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


    捂著頭疼欲裂的腦袋,一身月牙白素衣長袍的少年,雙眼費力的張開又合上,緊閉上幾秒後,再次疲累地睜開。在如此這般,來迴了數次,少年才終於勉強適應了眼前的光線。


    隻見,這是一個隱隱散發著,各種腐敗惡臭的洞穴。條石壘成的粗糙岩壁上,插著一支晦暗不明的火把。隨著火星子,“噗!”的一聲爆響,橘紅色的火焰,在突突地往上猛竄了幾下後,又往下暗了數暗。


    大約一人高的圓弧形洞頂上,不時有水珠,滴答滴答地順著粗糙的岩壁,往下滴落。慢慢地,水滴在下方,形成了一窪小水窪,在昏暗的火光下,隱隱反著光。


    少年想要試著挪動下,已略略發僵的身子。卻發現除了身上的玉佩,因著移動互相撞擊,而發出叮當脆響外,自己所做全是徒勞。不僅手腳動彈不得,還酸麻的厲害。他並不意外的發現,不但自己的雙手,就連雙腳都被人從背後捆了個結實。敢情,自己現在的狀況,倒是和端午節裏那應景的粽子,有了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少年搖著還有些發懵的腦袋,來不及苦笑,思緒又立馬迴到了早些時候——


    先前,自己一身素衣代表著皇家恩恤,現身在太保王旦的送葬禮上——


    許是上蒼也在哀歎大宋朝堂,失去了這麽一位肱骨重臣,原來晴好的天氣,說變就變。不多時,就有零星的小雨,淅瀝而下。而,在抬棺出城的緊要關口,雨勢更是不管不顧地,由小轉大。沒等多久,原本淅瀝的小雨,轉瞬成了大雨滂沱。而他,也在貼身內侍的侍衛下,匆匆一頭鑽進了自己的軟轎。


    路過禦街時,掀起一旁的轎簾,還能看到,雨天本該清冷的街頭,站滿了全勤戒備的兵卒。聽身邊的內侍說,那是今天淩晨時分,禦街一側的民宅走了水,經初步勘探,似乎還是有目的的故意為之。見著禦街上的緊張氣氛,還有不少膽大好奇的百姓,或打著傘、或披著蓑衣好奇的在一旁張目觀望。


    但,隨著扶靈啼哭聲,紙錢灑落,沾濕在地,更多人的目光又轉到了這一方。也有那,早就矗立在街頭的百姓,隨著棺槨的一路行來。


    一路而來,路人神情肅穆,靜靜地呆立長街兩側,目送著王旦的棺槨緩行而過。滿溢的悲傷,也順著這滴答順落的雨水蔓延——


    “哎——”地輕歎一聲,轎內的趙受益,似乎再次被濃重的哀傷所侵染,垂下轎簾,憂悶的閉目而坐。


    突然,“當當當當”一陣陣急促的金鑼聲,伴著“走水了,走水了——”的驚叫聲四處響起,數座方位不同的坊間,頓時升起了漫天紅焰,映紅了灰沉沉的上空,與這彌天大雨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聽到動靜,禦街上的兵卒,不敢有絲毫地怠慢,分成數隊,向著各自負責的失火處,匆忙奔去。


    “殺人啦,殺人啦——”豈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兵卒紛赴火場之時,另一頭,又在此刻,出了叉子。


    隻見,幾個渾身是血的漢子,淒厲的叫喊著,沒頭沒腦地,往著這方,還在錯愕著的人堆處,一頭撞來。


    身後提著大刀的數位黑衣人,見著人群,非但沒有驚嚇著四處隱去,反而更加的肆無忌憚。提著手中染血的刀刃,猶如餓狼撲羊般,大睜著嗜血的雙眼,衝著驚慌的人群,就是一通不管不顧地肆意砍殺。群黑衣人所到之處,頓時掀起一道道滾滾血浪。


