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鬆的誦出後文,對答不假思索,教人歎為觀止。

    攬著軟玉溫香,他笑歎。“難怪你能看完天山那一壁書,竟是過目不忘。”

    她不以為然。“這有什麽難,你不也做得到。”

    “我啃完你給的那些很費了點勁。”白日訓持,夜間還得苦背,全仗著年少意氣硬扛下來。“你可是相當嚴厲。”

    她試著迴憶了片刻,“我罵過你?”

    “你從不罵人。”謝雲書輕笑著承認。“隻是眼神十足傷人。”

    她怔了半晌,“我怎麽沒覺得。”

    “那是自然。”他牙癢癢的笑,咬了下粉白的耳根。“令我經常為自己的無能慚愧萬分。”

    眼睛看不見肌膚卻益發敏感,激起一片微栗,她縮著脖子要跳下膝,被他撈住不放。“別這樣,大白天的……”

    “白天又怎的。”他笑得越加放肆,愛極她羞窘微惱的嬌態,偏生不放。

    她扭動著掙紮,玉骨冰肌滑不留手,全不受力。心神一漾竟沒扣住,被她掙開了閃躲,卻忘了眼睛還蒙著輕紗,腳一下絆,手臂支不住,竟從亭欄跌了下去。亭子貼水而建,這一落幾乎翻入碧池。還好健臂及時抄住了她,再晚一點定是狼狽萬分。

    謝雲書將嬌軀收入懷中,替她扯下障眼紗巾。

    “嚇著了?”

    她狠狠白他一眼,禁不住想笑。“如今是我真沒用,你可稱心了。”

    “確實,再嬌弱點攀著我發抖更妙,最好再附送一聲相公……好怕……”嬌羞畏怯狀學得惟妙惟肖,她想捶又無力,直笑得花枝亂顫。謝雲書也笑,又戲謔了幾句,擁著她輕哄。“起風了,讓霜鏡送你迴房歇一歇,吹病了可不好。”

    黑眸略略一閃,沒說什麽,依言讓霜鏡扶了進去。

    目送纖弱的背影消失在朱樓,謝雲書迴首揚聲。

    “是四弟麽,過來吧。”

    “三哥好生享受。”謝飛瀾在牆邊不知看了多久,似笑非笑。“如此佳人,無怪在瓊州日日牽念。”

    謝雲書勾起亭間紗幕,少了遮攔,風更清涼了許多。

    “難得你到我這邊坐坐,怎麽也不出聲。”

    “出聲哪看得到這幕好戲。”謝飛瀾言語無忌。“可惜三哥眼睛太尖,不然我還想多瞧一陣。”

    謝雲書微笑,示意遠處的侍從換茶添果,待

    香茗繼杯才緩緩道。

    “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想和你說。”

    “真是心有靈犀,我也有話想告訴三哥。”謝飛瀾一揚眉,似正經又似戲謔。“三哥先請。”

    “前幾次要說總被你岔過去,今次算是趕巧。”略為沉吟了片刻,謝雲書道。“不為別的,和杭州白家結親一事我覺著不妥,替你辭了可好。”

    謝飛瀾沒想到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一時怔住。

    “正好長輩之意未定,此刻推了不算失禮,趁早了結省得來日尷尬。”

    “三哥……怎麽突然提這個。”

    謝雲書神色淡淡。“此事因我而起,盡管自問並無不可對人之處,但釀成今日之局多少有愧。拖累你去替我收拾則是錯上加錯,殊為不妥。就算你不在意,姻緣到底非同兒戲,幹脆作罷的好。”

    “隻為這?”謝飛瀾凝視著兄長深遂沉潛的眸子。

    望著一苑亭亭清荷,謝雲書淺笑。“還有……覺得你們性情並不適合,你無心她無意,這親結來有什麽意思。”

    “你怎知我無心。”沒想到早被看破,謝飛瀾下意識嘴硬。

    謝雲書好笑。“你當三哥是睜眼瞎子?我本以為你素性風流,但凡美人均不介意逢場作戲,後來才知並非如此,至少對白姑娘……”守禮守得有違本性。

    “我還不至於風流到命都不顧。”謝飛瀾自嘲,也不再掩飾。“那種女人碰了可沒好下場。”

    謝雲書聽出弦外之音。“你是指……”

    謝飛瀾斜倚亭柱,將日前無意聽見的密語悉數說了一遍,本以為兄長必定勃然大怒,卻見謝雲書僅是默然靜聽,不禁詫異。

    “三哥不信?”

