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裏,大夥都在忙自己的事。

    沉默了好一陣子的李曉嵐也漸漸恢複了以往的活潑。又開始有說有笑了:雖然這些天她心情不太好,對茜茜也愛理不理的,但她並不是那種小心眼特別多的女孩子,她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坦然地跟雨齊和茜茜交往,沒有必要去想以後會怎麽樣。而且,她也漸漸發現,茜茜確實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聰明、善良又善解人意,更何況她眉目間有一種莫名的憂傷會感受染人,讓人不忍心傷害她。

    一天夜裏,宿舍裏已經熄了燈,四位姐妹都沒睡著,便聊了起來。聊著聊著,便聊到雨齊了。江華說:“我今天去第二灶堂吃飯時碰到雨齊了。”

    “很正常嘛,沒什麽大不了,值得你大驚小怪。”李曉嵐說。

    “不,我見他端著一個飯盒吃飯,吃著吃著,飯盒竟掉在了地上,灑出一些飯菜。”江華的口氣,好像是在講一個不可思議的童話故事。

    “不會吧。”李曉嵐覺得難以理解。

    “奇怪的是,他還傻乎乎地坐在那裏咬著飯勺,憂心忡忡的樣子。過了老半天他才拾起飯盒繼續吃。”江華說。

    “真奇怪。”夏文瓊皺了皺眉頭說。

    “他是在想事吧?”李曉嵐問。

    “我也這樣想。”江華說。

    茜茜靜靜地聽著她倆說話,她也感到奇怪。

    “他在想啥呢?”李曉嵐像是自言自語。

    “怕是……想女朋友了吧。”江華開玩笑似的說道。

    茜茜心裏“格登”了一下,臉白了白。好在熄了燈,沒人發現。其他幾個女孩卻早已笑成了一片了。

    “哎呀!”夏文玉叫了聲。

    “你怎麽了?”幾個姐妹異口同聲問她。

    “曉嵐,今天有你一封信,我忘了告訴你。”夏文瓊說,“就壓在你枕頭底下。”

    李曉嵐轉過身,翻開枕頭,摸出一封信來。她聽到江華在責怪夏文瓊:“你呀,不就一封信嗎,大驚小怪,我都快被你嚇出心髒病來了。”

    李曉嵐借著窗戶裏透進來的弱光拆開了信。信很薄,隻有一頁紙,李曉嵐心裏念著:“親愛的曉嵐,真想向你傾述我的心裏話。明天晚上七點在”情侶咖啡屋“門口見。愛你的雨齊。”剛剛念完,李曉嵐心裏立刻就亂了。就像一個一貫衣著很體麵的人冷不丁披頭散發出現在麵前,不要說不信,就是“不信”這個念頭來不及下就全亂了,頭腦裏隻能是嗡嗡響。

    “信上寫什麽呐?”江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不,沒……沒什麽,隻是一件小事。”李曉嵐有點慌亂。

    大家都不說話了,都在想著各自的心事。

    好一陣子,李曉嵐才冷靜了下來。她覺得這封信來得有點古怪,總覺得“此雨齊非彼雨齊。”雖然與雨齊交往不是很多,但她憑直覺認為雨齊不可能這樣做。女孩子是最相信自己的直覺的。更何況,那封信也有一個疑點,就是信上的字是標準的楷書。雨齊的字雖然沒見過,但似乎沒有誰寫字會寫得那樣正楷,又不是參加書法比賽。隻是想想剛才江華說雨齊掉了飯盒的事,又似乎與這封信能夠“對號入座”。那麽寫正楷字怎麽理解?表達心意,還是顯示本事?難道自己對雨齊真的還不了解,真的是雨齊約我嗎?如果真是雨齊約我,又為什麽不打電話,怕茜茜知道嗎?真去了我該怎麽辦,說什麽好呢?……要是假的,那又會是誰?難道有誰冒充雨試想約我出去?……

