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長征期間,林彪急過兩次,蔣介石興奮過三次。各軍團都在創造急行軍速度的記錄,連李德都走著走著睡著了。劉伯承的6隻小船,讓全軍渡過金沙江。會理會議的裂痕,一直延續到1959年廬山會議。背挎馬刀、腰纏手榴彈、攀緣鐵索的勇士,成為一座永恆的青銅雕像。

    一、滔滔金沙江,軍神劉伯承

    4月29日,按照中革軍委的萬萬火急電報《關於我軍速渡金沙江,在川西建立蘇區的指示》,中央紅軍以一軍團為左縱隊,以三軍團為右縱隊,軍委縱隊和五軍團為中央縱隊,三路大軍向金沙江南岸疾進。

    蔣介石迅速發現了紅軍的意圖。

    在貴陽得知紅軍剛剛抵近昆明又轉向西北,蔣介石就判定紅軍真正意圖在北渡金沙江。他即令薛嶽率各縱隊跟蹤北追,又電劉文輝派兵扼守金沙江各渡口,將船隻悉送北岸,嚴加控製;同時命令空軍每天派飛機在金沙江各渡口偵察,力圖消滅紅軍於金沙江以南地區。

    金沙江是長江的上遊,上接通天河,從昆侖山、橫斷山奔騰而下,穿行在深山狹穀中。江麵寬闊,水流湍急,地勢極為險要。川軍劉文輝為阻止紅軍渡江,把船隻都擄往北岸,並控製了北岸渡口。

    意圖已經被蔣發現。若不能掌握渡口,則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又入險境。

    金沙江成為中央紅軍北上的一大險關。

    5月2日,中革軍委主席朱德命令:

    左縱隊第一軍團從龍街渡方向渡江;

    右縱隊第三軍團從洪門渡方向渡江;

    中央縱隊和第五軍團從皎平渡方向渡江。

    大軍奔馳,風馳電掣。各軍團都在創造自己急行軍的速度。

    一軍團先向昆明虛張聲勢,完成佯攻任務後,調頭北上,5月4日趕到龍街渡。

    三軍團分兩路,以每晝夜80公裏的速度向金沙江疾進,5月4日抵達洪門渡。

    中央縱隊由總參謀長劉伯承率領幹部團三營作為先遣隊,一晝夜行軍一百多公裏,5月4日占領皎平渡。

    5月4日的三處行動卻隻有一處成功。

    一軍團首先受挫。一師一團以急行軍搶占龍街渡口,渡船已被敵人拉到對岸燒掉了。直接架橋又沒有器材,弄來一些門板,用繩拴住從上遊一塊挨一塊往水裏放,由於水流太急,架到江麵的三分之一便無法繼續進行。又用騾子拉著鐵絲過河,也

    因江水急,騾子遊到一半,轉個圈又迴來了。

    整整兩天,毫無進展。

    一軍團最先向軍委建議過江,結果自己卻過不了江。林彪火急火燎地打來電話。一師師長李聚奎開口剛想匯報,被他一下打斷,說:

    “你不要講情況了,幹脆迴答我,隊伍什麽時候能過江?”

    一師在渡口折騰了兩天沒有結果,李聚奎正著急,見上級根本不聽他講情況,頓時也火冒三丈,也不管什麽軍團長不軍團長了,大聲說:

    “要是幹脆迴答的話,那橋架不起來,什麽時候也過不了江!”

    師政委急得在旁邊直拉李聚奎衣角也拉不住。

    林彪大怒,在電話中媽的娘的罵起來。

    頗有儒將之風的林彪在長征中急過兩次。一次是搶渡湘江,半夜向中革軍委發出必須“星夜兼程過河”的緊急電報;一次是搶渡金沙江,大罵一師師長李聚奎。

    彭德懷發起脾氣來愛罵人。1959年廬山會議後,有人揭發說,三軍團幹部幾乎都挨過彭德懷的罵。黃克誠、楊勇、張愛萍、彭紹輝、李天佑……都不例外,很難找出沒有挨過他罵的幹部。

    戰爭年代,軍情如火。軍令如山。勝敗瞬間,性命關天。所以人們能夠容忍指揮員的發火罵人。

    某次軍情緊急,彭德懷和軍團參謀長鄧萍一路小跑親往前線指揮。警衛員揮三角小紅旗在前麵開路,一名戰士太疲乏,坐在路上不讓。彭德懷急了,大罵一聲:“狗娘養的,起來!”

