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無聊賴,太凹掏出口琴,獨自一人坐在房間的窗前,小聲吹起曲子。他是從高中時候學會吹口琴的,而且對音律把握比平常人精準。住持停止了嘈雜地擺弄,已經準備妥當,隻有口琴說不出的音色在迴來蕩去。偶爾,傳出去到很遠地地方打個折。天氣重新冷起來,又下雪了。

    太凹即將入睡之時,門外傳來女子的嬉笑聲,待他睜開眼,屋裏已經進來兩個女子。一個是駒駒,正用拂塵彈掃落在身上的雪;另一個則猶如一株怒放的雪蓮,嚴肅地立在火盆旁邊烘著手。太凹剛想問駒駒話,她已丟下拂塵,提著買迴來的東西,朝住持的房間去了。

    “今年天氣數今天最冷。”

    “哦,是嗎?”

    太凹感覺到確實很冷。透過窗玻璃,竟然能唿吸到外麵零下好幾度的空氣,鑽進鼻孔裏,刺得鼻翼發痛。

    “剛才是你在吹口琴嗎?”

    “是啊!閑的無聊,隨便吹吹。”

    “吹得很好聽,不象是隨便亂吹呀!”

    太凹凝起眉頭。不知怎地,他暗自責備起自己。平時一向能言善語,此刻卻在一個陌生的女子麵前言寡詞窮。後來,他跟綰綰說,以前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窘過。綰綰問他為什麽,他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歸結說,大概因為綰綰的形象太鮮明啦!

    “想想看,一個大冷冬天下午,從雪中跑來一個不大的姑娘,穿著不很合身的衣服,瞪大眼睛,象和你熟識一樣問你話。這還不算鮮明嗎?”

    “那倒也是。我隻是覺得你是城市來的大閑人,否則,誰會大冷天跑到這麽個小廟吹口琴呢?”

    說完,綰綰捧腹笑起來。太凹被她的笑聲感染,不由自主綻放起笑容。聽到笑聲,駒駒便跑進來問他倆有什麽笑話。太凹和綰綰隻顧笑。駒駒也被逗得跟著笑起來。

    那個季節裏,綰綰天真而愉快的笑聲始終陪伴著太凹,使他經久不能忘記。駒駒總愛和太凹說綰綰的壞話,說她調皮,長不大,不像姑娘。綰綰呢?從未為此辯駁過。每當綰綰發出獨有的,止也止不住的笑聲時,駒駒就擺起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問太凹:真有那麽好笑嗎?住持經常到太凹房間來。有時候,念經念煩了,就溜到這邊和年輕人一起聊侃。不過,終究有些隔閡,話題不能使每個人都感興趣。這時候,住持就佯佯離開,迴去繼續念那些念也念不完的經文。那個時候,駒駒就象一株被風雨拍打得瑟瑟發抖的櫻花瓣,在大霧裏忽近忽遠,忽隱忽現。綰綰則猶如穿著花衣裳的姑娘,從大霧裏遠遠走來,越走越近。三個人在一起度過了一段令太凹永遠難忘的日子。後來,他和綰綰說,那段記憶就象誰用鞭子在他大腦迴溝裏狠狠抽結成幾個大疤。

    他是經常和駒駒單獨呆在一起的。

    傍晚,他和駒駒爬上對麵的山,坐在山頂的一片荒草叢裏,一絲不苟的教她吹口琴。駒駒對音律一竅不通,教了多少遍總是不成,或者她根本就沒有學口琴的心情。每次吹錯,都衝太凹笑笑。太凹是能吹一口好曲子:荒草瘦得發抖,空氣又幹又冷,摻著口琴的聲音,空洞洞的。

    “喂!綰綰是個正經的好女孩兒。”

    “哦!你說那個孩子呀!”

    駒駒看了看太凹。太凹正用毛巾把口琴仔細的擦。秋名寺已升起了嫋嫋炊煙,孤單地飄著。

    “別小看這個孩子,本事可真不小呢!在家裏籠絡著好幾個小男生呢!家裏給相過幾個人,也托人找過,都給迴啦!”

    “哦”太凹顯然有點關心,停下手裏的活兒,看著駒駒,聽她說。

    “和幾個男孩子瓜瓜葛葛,時間一長,村裏人閑言碎語自然多了。父親因為這事鬧了一場病,吐了好大一杯血。家裏呆不下,所以跑到這裏住幾天。”

    “是嗎?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啊!”

    太凹耷拉著頭,笑著對駒駒說,綰綰學口琴比任何人都快,記曲譜也很準。同樣的事情換作駒駒來做,恐怕要費許多時間。

    盡管太凹經常在駒駒麵前誇讚綰綰,說她是個聰明天真的孩子,但駒駒從不以為然。別人看來,他和駒駒似乎不單單隻是外來客和古寺招待那麽簡單,但太凹心裏明白:駒駒和他恰恰是夾雜著數不清多少線條的兩條分明的平行線。他總有許多奇怪的念頭。譬如,每當看到駒駒,不是想到一個被婆家遺棄的可憐的女人,她漂亮、大方、嫻慈而且勤勞,而首先想到的是她潔淨白暫的皮膚,柔軟輕浮的長發,甚至是挺聳的乳峰。駒駒不是沉默寡言久居深閨的小寡婦,她喜歡和別人說話,也不在乎別人拿她逗笑。太凹卻把她歸結成輕佻之類,總愛說些輕薄的話,使人覺得他這麽個謙謙君子是在和怎樣的女子說笑。駒駒則從不多想,隻要太凹和她逗,她便滔滔不絕。除此之外,兩人之間沒有太多的話題。駒駒是地地道道山裏人,不諳世故,對外麵世界知之甚少,——駒駒的確是個單純簡單的孩子,太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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