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閩地泉州府一戶尋常漁家。

    這年節氣早,冬至未到海風就刮得凜冽,讓長住在海邊的漁民早早的就裹了冬衣抵禦寒風。村頭那幾株臘梅也早就結出了嫩黃的花苞,隨風搖擺、顫巍巍的沐浴在冬日的陽光裏。

    初七這日一大早,天還未透亮,便有幾隻喜鵲落在張家泊在海邊的漁船上,撲著翅膀嘰嘰啾啾的叫個不停,引得躺在船艙一角酣睡的張巧兒慢慢的醒了過來,並微微的皺了皺那對秀氣的小眉毛,似乎被那幾隻呱躁的鳥兒吵得睡不下去了。

    張巧兒費力的扭著小身板兒翻了個身,閉了眼想繼續睡它個昏天暗地,好逃避穿越這個可怕的事實。可惜船艙外隱隱約約的傳來了張巧兒現任父母的對話,讓張巧兒不得不麵對她已經穿越到一個漁農家,並且從一個二十幾歲的大姑娘、變成了才三個多月大嬰兒的事實。

    “孩子他爹,今兒碼頭買魚的人多嗎?魚還剩下多少?”

    “還剩下整整有兩簍子,得趕緊串了挑城裏賣去,遲了這魚可就要翻白肚了,”張大海說著頓了頓,往船艙裏探了一眼後問道:“阿妹還沒醒嗎?”

    吳氏一邊把漁網散開搭晾在船頭,一邊點頭答道:“嗯,我剛剛出來時她睡得正香哩。”

    “你都出來有會子功夫了,快進去瞧瞧!別阿妹醒了我們不曉得,把她一人晾艙裏了。”

    吳氏也有些擔心閨女,嘴上“嗯”了一聲後、便急忙忙的揭了簾子鑽到船艙裏,見張巧兒果真睜了眼、趕忙俯身將她抱了起來,用鼻尖輕輕的碰了碰張巧兒那粉嫩嫩的小臉,並笑著逗了她一句:“乖女果真醒了啊?你阿爹猜得還真準!乖女怎麽不‘咿呀咿呀’的喊阿母一聲呢?來,阿母抱你到外頭玩……”

    吳氏才抱著張巧兒貓著腰鑽出船艙,便有幾隻喜鵲拍著翅膀、大膽的落在她的肩頭,讓吳氏見了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對在船頭忙活的張大海說道:“孩子他爹,你快瞧瞧!我們阿妹出世滿百日,連喜鵲兒都飛來湊熱鬧、送喜氣,可見咱家阿妹一定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指不定她能給我們家帶來幾樁好事哩!”

    張大海剛剛出海捕魚歸來,眼下正忙著把剛剛打迴來的魚分開置放,聽了吳氏的話一臉溺愛的看了張巧兒一眼、樂嗬嗬的迴應了句:“咱家的寶貝閨女就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我們就是一人少吃幾口、也得嬌養著她,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

    張大海嘴上說著話,手上的活計卻是一刻都沒耽擱———隻見

    他一手捏柳條、一手抓魚,柳條由魚鰓經嘴、一穿完事,一根柳條能串上一串子魚。串完張大海就把魚放到了蓄了清水的桶裏浸泡著,打算一會兒用扁擔挑了上城裏沿街叫賣去。

    吳氏一邊和張大海閑話、一邊用手指捋著張巧兒的小下巴逗她玩,逗了一小會兒才把張巧兒放到了小搖籃裏,自個兒則坐在搖籃邊繼續拾掇歸置漁網。

    做活間見二弟妹馬氏撐了竹筏往岸上去了,吳氏才小聲的叮囑了張大海一句:“孩子他爹,你上城裏賣完魚後,記得順道到酒鋪子打壇子好酒迴來,今兒我們阿妹滿百日,怎麽也不能少了好酒!”

    “我省得,我正打算進城後多走幾條街叫賣,拿這些魚多換幾個錢,迴頭給我們阿妹買壇子好酒埋了釀女兒紅。”

    說話間張大海手上的動作又快了幾分,很快就把一簍子活潑亂跳的肥魚都用柳條串好了。隨後張大海用扁擔挑了木桶下了船,撐了竹筏上了岸,急忙忙的往城裏趕去,打算早點去、好早點把魚賣完趕迴來。

    張大海一走,吳氏才記起張巧兒醒來後還沒喂過奶呢,於是趕忙停住手上的活計、抱了張巧兒貓腰鑽迴船艙裏,掀了衣裳就把奶*頭往張巧兒嘴裏塞,嚇得張巧兒這個偽奶娃子一張小臉立馬繃得緊緊的,小嘴兒更是下意識的死命扭開,一副寧死都不肯含住奶*頭的模樣……

    這張巧兒再怎麽說,骨子裏也是二十幾歲的大姑娘了,裝裝蘿莉、賣賣萌她還能矯情的接受,讓她叼著奶*頭吃奶、她可就有些難以接受了!可惜張巧兒雖然因心裏障礙不想吃奶,但她的小肚子卻很快就“咕咕咕”的叫了起來。

    張巧兒也知道人奶對嬰兒來說是最好的補品,不吃她很可能會營養不良、身子長得慢,因此雖然心裏有著很大的疙瘩和障礙,張巧兒最終還是心一橫、閉眼含住奶*頭,別別扭扭的吸起奶來,同時心裏也有了個淚流滿麵的小人———大姑娘吃奶,這事兒真讓張巧兒覺得很別扭啊!

