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1月21日晴

    昨日的瘋狂和囂張,換來即日的輕快和自狂。帶著一幫“弟兄”遊蕩在市井之中,好不自在。

    我在現在也不明白,為何那時我沒想到身上的罪責,難道社會幫派的誘惑力會那麽大麽?況且,那並不是社會幫派,那隻是一個小小的結夥混混,又豈能用“幫派”這個陰森恐怖的名詞來修飾。

    2004年11月23號的時候,也就是寫下這頁日記的這天早晨,我從夢中驚醒,我夢裏迴到了那個時候,所有人都紅著眼,指著我、罵我、還有人拿刀要殺我。我幾乎瘋狂,還是同室和我一樣的一個墮落的夥伴邱雲被我吵醒然後又來安慰我。

    邱雲今年(2004年)十七歲了,兩年前因為犯誘奸幼童罪被判了刑,他很後悔,和我一樣接受法律的懲罰和心靈的撫慰。他比我要主動得多。

    我記得不大清楚03年11月21日那天發生的事了,我的腦海裏太亂了。寫日記碰到了很多問題,因為我的經曆距今天遠的有近三年 ,近的也有六七八九個月,這使我記得很清楚的事不是很多。但 因為我的經曆是如此的深刻,我迫於寫下那些不願想的事,為此,我千方百計地去搜尋散落在記憶中的事。

    或許上天憐我,讓我在無助中會想起一兩段繁雜的事情,使這本日記得以延續。書信來往中,媽媽、爸爸、弟弟、爺爺和奶奶也在幫我搜集;少管所的警官先生也給了我很大幫助,我的日記才得以更真實。

    思考我這短暫而又漫 長的逃亡前後,是什麽原因讓我經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我所明白的是:社會、個人和修養。

    2003年11月22日晴

    我徘徊在城市和郊區之間,似遊魂般遊蕩。我“享受”著那種靈魂出殼,不顧煩惱的感覺,大而化之地生活,生存在暫時的躲避之中。

    我的那幫弟兄因學校月考被逼著收斂了些,我也孤身一人來來迴迴生活在我毫無生機的生活中。我照舊地吃煙、喝酒,長時間地進行精神刺激。自慰對於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因為身邊的環境變了,那種行為已經和以往大大不同了,僅僅是渲泄的一種形式或沒有溫存的享受。

    頭發已經恢複了原有的黑色,而且原來的長發也變迴了短發。這是我所做的為了防止被發現的“防禦”。盡管我在深思中表現出的是輕鬆,然而在內心卻是比十萬大軍壓境還要緊迫,我流於表麵的是平靜,內心翻湧著的是大潮。在人流穿梭中走動,不得不提防身邊人的目光。而我之所以在城市中走動,是因為幼稚而又不成功的心裏老想著:“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說實話,這句話並不科學。

    我毫無目標地來迴閑逛,對未來一點打算也沒有,仿佛失去了思考和思想。全然的沉浸在迷途和迷茫的長河中,似乎隻是一具全無精神的木乃尹,整日的無神和無耐。

    對於那場殘惡,我的的確確懺悔了好多,對於不知死傷的兄弟的極度懺悔(我那時還不知道他們的死傷)。我不敢麵對,對於這點,我顯得懦弱。

    是啊,試想那樣可怕的事和將要而來的嚴罰,有幾個我這麽大的人可以承受的呢?但願我一生的災難和惡毒便僅在此吧。

    2003年11月23日陰

    心情和天氣是有一定聯係的,我依稀記著那天我很迷茫,而那天也正好是個陰天。

    雖然我在獄中真心悔過,但是一時衝動釀下的苦酒又豈是一時之間能夠衝得淡的?我照樣地起早出操,和這片小小的天地中共同改造的隊友唱著懺悔的歌。然而,當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我卻在極度痛苦之中,腦海中不斷地閃現出不堪痛苦的經曆。在精神上,一種不可磨滅的痛苦襲在心頭上,將我一切的意識擊碎。