    謝雲書靜了片刻,舒開眉頭。“是你所言我豈會不信,我隻是沒想到原來你也在場。”

    也……謝飛瀾立即明白了症結所在。“三哥當時在?”

    “不是我,是我私下伏的暗衛。”謝雲書歎了一聲。“他一直在左近綴著白鳳歌,已將當時的情景密報給我。”

    謝飛瀾心底一凜,迅速迴想了一番,完全不曾覺察旁邊另有他人。

    “天山出來的人最精潛藏,斂氣之術爐火純青。”謝雲書釋疑,微微一笑。“他也沒發現你在,倒是打了個平手。”

    “三哥何時布下的眼線。”意外之餘忽生不快,警惕雖是好事,連自家人也

    不放心……

    謝雲書知他所想,婉言解釋。“我不是提防自家兄弟,但白鳳歌素有心結,又與二嫂過從甚密,你三嫂平日看脈取藥全係在二哥身上,不能不小心一二。”

    到底窒悶難消,謝飛瀾淡道。“三哥處處留神,思慮之細令人佩服。”

    謝雲書不掩歉色。“你的提醒我很感激,我也知道這多少過了些,但她眼下全無防衛之力,性命全係於此,不敢冒半點風險,還望四弟體諒。”

    或許多此一舉,或許過度謹慎會讓親人不快,卻是勢在必行。如今的幸福來之不易,不能為一時疏忽而致終生之恨。

    “三哥……做得對。”謝飛瀾長籲一口氣,吐出了鬱結。“雖然不服氣,但事實證明你有先見之明。”那場窺見僅是偶然,唯有萬無一失的預置才能確保必然。

    謝飛瀾半感歎半嘲謔。“為了嬌妻,三哥可算是煞費苦心。”

    謝雲書笑了笑。“她既托付了我,自然得對得起這份信任。”

    “娶妻如此,三哥委實辛苦了些。”見兄長甘之如飴,他竟是忍不住譏諷。“就不覺得累?”

    謝雲書隻是微笑。“將來你若遇上這麽一個人……就明白了。”

    他想……他已經明白了。

    一池風荷中的水亭,輕紗如霧,若隱若現的兩人仿佛神仙眷侶。

    嬉戲調笑明明親狎無間,瞧上去卻無半點褻意,隻覺柔情無限,誘人神往。

    輕嗔淺笑,恩愛愈恆。

    猶如鴛鴦交頸,菡萏並蒂,化不開的纏綿情致。

    那一襲輕紗翻落,竟像是墜入了心湖。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

    一瞬間羨慕起亭邊的碧葉,能在日光下承托起滑落的如水青絲,觸碰那瑩白無暇的肌膚。

    纖弱的腰身軟如細柳,不盈一握的輕柔……

    那一刻,風停,水靜……心動。

    秋苑

    青嵐不無納罕。

    四哥最近越來越沉默了,時常見他一個人獨自發呆。

    三哥已說服父親放棄了聯姻的打算,還會有什麽問題,難道哪家小姐太難得手,連獵豔無礙的四哥都碰了壁。

    思量了半晌不得其解,青嵐趨近若無其事的招唿。

    “四哥在看什麽?”

    業已盯著天井中的水缸

    半個時辰有餘,幾乎想去撈一撈裏麵是不是有金子。

    謝飛瀾的眼睛眨了下,收迴了視線。

    “沒什麽,看花。”

    “花?”哪裏有花,青嵐瞥了下缸中可憐兮兮的幾片睡蓮葉子,傻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探問。“四哥今日不出門?”

    “嗯。”

    “四哥……這兩天心情不好?”