    戰士跳起來,看也沒看,照彭德懷當胸就是兩拳。

    戰士打了軍團長,這還了得!傳令排長把人捆到彭德懷麵前,要求從嚴發落。

    彭德懷一揮手:“誰叫你捆來的?小事情,快放迴去!”

    嚇得發抖的戰士眼含熱淚給軍團長深深施一禮,轉身去追趕部隊。

    事情發生的時間,有人迴憶是第三次反“圍剿”的高興圩戰鬥後,三軍團尾追蔣鼎文、韓德勤部時;有人迴憶是第二次反“圍剿”中,中村戰鬥的前一天。

    不外就這兩次戰鬥中的一次。

    高興圩戰鬥後,紅軍在方石嶺激戰中全殲韓德勤師。

    中村戰鬥中,紅軍殲敵一個旅。

    有沒有那名戰士的戰功?抑或他已經在戰鬥中灑血疆場?

    因為沒有人知道那個戰士的姓名。

    林彪1929年罵過政工人員是“政治小鬼”。

    金沙江罵李聚奎是第二次。

    第三次是在東北罵李作鵬。1946年四平大撤退時,指揮部撤到舒蘭後電台未能首先架設起來,身材瘦弱的林彪竟一把掀翻了參謀處長李作鵬的酒飯桌。

    罵爹罵娘,掀翻酒桌,都是大動作。但隔了11年。

    說世界幾百年、中國幾千年出一個天才,他自己則是十幾年動一次不再控製的肝火。

    強渡金沙江與四平大撤退,都是千鈞一發的關鍵時刻。平日深藏不露的林彪,對其深藏不露的感情也失去了控製。

    一軍團龍街渡受阻的時候,三軍團於洪門渡渡過彭雪楓團後,浮橋被激流衝垮,也無法再渡。

    中央紅軍主力一、三軍團全部受阻於金沙江畔。

    全軍的眼光都轉到中央縱隊的皎平渡。

    劉伯承立了大功。他帶領幹部團三營化裝成國民黨軍,在守敵毫無防備中占領渡口,控製了兩隻船。首批部隊過江後,又找到四隻船。劉伯承喜出望外,一麵在江邊設置渡河司令部,製定《渡河守則》,一麵向朱總司令發電:

    皎平渡有船6隻,每日夜能渡一萬人。軍委縱隊5日可渡完。

    中國工農紅軍的戰史中,作戰電文浩如煙海。但有幾封關鍵性電報,戰史專家們會逐字逐句地背誦下來。例如彭德懷、楊尚昆4月13日建議入滇作戰的電報;例如林彪、聶榮臻4月25日建議北渡金沙江進入川與四方麵軍會合的電報。劉伯承這封看似平無波瀾的電報,也是其中之一。

    “每日夜能渡一萬人。”對追兵逼近、主力於龍街渡洪門渡連續受挫的紅軍部隊來說,是天大的喜訊和天大的生路!

    朱德立即下令全軍都從皎平渡過江。三軍團“必須6號拂曉前趕到河邊開始渡河,限6號夜渡完”;“7、8兩日為第一、第五軍團趕來渡河時間”。

    劉伯承沒有想到全軍都要從他這裏過江。唯恐渡口有失,他立即命令宋任窮率幹部團三營翻山20公裏搶占通安鎮,以保渡口安全。

    三營連夜出發,在通安北麵與增援之敵遭遇。

    來敵是劉文輝的胞侄、川康邊防第一旅旅長劉元瑭。聞江防有失,親率兩個營趕來增援。

    幹部團是紅軍精銳,第三營又是政治營,軍、政皆強。宋任窮命令吹衝鋒號,三營以銳不可當之勢,一氣將敵人衝垮

    。

    幾步之差。

    如果敵人先一步占領通安,居高臨下壓下來,紅軍將不知要多付出多少代價。

    勝敗往往一瞬之間,兵機從來稍縱即逝。劉伯承連續抓住了兵機。

    5月5日,朱德電令林、聶:

