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租種曙光農場山地的村民收割完油菜後,鄉政府就該接上種花生了。王天亮向租種戶提出終止租種協議時答應,除了一分不少退迴剩餘一年的租種款外,每畝地還給三十元的終止協議補償款。雖然這一項未在租種協議中作規定,但王天亮還是認為有必要給這筆錢,不能讓老百姓說鄉政府太霸道了。租種戶知道鄉政府要終止協議是阻攔不了的,而且人家還給了補償款,也就爽快地答應了。

    王天亮讓副鄉長白芒火全權負責農場的工作。連白芒火在內,鄉政府共有十人長期看守和管理農場。農場有一排溜平房,裏麵放著耕整機、鋤頭等農具,這是鄉政府直接從租種戶手中買下的。白芒火也早把種子、化肥、農藥和必備的工具買迴來了,並運到了農場,隻等耕好地,就可以種花生。

    一個晴朗的早上,鄉政府內除了幾名留下看家的幹部外,其餘的人將全部去農場種花生,自己去不了的則請家屬代替。鄉幹部中,有的脫離農事好多年了,有的壓根兒就沒種過田地,有的雖然家裏有田有地,但多是像今天這麽多人聚在一起勞動,所以大家都很興奮,忙碌地跑進跑出。

    王天亮和幾個“內閣”成員坐上“桑塔納”,其他副科級領導擠在一輛吉普車裏;“平民”幹部有的騎上摩托車,有的爬進敞篷汽車的車鬥裏。一切就緒後,這支“機械化部隊”就浩浩蕩蕩地出發了。今天恰好逢集日,“小香港”內聚集不少來趕集的村民。看到這支壯觀的部隊,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來,好奇地行注目禮。敞篷車鬥裏,幹部們個個像出征的戰士,挺直了腰板,熊赳赳,氣昂昂,莊嚴地接受著村民的“檢閱”。

    “機械化部隊”駛出街道,繞到“小香港”後麵,上了一條簡易公路,朝著曙光農場進發。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射向大地,風涼颼颼的,夾雜著泥土的芳香撲麵吹來。草叢裏,不知名的蟲兒低鳴著 。王天亮坐在“桑塔納”的前排座位上,心情如同這輪朝陽,明媚而寬廣,甚至有些莫名的激動。敞篷車鬥裏,鄉幹部們情緒飽滿,興高采烈地說著笑著。有人提議唱首歌,大家一致讚同,於是範通開了個頭,大家都扯開嗓子唱道: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哇

    往前走,莫迴呀頭

    通天的大道,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十九哇

    ……

    歌聲驚得樹叢中的鳥兒撲愣愣地飛起來……

    車在農場的平房前麵停下來,眾人陸陸續續下了車。白芒火他們昨晚全部住在農場,做好了種花生前的一切準備。

    王天亮將白芒火叫到跟前,問他如何安排這麽多人種花生。

    “我早想好了,副科級領導當組長,以組為單位分片包幹,這樣種地時大家既不會亂哄哄,出了差錯還可以找到人追究責任。他們在前麵種,我和我的兵在後麵施肥,周超開著耕整機蓋土。你和陳鄉長兩位領導作巡察官,監督大家種地……”

    王天亮見他安排得井井有條,說:“不錯,就按你安排的辦。”

    “化肥調好沒有?”王天亮突然問道。

    “早調好了,和種子一起運到地頭上去了,人去後就可以開種。”

    “好!”

    “這是大家第一次出來勞動,下地前,你是不是講講話,給大家鼓鼓勁。”白芒火向王天亮建議道。

    “這個我想到了,話一定要講的。”

    “那我先過去整好隊。”

    “行。啊——再等等。”王天亮把正要走開的白芒火叫住了,“廚師我帶來了,你等一下挑兩個女同誌給他打下手,保證收工時大家有飯吃。”

    “沒問題!”

    “去吧。”

    白芒火站到平房前的一個小土包上,邊喊邊招手,示意大家朝他這邊來。

    眾人嘻嘻哈哈地攏過來了。

    白芒火請副科級領導在前麵站成一排,讓“平民”幹部自行擇主,排在副科級領導後麵。不一會兒,隊伍站成了十個長短不一的縱隊,每個副科級領導都迴頭瞧了瞧,看看誰的“死黨”多。

    站成的隊伍長短不一,白芒火跑到隊伍後麵,對人員作了部分調整,將十個縱隊的人數勻得大致相等。

    王天亮看隊伍整得差不了,走了過來,站上白芒火剛才站的小土包上。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王天亮用威嚴的目光掃視了一遍,然後開口緩緩講道:

    “同誌們,大家都知道農場被咱們收迴來了。為什麽要收迴來呢?道理很簡單,咱們鄉政府太窮了,如果再不尋條生路,大家隻能餓肚子。從某種意義上說,曙光農場就是我們的糧倉,就是我們的飯碗。地種好了,大家的碗裏就多一口飯;種孬了,就少一口飯。上數三代,大家都是農民,勞動是咱們農民的本色。我也是農民出身,小時候下過田,種過地,知道幹農活不僅要功夫,更要耐心。所以,在這裏我不是要求大家,而是求大家,注意,是求!你們要像種自家的地一樣把地種好。不會的向會的學,寧可多花點功夫,也不能馬虎了事……”王天亮停下來看了看表。“不擔誤時間了,讓我們一起努力把地種好!ok?”王天亮略帶幽默地問大家。

    “ok!”眾人齊聲喊道。

    “我就講這些。”王天亮在眾人的笑聲中走下了小土包。

    接下來,白芒火宣布了具體安排和相關勞動紀律,留下兩個女同誌幫著做飯,然後帶上各組長到地頭劃“勢力範圍”去了。

    王天亮從“桑塔納”的尾箱裏拿出自己的行頭:一頂卷邊凹頂的草帽,一件皮夾克,一雙橡膠套靴。王天亮穿戴齊整後,儼然成為了美國好萊塢大片中的西部牛仔,隻是腰間差了一把左輪手槍。

    各組長帶著組員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上開種了,每人手裏端著一個大碗,裏麵盛著花生種,勾著腰從高處向低處種去。剛開始大家還齊頭並進,但每個人的熟練度不一,種著種著就拉開了距離。於是三三兩兩,邊說笑邊種花生。

    鍾誌明、範通和在大宇村蹲點的幹部胡晴光動作慢些,三個人並排種著。範通正給他們兩個講著“段子”:

    “說古代有三個著名的劍客,劍術都非常了得。有一天三個人一同到一家酒館喝酒,在場喝酒的人都認識他們,於是請他們三個亮亮劍法,讓大家瞧瞧新鮮以助酒興。三個人爽快地答應了。劍術排在第三的劍客先站起來,寶劍一揮,朝一隻飛舞的蒼蠅劈去。大家往桌子上一瞧,蒼蠅被劈成了兩半,在場的人無不高興地鼓掌。接下來,劍術排在第二的劍客站起來,也用劍劈了一隻蒼蠅,結果將蒼蠅劈成了四半,大家又拍手叫好。輪到劍術最厲害的劍客出手了,他坐著沒動,看一隻蒼蠅飛到眼前,他一抖手,寶劍‘唰’地一聲出鞘。隻見蒼蠅跟著寶劍翻了一個跟頭,然後‘叭’地一下又飛走了。大家都驚呆了,沒想到劍術如此高超的劍客也有失手的時候。但這位劍客不慌不忙,笑著朝大家說了一句話,結果大家都佩服地鼓起掌來。你們猜他說了一名什麽話?”範通笑著問他們兩個。

    “我猜不著。”鍾誌明說。

    “他可能說:我饒它一命。”胡晴光答道。

    “不對!他說,他說——”範通還沒說完,先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他到底說啥了?把你樂成這樣。”胡晴光好奇地問。

    “他說——他說這隻蒼蠅再也做不成爸爸了!”

    鍾誌明和胡晴光光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鍾誌明興致上來了,說:“我也給你們講一個。”

    “好,洗耳恭聽。”範通還在笑。

    “這是一個童話。說有一隻漂亮的母豬非常有錢,要找對象了,它貼出一則征婚廣告,條件隻有一個:應征公豬的體重要整好兩百斤,多一克少一克都不行。好多英俊瀟灑的公豬去應征,但都因為體重不合格而被拒絕。有一隻公豬的體重隻差幾克就兩百斤了,也想去應征,但又怕應征不上丟麵子,非常苦悶。於是它去找它的好朋友小蜜蜂幫忙。小蜜蜂說這還不好辦,咱倆的體重加起來不就兩百斤了。公豬說,對呀!怎麽我沒想到呢。於是公豬和小蜜蜂高高興興去母豬那裏應征。到了母豬家的大門口,把門的保安檢查了一下公豬,沒發現什麽異常,登記了一下,就讓它進去了。

    結果不出所料,公豬幸運地應征上了。迴來時,公豬和小蜜蜂高興地邊走邊聊。出大門時,保安發現了蜜蜂,就問道,你趴在豬耳朵裏幹什麽呢?你們猜蜜蜂怎麽迴答?”鍾誌明也賣了個關子。