    2003年11月23日的時候,那天是個陰天,在從那次逃亡到如今,第一次有那麽樣強烈的痛苦,我獨自一人,在冰冷的北風中在路邊走動,那種恐懼和痛苦打破了多日來心裏重建的“防線”,再次將我痛苦的迴憶喚醒,深深地折磨我。那天最能讓我迴憶到的是不住地點火抽煙,路邊的地上有很多的煙頭,一位搞清潔的大嬸因此還訓斥了我。

    多可笑的自己呀!我掙紮在痛苦的邊緣,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警告:“你有罪!”但是,我卻不敢承認我有罪,因為一旦我有罪,我就必須接受法律的製裁。而且,“牢獄”是個如此讓人恐懼的名詞。在我十多歲的腦海中,進入那個“囚籠”就意味著老死終生。即便出來,也是遭人恥罵,無立足之地。而且“殺人償命”讓我害怕死亡,因為死會讓我懼怕我自己。這個世界很多彩,死,對於我來說太殘酷了,我還沒在世間活夠,不能白白地把青春喪送。但是,我畢竟是逃犯。

    逃犯,對於一個矛盾的逃犯來說,逃跑的最終結局是歸案,那逃跑是不是對人意誌的鍛煉呢?

    2003年11月23日——2003年11月25日

    兩天的時間我在無助與迷茫中度過,也很少吃飯,隻是無緣無故地把自己丟在網吧或影像廳內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注定要有那麽一天,想通一切去自首的那一天,但是不是這一天,我不知道。25號是逃亡出來的第二十天。而25號的那天才是我真正開始流亡的開始。

    一直是在郊區和城市中心附近活動,沒怎麽敢到市中心人口最繁雜的地方去。以前總是到一些人流相對少的地方去閑逛,而25號,我卻在無意識中走到了市中心。

    人是很多,商場、大樓、是構成這座城市的中心的全部。我無意識地左右逛逛,有意無意地看著身邊忙碌的人。在準備坐公交去個類似於蹓冰場的熱鬧地方時,我在候車棚卻發現了意想不到的東西。

    我至今還在懼怕,寫這段的時候手仍舊在微微冒汗。因為那個東西不是別的,是一張通緝令——通緝一名殺人在逃的少年犯,而那個少年犯就是我。不大的一張紙上,上麵用黑色大字寫著“通緝”兩個字,而且名字、照片都在顯眼的地方。我記得當時我隻是愣了一下,雙眼直勾勾地死盯著那張紙,接著全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凝結了,突然間沒有一絲的熱量。我全身在出汗,冷汗!口幹舌燥,唿吸困難,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

    接下來,我做了一件事——把通緝令拽下來狂撕濫扯,揣進懷內,一溜煙跑掉了,也不管身邊的人怎麽看我。我覺得,這已經不安全了,不能再留在這裏,否則,我最怕的事將要發生。

    周邊人投來的大量異樣眼光讓我無法再考慮他們的意思,因為我的心裏亂糟糟的,無法正確思考。

    神經似乎被擊痛了一般,隻要看見牆上有貼紙,都會像見了瘟神一樣遠遠躲開。那顆心已到了喉口,馬上要破口而出了。我慌不擇路地跑著,不知是不是在逃命。

    稍緩過神來,我便思考著要離開這所城市,但身上現金不夠了,還得去銀行取,但想到我有可能已經暴露了行跡,我害怕,隻好再冒險一次了。

    我用十塊錢買了三條圍巾將半個臉包嚴實了,才小心翼翼地去了交通銀行。那時侯的天並不冷。

    但是,讓我始料不及的是,當出納告訴我帳號被封鎖時,我全身都要炸開了。出納向我投來懷疑的眼光,並開始打量著奇怪的我。這讓我的精神幾乎崩潰。我害怕,總認為他認出了我,等不及他說話,我拉開那雙顫抖的腿,顧不上卡,衝出銀行大門,一身黏稠的汗讓我不適,但是管不著那麽多了。

    心虛是犯罪者的最大弱點和暴露點。我在躲藏中開始嚐試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沒有錢,起碼身上隻有不到一百塊。慌亂之餘我還意識到了這一點。我沒考慮踏上哪個城市的班車,而是想著到哪個地方。

    我離開市區,順著通往鄉村的小路急匆匆地跑開了。在這塊是非之地,在這裏住了近二十天的地方,這時候竟然產生了一種留戀。

    天黑了,我還在走,無家可歸的那種感覺如排山倒海的海嘯一樣砸在心上。異鄉無人,隻是那入夜昏暗的村落,孤涼的感覺再次激起對往日純真時代的留戀。狗叫的聲音在身邊和遠處此起彼伏,我的未來在哪兒是終點呢?

