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閆東旭點名的幾人雖然逃過一劫,心中仍是十分驚恐,食不甘味地坐了一會兒,就匆匆結賬離開了長樂樓。


    大堂角落裏,王二賊眉鼠眼地四下瞅了瞅,高聲喚來小二,豪爽地付了酒錢,然後又打包了兩隻肥雞,搖頭晃腦地走了出去,竟是渾然不懼,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


    同樣是大堂一處不起眼的角落,一位麵色滄桑,帶著幾許苦意的白鬢男子飲盡杯中最後一點殘酒,目光掠過門口大搖大擺離開的王二,遙遙望向前方,仿佛是在追視著早先離去的李和光、元晉二人。


    “沒想到梁塵觀還有如此人物,有意思……”


    赤雲幫,執法堂。


    閆烈崆暴怒地看著堂下跪作一團的弟子,心中火氣越盛,“一群廢物!李和光你們不是對手,區區一個初入氣脈的小兒你們也對付不了?!竟然眼睜睜看著他行兇傷人,我要你們還有何用?!”


    “閆長老,不怪我們啊,實在是那個小子動作太快了,我們都沒反應過來,閆師弟就著了他的道啊!”


    “請長老息怒,當務之急是治好閆師弟的傷勢,我們這就去調查清楚那小子的底細,一定會給長老您一個交代!”


    “這還像句人話,都給我下去吧。”


    閆烈崆哼了一聲,憤然拂袖而去,堂下眾人頓時鬆了口氣,相互看了幾眼,恨恨道:“走!此仇不報非君子,我倒要看看是梁塵觀哪位‘少年英才’!”


    閆烈崆喝退幾名弟子後,急匆匆來到後院廂房,痛惜地望著昏迷在床上,手腳四肢包裹著厚實紗布的閆東旭,憤怒之下,“砰”得一掌拍在桌上,整張木桌立時化為齏粉。


    他將袖一拂,一道疾風掠過,木粉飛飛揚揚,隨之飄出門外。


    閆烈崆習武數十年,已臻元真圓滿之境,隻差最後一步,就能貫通內外天地,晉升玄黃,為赤雲幫執法堂副堂主之一,大權在握。


    如今玄黃境界的執法堂主壽元將近,隨時準備卸任,幫中上層已經傳出消息,準備在他和張豪龍,即胡永的師尊,兩人之間擇一任命為新一代執法堂主。


    正是緣此,閆烈崆才會放任閆東旭暗算趙宜然,就是為了打壓張豪龍一脈的氣勢,這種無所不用其極的做事手段,在行事偏向於邪道的赤雲幫中司空見慣。


    但是,現在閆東旭在長樂樓被梁塵觀少年打傷,偏偏傷勢與趙宜然如出一轍,皆為四肢骨折,由不得閆烈崆不多想。


    “去查查那少年的身份。還有,你親自去問問當時在長樂樓的客人,查清楚背後有沒有人搗鬼。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閆烈崆望著昏迷中因為疼痛而麵色糾結的孫子,語氣陰沉地吩咐著。


    廂房中除了他和閆東旭之外明明空無一人,但閆烈崆話音落下,牆角的陰影中立刻傳來一道陰森的應諾,隨即又歸於寂靜。


    執法堂另一座院子裏,趙宜然渾身繃帶,包的跟個粽子似的躺在床上,一雙滴溜溜的小眼睛望著屋頂,邊與床邊伺候的丫鬟低聲聊著,逗得女孩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


    “公子,吃塊蘋果吧。”


    名為春桃的小丫鬟拿牙簽穿了一塊去皮的蘋果,送到趙宜然嘴邊,少年啊嗚一口吞下,嘴角跟抹了蜜似的,笑嘻嘻道:“春桃姐姐,你也吃呀,我一個人吃多沒意思啊。”


    正談笑間,院子裏突然傳來了胡永粗豪的聲音,“宜然師弟,猜猜我剛才得到了什麽消息,哈哈,真是解氣啊!”


    伴隨著一陣激烈的腳步聲,胡永推門而入,自趙宜然受傷後一直壓抑著的臉上,少有地流露出了振奮和昂揚。


    “哈哈!”


    胡永朝恭敬侍立一旁的春桃擺擺手,沒等趙宜然說話,就迫不及待道:“閆東旭那混蛋這次可是遭報應了!他在長樂樓喝酒的時候跟梁塵觀的人起了衝突,聽說是被一個同齡的少年幾息之間就打斷了手腳四肢,真是廢物!看他以後還有臉耀武揚威!”


    “打斷了手腳四肢?”


    聞言,趙宜然雙眼大睜,隱約想到了什麽,忙問道:“同齡少年?師兄可知道那人是誰?是不是……”


    胡永哈哈大笑,“你猜得不錯,就是元師弟動的手!元兄弟與你手足情深,真是令某羨慕啊!”