    原本有序的街道,在這一刻徹底亂了起來——


    哭喊聲、討饒聲、咒罵聲混成了一堆。人群騷動著,闖入了送葬的隊伍。排列有序的轎輦,瞬時被慌亂的人群衝的七零八落。而送葬的各府親兵、家院們,此時為了護住自家的主人,也顧不得許多,有上前拚殺的,也有護著主人乘上的轎輦,準備護著一路往旁邊的街巷、岔道,避走而去的。


    可,還沒等他們走上幾步,緊接著又有眾多的黑衣人,從隱身的屋頂、商鋪內竄身而出,加入混戰。他們的出現,似乎隻是為了能引起更大的騷亂,但凡見著人,無不抬手就砍,分毫不顧。


    這一方,帶領手下兵卒,慌忙趕去救火的閔成九,發現情況不妙,正準備帶兵後撤時,卻又被另一波黑衣人,給截住了去路——


    “叮叮當當”兵刃相接的金屬碰撞聲中,趙受益在親衛的護送下,剛剛轉至一僻靜處,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便覺一股香甜的氣息傳來,片刻便已充斥在軟轎內。


    然後——


    然後,他強睜開雙眼,便是到了眼前的這處所在——


    “有人嗎?”這句問話剛想出口,便被趙受益生生咽了迴去。乘著此時沒人,能逃出升天,才是要務。費力的轉過身,想要尋找,借助著洞內的東西,鬆開身上的束縛。但,身後那一方景物映入眼中時,趙受益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眼前是一條冗長的甬道,凹凸不平的條石岩壁上,每隔數米,便會一簇橘紅色的光亮。不出意外,那會是另一個火把。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冗長的甬道被照耀的詭異幽深,仿佛永無止境地,一直向著前方延伸。目測也不知這甬道,到底有多長?


    趙受益隻知道,除了令人作嘔的臭味,和昏暗帶來的窒息感外,可以說,這裏除了潺潺地流水聲之外,唯一的聲響,隻有風偶爾吹過甬道,帶來的沙沙聲。


    依著這般的寂靜,不難察覺出這處所在應甚為荒僻。可是此刻,即便是搜遍了腦中所有,他也沒能覺察出,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如果說,這是在山中,能有如此長的甬道,山勢必然不會小。可,放眼東京汴梁城,周圍似乎並無任何高大的山脈。難道說,自己已經遠遠的離開東京汴梁城了?一想到這,趙受益隻覺四肢冰冷,冷汗瀅瀅。


    不,不會的!


    從今早開始,東京汴梁城因著淩晨的那幾場走水,早就已進入了戒嚴狀態。不管擄劫了自己的人是何身份,想要於此刻偷出汴梁城,沒那麽容易!


    雨依舊沒遮沒攔的下著,身著一身鎧甲的閔成九早在小雨淅瀝時,就已經全身濕透了。此刻,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雨隨著鎧甲的縫隙,脖領,依舊一個勁的往著裏衣裏鑽著。雖然說,天氣才剛入秋,但水汽,還是夾雜著絲絲的寒意,慢慢浸透進他的體內,凍得他瑟瑟發抖。


    隻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身體上的寒意都比不得皇上的震怒來得可怕!


    如果有的選,他情願在剛剛的那場突圍中,就死於黑衣人的亂刀之下——


    壽春郡王,也就是真宗皇帝的第六子——趙受益,在這場混亂中不見了!當他一身血淋淋的趕赴出事點時,他看到的隻有空無一人的軟轎,和倒了一地的宮人、內侍。


    為此,皇帝已經在盛怒之下,斬殺了郡王數位內侍、宮人。而“失職”這一罪責,也如屎盆子般,牢牢扣在了,他這個“號稱”,當天在外官階最高的武官身上。


    他隻不過,是個馬步軍的都鈐轄而已,還是加了個“副”字的。平時裏的他,也就是領著“潛火隊”,負責救個火而已。現在人沒了,怪他咯?


    再說了,在這汴梁城一塊板磚,都能拍死十個四品大員的金貴地頭,他怎麽就成了“失職的首犯”了?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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