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最後一句隱晦的暗示,到底是真是假。

    洶湧的妒意充斥著頭腦,幾乎難以理性的思考。如果可能,他很想打暈她帶走,囚禁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逼問答案,而非正襟危坐看她麵不改色的虛詞敷衍……碰上她,他總是束手無策。

    迦夜離開四年,期間發生了什麽,君隨玉竟然能獲取她的信任,那個戒心強得令人絕望的女人怎可能這樣輕易的接受了別人……

    冬日的寒氣吸入肺腑,無法讓他感到一絲涼意。

    “她一定是貪慕虛榮,看君王府財雄天下有名有勢,就嫌貧愛富不把三哥放在眼裏了。”謝青嵐自出來就氣鼓鼓,為兄長不值。

    “謝家很窮?”碧隼懶懶的挑著話頭。“怎麽說也不算貧吧。”

    謝家在江湖上的影響力或許與君王府相當,財力卻及不上君家數代之厚,這點青嵐有自知之明。“一看就知道君王府更富,她肯定是衝著這個,謝家又不可能讓她過得那樣奢華。”

    銀鵠憐憫的瞟了一眼,碧隼同樣怪異的望他,弄得青嵐莫名奇妙。

    “你們那是什麽眼神。”

    碧隼難得搭著他的肩膀。“謝五公子,你是不是把我們天山出來的人當叫化子?”

    “什麽意思。”青嵐警惕的想躲開,生怕又被兩人算計。

    銀鵠搭上他另一邊。“你知道主上原先是天山的四使之一吧。”

    “知道,那又如何。”

    “所謂四使,已經是教王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碧隼極具耐心的說明。

    “三十六國奉一教,四使的居所住行衣食用度,無一不是尊貴之極,足可說大多國主都比不上。”銀鵠補充。

    “你今天見她在君王府的用度規格,大致與天山時相當。”碧隼一副這你總該明白的表情。

    “我知道,她一定是想恢複過去的地位享樂。”青嵐的迴答險些讓兩人氣結。

    “你確定他真是老大的弟弟?”碧隼忽然說起題外。

    “我現在不怎麽相信。”銀鵠懷疑的打量。

    “果然是龍生九子。”

    “幸虧被捉到天山的不是他,不然我們一定死了很多遍。”兩人心有戚戚。

    “你們到底什麽意思。”再遲鈍也知道對方在挖苦,青嵐雙臂一振,跳出丈外怒瞪。

    “內力不錯,看來

    還有些長處。”銀鵠終於發現了一個優點。

    “我們是指,如果雪使要的是名利財富,她根本不用從天山下來,一切早已握在掌中。”碧隼也不再調侃了,真惹火了也不好玩。

    “她不肯走,必定有其他原因,絕不是你剛才猜的那麽簡單。”

    “三哥找了她那麽久難道還抵不過一些莫須有的理由。”青嵐想起來猶自恨恨。“她還跟君隨玉不清不白,哪對得起三哥一片真心。”

    “這事有點奇怪。”銀鵠在這一點上倒有同感。

    “確實,能近主上三尺以內的男人,過去隻有老大。”

    “君隨玉是怎麽辦到的,我實在想不通。”

    “莫非……”

    “難道……”

    正在嘰嘰咕咕揣測,前麵的人忽然停下了腳步。

    “銀鵠!”

    “在。”低議迅速消聲,無人敢在此時惹怒那個臉色難看到極點的人。

    謝雲書沉默了許久,捺住煩燥下令。

    “你去查君家上一代家主君若俠,著重調查他可曾與其他女子有來往,再查一下傅天醫,弄清目前的行蹤,必定就在西京的某一處。”

    “碧隼,九微前些日子傳來消息說已入了中原,你去接他過來。”

    “青嵐去寫封信,請二哥務必來一趟西京,我有要事。”

    兩人肅手領命,青嵐一臉難色。

    “三哥,不是我不幫你,大哥叫我跟到西京就是為了監視,叮囑我千萬看好你,我已經違背了大哥的話,還叫二哥來,迴去肯定被爹揭一層皮。”