    “被人家發現還能幹什麽?坦白從寬唄。”胡晴光說。

    “小蜜蜂肯定說,關你屁事!”範通自信地答道。

    “錯!”鍾誌明得意洋洋地說道。然後他把嘴巴湊到範通的耳邊大聲地說:“小蜜蜂說,它正在給豬講故事!”說完得意地大笑起來。

    範通和胡晴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家夥是拿咱們開涮。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每人抓了一把花生種,趁鍾誌明不注意塞進了他的後衣領。鍾誌明一激靈,罵道:“狗日的,看你怎麽收拾你們!”說著抓了一把土朝他們撒去。範通和胡晴光兩人進行迴擊,雙方嘻嘻哈哈打鬧起來,惹得在前麵種地的人迴頭看。

    這一幕正好被巡察的王天亮看到了,他大吼一聲:“你們給我滾過來!”

    他這一聲如同晴天霹靂,三人嚇得都快尿褲子了,個個臉色煞白,不敢動彈。

    “給我過來!聽到沒有!”王天亮又吼道。

    三人這才明白“閻王”叫他們過去,於是戰戰兢兢來到王天亮跟前,都低著頭,不敢看王天亮的眼睛。

    “我剛才是怎麽跟你們說的?我說我求你們種好地,你們還真把自己當成大爺啦,呃?!”王天亮瞪圓了眼珠子咆哮道。“鍾誌明你不是跟人家講三大紀律嗎,你的紀律性到哪裏去了?見鬼去了……”

    王天亮始終在罵鍾誌明一人,其他兩人雖未被王天亮點名,但也嚇得直打哆嗦。罵完了,王天亮低下聲說道:“你們先迴去勞動著,迴來我再找你們算賬!”說罷氣鼓鼓走了。

    中午時分,各組的人都迴來吃中飯。王天亮吩咐廚師先不急著開飯,他把白芒火叫過來,讓他重新整好隊。

    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出了啥事。個別知道內情的人在那裏偷著笑,準備看接下來的這場好戲。

    王天亮再次站上那個小土包,把上午鍾誌明他們三人勞動時打鬧的事說了一遍。接下來他又咬牙切齒地把他們三人,尤其是鍾誌明臭批一頓。王天亮最後說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鍾誌明是紀檢書記,我王天亮是黨委書記,老子今天就要‘天牌’打‘地牌’!我宣布,給予鍾誌明‘警告’處分,其他兩個‘從犯’作書麵檢討。還有,白芒火你下午把鍾誌明這個組的其他成員分派到其它組種地,他這個組未種完的地全部由他們三人種,任何人都不許插手幫忙!今天種不完明天來,明天種不完後天來,直到種完為止……”

    這也太小題大做了吧,大家再次領教了“閻王”的毒辣。散會後,大家默默地洗手洗臉,沒有人說笑了。

    蘭花和肖月兩個人忙著把菜端到桌子上。林少生昨天感冒拉肚子,身體發虛,於是讓蘭

    花頂他。吃飯時,鍾誌明他們三人沒坐桌,夾了些菜出來,蹲在牆根下默默地嚼著。

    大陽下山時,幹部們收工了,“機械化部隊”又浩浩蕩蕩開迴鄉裏。勞累了一天,又看了一場令人心悸的批鬥,大家個個有氣無力,全然沒有了早晨來時的那股精氣神。

    吃晚飯時,少生問蘭花今天種地的情況。蘭花把白天發生的事情跟林少生說了一遍。少生說:“‘閻王’是惹不起的,隻要被他粘上,不死都要脫層皮。誌明也太大意了,能怪誰呢。不過‘閻王’這次下手也狠了點,誌明這條鹹魚看來在陽光鄉是翻不了身。”

    “我今天倒有一個小小收獲。”蘭花向少生神秘一笑。

    “啥收獲?”

    “今天我和鄉裏的肖月給廚師打下手,我跟她幾乎聊了一整天。我感覺這姑娘不錯,人長得眉清目秀,又賢惠。你看她跟咱們恩亞是不是挺般配的——反正他今年就畢業了。”

    “哎,他們早就認識了。”

    “認識?啥時候認識的?我咋不知道呢?”

    “上次恩亞放寒假迴來去鄉政府找我,我不在,他碰到了肖月,那次他們就認識了。後來我帶他去鄉政府打球,恩亞喝醉了,在我房間裏吐了一地,還是人家幫著收拾的。”

    “那麽說他們倆早就談上了?也難怪,咱們恩亞可是打著燈籠都難尋的美男子。”

    “談上不談上我不清楚,這事又不好問他,還是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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