    一連串的問題攪得李曉嵐腦袋生疼,她迴答不了這些問題,隻覺得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又亂了起來,就像剛剛平靜下來的水被攪起了漩渦,攪渾了。

    茜茜也睡不著。江華的話使她不得不去想,雨齊到底是怎麽了,他在想什麽呢,真是想女朋友嗎?茜茜的心裏又“格登”了一下。

    但是想想又不太可能呀,那他在幹啥,思考問題嗎?茜茜想起登山的事來了,雨齊跟隨她說過教育製度的事,是在想這個嗎?難道,他想改變教育製度不成?……

    不管她倆想什麽,有一點她倆怎麽也不會想到:此刻,雨齊也正想著心事。

    今天,雨齊也收到一封信。信很短:親愛的雨齊,真想向你傾述我的心裏話,明天晚上七點在“情侶咖啡屋”門口見,愛你的曉嵐。剛讀完這封短信時,雨齊也感到有點緊張。他覺得信的出現有點唐突。經過幾次交往,雨齊覺得李曉嵐是個很活潑也很大方的女孩,但也不至於冒冒失失來這樣一封信。何況,她是個女孩子,女孩子是不大可能給男孩子寫這樣一封有“情書”嫌疑的信的。不過也不能絕對。雨齊想起了在圖書館借書時李曉嵐的大眼睛,想起了在公園閑聊時她縹緲的眼神,她寫這封信似乎也挺在理的。但雨齊還是覺得這封信很可疑,難道有其他人冒充李曉嵐寫的?是哪個弟兄想開玩笑麽——這也不是沒有先例。小胖就冒充女孩約過趙小濤,把趙小濤狠狠地耍了把。當然,宿舍的弟兄不至於把玩笑開到自己頭上的。那又會是誰呢?難道會是……雨齊想了會,覺得還是沒必要想那麽多,至於明天見麵,盡管去,還是那句老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時候見機行事就是了。想到這,雨齊翻了翻身,很快就進入夢鄉了。

    李曉嵐卻一直想到半夜,才拿定主意:讓茜茜知道這件事。她認為如果是雨齊約自己,讓茜茜知道也無妨,她倆以後可以更坦然地相處;如果不是雨齊約的,自己心裏也踏實。因此,她決定拿信給茜茜看,並約她一同去咖啡屋,如果茜茜願意的話。

    第二天下午,李曉嵐上完四節課後迴來就把收信的事跟茜茜說了,並把信遞給茜茜。誰知道茜茜剛看完信就咯咯咯笑了起來,說根本不可能是雨齊寫的。就算他約曉嵐,也不會寫“愛你的雨齊;”而且,雨齊根本就不習慣寫正楷字,他的字很活,很有氣勢。何況,雨齊壓根兒不會這樣做。

    那會是誰呢?是哪個熟悉的朋友開玩笑,還是其他什麽人搞鬼?

    茜茜說,管他是誰,先打電話問問雨齊再說,說不定他還蒙在鼓裏呢。

    李曉嵐打電話到204宿舍去。雨齊不在,是小胖接的。小胖說,雨齊剛剛離開,是朝北走的。

    李曉嵐掛了電話,告訴茜茜,小胖說雨齊剛走,朝北,估計是去了咖啡屋。這下茜茜也糊塗了,怎麽雨齊知道這事,真是他寫的信?李曉嵐看看表,已六點五十分子,於是兩個女孩手挽著手,快步往咖啡屋走去。

    雨齊果然在情侶咖啡屋門口站著。遠遠地看到雨齊,她倆心裏一陣亂跳,特別是李曉嵐,明顯感到不自在了;茜茜咬著嘴唇,臉有點白,跟在李曉嵐後麵。

    雨齊遠遠地看見兩個女孩,心裏笑了。看來那封信的確不是李曉嵐寫的,若是她寫的,又怎麽會把茜茜帶來。現在是兩個女孩來了,有點“來頭”。但雨齊還是不輕易下結論。他朝兩人揮了揮手。

    兩個女孩過來了。雨齊笑著點頭打招唿,又試探著口氣說:“有人寫信請我來這喝咖啡呢,你們呢?”