    我在逃離的路上慢慢思考自己,那一夜,腦中第一次想到要“自首”,但又被我不堅定的心否決了,我繼續接受著矛盾的洗禮。

    2003年11月26日陰

    11月26日淩晨,風刮得大了點,本身穿得不多的我更是像自冰水出來一樣,冷得多上下牙齒作顫。夜是很黑,沒有星星、月亮,顯得冷清得多。

    白天的“通緝令”讓我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創傷。到這時,我心裏還是在不停地跳,那天晚上真的很難熬。

    太冷了,不能再走了,隻有找個地方先避避風。小時候在農村長大,找個躲風的地方應該不會太難,不遠處的一座草堆成的垛子便是我選中的地方。我左右警惕地看了看,貓一樣鑽進那裏。

    天亮時,我起了身,撣幹淨身上的草梗,左右看看找了一下方向,順著一條不知終向的小路離開了。

    我知道危機的存在,不在於被追捕而在於自己身上的錢支持不了多久。卡內的錢被封住了,說明爸爸那兒也出了問題,以後的日子隻有靠自己了。我心裏不斷地想象未來我會是什麽樣,那種自責的念頭也總是圍繞在我腦海之中,一路的奔波,一路的矛盾。

    我的腳很疼,也不知道走了多遠,隻知道走得越遠越好。身上的錢已沒多少了,一但用完了便是個極大的問題,威脅到自己的“生存”。

    我狠下心來,壓縮用錢,盡快找一個地方能解決食宿問題。

    但是十六歲,還未成年,我會順利嗎?不知道,起碼那時我不知道。

    我繼續走,停了走,走了停。很餓,但是一路荒郊野嶺哪兒有吃的東西?隻有餓著,任憑腹內翻江倒海,饑渴難耐。

    2003年11月27日晴

    我逃了,逃開了那個我自認為是危機四伏的地方,實際上,的確如此。通緝令和搜捕公告已經公布了。我不可能再如同以往那樣安靜地生活在那個城市中。我不可能再這麽樣下去,我要逃。否則,我便要坐以待毖了。

    我在那個草窩中度過了一夜足已說明我是如此得悲慘,我身上已經沒多少錢了,僅僅有的不到一百塊。但我很餓,前胸貼後背,我有那種感覺。前方的路會很漫長,很辛苦,不知會有什麽樣的災難不期而至。我後悔我的所做所為,但我畏懼那高大的鐵門、寬大的鐵絲網,我才十六歲,不可以把青春喪送在裏麵,我隻有逃。

    我順著不知方向的小道一直走,不知是通向哪兒,腳上疼得要命,我隻在麥地裏的茬墩上休息了一下,然後接著走。我的意識有點亂,不知何去何叢,老感覺背後有人在追趕我,逼迫我在我在慌亂之中去逃命。未來真的好昏暗。

    我真的好希望可以迴到那個荒唐的夜晚,我真的好希望不會發生那種事來。可是,沒用了,一切都發生了,不可逆轉,後悔是注定陪著我了。我垂頭喪氣地思考和思考。我為我的愚蠢而可笑,而可悲。

    我想媽媽、奶奶。直到這時,我竟然發覺她們是如此的和藹可親。純真的時代、迷茫的日子對於我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了,因為我已經走在了黑暗的道路起點,正在跨進深不見底的泥淖。

    我的風趣和獨立的性格在時間和歲月的考驗之中是如此的蒼白無力,我開始真正意味到什麽是“世間萬苦”。

    “世間萬苦”,我體會的不過是百牛中一毫而已,我又有什麽資格評定我體會到了“世間萬苦”呢?

    不過,我真的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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