    “嗯?”謝飛瀾漫然否認,沒留神他的窺探。“沒,懶得動而已。”

    疑惑的感覺更重了,四哥居然連尋芳都興趣缺缺,果然非比尋常。

    “時近重陽,四哥不出去走走?”青嵐異常積極的建議。“聽說觀音山熱鬧非凡,登高賞景的遊人無數,多家秦樓楚館的花魁爭相結伴而行呢。”隻差沒言明佳人雲集機會多多,不信四哥不動心。

    謝飛瀾哼了一聲半晌不動,忽然抬起了眼皮,漾起一個痞痞的笑。

    “打聽這麽清楚……你想去?”

    “我……”青嵐噎住了正欲滔滔不絕的鼓動。

    冷不防一隻手勾過來勒緊脖子。“老五長大了,居然知道逛花樓了……”謝飛瀾感慨良多的揉著弟弟的頭。“還不好意思,想讓四哥帶你去直說便是。”

    “誰說我想去。”青嵐好容易掙出來,氣結的漲紅了臉。“何況我都這麽大了,用得著你帶。”

    “那你擺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做什麽。”謝飛瀾惋惜的收迴手,“我還以為你終於開竅了。”

    “什麽這竅那竅。”青嵐憤憤不平的抗聲,忘了初衷。“總把我當小孩。”

    “家裏最小的不就是你,老幺。”謝飛瀾露骨的表現出懷疑。“四哥是一番好意,你真有自己去過?”

    扭曲的俊臉忍了又忍。“我是看四哥好像精神不佳。”

    “哦,這樣。”恢複了原先懶散的狀態,蹺著腳坐在簷下繼續發呆。“我隻是有點無聊。”

    無聊你不去尋歡作樂,見兄長要死不活的怏怏之態,青嵐捺下暴跳的衝動。“莫非是思念泉州?”或許是離鄉多年親眷泰半生疏,加上家裏規矩多,不比泉州自在?

    謝飛瀾仍是搖頭。

    青嵐絞盡腦汁的尋找可能讓四哥稍稍起勁的事。

    “或者……我陪四哥聊聊?”但願能借機探出緣由。“正好很久沒一起喝酒。”

    謝飛瀾思考了片刻。

    “你酒量太差又沒酒品,喝醉了還會拉著人撒嬌,算了。”似乎覺得青嵐頭頂冒煙不夠,壞笑著加了一句。“到時候要我扛你迴去,多麻煩。”看著小弟的臉由紅變紫,謝飛瀾忍不住放聲大笑,邊笑邊躲劈來的掌風,眼底一片暖意,嘴上毒舌依舊。

    “就怕你喝著喝著把我當成花樓裏的姑娘,那可是太傷四哥的心了。”

    屢屢被捉弄,青嵐幾欲吐血,氣得轉身就走,又被兄長攬住了肩。

    “青嵐知道開解哥哥,確實是長大了。”笑歎著再無半絲戲謔,難得的認真。“謝謝。”

    氣迅速平了下去。

    “我沒事,不用擔心。”謝飛瀾拍拍他,青嵐突然感動。

    “四哥,我明白其實幫不上忙,但至少是兄弟,陪著喝喝酒還是能行的,你別像三哥一樣把什麽事都擱在心裏。”

    “你的心意我了解。”謝飛瀾點點頭,忽爾又忍不住戲弄。“不過酒量著實欠磨練,還是過幾年再說。”

    “四哥嫌我不會喝,我們找三哥去。”這次青嵐倒沒生氣,想起早先聽說的小道消息,綻出詭秘的笑。“我知道他弄了些東西,今天有好料。”

    謝飛瀾的笑意一凝,被扯了幾步,遲疑片刻,見青嵐期待的目光,終是沒說出來,隨之跟了上去。

    “怎麽走這邊。”記得往三哥院落應該不是這條道。

    “立秋後得改走北門。”青嵐頭也不迴。“四哥還不知道,三哥院子分兩塊,景色不同,出入也不一樣。”

    “什麽意思。”

    “南邊的池子養荷,開闊通暢,但夏天一過景致就差了,所以三哥自院中劃界而分,另辟了北區,適宜秋冬賞景,布置得相當精巧。”

    一院靜謐,幾株桂木猶散著未凋的桂花甜香,沁人肺腑。放眼過去完全不見人蹤,任由兩人行過,謝飛瀾隱約生出了疑惑。

    “怎麽一個下人沒有。”

    “三嫂喜靜不愛人多。”青嵐解釋。“別看這裏好像沒什麽人,戒備森嚴卻是謝府之冠,能通行無阻的也僅有爹娘和自家兄弟,其他的想進還得三哥三嫂點頭才行。”

    “二嫂被攔過?”