    軍委縱隊在末日已渡江完畢,三軍團7號上午可渡畢,五軍團在皎西以南任掩護,定於8號下午渡江,敵人8號晚有到皎西的可能。我一軍團務必不顧疲勞,於7號兼程趕到皎平渡,8號黃昏前渡江完畢,否則有被隔斷的危險。

    敵人已經圍追上來。動作稍慢會被隔斷。一軍團立即放棄龍街渡,向皎平渡方向挺進。5日黃昏至6日清晨,一夜之間翻山越嶺,48次越過急流,急行軍120公裏,終於趕到皎平渡。

    毛澤東、朱德、周恩來一直站在江北一個崖洞裏,等待著有被隔斷危險的一軍團。

    5月4日至5月9日,除三軍團彭雪楓團從洪門渡、一軍團一個野戰醫院從魯車渡過江外,全軍靠劉伯承掌握的那6隻小船,皆從皎平渡渡過了金沙江。

    李德也跟在這支驚險迭出的隊伍裏。

    從突破烏江以來,劉伯承一係列令人驚歎的作戰表演,使從來目中無人的李德也不得不表示佩服。他後來寫的那本多處攻擊中共領導人的迴憶錄《中國紀事》,說到這一段曆史時也對劉伯承讚不絕口:

    “劉伯承是四川人,辛亥革命後在四川服役多年,因此對當地的情況十分了解”;

    “劉伯承讓先遣營的紅軍戰士戴上清楚明顯的藍白兩色國民黨帽徽,他自己穿著一套國民黨高級軍官的軍服”;“劉乘船渡江,與敵軍指揮官交涉,使敵人又派了幾條船過來。這樣騙過了對岸敵軍,我軍幾乎一槍未放就解決戰鬥”;

    “我們采取了巧妙的軍事策略,終於成功地渡過了構成滇川省界的金沙江”;

    “劉成功地從國民黨的監獄中釋放了幾個彝族首領,在他們的幫助下雙方簽訂了一項紅軍和平通過和購買糧食的協定”;“這是一個很大的勝利,使得紅軍有可能把全部注意力放到四川駐軍上”。

    一口一個劉伯承或“劉”。

    李德一遍又一遍誇讚劉伯承時,忘記了第五次反“圍剿”時,他在紅軍總參謀部訓斥劉伯承:“你還不如一個普通的參謀,白在蘇聯學習了幾年!”忘記了一次去紅軍總參謀部,幾個機要員在路邊做飯擋住了他的路,他飛起一

    腳把飯鍋踢翻。劉伯承與他大吵,說他是帝國主義行為,因此劉伯承被撤銷了總參謀長的職務。

    指揮紅軍作戰時情況不明就下決心的李德,現在走過劉伯承開辟的通路,感歎是由衷的。

    劉文輝剛剛接到蔣介石要其派重兵扼守金沙江各渡口、阻截紅軍的急電,其侄劉元瑭就丟失了渡口。

    潰兵滿山遍野。劉元瑭急得放聲大哭。

    中國台灣“國防部”編纂的戰史這樣寫道:

    共軍人槍雖少,但行動極為靈活,一路向西竄進,國軍既攔截不到,亦尾追不及,迄5月9日,於武定以北地區渡過金沙江,其先頭部隊已到達西康之會理,追剿軍正分途向金沙江南岸推進。黔滇地區之追剿作戰,於焉結束。

