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連帶也會削弱右使的聲威……好個一石二鳥。”

    “而且內亂越盛他越容易排除異已,淬鋒營全滅,弑殺組重創,他與紫夙功勞最大,必定受教王倚重。”九微甩出斷刃,驚得飛鳥乍開在樹間亂竄。“這次左右使和三大長老覆頂,七殺又去其四,連老天都在幫他,大概做夢都想不到這般順利,眼下隻差教王正式任命為新使,他便能順理成章的執掌大權。”

    “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身份?”

    “弑殺組的精英折損不少,我是護教時最勇猛的一個,怎麽說也能晉升七殺之列,還算是值得吧。”他些許自嘲的調侃。“在千冥看來我隻是小角色,完全無需留意,想必也不會阻撓。”

    短短一年成為七殺,本身就足以令人側目,付出的血汗更不必言說。九微的臉上並無沉重,一派輕鬆自在,他卻禁不住暗歎。

    “迦夜會怎樣?似乎已被排擠在外。”

    “她?你放心,這次莎車國的任務棘手,完成得如此漂亮,必定少不了功勞。若非仗恃於此,她怎麽會在緊要關頭離教遠行。”

    “聽千冥的口氣像勝券在握。”

    “那倒是,至少未來的地位會淩駕於迦夜之上,加上紫夙的臂助,壓製迦夜隻是時日問題。”

    “迦夜為什麽遠行,她沒有野心?”

    “誰知在盤算什麽,七殺之中她最為低調,素來不露鋒芒。”少年銜起一根草莖,望著遠方的浮雲。“不過這樣下去她遲早被千冥拖上床,我看她能忍到什麽時候。”

    “……你是說……”

    “教中誰都知道,大概迦夜心裏也有數,我不信你沒看出來。”

    “……她隻是個……”他有點說不下去。

    任是何等冷靜可怕,仍是垂髫幼女,還是個尚未長大的孩子。

    “那個男人可不這麽想。”見他表情異樣,九微失笑。“平心而論,雖說小了點,迦夜的相貌也確是教中數一數二,無怪他垂涎。”

    想起雪白的素顏,他一時默然。

    “你擔心她?”

    “沒。”僅僅是覺得……有些可憐。

    縱是那般強悍犀利,終究抵不過殘忍的現實。

    玩味著他的表情,九微挑起眉。

    “殊影,看你這樣,我倒是有點相信教中的流言了。”

    “流言?”他莫名其妙的橫視一

    眼,搞不清夥伴的調笑從何而來。

    “就是關於你和迦夜。”

    “我和她?”

    “她為什麽突然帶你去莎車。”

    “那是因為……”話語狼狽的頓住,那樣的恥辱教他如何說得出。

    “離教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他迴避的撇開眼,九微卻是興致高漲,十分八卦的涎著臉追問。

    “沒什麽……我怎知道她怎麽想。”他沒好氣的敷衍,一掌推開九微忤過來的臉。

    “你們真的……?”麵孔被擠得變形,九微兀自笑得暖昧無比。

    他截口打斷。“影衛本來就是協助同行,一起出門有什麽奇怪。”

    “什麽時候發展成這樣的?”九微豈容他輕易帶過,不依不饒的探究。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就是那天晚上……”

    “晚上?”他愕然轉過臉。

    “聽說你衣服被她撕得稀爛……”

    他的臉驀然燒燙。

    “據說還是在室外,看不出她居然這麽主動,我本以為她完全不解男女之事才對你置之不理,想來是走眼了,都怪你這張臉太勾人了,連清心寡欲的迦夜都……”

    一手勒住喋喋不休的嘴,俊顏乍紅乍白,又窘又怒的低聲斥責。“你在亂說什麽,哪有這迴事。”

    極力掙了半天,終於從他臂中掙脫,九微喘了半天,翻了個白眼。“差點被你憋死,沒事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誰教你說一堆無中生有的昏話。”

    “別怪我亂猜,你和她的變化確實奇怪。我本以為是傳言,你的脾氣我最清楚不過,她若真以勢相強你肯定受不了,指不定惹出什麽麻煩毀了自己,可今天你對她卻……”九微迷惑的撓頭,“到底是怎麽迴事。”

    聽罷一席話,他靜了下來。

    “九微。”

    “嗯?”