    “四哥怎麽知道。”青嵐驚訝的瞥了一眼。“那是三嫂剛嫁過來不久,三哥有幾日出門,二嫂過來探訪,君家的親衛借口小姐不適,硬拒於苑外不讓進,氣得鬧到娘跟前去了。”

    謝飛瀾撇了

    撇嘴,不信二嫂那麽好心,怕是心急著一探虛實究底,可惜君府的人不吃那一套。

    “後來?”

    “後來才知道三嫂根本不知這一檔事,身邊的隨侍遵著三哥的吩咐自作主張辦的。娘說三嫂羸弱禁不住人情往來,隨侍護主心切,就把這事揭過去了。”青嵐忍不住說了心裏話。“二嫂也是,被蘇家寵得張揚跋扈,二哥又管不了。趁著三哥不在,自己去不算還帶了一幫姨嫂,七嘴八舌鬧得要死,恨不得把人家列祖列宗都刨出來問,換了我也懶得見。”

    “既然娘發話,不開眼的該明白輕重了。”謝飛瀾自能想像當時情景。

    “底下非議還是很多,不過三嫂平日足不出苑,偶爾給爹娘請安三哥都陪著,沒人敢當麵言聲,君府的親隨又長於打點,漸漸的也就習以為常。”說來挺佩服,在謝家過得耳根清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斜陽脈脈,宿鳥低飛,天色逐漸轉暗,心緩緩沉靜下來。

    半人高的精巧亭柱燃著夜燭,沿青石碎塊鋪就的小徑兩旁蜿蜒點綴,映襯滿庭芳草,踏上去別有一番意韻,穿越了一片修竹,曲曲折折的小徑終於近了連幢朱樓,青嵐熟門熟路的領著他繞進了主人所在。

    晚風拂過如絲碧草,剛轉紅的楓葉零星飄下,與金黃的落葉交織,帶出了秋的絢麗,天際火燒似的暮雲低垂。一彎清澈的流泉漱漱輕響,泉底青荇扶搖,卵石潔白,輕波扶蕩著紅葉,化去了秋日的燥意。

    樓前有樹,樹下有桌,桌邊有人。

    俊美的男子隨意披了件外袍,笑吟吟的攏著雙臂,瞧地上的人拔弄。

    美麗的女子跪在錦墊上,捧起滿把紅葉丟進紅泥火爐,酒香蒸騰,跳動的火光將雪色臉頰映得緋紅,火苗一點點吞噬葉片。披落的青絲被熱氣拂動,嬌顏慵懶而嫵媚。

    “三哥。”青嵐伸著脖子望,頗為錯愕。“三嫂為什麽在地上。”

    謝雲書見是二人,稍一怔又笑了。

    “沒什麽。”他有些忍俊不禁。“今日本想小酎一番,你三嫂忽發奇想,說古人雲煮酒燒紅葉,想必滋味與眾不同,恰好院子裏落葉無數,決意試上一試。”

    “這……”果然是個怪人,青嵐腹誹。“讓下人來就好,何必髒了衣服。”

    “翩躚想自己動手。”俊顏微笑,滿目寵溺。“左右無事,就讓她玩一玩。”

    青嵐呐呐的搖頭,謝飛瀾低頭半掩眸光。

    忽然來人,不複輕鬆自在的閑適,她的神色淡下來,玉白的雙足微不可覺的蜷起,悄悄縮入了裙下,小小的足趾劃過細草,瑩潤如脂,勻柔秀致,看得人手心發癢。再看下去竟連心頭都燥熱起來,謝飛瀾強迫自己撇開了眼。

    覺察到愛侶的局促,謝雲書立時省起,俯身一把將佳人抱進房裏,說了幾句才掩上門出來。

    “三哥勿怪,是我們來得唐突了。”謝飛瀾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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