    “我也是。李曉嵐激動就把信取了出來。雨齊笑著也從身上抽出一封信來。三人相視而笑;果然有人搞鬼。會是誰呢,難道真是……”

    “嗨。”不知誰叫了聲。三人幾乎同時扭過頭,見謝誌強跟兩個女生站在了他們麵前。頓時,大家都明白了。

    “雨齊,李曉嵐,你們倆——”謝誌強把“倆”字拖得有點長,兩個眼珠子在鏡片後滴溜溜地轉。

    “不,我們三個,”李曉嵐打斷他的話,從身側拉了茜茜一把。

    謝誌強似乎有點窘:“哦,喝咖啡啊,我們也來喝咖啡的,真巧。”他指了指兩位女生,又說:“一起坐坐吧。”

    “不用了,謝謝。”雨齊平靜而禮貌地謝絕了謝誌強的“好意”。

    謝誌強跟兩個女生進去了。雨齊笑笑,說:“既來之,則安之。兩位既然來了,我總該表示一下,走,進去吧。”停了會,見李曉嵐還愣著,雨齊又加了一句:“該來的遲早要來。”

    三個人進屋坐下了。他們見謝誌強坐在斜對麵的牆角處正朝這兒望,碰到他們的目光,趕緊低下了頭,跟兩位女生嘰嘰咕咕說著話。

    雨齊見李曉嵐還在發愣,就說:“別想太多,還好,茜茜也來了。”

    “他們會怎樣說呢?”李曉嵐問。

    “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別理會就是,”雨齊聲音不大,卻很堅定。停了會,雨齊又說:“其實,我昨天就有懷疑的,我想過打電話給你,好證實一下。但是我又想,不管是誰寫的信我都得來。有些事就是這樣,纏上了躲也躲不開,你要是躲,很可能越躲越糟。你看現在,人家創造條件,我們三個人一起在這喝咖啡,不是也挺好的嗎?”

    兩個女孩都笑了,李曉嵐輕鬆了許多,心裏卻又泛起了一絲淡淡的失落感。

    咖啡端上來了。

    “哦,對了,上次去公園,我總覺得你們宿舍的夏文瓊不太說話,是身體不舒服還是遇到什麽麻煩事?”雨齊問。

    “你真細心。”李曉嵐笑了笑,卻又立刻收劍了笑容,接著說,“她這個人就是這樣,不愛說話。不過也難怪,她小時候有個溫馨的家。可後來,她爸爸突然失蹤了,她媽媽因過度悲傷以致精神恍惚,需要有人照料。她本來可以考很好的大學,就是為了照顧她媽媽,才留了下來,考了本地的這所大學。”

    “哦,是這樣。”雨齊略感意外,茜茜也有點吃驚。

    “她很少笑,很少見她快樂過。有時她會一個人靜靜地呆著,好像心事重重。”李曉嵐說,“我們說陪她去玩。她老推辭。這不,昨天剛提議給她過生日她又推辭。”

    “生日?哪天生日?”雨齊問。

    “10月23號。”李曉嵐說,“校慶放假她打算迴家一趟,23號中午迴來。”

    “放假日你們有啥活動麽?”雨齊問。

    “我們班組織去郊遊,我想叫茜茜跟我一起去。”李曉嵐望了望茜茜,茜茜微微一笑。“你呢?”李曉嵐又問。

    “我們班也打算出去走了。不過我這次走不開,有點事要做。”雨齊說。

    “既然你不出去,幫我們人文社寫個社歌吧,人文社還沒社歌呢。”李曉嵐說。

    “行。”雨齊停了會,又說,“那幾天我有安排,要麽這兩天我給你寫好。”

    “那拜托了。”李曉嵐客氣地說笑。

    靜靜地喝了會咖啡,雨齊忽然抬起頭,說:“我想,夏文瓊的生日還是過過。雖然推辭,我相信真給她過,她一定會高興的。我們要給她一個驚喜,讓她感受咱們聯誼宿舍的溫暖。”