    “其實我……非常無能吧。”

    “什麽意思?”突然跳轉話題,九微愣神,不明所以。

    “在你看來,我有可能逃迴中原麽?”

    寂靜了半晌,隻聽見草葉間的蟲鳴沙沙。

    “幾乎不可能,對吧。”他平靜的笑笑。“內力被禁又服了赤丸,加上地位受製,根本無法逃走。”他放鬆身體,靠上背後的大樹,像

    是自言自語。“我曾想盡量自保,等待萬一的機會,隻要能活下去……卻連自己的處境都沒認清。”

    九微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隻小小的白蝶不知怎的撞入了蛛網,被密密層層的蛛絲裹住,翅膀猶在微顫,卻已無力掙動,眼看將成為別人的美食。

    “若非遇見你,我未必能挨到今天。”

    “怎麽突然說這些。”

    “那天晚上不是迦夜,是梟長老。”平淡的語氣仿佛在說別人的事。“你提醒過我的。”

    九微一僵,憶起梟長老垂死的臉,眼神漸漸陰冷。早知如此,那一刀該紮得更狠些。

    “是她救了我。”垂下眼掩住不為人知的情緒。“雖然她也隻是為了更好的利用。”

    “殊影……”九微不知該說什麽。

    “我會讓自己變強。”抬起頭,目光深處隱隱有寒芒閃動。“盡量更有利用的價值,這樣對我,對你,對她,都更好。”

    “你變了。”

    寂靜良久,九微笑了。雖不清楚是怎樣刺激到了他,卻不由得歎許。

    “這樣,很好。”

    四使

    千冥跪在地上,作聲不得。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捺住憤怒欲狂,強自低下頭。

    玉座上的教王淡淡的微笑,俯視著大殿上跪倒的四人。無數教眾如水銀鋪瀉,密密的伏在殿外叩拜,聆聽教王自內亂平定後的首度喻旨。

    “……廢左右二使、三長老之謂。改立四使,轄教眾,佐教王……”

    “……千冥平亂功勳卓著運籌得當,賜號風使,司掌教中事務。”

    “……紫夙於亂中拱衛內殿護法有功,賜號花使,執掌教中刑律,賞罰分明不得有誤。”

    “……迦夜出使莎車遠揚教威,賜號雪使,司三十六國通傳交涉一應往來。”

    “……九微率弑殺組平逆,身先士卒勇猛過人,賜號月使,執掌淬鋒弑殺兩營之新手訓誡。

    “以上四使年輕雖輕,卻是教中不可多得之良材,才略武技過人,本教寄予厚望。凡有不服即視為對我不恭,嚴懲不殆。”教王的聲音帶著難以形容的威迫在殿中迴蕩,傳至遠方,在山間迴響。

    眾人深深垂首以額觸地,數萬之眾鴉雀無聲。

    “四使初次擔當重任,也應謹慎入微盡職盡責,不得有半點懈怠,記清楚

    了。”

    寂然片刻,迦夜第一個叩首下去。

    “教王英明,屬下定當竭盡全力,萬死不辭。”

    九微隨後伏首。“謹尊喻旨,教王重恩,屬下赴湯蹈火粉身難報。”

    紫夙彎腰揚首,嬌聲嚦嚦。“紫夙謹尊教王喻旨,必當恪盡職守。”

    千冥伏下去,看不清麵容,語音沉沉。“教王訓誡,屬下謹記於心。”