    薛嶽的追剿大軍於5月16日才趕到金沙江邊,“於焉結束”,望江興歎。

    紅軍擺脫了幾十萬敵軍的圍追堵截,贏得了戰略轉移中的主動權。

    哀歎的更應該是蔣介石,工農紅軍為何每每絕處逢生。

    二、會理裂痕:無法迴避

    過了金沙江的紅軍,進至一個好走之處,卻來到一個難寫之處。

    因為那個會理會議。

    寫紅軍長征,人人多寫遵義會議,人人少寫會理會議。

    前者是一泓寬闊的江麵,可任筆端縱橫馳騁,怎麽升華也不會過分;後者卻是一段急流險灘,一詞一句皆須反複斟酌,稍不留神便會立即翻船。

    於是就傾向於采取一種最統一最儉省的解釋:會理會議起因於林彪的一封信。這封信純屬林彪的個人情緒和個人行為。

    如果凡遇棘手之處,就讓個人去背負曆史,前人給我們留下的東西還能夠連續嗎?

    紅軍渡過金沙江,進至會理城附近後,為了保證主力短期休整,中革軍委決定,由彭德懷、楊尚昆指揮紅三軍團和幹部團圍攻會理城。

    會理扼金沙江北岸,為滇、川交通要邑,有重要戰略地位。該地守敵,就是失守皎平渡的劉元瑭。

    會理城牆堅固。抹幹了眼淚的劉元瑭率其一個旅,守誌堅強。為不讓紅軍接近城垣,不惜燒光東、西城關的房屋。蔣介石又派飛機到會理上空巡視,投下手令晉升劉元瑭為陸軍中將,犒賞鈔票一萬元,把他的氣打得足足的。

    9日,紅三軍團和幹部團強攻不克;

    10日晚強攻,仍然不克;

    12日坑道爆破,未成功;

    14日晚,紅三軍團發起總攻,城西北角炸開一個缺口,劉元瑭組織人拚命堵擊,紅軍未能突入,遂在城東北角的爆破,又被覺察,劉元瑭命人事前在牆上灌了不少水,使爆破未能成功。

    就在劉元瑭與紅三軍團打得最激烈之時,5月1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會理縣城附近的鐵廠舉行擴大會議,史稱會理會議。

    一直到今天,這個會議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反複斟酌,需要轉圜迴避,需要挖空心思找出對大家都合適都恰當的詞句。

    遵義會議孕育了中國革命的勝利,會理會議孕育的,卻不能說都是勝利。

    會議是毛澤東提議的,為統一從遵義會議以來實行新的戰略方針的認識和研究下一步軍事行動。

    之所以要統一認識,是因為出現了分歧。

    直接起因是林彪。

    焦點集中在對四渡赤水作戰的理解。

    毛澤東說,四渡赤水是他一生中的得意之筆。

    得意之筆也是後來得意。《長征組歌》唱“四渡赤水出奇兵”,“毛主席用兵真如神”,都是革命大功告成、毛澤東的威望如日中天之後的事。

    當時卻差一點兒因四渡赤水喪失了領導權。而且發難者竟是毛澤東最為信任的林彪。

    四渡赤水在後人看是偉大的,但偉大從來以苦難為代價。中央紅軍幾個月時東、時西,忽南、忽北,大踏步進退,無定向轉移;從建立黔北根據地開始,到川西北根據地、川滇黔邊區根據地,幾次預言的根據地都未建成。赤化四川、赤化貴州也未實現。每日不是渡河,就是爬山,走新路,也走老路、冤枉路、迴頭路;長時間行軍,一路上不得休整,均感到極度疲勞。

    李德對那一段行軍也留下深刻印象。他迴憶說:“如果我們白天在一個村子或場院裏睡覺,附近落下炸彈,我也根本不會醒來,即使炮彈在旁邊爆炸,我也隻是翻身再睡。有一天夜裏,當我們穿過一片平原時,我走著走著真的睡著了,路已經轉彎,我卻一直走到旁邊的小溪裏去了,當冰冷的水拍打著我,我才醒了過來。”

    保持特殊待遇的李德尚且如此,一般紅軍幹部戰士的疲勞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蔣介石形容紅軍行動“飄忽不定”,卻不知道紅軍為此付出了多大代價。