    “好主意。”兩個女孩都笑了。

    “雨齊,我們先走一步了。”謝誌強和那兩個女生突然出現在雨齊身邊。他拍了拍雨齊。

    雨齊禮貌地點了點頭。李曉嵐“冷眼看螃蟹”。茜茜卻把頭傾向李曉嵐,像很親密的兩姐妹。雨齊心裏發笑,她知道茜茜在“演戲”給謝誌強看。

    三人望著三人遠去的背影,不再說話。雨齊微微搖了搖頭,若有所思。

    很快就有“最新消息”傳來,說雨齊和李曉嵐“偷偷約會在情侶咖啡屋。”又過了一兩天,“階級鬥爭有了新動向”,傳言更離譜了,說雨齊給李曉嵐“寫情書”,甚至說不是雨齊寫,而是李曉嵐給雨齊寫了“情書”,還說有人親眼見過的。校園裏一時風言風語。

    其實,這根本就不算個事。不要說“寫情書”,就是談戀愛,這也很正常,無可厚非的。可兩人都是“大人物”,擁有許多“崇拜者”,這些人就喜歡談論這樣的“故事”。這種“爆炸性新聞”是絲毫不亞於“兩國首腦會晤”的“政治熱度”,也就頗能吸引聽眾。在“大眾”中談來談去,談得多了,也就走了樣。

    對李曉嵐來說,真想想也確實不是個事。可是自己這樣想人家可不這樣想。何況說到自己“給雨齊寫了情書”,她不免心裏發毛。雖然大學生談戀愛的現象普遍存在,大家都習以為常了,可她是個“有影響的人物”,議論的人多,又是女孩子,她總覺得挺難為情的。就好像說,人家談戀愛是搞“地下工作”,她“談戀愛”卻在“台上表演”,觀眾多,議論也多。唯一令她感到欣慰的是,茜茜也在場,不僅避免了她信謠言的可能性,在別人追問時還可以把茜茜擺出來保護自己,她挺感激茜茜的,也多虧了自己當時帶上茜茜的“英明抉擇”。感謝上帝!

    不過,話又說迴來,要讓李曉嵐摸著自己的良心說句實在話,她倒希望這是個真事。不管是誰給誰寫情書,要真能“偷偷約會在情侶咖啡屋,”那實在是夠浪漫的一大美事。自己甚至也有過這樣的幻想。但幻想終歸是幻想,當不得認真的。不僅雨齊不可能寫情書,就是自己也不可能這樣做。李曉嵐自己也說不清理由,感覺就是這樣——當然,這一點她不可能告訴任何人,尤其是雨齊和茜茜。

    傳言真厲害,很快傳到204宿舍了。小胖竟然也神秘兮兮地問雨齊究竟有沒有這迴事。雨齊隻是笑笑,說:“據說是有這麽迴事”。“到底是真有還是假有?”小胖不滿地問。

    “你覺得是真有還是假有?”雨齊反問小胖。

    “好像不是真的。”小胖想了想,說。

    “那你幹嘛還問我?”雨齊盯著小胖說。

    小胖傻愣愣地看看雨齊,無話可說了。

    雨齊坐著想想不對,該給李曉嵐打個電話,便撥通了308宿舍的電話,接電話的正是李曉嵐。

    “李曉嵐,這兩天沒事吧。”雨齊關切地問。

    “嗯……也沒什麽,還行吧。”李曉嵐說。

    “盡量別理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要是問得厲害了,就往我身上推。我是男孩子,臉皮厚,不怕他們說什麽。”雨齊說。

    “放心吧,我想我能頂住。”李曉嵐說。

    “也好。過幾天就是國慶放假,估計傳言很快就會”降溫“。雨齊說。

    雨齊的電話確實是“及時雨”,李曉嵐正被傳言攪得心神不寧,聽到雨齊的電話像吃了“定心丸”,腦子裏繃緊的弦也終於鬆了許多。她心裏掠過一陣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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