    謝雲書瞥了一眼,拍了拍五弟的肩。

    “罷了,我自己寫,也算難為你了。”沉沉歎了口氣,鬱結的眉心化不開的煩亂。“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燈節剛過,就下起了大雪。

    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飄落,覆蓋了一天一地,整個西京一片瑩白。枯澀的枝條化作了玉樹瓊枝,長長的冰淩懸在簷下,宛如清亮的水晶。

    難得有幾個時辰的清醒,她靜靜坐在簷下賞雪。

    膝上覆著厚厚的裘皮,雙手籠在袖中,阻隔了寒意,隻餘雪色。

    “冷不冷。”君隨玉輕問。“或者進去歇著?”

    她搖了搖頭。“整日在屋子裏有點悶,想看看雪。”

    “謝雲書那天說

    了什麽?”

    她不出聲的笑了笑。

    “他很喜歡你。”他明白答案,明知無用仍是輕勸。“或者你該答應他。”

    “感情……改變不了任何事。”她的神色微倦,淡泊得像一片死水。“我和他一開始就不應該。”

    “他並不這麽想。”

    “他什麽也不知道。”抬起纖手對著天空照了照,日光下全無血色的冰白。“這樣最好。”

    “我希望你能快樂一點。”

    “現在就很好。”她淡淡一笑。“像這樣安詳的看雪落,真不容易……總有一天他會找到自己的幸福。”

    “蹁躚……”他默默的歎息。

    “做迴蹁躚……好像夢一樣。”細指輕按著一灘積雪,留下一枚枚小小的掌印,有如一個無形的小人從雪地上走過。

    “隻要你願意,你盡可有足夠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嫁入謝家。”

    “小時候我很希望當新娘,娘說最漂亮……等長大了我才知那微不足道,許多事更重要得多,嫁人也並非想像中的好。”她答非所問。“我已經不是孩子了。”

    “他一定很為你的固執頭疼。”他隱然同情那個謝三公子。

    她微微笑了,坦白承認。“是,可我固執的時候才會覺得自己還活著。”

    見麵固然是意外之喜,卻也帶來了麻煩,他未必肯就此罷休,或許……

    “你想離開君王府。”男子的聲音清沉,是詢問也是肯定,不容一絲迴避。

    良久,她輕吐了一口氣,“我確有這個打算。”

    氣息一刹那靜默下來。

    她抬眼笑笑,“你們各有勢力,身份非同一般,再留下去怕會出什麽亂子。雖然這幾年養尊處優渾渾噩噩,但我還有能力照顧自己,無需牽掛。”

    “你何時在乎過旁人怎麽想……”低微的話語漸漸消失。

    “對不起。”她略帶愧意的望著他,“我並不想讓你難過,你已經為我做得夠多。”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柔軟的目光痛而決絕,他忽然道歉。“答應過讓你自己決定,但我做不到。”