    他跪在殿外,耳聽得一句句恭敬至極的言辭,心底冷笑。

    枉費機關算盡,到頭不過是為別人做嫁衣,千冥的惱恨可想而知。早該料到,以教王的心機,怎會容忍他一人勢大到直逼玉座的地步。

    廢二使,立四使,無形中以迦夜和九微平衡即將傾斜的權力,微妙的摯肘千冥紫夙。

    迦夜年幼九微新晉,尚不足服眾,必然倚仗教王支持,可保忠心無虞。

    四使中聲望地位最末的九微掌淬鋒營弑殺組,又有夔長老的前車之鑒,勢必事事小心處處留意,斷不容千冥染指。

    去除了最大的禍亂之源,千冥縱使野心勃勃也難翻大浪。

    看似對一切都不聞不問,放縱隨意,實則輕輕拔弄即將各人操控掌中。

    殿下所跪的四名任一地都能獨當一麵手段過人的高手,不過是他指間聊供驅策的棋子。

    看著座上人高深莫測的微笑,他不禁暗暗猜疑,究竟是千冥策動了教王查戡左使,還是教王故意放縱二使互博,隻等清洗一刻的到來。株大根深的各位長老,是否已惹來深忌而不自知?

    在這樣深沉陰鷙的人手下效命,又是何其危險。

    九微要守住誓死拚來的權力,需得付出多少代價。

    一陣山風刮過,挾著森森雪意,數不清的木葉瀟瀟落下。

    天山深處的權力更迭迅速傳遍了消息靈通的西域諸國。

    迦夜變得非常忙碌,紛至踏來的各色朝貢禮品應接不暇,她著人一一記錄入庫,對試探求好的官員均是以禮相接,並不因年小任重而有半分失措,深夜還翻讀獍長老過去留下的記錄帳冊,務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對諸國事務了如指掌。

    連與身份匹配的院落更換,都是忙至今日才有餘暇顧及。

    新的住邸是一座水殿。

    以人力在山間鑿出溝渠,引入雪水匯注成池,又在池上營建了整個殿堂。四麵環水,素白的輕紗隨風拂

    動,整塊貝殼打磨成極薄的頁鈴,靜靜的垂在簷下,時而輕呤作響,殿中更有長長的水道,綻放著大朵荷花,碧綠的荷葉清圓搖曳,偶然滾落一滴透亮的水珠。

    “這花……”入眼一池與節令格格不入的花,兩人都愣了。

    司掌宅邸的教吏知機的接口。

    “稟雪使,放眼天山,隻有此地才有這般奇景。”

    “此殿是專從貴霜國請來的能工巧匠營建而成。據聞建殿之初從山間引入了寒熱二泉,寒泉在外,熱泉在內,中和二泉後才能讓荷花四時綻放,冬夜不凋。”

    “其間設計了極其巧妙的架構迴廊,使此殿冬暖夏涼,絕無水氣而來的陰寒之敝。”

    立在光可鑒人的雲石地上,她轉首打量殿內,伸手輕觸懸在半空的貝鈴,雪色秀頷輕仰,長長的睫毛微扇,襯著陣陣青荷的香氣。

    水殿時有輕風徐來,暗香盈袖。

    純白的纖影仿佛散著微光。

    那一刹,他忽然明白了千冥的執念從何而來。

    隨意挑了一間偏室為棲居之所。

    從窗口望出去,水光瀲灩,遠山霧朦,幾乎教人錯看成江南。

    迦夜不喜人多,下令眾多侍從僅在前殿值守,內殿隻留了少數幾名侍女,甚而還包括綠夷在內。偌大的地方輕悄無聲,冷清沉寂,竟如無人之境。

    布置寢居的時候他瞥了一眼。

    書架漫壁,多得數不過來的典籍整整齊齊的列在架上,隨手抽出翻看,涉獵之廣,所藏之雜全然出乎意料。

    星象占卜、醫毒藥理、戰策兵書、文武韜略……林林總總一應俱全,真不知她是否一一入目。

    環顧四壁,除幾件教王賞賜的珍品外全無雜物,若非置有床塌,倒是更像書房多些。

    除了書,完全看不出任何個人喜好,十餘歲的少女……淡薄至此……

    “你在看什麽。”女孩立在門邊,掃了一眼他猶握在手中的書。

    他抿了抿唇,拿不準她的喜怒,不知否會因擅入寢居而遭斥責。

    “神農嚐毒經?”沒有不快的神色,她有些意外,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你若喜歡就拿去看吧,多學點也好。”

    “這裏的書你都看過?”

