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一直很相信這個時代工匠們的手藝,她隻將所要求的東西大致說了一遍,連圖紙都還沒打開,店裏的夥計已經滿口包票地應了,說是隻需三日,定能將她所需的東西打製好。

    玉珠還待再和他多叮囑幾句,那夥計早已不耐煩了,說道:“姑娘,誰不知道我們銀樓的手藝,老實說,您要的這東西實在簡單,便是隨便尋個銀樓也能做好,隻做不了我們這裏這般精巧細致。若不是店裏師傅活兒忙,也就半天工夫的事兒。”

    被他這麽一說,玉珠也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笑了笑,先將定金交上,又定下了來取貨的日期後,才迴了家。

    侯夫人的病另有旁的太醫看著,玉珠便靜下心來研究輸血的事。找人做試驗的事兒她是決計不敢想,隻好托於嬸子去集市裏買了幾條狗。於嬸子還以為她想吃狗肉了,興致勃勃地直誇讚自己的做狗肉的手藝好,又問她喜歡吃紅燒的還是煨燉的。

    玉珠怕說出實情嚇壞了她,隻是笑而不答。

    第二日大早上,玉珠一進太醫院便發現有些不對,院子裏三個一群,兩個一隊地紮堆兒地在說些什麽,神色惶惶,見了玉珠,有人使勁地使眼色,又重重地咳了兩聲,眾人又都住了嘴,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各自散去。

    玉珠頓覺詭異,趕緊快步進了禦藥房,準備找張勝問個究竟。沒想到才進禦藥房的大門,就瞧見張勝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直抹眼淚,張老爺子也在,卻沒有一貫的笑臉,麵沉如水。藥房裏的吏目們在一旁安慰,但個個臉上都寫著無奈與不安。

    玉珠便是再遲鈍也知道定是孫大夫和張院判出了事,昨兒宮裏喚他二人進宮,之後便再沒有消息,那深宮內院原本就危機重重,一不留神便是萬丈深淵,這些年來不知折進了多少太醫。如今,竟然輪到了孫大夫了麽。

    她不敢直接問張勝,隻偷偷地拉了個吏目在一旁小聲詢問。那吏目也隻是搖頭,道:“是怎麽迴事我們也不清楚,隻聽說孫大人說話惹怒了陛下,立馬就被押進了大牢。張院判也跟著受了牽連,一道兒被關了。現在宮裏頭傳得沸沸揚揚的,說什麽的都有。”

    “那都有說什麽的?”孫大夫那人,平日裏瞧著嘻嘻哈哈的,其實最是謹慎小心,他居然會在陛下麵前說不合時宜甚至導致入獄的話,實在讓玉珠想不通。

    那吏目麵上現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結結巴巴地迴道:“這個….隻是傳言,當不得真。”他左右瞧了一眼,湊到玉珠跟前,壓低了嗓門

    小聲道:“聽說是東宮太子妃難產,已經熬了一天一夜,眼看著已經快不行了。孫大夫就說…就說太子妃保不住了,隻能保住皇太孫,得剖開肚子把皇太孫給拿出來。陛下當場就將他押進天牢了。”

    玉珠頓時驚得連站都快站不住了。那吏目見玉珠的反應,一副早知道你會如此的表情,搖頭道:“你說那孫大人是不是魔障了,如何…如何能說出這等駭人聽聞的話來,難怪陛下會發怒。哎,老天保佑孫大人可要熬過這一關,若不然,qisuu我們太醫院——”他長歎了一聲,沒再繼續往下說

    玉珠卻是早沒在留意他在說什麽,滿腦子都是孫大人要剖腹取子的念頭。她忽然有種想流淚的衝動,隻有孫大夫這樣的才真正算是醫學天才吧,在這樣一個保守而落後的時代,他堅守著自己的信念,即使如今的他早已是杏林界說一不二的權威,可他的思想卻從不停歇,不滿足,就算明明知道有可能招致殺身之禍,依舊堅持。這樣的精神,讓玉珠對比著覺得自己很愧疚。

    她腦子裏還想著孫大人的事,根本沒留意有人喚她的名字,直到一旁的雜役實在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猛地醒轉,一迴頭,瞧見個穿醬色衣服的太監站在院子裏冷冷地看著她。

    玉珠又呆了半晌,發現滿院子的人都在看她,才意識到這位公公是來找她的,趕緊上前應了,又強笑著問道:“不知公公有何事指教?”