    極度疲勞帶來大量減員。病號和累垮的人數遠遠多於戰鬥中的

    死傷者。

    湘江之戰使紅軍由江西出發時的八萬六千人銳減為四萬餘人,損傷過半。

    四渡赤水期間雖然在紮西地區和遵義地區招募到幾千新兵,但到過金沙江時,紅軍總人數已減到兩萬餘人,又減了一半。

    中央的戰略意圖又不甚明確,長期以來不能找到戰略立足點,部隊中普遍出現牢騷和埋怨情緒,相當一部分人感到照這樣下去,部隊沒有被打垮也要被拖垮。

    部隊的情緒在影響指揮員的情緒,指揮員的情緒在影響決策圈的情緒。

    從林、聶4月25日發給軍委的電報中一句話三個“應”:“應立即變更原定戰略”、“應迅速脫離此不利形勢”、“應經東川渡過金沙江入川”;到彭、楊4月26日電報“因我軍行動錯失爭取平彝、盤縣的良機,使戰略已陷於不利地區”、要求“解決一切刻不容緩的事件”,前線指揮員的焦急情緒已明顯可見。

    林彪過金沙江前已經牢騷滿腹。他說紅軍淨走弓背路,應該走弓弦,走捷徑,否則部隊要被拖垮。過金沙後進至會理地區,一到宿營地他就給彭德懷打電話。

    聶榮臻迴憶,林彪在電話裏說:“現在的領導不成了,你出來指揮吧。再這樣下去,就要失敗。我們服從你的領導,你下命令,我們跟你走。”

    彭德懷迴憶林彪在電話裏說:“蔣介石和龍雲的追兵雖然暫時擺脫了,但他們的追擊不會停止。如果蔣介石增援川軍,合力堵住大渡河,後麵再有追兵,我軍隻能在這塊狹長地區轉來轉去,十分不利。我看該由你來指揮,趕緊北進吧!”

    聶榮臻說林彪的要求被彭德懷拒絕了。

    彭德懷說他當時迴答“我怎能指揮北進,這是中央的事”。

    林彪放下電話就給中革軍委寫信。寫完信要聶榮臻簽名,聶不簽,林彪便簽上自己的名字將信送了上去。

    林彪愛思考的特點很多人都知道。他還有另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特點:愛寫信。自己思考的東西,喜歡把它寫下來。他平日話少,作戰命令也曆來簡潔。但寫成信件便不惜筆墨、簡短的不多了。

    林彪的信涉及的問題一般都較重大,意見也往往頗為尖銳。正確的,看後覺得他目光犀利;錯誤的,則感到他為人刻薄了。

    其一生中有這樣幾封信件嵌進了曆史。

    1929年6月8日白砂會議當天,林彪得知毛澤東要求辭去前委書記,立即寫一急信給毛澤

    東:

    現在四軍裏實有少數同誌的領袖欲望非常高漲,虛榮心極端發展。這些同誌又比較在群眾中是有地位的。因此,他們利用各種封建形式成一無形結合(派),專門吹牛皮的攻擊別的同誌。這種現象是破壞黨的團結一致的,是不利於革命的,但是許多黨員還不能看出這種錯誤現象起而糾正,並且被這些少數有領袖欲望的同誌所蒙蔽陰謀,附和這些少數有領袖欲望的同誌的意見,這是一個可歎息的現象。

    ……

    這是林彪對毛澤東第一個、也是相當關鍵的一個支持。他不讚成毛澤東離開前委,希望他有決心留下來鬥爭。但信中對朱德用了十分過分也十分傷人的語言。

    林彪把信交給了紅四軍政治部秘書長江華。江華在井岡山時期擔任前委秘書,一直在毛澤東身邊工作,他立即將信送給毛澤東。

    據江華迴憶,毛澤東那天晚上一夜未睡。

    紅四軍的主力是二十八團。掌握紅四軍,就必須掌握二十八團。但該部是南昌起義的隊伍,不是秋收起義的隊伍,上井岡山才剛剛一年,毛澤東對這支部隊還不能完全掌握。二十八團團長林彪的來信,對困難中的毛澤東的鼓舞,肯定是“巨大”二字了。

