幫忙買草藥而已!又不是叫我去殺人放火……沈雲自己安慰自己:反正,他若是叫我去做壞事,或者違背對館主大人的誓言,通通不答應就是!


    迴到莊子裏,甜妞老遠就跑出來迎接他。看到竹背簍上搭著的肥麂子,小丫頭饞得直流口水:“雲哥哥,真厲害!”


    洪伯跟了出來,幫他卸下竹背簍,皺了皺眉頭,關切的問道:“衣裳怎麽都是潤濕的?掉水裏了?”


    沈雲搖頭:“晌午的時候,山裏頭下了一場大雨。”


    “我們這裏沒下雨,太陽好好的。”洪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沈雲笑道:“山裏的天氣,就這樣。”


    “雲哥兒,存下來的肉幹已經夠我們三個過冬吃了。你不要太跑遠。要是碰到大野物,連個搭救的人都沒有……”洪伯擔心極了,忍不住又開始嘮叨。


    這一嘮叨,不是一句兩句能結束的。


    旁邊,甜妞悄悄的拉了拉沈雲的衣角,衝他做了一個鬼臉。


    沈雲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洪伯收拾好肥麂子,嘮叨也終於結束。


    “洪伯,明天,我想去縣城一趟。”沈雲抓住空檔,說道。


    “去縣城?”洪伯很是意外,“做什麽?”


    沈雲撒了個謊:“我的小刀磕了個口子,想去縣城的鐵鋪裏補一補。”


    這就是市集沒開的壞處。買個針頭線腦的,都要去縣城。補刀之類的,更不用說了。再說,打獵怎能沒有一把好刀護身呢。洪伯沒多想,點頭應下:“明天,我陪你去。”


    沈雲哪能讓他陪著去?當即擺手:“洪伯,你要帶甜甜呢。去縣城,來迴要走四五十裏。家裏沒有大牲口,背著她,哪裏走得動?再說,我又不是頭一迴去縣城,認得路呢。”


    洪伯知道他跟拴子去過縣城好幾迴,給姑爺家送莊子裏出的時興菜蔬。一想到至今音訊全無的兩個兒子,還有兒媳,他的嘴裏頓時陣陣泛苦。


    罷了,雲哥兒能獨自把甜妞帶迴來,還能去不了縣城?


    況且,他和甜甜都是賤民身份,要想進城門,每人得交五個大錢的稅。而雲哥兒則不用。


    於是,他沒有再堅持:“路上小心些。明天早去早迴。我們等你迴來吃晚飯。”


    “洪伯,你有什麽要我帶的嗎?”沈雲又問道。


    還真有。洪伯按下心中的苦楚,說道:“冬天要來了,你和甜甜都要換冬衣。布料子,家裏還有一些,不用買。明天,你稱五斤棉花,還有一些針線迴來。我好給你們一人做一件冬衣。”


    “好咧。”沈雲知道他會做針線。因為自己和甜甜倆身上穿著的夾衣,就是他入秋前,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洪伯進裏屋,很快又出來,遞給他一小串大錢。


    “不用。我有銀錢。”沈雲不肯接。買棉花是給他做冬衣,他怎麽還好意思要洪伯出錢呢?


    洪伯板起臉:“少囉嗦。不然,不給你做,冬天凍死你。”


    沈雲無奈,隻得接下。


    第二天,天還沒亮,洪伯便起來生火做飯。除了早飯,他還給沈雲烙了三張玉米麵肉餅做路上吃的幹糧。


    “換身幹淨的衣裳……進了縣城,記得要把臉洗一洗。鋪子裏的夥計都長著一雙利眼……少說多看,莫惹閑事……早些迴來,我和甜甜等你吃晚飯。”幫沈雲收拾妥當,他親自將人送至官道口。


    沈雲背著竹背簍,向他揮手:“洪伯,早些迴去罷。甜甜要是醒了,看不到你,又要哭鬧。”怕甜甜也要跟著,去縣城的事,他都是背著小丫頭跟洪伯說的。


    洪伯嘴上應著,兩隻腳卻沒有動窩,一直袖著雙手站在清冷的晨風中目送他。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的盡頭。


    沈雲特意趕了個早,天蒙蒙亮,便出了家門。走了半個多時辰,太陽才出來,晨霧慢慢散去。官道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小哥,去縣城啊?坐車不?”一輛載著四個人的牛車從後麵追上來。趕車的大哥衝他咧嘴笑道,“不貴,送到東城門,隻要五個大錢。”


    “不了。”沈雲擺手。五個大錢,也是錢哩。才二十幾裏的路,他背著空竹簍,不吃力。倒是迴來的時候,要背十幾斤重的東西,可以考慮搭個車。


    趕車大哥也不勉強,駕車自他身邊揚長而去。


    上午,沈雲到達東城門。向守門的仙符兵出示了良民路引之後,他一個子兒也沒花,順利進了永安縣城。


    洪金姑的婆家,即陳家的糧鋪,就在東城門市集之中。沈雲來過幾次,認得路。是以,他決定去東城門市集采買,順便打探一下陳家糧鋪的現狀。


    印象中,東城門市集非常熱鬧。


    幾個月沒來,沈雲險些以為自己跑錯了地方——市集裏實在是太冷清。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路邊原本象兩條長龍的地攤,一個也不見。就是路邊的鋪子,也是十家裏有七八家是關門的。


    沈雲越看越著急:不知道還有幾家藥鋪開門?能抓全藥材嗎?