    那公公淡然看了她一眼,把臉抬高,漠然道:“陛下有旨,宣太醫院八品禦醫秦玉珠覲見。”

    玉珠心中一震,抬眼朝四周瞧了眼,果見眾人一片憐憫之色。說來也怪,這會兒玉珠卻沒有天降大禍的懼怕心思,心中一片清明,靜靜地接了旨,收拾了下東西就隨著這太監一起去了東宮。

    當今天子子嗣繁盛,嫡子卻隻有如今的太子一個。太子乃天子元妻所出,一向最受天子寵信,偏偏他早年身子不好,陛下怕他早夭故未承封,今年初才祭天定封。因太子身體虛,子嗣不興,尚無嫡子,故太子妃這次懷孕頗受天子重視。

    玉珠倒是不知道這些,腦子裏什麽也不想,低著頭隨那太監在宮苑中左兜右轉,穿過重重宮牆,終於到了東宮。大廳裏全是人,個個都衣著華貴,麵目卻是模糊,玉珠也分不清誰是誰,左右也是下跪行禮,低下腦袋不看人就是。

    左右這時候也沒人在意這些,隻聽得有個威嚴的男人聲音吩咐她進裏屋給太子妃接生,玉珠便恭恭敬敬地應了,頭也不抬,慢慢退出房間。一出

    門,便有宮女引她往內院走,四周安安靜靜的,玉珠連腳上也不敢用勁,一言不發地跟在那宮女身後。

    進得內院,卻是另一番慌亂的場景,滿院子都是亂糟糟跑來跑去的宮女,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焦慮不安的神情。太醫院的幾位禦醫站在外頭直擦汗,見了玉珠進來,朝她微微搖了搖頭。

    太子妃的產房裏隻留了些宮女嬤嬤,都是極有經驗的,隻是這會兒卻是半邊辦法也沒有了。許是想到了自己的下場,每個人都是一臉絕望,那床上的太子妃反而沒有人再理會了。玉珠走到床前,隻見床上的太子妃腹部高聳,床下一片濡濕,而她臉上卻是慘白如鬼,早已氣若遊絲,生死隻是一息之間。

    玉珠摸了摸她的脈象,又柔聲喚了太子妃兩聲,卻毫無反應。她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伸出手指在太子妃頸項間的大動脈探了探,又緩緩收迴。握著拳頭斟酌了半晌,玉珠終於還是起身,沉聲道:“太子妃薨。”

    屋裏頓時一片哀號,一眾宮女嬤嬤再也控製不住情緒,抱頭大哭,卻不知到底是痛哭太子妃的薨逝,還是哭訴自己的悲慘命運。

    “太子妃雖薨,然腹中胎兒尚存。”玉珠心一橫,咬牙道:“唯今之計,唯有剖腹取子,若是能救得皇太孫,諸位還能保住一命。”

    眾人又驚又怕,卻是無人敢應。她們當中也有人聽說過孫大夫被押進天牢的事兒,太醫院令不過是說了一句,都因此被押進了天牢,她們若是果真依她的話做什麽剖腹取子的事,怕是連留條全屍的希望都沒有。

    玉珠哪裏不知道她們的想法,可若沒有她們幫忙,她一個人哪裏做得來。遂冷笑一聲,嘲諷道:“怎麽死都不是死,你們當我就想死麽。如今太子妃都已薨了,陛下一怒之下,定要找人殉葬,你們以為誰能逃得過。若是聽我的話,說不定還能救得皇太孫一命,將功贖罪,說不定還能保得一命。”

    眾人仍是惶惶,並不迴應。玉珠心中焦躁,迴頭看一眼床上早已氣絕的太子妃,再也理會屋裏這群不敢亂動的女人,衝到櫃子前隨意開了幾個,好歹尋到了把剪子,複又衝迴床邊。

    她正待下手,一旁有人低聲道:“大人可是需要匕首,奴婢知道哪裏有。”

    玉珠迴頭一看,說話的是個一身蔥綠宮衫的十三四歲小宮女,梳著雙髻一臉稚嫩,眼中卻是一片堅毅。玉珠朝她點點頭,那小宮女趕緊轉身去取了匕首迴來。玉珠又吩咐她幫忙固定好太子妃的身體,而她則伸手探準了腹中胎兒的位