    不過吳氏興許是頭一胎就生了兩個孿生小子,讓她接著生了張巧兒後奶水一直有些不足,張巧兒時常吸了幾口就吸不到奶了,眼下也是這樣……

    因此吳氏很快就微微的皺起眉頭,一臉憐惜的對張巧兒說了句:“都是阿母不好,沒有足夠的奶水喂你!幸好你這小娃娃一點都不挑嘴,也不像別人家的小娃娃愛鬧騰———別人家的小娃娃要是沒奶吃、早就哭個不停嘍!”

    吳氏說話間一邊把衣服拉下來、一邊笑著逗了張巧兒一句,

    雖然知道張巧兒眼下還不能迴應她,但她還是笑眯眯的接著說了句:“那阿母煮碗米糊喂你可好?沒奶吃將就著吃些米糊也好,不然我們阿妹將來可就長不胖、隻能像那瘦巴巴的小貓仔嘍!”

    這吳氏頭一胎生的是一對孿生小子,此後夫婦倆一連盼了四個年頭、才盼來張巧兒這麽一個閨女。因此吳氏夫婦對才出生一百天的閨女十分溺愛,哪怕家裏不甚富裕也不曾虧待過她,就連吳氏奶水不足、不能讓張巧兒吃飽,吳氏夫婦也是狠了心、頓頓都拿精細的白米給閨女磨米糊吃。

    而吳氏下船煮了米糊後,張巧兒便乖乖的任她喂著吃了一小碗,吃完她的眼皮子很快就又沉了起來……張巧兒一邊在心裏想著這小奶娃還真是嗜睡,一邊秀氣的張嘴打了幾個哈欠,隨後便伏在吳氏懷裏、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張巧兒睡飽醒來時,張大海已經賣完魚迴來了,正扛著鋤頭、拎著一壇子酒要下船,張巧兒聽得他嘴裏十分興奮的說道:“咱今兒把這壇子酒埋了,將來等阿妹長大了、要出嫁了,就有上好的女兒紅可以喝了!要不是咱家不富裕,我還想一口氣埋它個十壇、八壇!”

    張巧兒先前已聽吳氏和張大海熱切的討論過埋酒一事了,因此曉得張大海扛著鋤頭拎著酒的用意———這附近遠遠近近的人家生了閨女後,在閨女出生滿百日時都會釀了酒埋在地下,且一埋就是十幾年、待嫁女時再掘出來請客,這樣的酒被閩人稱之為“女兒紅”。

    張大海夫婦就張巧兒這一個閨女兒,自是要照著規矩埋酒了,因此張大海的話吳氏聽了臉上也滿是歡喜,並連連催促張大海快去埋酒。

    倒是正巧從隔壁那艘船鑽出來的馬氏聽了,有些不高興的接了句話:“大哥、大嫂,咱家這日子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這一大家子吃了上頓、都不曉得能不能吃上下頓,你們竟還有閑錢買酒迴來?這酒能當飯吃、能給幾個孩子當冬衣穿嗎?!”

    馬氏這咄咄逼人的話語、吳氏聽了可就有些不樂意了,因此性子彪悍的吳氏當下就不客氣的頂了馬氏一句:“也就買了一小壇子最便宜的酒水,能費幾個錢?再說了,當年你家三娘滿百日時、不也買了壇子好酒埋了?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當年二弟替你家三娘埋的那壇子酒、價錢可不便宜!”

    這馬氏一向都自私自利、愛和人斤斤計較,更是成日都怕別人占了他們二房的便宜,因此吳氏才不得不翻出這些舊賬來堵她的嘴。否則這馬氏一定會喋喋不休的糾纏個不停,大房要是不拿出

    酒錢填補到公中的賬上、她就決計不會罷休。

    果然,馬氏一聽吳氏這話馬上就啞口無言,隻能小聲的嘀咕了幾句、鑽迴自家船艙去了。

    待馬氏鑽迴船艙後,張大海才湊到憤憤不平的吳氏身邊、小聲的補了句:“你別不高興,我手中這壇酒也不差!我先前特意多把了幾條魚給那酒鋪子的掌櫃,叫他幫我挑了壇好酒,沒叫我們阿妹受委屈!”

    “就該這樣!難不成就她二房的閨女金貴,我大房的閨女就不金貴了?二弟妹平日裏處處愛占便宜,我這個大嫂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由她去,可她要是想占我們阿妹的便宜,那我可就不答應了!一小娃娃滿百日時按照習俗買壇子酒埋,這她都要說上幾句!”

    張大海有些無奈的拍了拍吳氏的肩膀,低聲安撫道:“好了,都是一家人,你也別老是和她計較了,你是長嫂、多擔待著些便是。”

    “不是我老是要和她計較,是她常常逼得我不得不和她計較,她那個人你也不是不曉得……”

    吳氏處處護著張巧兒,讓張巧兒想起了遠在另一個時空的母親———她的親生母親也是個喜歡護短的媽媽,不管張巧兒遇到什麽事、她總是會第一時間站在張巧兒麵前,替張巧兒把所有事都擋下來,不讓張巧兒受半分委屈。

    兩個母親身上的共同點,讓張巧兒對吳氏生出了一絲親近感和依賴感。但一想到將要永遠分離的媽媽,張巧兒鼻子下意識的一酸、眼淚頓時撲簌簌地往下掉,很快就濕了張巧兒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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