    心中猜測得到肯定,趙宜然躺在床上,麵上帶著一抹輕鬆的笑容,歡喜之餘又是想道:“幾招之間就收拾了和我實力相當的閆東旭,元晉的實力竟然這般強了。不行,我可得趕緊恢複過來,收拾閆東旭小菜一碟,但是下次和元晉見麵,落了麵子可就慘了。”


    “胡師兄,我什麽時候能徹底恢複啊?這般耽誤下去,我可就被元晉給落下了……”


    梁塵觀,鏡湖,聽風水榭。


    李長青高居上首,白發鶴眉,手托拂塵,氣質淡泊平和,仿佛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飄然飛仙。


    他聽完李和光的轉述,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對元晉在長樂樓中的舉動不置可否,而是問起了李和光的看法。


    “你覺得晉兒此舉是否妥當?”


    李和光微一皺眉,憑著本心說道:“元師弟快意恩仇,這一場爭鬥可以說是已經達成了目的。而且,師弟心思細膩,布局縝密,我想即使以閆烈崆的老辣狡猾,短時間內也查不出背後的原由。”


    “不過,”


    李和光略作停頓,還是直言說道:“師尊,弟子覺得元師弟此舉過於暴烈了。”


    李長青道:“和光,你還記得晉兒第一次來湖心小亭時,為師問你對他的評價麽?”


    “弟子記得。那時弟子迴答,元師弟舉止有據,溫文爾雅,大有元先生當年之風範。”


    李長青喟然一歎,“道經有雲,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然而水之一物,亦有滴水穿石之堅韌,有洪水滔天之狂暴,這也是天地自然,亙古不易的道理。”


    “你性情謙和,乃至於為人處世、求道練武都深受影響。就像你的劍法,勝於平和,而失之鋒芒。你當明白,劍雖為百兵之君子,亦是殺人利器。你若能領悟‘鋒芒’二字,武道當更進一步!”


    李長青此言如暮鼓晨鍾,振聾發聵,李和光似有所悟,劍眉緊蹙,少有地失了分寸,微一拱手,就匆匆離去,遠遠望著,還能看到他低垂著頭,嘴唇微動,仿佛是在悄聲自語。


    目送著李和光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盡頭,李長青突然道:“仙音,你到梁塵觀已有數日,可知師伯為何還不傳你《拭塵靈心經》?”


    安然坐在小亭一側,宛如一尊玉石雕像般的暢仙音微垂著精致的麵龐,帶著一絲清冷道:“仙音不知。但來時師尊有過吩咐,《拭塵靈心經》玄妙非常,對修行之人的資質稟賦要求極高,交代仙音切不可盲目自大,一切聽師伯安排。”


    素來寡言少語的暢仙音說出如此一番長篇大論,李長青和藹的麵上不禁浮現了一抹笑容,“仙音,當年祖師將《拭塵靈心經》帶離縹緲峰,以之為梁塵觀秘傳,自有其良苦用心啊。”


    “拭去心頭塵埃,塑就玲瓏真心。若想修行《拭塵靈心經》,首先就要做到心靈蒙塵,然後才是拭塵靈心,仙音你自幼精修《皓明寒香仙譜》,一顆仙心纖塵不染,冰清玉潔,對常人而言輕而易舉的心靈蒙塵,對你而言卻是難如登天啊。”


    “如何在寒冰仙心和蒙塵拭塵之間轉換自如,是師伯對你的一個考驗。若是心靈境界不足而強行修煉,輕則走火入魔,仙心破碎,重則根基盡毀。當你能心靈蒙塵而仙心不動之時,師伯就傳你《拭塵靈心經》。”


    暢仙音明曉李長青一番良苦用心,不由神色微動,娉娉嫋嫋起身,鄭重行了一禮,輕聲道:“仙音明白了,多謝師伯厚愛。”


    李長青泰然受了這一禮,拂塵輕搖,示意暢仙音落座,轉言道:“仙音,對於晉兒的行動,你有何看法?”


    暢仙音櫻唇微啟,似乎有些驚訝於李長青的問題,但她心思玲瓏,略一思索,竟有所得,清冷雙眸中閃過一絲明亮。


    “元師兄得知故友被人暗算重傷,心中必然十分震怒,此為心靈蒙塵。然而元師兄行事果決,思慮妥當之後,不加拖延,立刻出手報仇,這就是拭塵靈心!”


    隨著言語分析,暢仙音清冷仙心中亦多了一抹奇異,沒想到那位在夜宴上給了自己一份驚喜的少年,竟然在心靈修為上如此契合《拭塵靈心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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