    置,小心翼翼地一刀下去……

    鮮血迸出,屋裏一陣慘叫,頓時有幾個宮女衝了出去,也有幾個膽子大的,許是想通了,也湊過來幫忙,另有人小聲道:“琉璃姐她們是不是去告狀了。”

    玉珠也不理會她們,隻一門心思地放在眼下的手術上。她不是婦產科醫師,從來沒有做過剖腹產手術,唯有將手裏動作放到最輕。可是孕婦已亡,羊水已盡,孩子在肚子裏多一秒就多一份危險。若是這孩子保不住,這滿屋子的人包括她自己,個個都沒命見明天的太陽。

    腹壁一打開,頓時就有人捂著嘴衝了出去。左右幫忙的宮女也紛紛別過臉不敢看,倒是起先的那個小宮女一臉嚴肅地幫忙扶住孕婦的身體,一動不動。

    小心翼翼地劃開子宮壁,終於可見小嬰兒蜷縮的身體。玉珠屏住唿吸,一點點地將刀口劃開,讓那小宮女扶住剪刀,她則伸手進去,將嬰兒抱了出來。

    “是皇太孫。”小宮女又驚又喜地叫出來。一旁的宮女們聽了,也都轉過臉來,隻是瞧見那嬰兒滿臉的青紫,剛剛升起的希望又都破滅了。

    “我來我來。”方才躲到一旁的接生嬤嬤這會兒找到時機竄了出來,玉珠瞪了她一眼,示意小宮女將嬰兒臍帶剪斷了,才將孩子倒提著,衝著他的小屁股打了幾下。

    小嬰兒還是沒迴應,大夥兒的心都跟著往下沉。玉珠卻是一臉冷靜,低聲囑咐宮女去準備熱水,自己則隨手端起桌上的冷茶漱了漱口,接著便俯下身子給小嬰兒做人工唿吸。

    眾人見她神色自如,無緣地也跟著心定了不少,有幾個宮女趕緊聽她的吩咐去取熱水,準備給孩子沐浴。

    玉珠連吸了十幾口,才終見了成效,那嬰兒像隻小羊羔一般呻吟了兩聲,麵上的青紫卻是慢慢褪去了。

    “噗通——”幾聲,卻是幾個宮女嬤嬤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氣終於鬆懈,竟然都癱倒在地。

    很快就有宮女端了熱水進來。玉珠這才將嬰兒放到嬤嬤們的懷裏,自己則迴到床前,對著床上冷冷的屍體拜了拜,讓那小宮女去取來針線,她一點點地小心翼翼地將太子妃腹部的傷口縫好,又用熱水將她身上的汙血洗淨,換上幹淨的衣服後,這才起身出來。

    門外不知何時竟站滿了人,玉珠依稀瞧見正中央的明黃身影,趕緊俯下身子,跪地而拜。她想開口為孫大夫求情,可張張嘴嗓子眼卻幹得說不出話。

    她腦子裏空空的,聽到有人說了什麽,隨後就有人

    扶她起來。玉珠這會兒早已脫了力,手腳發軟,一起身,就覺得眼前黑,險些跌倒。

    隨後又是一群人和她說話,男的女的都有,玉珠左右也聽不清,隻艱難地扯起嘴角笑了笑,最後由宮女扶著去了偏殿休息。

    這麽大白天的,玉珠一倒頭居然就睡著了,到天快全黑時才醒來。

    床頭有人守著,見她醒來,趕緊上來伺候。玉珠揉了揉眼睛,發現她就是之前一直在身邊幫忙的小宮女,不由得朝她感激地笑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宮女這會兒卻是一副羞羞澀澀的小姑娘樣子,低著頭擰了熱毛巾遞給她,小聲道:“奴婢叫小玉,原是東華宮的灑掃宮女,太子妃分娩那日,奴婢被派去端熱水。”

    小玉說罷了,眨了眨眼睛,看著玉珠,小心翼翼地道:“大人真厲害,我們都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沒想到您竟然還能救出皇太孫。陛下這才饒了我們的性命,門外頭還有許多姐姐都等著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呢。”

    玉珠苦笑。若非是被逼上梁山,若是是無路可走,她又怎會做這麽危險的事。左右是個死,何不冒個險,好歹還能救這麽多人。思及此處,她才猛地想起孫大夫,趕緊問道:“太醫院的孫大人如今可好?陛下可曾將他放出來了?”