    走到一個街口,他終於看到前麵有一家藥材鋪。黑漆牌匾上寫著“濟世堂”。


    店裏隻有兩個人:灰白老者穿著竹青色的棉布長夾襖,看著象是店裏的坐堂郎中;另一人大約十五六歲,典型的藥鋪學徒打扮。


    鋪子東南角的四方桌上堆著小山似的藥材,兩人正在收拾。


    沈雲眼尖,進門時便認了出來,桌上堆的正是他今天要買的三味藥材之一:金蘭草。


    運氣真不錯!他心中暗喜。


    看清上門的隻是一個背著大竹簍的鄉下半大小子,學徒原本一亮的眼睛迅速黯淡下來,懶懶的說道:“小哥,我們店現在不收散藥。”


    沈雲故意裝做不認得金蘭草,問道:“大哥,你們店裏有沒有金蘭草賣?”


    原來看走眼了。不是賣散藥的!學徒大喜,笑嘻嘻的上前招唿道:“有啊。你要買多少?”


    “一斤。”沈雲答道。


    學徒連連點頭:“有的。請問,你有保條嗎?”


    “保條?”沈雲愣住。他記得很清楚,以前,東城門市集沒有買東西要保條的規矩。


    看來這筆生意要泡湯。學徒苦笑:“仙府新規定,賤民買藥材,必須有保條。你不知道嗎?”


    沈雲鬆了一口氣,從懷裏掏出良民路引:“我是良民。”


    “良民不需要保條。”學徒看過之後,立馬換了稱謂,吧啦吧啦的說開來,“您運氣真好。我們店裏剛到一批金蘭草,全是一等品。價錢也不貴,才十個大錢一兩。”


    怎麽漲了這麽多?沈雲大吃一驚。以前在石秀縣,他學《草藥歌》時,特意去市集的草藥攤子上看過金蘭草。它是一味常見藥材,便宜得很。一等品也不過兩個大錢一兩。


    學徒見他沒有搭話,趕緊解釋道:“您別嫌貴。現在什麽都漲得厲害。單這個月,仙府都第三次加稅了。我們店裏賣您一斤金蘭草,實際上賺不到三個大錢。不瞞您說,就這價也撐不了三兩天。過些天,價錢還得再上漲。”


    沈雲無奈,隻得從懷裏掏出青布荷包,拿出一角碎銀:“稱一斤金蘭草。”


    “好咧。”學徒先是替他稱好藥材,然後稱了碎銀,用大剪子絞下一小半,又稱了一下小的那塊,“您看好,剛好是一錢銀。”


    沈雲點頭。


    “這是您的藥材,還有銀子,請收好。”學徒雙手奉上藥包與餘銀。按仙府的新規定,若是賤民買藥,還要登記姓名和買藥材的緣由。但是,這位小哥是良民,不在規定之內。


    按黑袍人的要求,另外的兩味藥,得分開去其他藥鋪買。是以,沈雲沒有再問,讓學徒將藥包放進背後的竹背簍裏,隨即離開了。


    在藥鋪沒有“下次再來”的說法。學徒熱忱的將他送出店門:“您走好。”


    從街口往南走,穿過一條街市,到下一個街口,就是陳家糧鋪。沈雲找了過去。


    陳家糧鋪的店牌還在,但是,緊閉的黑油大門布滿灰塵,蜘蛛網也結了好幾重。


    陳家人,還沒有迴來。盡管猜到了結果,但是,沈雲還是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接著,他又按著記憶,去找另外的街道。


    運氣還算好。他跑整個市集,托良民身份的福,總算買到了另外的兩味藥。期間,路過一家雜貨鋪子,買齊了洪伯要的棉花和針線。


    濟世堂的學徒誠不欺人,這幾樣的價錢也都比以前漲了五倍到十倍不等。


    掂著輕了一大半的青布荷包,沈雲唯有暗自慶幸:他多帶了一些銀錢過來。不然,明天還得再跑一趟。


    原計劃,他還想割些肉,帶迴去給甜妞解饞。結果,他跑遍整個市集,也沒見肉鋪開張,於是,隻好在唯一開張的包子鋪裏,花三十個大錢買了五個肉包子。擱在以前,這樣的肉包子是三個大錢買兩個……這錢花得真肉疼。


    買齊東西,已經過了晌午。沈雲在東城門又碰到了早上趕牛車的那位大哥。這迴,不用大哥招唿,他自己走過去,交了五個大錢,坐上牛車——車價比一個肉包子的價錢還要低,超值啊!


    迴到莊子裏,甜妞果然愛死了他帶迴來的肉包子。小丫頭雙手捧著肉包子,吃得香噴噴的饞樣兒,把他和洪伯都逗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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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謝書友司徒鈺彤、悶騷大男孩的打賞,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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