    一夜未睡的毛澤東後來給林彪迴了一封情義真切的長信:

    林彪同誌:

    一、你的信給我很大的感動,因為你的勇敢的前進,我的勇氣也起來了,我一定同你及一切謀有利於黨的團結和革命的前進的同誌們,向一切有害的思想、習慣、製度奮鬥。……

    黨的思想上的分化和鬥爭既已經起來了,決不因我去而不達到勝利的目的,所以你的信上的後麵一段是過慮的。自然我的工作我隻能提出意見,決定要在黨部,我沒有離開一天仍舊可以隨大家作思想奮鬥一天!

    c的敬禮!

    毛澤東

    6月14日於新泉

    信很長。毛澤東一口氣寫了8000字,將紅四軍成立以來的喜怒哀樂盡訴筆端,對林彪一吐衷腸。

    毛澤東與林彪的關係非同一般。1936年他在陝北對斯諾談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在紅軍建設中的重要作用。三大紀律是:行動聽指揮;不拿工農一點兒東西;打土豪歸公。八項注意開始是六項:一、上門板;二、捆鋪草;三、說話和氣;四、買賣公平;五、借東西要還;六、損壞東西要賠。後來又添了兩項:不搜俘虜腰包;洗澡避女人。

    毛澤東講到這裏,特地停頓下來補充說:“最後兩條是林彪加的。”

    能在毛澤東製定的基本條文中加進兩條的,絕非一般之人。毛、林關係之融洽,可見一斑。

    林彪本來還能加上第三條。

    1929年2月紅四軍東固整編時,林彪嫌女同誌累贅、麻煩,不願意她們留在部隊,便通知所有女同誌都要清除出紅軍;如果誰不退出,即抓來槍斃。當時林彪是二十八團團長,新編第一縱隊司令員,頗有些權威,而且有一些人讚同林彪的意見。女同誌聽到這個話,都很害怕,不少人不敢同部隊一起行軍了,隻有繞路遠遠地跟在部隊後麵。

    但對賀子珍、曾誌等在四軍政治部前身工農革命委員會婦女科工作的女同誌,林彪不敢動。不敢動就沒有權威,所謂“槍斃”,說說而已。部隊中也有不少人支持女同誌,幫她們說話,給她們壯膽。最終,林彪這個精簡的意見也不了了之。

    毛澤東在新泉給林彪寫完迴信後,紅四軍軍委在小池開會研究三打龍岩的作戰計劃,通知了譚震林,未通知身為四軍黨代表的毛澤東。譚震林建議毛澤東也去,毛澤東說,沒有通知,怎麽好參加。

    毛澤東不但不能參加軍委會議,幾天後在紅四軍“七大”上又丟了前委書記。與賀子珍、江華等四五人拿著閩西特委發的每人30元鈔票,離開部隊去閩西蛟洋。人還未走,江華的馬就被收走了,江華說,“那時我們一行人真有些灰溜溜的樣子。”

    那是毛澤東失去領導權的最困難時刻。

    林彪就是在那個時刻,堅定地維護與支持了毛澤東。

    第二次是毛澤東給他寫信。林彪在井岡山講“天天吃南瓜,能打得天下嗎?”“紅旗到底打得多久?”毛澤東專門寫一封信給他,談星火燎原。

    這封信讓林彪後悔了一輩子。解放戰爭時在東北戰場指揮作戰,一聽說延安要出版毛澤東選集,馬上去電要求收入該信時,不要寫他的名字。“文化大革命”被確定為接班人了還怕不保險,一定找人寫上一段“誌壯堅信馬列,豈疑星火燎原”。

    然後就是會理這封信。聶榮臻不簽名,自己一個人簽,簽完立即送上去。

    毛澤東失去領導權之時,他堅定地維護和擁護過毛澤東。為什麽遵義會議後,曆經千辛萬苦的毛澤東剛剛取得領導權,他又突然站出來反對,而推薦彭德懷呢?

    林彪念念不忘毛澤東此期間指揮的兩次敗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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