    小玉點頭道:“孫大人和張院判早放出來了,不過都沒迴太醫院,還在東華殿候著。”

    玉珠這才定下心來,趕緊起身,又換了幹淨衣服,去東華殿與孫大人他們匯合。

    出得門來,隻見院子裏零零散散站了十來個宮女,都是之前在太子妃身邊伺候的,因玉珠才饒了一命,如今卻是特特地來感謝。眾人見了她,都斂去臉上原來的表情,換上嚴肅的神色,鄭重地朝她齊齊行了一禮。

    玉珠卻是沒時間和她們寒暄,坦然受了一禮後,朝諸人點點頭,告辭離開。

    保子棄母

    他麵色甚好,官服穿得平平整整,一絲褶子都沒有,臉上帶著一貫的莫測高深的笑,瞧見玉珠,還朝她眨了眨眼睛。這副樣子,實在看不出曾在天牢裏遭過罪。

    見玉珠進來,孫大夫難得地起身,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我沒看左眼,你這丫頭果然有幾分膽識。”

    玉珠簡直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朝他躬身行了禮,想說什麽,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她環顧四周,沒瞧見張院判,便開口問起。孫大夫坐下捏了塊雪白的桃片放進嘴裏細細的嚼,口齒不清

    地迴道:“在裏頭給小殿下把脈,奇【+】書【+網張大人最善醫治小兒疾病,小殿下身子弱,得好生將養著。”

    一聽說那孩子,玉珠的心也跟著軟了,不知是否因為是她親手取出來的緣故,她對那小嬰兒有種由衷的親切感,這會兒便有些按捺不住,跟孫大夫說了兩句後,就尋了借口進了裏屋。

    小殿下早已洗得幹幹淨淨,包在紫色的包袱布裏,布麵上還繡著百子圖。小家夥已經褪去了臉上的青紫,這會兒白白嫩嫩的,雖還沒長開,但眉眼十分清秀幹淨,讓人一瞧著就喜歡。可人家到底是皇親貴族,玉珠便是歡喜得直流哈喇子,卻也不敢伸手出來碰一碰,隻眼巴巴地湊在一旁瞧著,時不時地問張院判兩句。

    玉珠隔著兩三尺遠看了一會兒,那小嬰兒一直緊閉著眼在熟睡,自然不會搭理她,隻有無奈地放棄。迴頭她又問孫大夫什麽時候可以出宮,孫大夫叮囑她不要將今日剖腹取子的事兒到處宣揚後,就揮揮手就讓她迴去了,還說讓腳上快點使勁兒,不然趕上關了宮門,就隻能在宮裏頭留一宿。

    玉珠聽罷了,趕緊提著衣服就朝宮外奔。在東華殿的大門口,又被小玉給攔住了。小丫頭期期艾艾地跟著她,磨蹭了好半天才開口道:“奴婢仰慕秦大人醫術,想拜您為師。請秦大人收了奴婢吧。”

    玉珠允不允的先不說,這小玉到底是宮女,哪能隨便出宮,再說這樣的事情根本也輪不到玉珠來決斷,故玉珠並沒有當場答應,隻說盡力而為。

    好歹趕在宮門關閉之前出了宮,一出宮門,看著長而寬闊的街道,魚貫而出的官員們,玉珠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不過短短一日,她卻經曆了生與死的極限,雖說這對於大夫來說並不算什麽,但真正到了麵前,才知道原來一切不是一句話就可以釋然。

    有人大聲喚玉珠的名字,她定睛一眼,原來是秦錚和盧摯兩個少年,急匆匆地衝過來。秦錚一瞧見她眼眶就紅了,隻因在大街上才強忍了眼淚,拉著玉珠的衣袖久久不肯放開,聲音裏帶著哭腔問道:“姐,你沒事吧?”

    玉珠輕輕拍他的肩膀,小聲安慰:“無妨,你們怎麽來了?”