    迦夜走至桌前檢視案上的文卷,並未留心他的問話。

    “七成吧,最近事情太多,已經很少

    看了。”

    他禁不住詫然。“怎麽可能。”

    她茫然抬頭,惑然不解。“你想問什麽?”

    “你……記得住?”他揚了揚手中的書冊。

    放下卷宗,她凝思了片刻,從書架上挑出十餘本書遞給他。

    “一個月內看完,屆時我會抽查。”

    素問、九卷,六韜,戰國策、黃帝八十一難經、西域誌……

    每翻一本,臉色就難看一分,如此艱深繁雜的軼典限於這般時間,簡直無異於淬鋒營的試煉。

    “這些……”

    “必須看完。”她俯首點批著近期的密報,口氣毫無酎減的餘地。“我做了四使,你要承擔的也與過去截然不同,若在從前,我會僅要求你做好殺手的本份,但現在麵對的還有教內傾軋的機關暗算,比對敵更危險。”

    “樹大招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隻會比從前更苛,稍有行差踏錯後果不堪設想。”手中的毛筆頓了頓,又平靜無波的說下去。

    “你若不想無由送命,最好趕快適應。”黑眸輕飄飄的掃了一眼。“從下月起,我會派你單獨下山執行任務。”

    “什麽樣的任務?”

    “還能有什麽任務。”她歎了口氣放下筆。“當然是殺人。”

    “刺殺,伏殺,毒殺,誘殺……”她拔著指數,微偏著頭像個孩子,眼神殊無笑意,“當然,假若你覺得方便,還可以用色殺,你有這個本錢。手段隨你,但要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任務。”

    “弑殺組?”辨不出迦夜的話是否暗含譏諷,他索性直接問出疑惑。

    “弑殺組受了重創,這點小事還是不要驚動的好。更何況……”她的語聲緩下來,忽爾淡淡的微笑。

    “新上任的月使,未必能指得動他們。”

    九微以超乎常理的速度被提拔為四使之一,驚喜之餘,更多的是戒慎。

    重整清洗一空的淬鋒營成為當前最棘手的任務,千冥的刻意刁難,紫夙的隱然施壓,迦夜的袖手觀望,都讓事情進行得倍加困難。

    好在莎車一事的餘威尚在,沒有哪一國在教中大換血的時候趁隙篡動,九微才得以有餘地從一團亂麻般的紛雜中尋找頭緒。

    平步青雲有遂其誌,倆人依然親近如昔,但礙於迦夜不便會麵,隻剩了物件往來,偶爾捎來的東西精致程度與往日可稱天壤之別,足見四使地位之重

    。

    聽迦夜的言外之意,似乎九微的處境……很不妙。

    問策

    私下探聽到的事實讓心情越來越沉。

    九微的資曆尚淺威望不足,加上千冥執掌教務私下以內線挑拔,根本難以收服弑殺組,多次執行任務的精銳殺手甚至私下抗令,陽奉陰違,雖不敢當麵挑釁,卻讓諸多政令無法推行。

    擁有刑罰之權的紫夙抱臂而觀,頗有幸災樂禍之意,對一些懲飭的要求輕輕帶過,益發使不馴之勢高漲。相較之下,迦夜的不聞不問已是相當難得。教徒多是觀望,甚至有人暗中賭這位月使何時失寵,被教王厭棄。

    顯而易見,三使無一不對這介新起勢力存有戒心。

    彈壓不下,訓練起自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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