    來不及開口,一隻手已無聲無息按住了背心。奔湧的內力衝入經脈,瞬時而來的激痛有如利刃穿胸,她禁不住彎下腰,嗆出了一口血。

    雪落無情,血落無聲。

    刺目的鮮紅緩緩墜入

    白雪。

    逐漸融化了冰冷。

    共飲

    時間過去了一個月,冰雪漸融,綿延日久的寒冷消退,枯黃的草地上又有了綠意,令人畏懼的嚴冬僅剩了餘韻。

    這一個月異常難熬。

    不管謝雲書何時去君王府,迴答他的永遠是恭敬有禮的謝絕。

    小姐已經入睡,小姐尚未醒來……她似乎永遠在沉睡。

    暗地潛入同樣不複可能。比起過去,守衛更緊了數倍,縱然用上了一切手段,仍在前一處院落被攔下,出來應對的君隨玉婉言勸阻,很客氣,也很堅決。

    他不知道這究竟是出自迦夜的授意,還是君隨玉的私心。

    明明知道那個人近在咫尺,咫尺……已如天涯。

    他甚至開始懷疑人是否還在府內,鬧出了那般喧嚷的動靜,她不會不知。

    她怎麽可能這樣狠心。

    她怎麽可以這樣狠心。

    不是沒想過撕破臉,在君王府的勢力內,發難的後果可想而知。

    著了魔一般的牽掛焦慮,放不下。

    “老三。”謝景澤風塵仆仆的立在門口,身邊是一臉鬱忿的青嵐。

    摸了摸五弟的頭,景澤一個人踏入房內。

    “迴去吧。”聽著青嵐說過了經曆,望著三弟憔悴下來的臉,隻能道出這句話。“爹娘很擔心,要我帶你早些迴揚州。”

    他輕輕搖了搖頭。

    “你要執拗到什麽時候,她已另選了別人。”謝景澤歎氣。“論起聲名,君隨玉與你可稱瑜亮,又在北方……你爭不過他。”

    “我不是在和他爭。”謝雲書凝視著案上的水仙,摘下了一朵因枯萎而行將墜落的白花。“我隻想確定她的心。”

    “她若心裏有你,也不會跟了君隨玉。”

    謝雲書沉默了,謝景澤再度開口。

    “就算……爹當年的反對令你們分開,如今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別再總想著挽迴,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謝景澤語重心長的相勸。“你放了手,兩人都能過得很好,何必自我折磨。”

    “二哥,求你幫我一事。”

    “關於她就罷了。”

    “如果……這件事有結果,我會做出決定,不再這樣耗下去。”他勉強笑了一笑。“二哥,自小你就幫著我,這算最後一次。”

    “你……”好脾氣的謝景澤不知該歎氣還是該痛罵一頓執迷不悟的人,見三弟那般失意,終是不忍。

    “好吧,你說。”

    踏進院子的時候,臂上還在滲血。

    看見她的一刹,突然感覺不到疼痛,隻有隱然鬆弛的釋懷。

    她還在,安然無恙。

    正跪在庭中的大樹下挖著什麽東西,有一下沒一下的戳土,衣襟粘滿了泥。霜鏡隨侍在一旁,見鬼一般瞪著他。

    “你在做什麽?”

    他設想過無數次再見她的情形,時而憤怒得想掐死她,時而又想吻昏她,最終卻是一聲柔軟的輕問。

    迦夜呆了一呆,不敢置信的抬頭。

    那個人立在樹下,撐著手俯視她。肩上一道深長的劍傷,看來有些狼狽,分明的輪廓又深了,血順著臂流下來,染紅一大片衣袖,卻像沒事人一樣柔和的對她笑。

    “你怎麽進來的。”霜鏡問出了最大的疑惑。

    “硬闖。”他依然在看她,嘴角一揚,幾份驕傲的自負。“我知道今天君隨玉不在。”

    單人匹馬闖進戒備森嚴的府邸……霜鏡張口結舌,不知這算愚蠢還是勇敢。

    “總見不著你,怕你趁我不察又去了我找不到的地方。”無視逼近的眾多侍衛,他像解釋似的笑,任憑血一滴一滴落。“見一見,心裏安一點。”

    黑黑的眸子漸漸有了霧氣,呆呆的望著他。

    “你在挖什麽?我幫你。”他蹲下來拭去粉臉上的一點泥,神色溫柔。

    她眨了下眼,慢慢凝起散亂的心神,咬唇笑了笑,看起來卻像哭。

    “已經挖好了。”

    泥坑裏有一個髒兮兮的壇子,看起來埋了許久,他替她拿起來,壇子裏有什麽液體在微微晃動。

    “酒?”