    秦錚眼睛紅紅的說不出話,盧摯在一旁趕緊解釋道:“是太醫院張大夫托人傳出來的消息,說孫大人、張院判和秦姑娘都被招進了宮,生死不明。嚇得阿錚都慌了神,又實在尋不到人進宮去探問消息,隻得在宮門口候著,好歹您今兒迴來了,要不然,阿錚他定要在這裏守一宿的。”

    玉珠聞言,心裏一酸,拉了秦錚的手往家走,一邊迴一邊還小聲地罵張勝多事,不過是進宮看個病,如何還特特地派人來嚇秦錚。秦錚和盧摯都不言語,直到一路到了家門口,秦錚才忽然開口道:“姐,要不,咱不做太醫了罷。”

    玉珠一時半天沒說話,在門口發了許久的呆,她才喃喃迴道:“此事我們迴頭再細談。”盧摯見此,也不便久留,便先告了辭。玉珠原本還要留飯的,但見他們兩個少年都心事重重,也就作罷了。

    才迴屋坐下,又聽到外頭有說話的聲音,玉珠趕緊起身出門看,正見餘老爹將院門關上,便問道:“是誰來拜訪?”

    餘老爹關上門轉身道:“是鄭府二少爺身邊的書童修遠,過來問小姐您是否迴府了。”

    玉珠聽說是修遠,微微一怔,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但終究沒有說什麽。

    晚上秦錚一直和玉珠說著要她辭官的事兒,玉珠卻是猶豫不決。倒不是她對禦醫這個官銜有什麽留戀,她一個女兒家,原本也就不可能在官場上有什麽大作為,若是早些日子,她說不定真的就放下了,可自經曆了今日的生死過後,她卻忽然看開了,尤其是孫大夫的所作所為讓她豁然開朗。古人尚且如此,她豈能苟且。

    如此一想,玉珠便支支吾吾地不肯應秦錚的話,一會兒又轉換話題說那小殿下是如何可愛漂亮。秦錚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見她堅持,也不願勉強她,遂歎了一口氣,暫不提此話題。

    第二日玉珠一進太醫院,就被諸位太醫們給包圍住了,不外乎是問起昨日她剖腹取子的種種。雖說宮裏下了禁口令,但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哪裏瞞得住人,更何況還是這些常在後宮走動的太醫們。但玉珠卻記著孫大夫叮囑過的話,對此緘口不言。眾人問了一陣,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俱有了思量,便四散了。

    一會兒宮裏又有賞賜下來,多是些金銀玉器什麽的,也有上好的藥材,共裝了三個匣子。另外還有兩個太監抬了一大筐蘋果來,說是太後賞的。玉珠恭恭敬敬地收了,又拿了幾塊銀錠子塞給傳賞的太監。那些禦賜的器具她自然不敢隨意處置,但那筐子蘋果卻是可以用來討好人。

    如今並不是蘋果成熟的季節,故這些應是去年存下來的,也不知宮裏是怎麽儲存的,連春天都快過了,這蘋果居然顆顆新鮮水嫩,芳香誘人。禦藥房裏的各位,不論是吏目還是雜役,每人各得了一個,玉珠又給孫大夫和張勝一家子各留了幾隻,剩下的都收拾好了,準備放衙的

    時候拿迴家。

    中午用過午飯後,她又去了一趟東華宮,這迴小殿下醒來了,眼神卻是迷離,任憑玉珠怎麽逗弄,都繃著個小臉麵無表情。孫大夫在一旁瞧著,不無鄙夷地搖頭道:“你也是做大夫的,如何這般蠢笨。便是你把臉都笑破了,那孩子也瞧不見你。”

    玉珠哪裏又會不知道,隻是到底忍不住而已。她又和孫大夫說起眾人競相詢問剖腹取子的事,不明白孫大夫為何不讓自己向眾人說明。孫大夫沉吟許久都不言語,麵上一片肅穆之色,看得玉珠心中忐忑,直以為自己問錯了話。

    過了好一會兒,孫大夫才歎了一聲,將玉珠喚到偏廳,屏退了宮女太監後,才低聲迴道:“玉珠你剖腹取子乃是震古爍今的壯舉,本應名動天下,可我卻奏請陛下禁談此事,你可知原因?”