    點點頭,她又怔了好一會。

    “你來得正好,今天我請你喝酒。”

    摒退了如臨大敵的侍衛,他被引入隔室耐心的等候,直到霜鏡過來喚人。

    迦夜的臥房依然是溫暖如春,紅泥小火爐升騰著熱氣,幾碟精致的小菜,清洗幹淨的酒壇。在軟榻上舒適的偎下來,重簾半卷,銀杯淨亮,一切都是那麽舒適,何況還有容色無雙的佳人溫言以待。

    換了件隨意的衣裙,長發鬆鬆的半挽,迦夜坐在身邊替他上藥裹傷。

    動作很小心,眼睫如扇子般輕垂,一直咬著唇,好像疼的人是她。他深深的看她,貪婪似要把她放入心底,目光一刻也不曾離開。

    裹好傷,又令霜鏡端來銀盆,為他洗淨雙手。細致而體貼,像一個照顧丈夫的小妻子。他很想輕吻,又怕破壞了難得的氣氛。這樣的相處,夢裏期待過無數次。

    收好藥盤,摒退了侍女,她啟開了壇上的封泥,醇厚的酒香劍一般衝出來,迅速彌散了一室,聞之熏然欲醉。

    “女兒紅?”

    她盈盈一笑,拿起銀勺輕輕攪著澄亮的酒液,不知封了多久,縮得隻剩半壇,香氣越發濃烈。試著兌入新酒,一點點品嚐,微蹙的眉尖漸漸舒開,最後移入銀壺,捧入爐上溫著。

    “你說的沒錯,喝的時候果然得兌酒。”

    “這是多少年的。”

    她笑而不答,忙著剝一枚鮮紅的橙,銀刀一點點旋過,褪下來的橙皮置在熏爐上,空氣中立時有了清雅的橙香。纖白的指尖又撕去膜衣,將橙紅的果肉喂進他嘴裏。

    冰冷而甘甜。

    情不自禁的把嬌軀圈入臂彎,她沒有推拒,軟軟的倚在懷裏,皓腕如霜,纖指似玉,黑亮的絲發披了一身,說不出的嬌美可人。

    酒溫好了,他執起壺倒了兩杯。馥鬱的濃香入口綿長,滾落喉間醇厚芬芳,誘得人想一飲再飲。

    她替他挑著菜,談著些散淡的話題,誰也沒有涉及可能不愉快的字句。

    娓娓談來興致極歡,甚至說起了天山上的初會。

    “……本來挺期待,想著教王或許賞點奇珍異寶,我也好拿來打點別人。結果居然賜了一個人,真是……”

    “你很失望?”他沒生氣,夢寐以求的佳人倚在身邊,被損幾句又何妨。

    她斜他一眼,悠然一笑,陷入了迴憶。

    “那時我迴頭……覺得,世上怎麽會有那麽好看的人……明明是跪著,眼睛卻鋒利得要命,直直的瞪著我……”

    那個卓然奪目的風華少年,鮮明一如昨天。

    “當時我就感覺,你肯定是個麻煩。”

    “原來你有這種印象,難怪一整年都不理我。”他忍不住咬了咬小巧的耳垂,頗為不滿的抱怨。

    她縮著脖子輕笑,眼神因追憶而恍惚。

    “也不是……最初我還沒想好,不知該不該讓你出任務。走上這

    條路未必能再迴頭,可後來……”

    “發現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是我沒辦法護住你,你太顯眼,而我不過是個小小七殺……必須讓你自己變強。”

    “你一直在幫我。”

    她白了一眼。“別說這麽好聽,是我一直在利用你幫我。”輕輕拔弄著牙箸,聽取碰擊的脆聲。“我知道你想迴去……肯定能熬下去。”

    “就像你想殺教王。”

    迦夜微微一笑,潔白的細齒有如編貝。“說的對,有目標才能撐下去。”

    “現在有什麽目標?”

    她靜了一瞬,眼波水一般輕漾。

    “我想灌醉你,好讓你任我擺布。”

    他低笑出聲,立刻配合的躺倒,攤開修長的四肢。“你可以下手了,我保證不會動。”

    她也笑起來,嗬了嗬細指,佯裝出來的猙獰在美麗的臉龐上不怎麽成功。軟綿綿的撓了半天毫無反應,她聰明的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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