    這一天一夜經曆的種種事情,讓玉珠都覺得好似在夢裏,哪裏會靜下心來想過此事。如今被孫大夫這麽一問起,她才認真地思考起來。

    未待她說話,孫大夫又繼續道:“昨日太子妃薨逝,你才動手剖腹,幸得一子。可我問你,若是太子妃未亡,你剖腹取子,有幾分把握能救起兩人。世人最是看重子嗣,若是這法子流傳了出去,日後隻要孕婦難產,難保那些無良的大夫不會任意妄為,為保子而棄母。”

    玉珠聞言心中大震,她到底不是古人,腦子裏沒有受過這些思想的熏陶,自然不會理解古人們看重子嗣到極致的想法。孫大夫所言有理,如今這世道,女子的地位原本就低,若是生產時丟了性命,便是娘家人也不好說什麽。長此以往,玉珠豈不是成了罪人。

    見她一臉死灰,孫大夫也知道自己的言論將她嚇著了,又趕緊安慰道:“你也別多想,此事也隻是我暗自揣測,世人膽小,你剖腹取子之傳言若無官方論定,他們自不敢輕易嚐試。再說,就算有人膽敢試,沒有開腹的經驗,也斷難成事。這一迴成不了,他們便不敢來第二次。”

    玉珠卻還是不安,忍不住問道:“那若是成了呢?”

    孫大夫許久不言語,過了半晌,才低聲道:“你並沒有做錯什麽,相反的還救了小殿下,不必為此而愧疚。世事無常,便是沒你這個事兒,旁人也會有其他的念頭。多想無益,還不如磨練醫術,多救幾個人才是正事。”

    話雖如此,但玉珠卻還是一時半會想不開,鬱鬱不樂地出了東華宮。

    晚上迴家的時候,張勝喚了兩個雜役幫忙,一道兒將玉珠得的賞賜送了迴去

    。旁的不說,那半筐子蘋果倒是讓秦錚歡喜得不行。這時節水果最是匱乏,便是有銀子也不一定能買得到,更何況,這宮裏賞賜的要比外頭叫賣的好了不知多少。

    家裏頭人少,秦錚便給盧摯和羅毅留了些出來,想了想,顧詠過幾日也該迴來了,便又留了幾隻給他,至於李庚那裏,他卻是忘得幹幹淨淨了。

    他可萬萬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李庚就來了。

    李庚搗鬼

    因侯夫人病重的緣故,李庚極少出門,對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剖腹取子案並不知曉,直到第二日才從閑聊的下人口中得知了此事,這才急急忙忙地去舊院子裏尋玉珠。誰料到了地兒,才知道她們早已搬走,就連附近的鄰居也不知其去向。

    李庚還算聰明,馬上就去尋羅毅,讓他領著來了玉珠家的新宅院。這一路過來,他越看越是心驚。他便是再無知也知道皇城裏頭的院子最是難找,若不是有心人誠心幫忙,如何能找到這般舒適又方便的院子。隻是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鄭覽,心裏忍不住對那病秧子罵了好幾百遍。

    餘老爹雖說是頭一迴見李庚,但他老人家乃是個人精,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麵上倒是不顯,心裏頭卻不由得擔憂起自己少爺來。這一出京就是好些日子,玉珠最艱難的時候又沒能伴在身邊,若是被麵前這小子搶了先機,日後怕是難辦。

    他這裏打著主意,李庚那邊也在打量他。依玉珠的性子,該不至於隨便收兩個下人,這老頭子來的就有些蹊蹺,李庚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都被餘老爹四兩撥千斤地繞走了,他心裏頭更是不安起來。這樣伶俐的下人,如何會無緣由地來玉珠家做事,分明就是有人送來的。那病秧子居然膽敢明目張膽地把主意打到這裏來,真真的該死!李庚越想越是怒氣衝天。

    羅毅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生怕他又鬧出事來,趕緊趁旁人不在朝他使了個眼色。李庚總算還有幾分理智,隻僵了一下又恢複了常態,擠出笑臉來跟玉珠打招唿。他難得迴來一趟,玉珠姐弟自然是盡心招待,正巧家裏頭還有宮裏賞賜下來的蘋果,便讓於嬸子洗了幾個端上來。

    李庚卻是有些心不在焉,順手拿了就吃,腦子裏卻不停地想著鄭覽的事兒,不過他很快又想到鄭覽如今正守著孝,玉珠也不可能等他三年兩載,念及如此,他又釋然了。心情一好,李庚伸手又拿了一個蘋果繼續啃。

    眾人見他臉上神情不定,一會兒麵沉如水,一會兒又得意洋洋,卻不知他到底在搞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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