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樣,青葉,安排他們住下。”不管是什麽,現在的夜奴都無意退縮,要來就盡管來吧,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憐欲公子,希望你不要忘記你剛才說的話,無論是什麽,隻要是我吩咐的,你必須去做,而且必須做好。”

    “是,小人不敢違背樓主的任何命令。”

    “好,作為交易,我會保證這個孩子不會讓人捉去做相公。這樣,你滿意嗎?”隻是許諾不會被抓去做相公而已,卻並沒有保證不會被拿來做別的。隻是這其中奧妙不是單純的憐欲可以領會的。而在場的其他人就算明白了夜奴耍的小把戲,也不會不識相的提醒。所以……

    “謝樓主恩典。”

    “樓主,您決定收下他了?”所謂收下,就是說把憐欲收為蘭樓的人,畢竟,做蘭樓的客人與做蘭樓的人之間可是有著雲泥之別。夜奴會憐惜自己人,卻不會對任何一個暫住蘭樓的外人施以援手。

    “目前為止,他隻是住在蘭樓。”媚娘的擔心她明白,但是,在一切弄清楚之前,她是不會同情心泛濫的。略略能夠理解憐欲的悲慘遭遇,但她是冷血無情的蘭樓樓主,保護蘭樓才是她的第一要務。

    媚娘有些可憐的看著憐欲,“樓主,讓我陪陪他吧。一個外人,初來乍到……我們畢竟是一類人。”

    “我說過,隨你。”

    “謝樓主。”一行人轉身告退。

    “慢著,承泣多大了?”

    “八歲。”

    跟遺兒差不多大,或許,遺兒有玩伴了?如果是為了遺兒,她或許會真的把憐欲、承泣納入自己的保護範圍,天知道。

    “樓主,妃翎夫人到底想怎樣呢?”藏龍。

    “不知道,你就幫我注意著點吧。”不甚在意的交待著,現在最重要、最棘手的是洪樓。

    現在的洪樓危機四伏,梓樓、凰樓、傾樓都要找他麻煩。而這些麻煩大多是夜奴一手策劃的。如果蘭樓要接收洪樓,就要先解決這些麻煩。不過,關於洪樓和凰樓之間的糾纏夜奴並不著急,先讓他們鬥著,然後坐收漁翁之利就可以了。傾樓那邊也還可以先拖一拖,至於梓樓,就需要費一番腦筋了。畢竟,借刀殺人這件事要是做不好的話,很可能會把自己傷得不輕。

    “暗陽、黑子,見過樓主。”

    “說。”

    “廚房的那個丫頭有動靜了。”

    看來那個有膽子給夜奴下毒的幕後黑手已經按耐不住了。因為事關樓主的安全,所以由暗陽出麵調查。至於黑子,暗殺者通常跟牢房很有緣。

    “然後?”

    “事實證明樓主的推測是正確的。上次在樓主病重時派人下毒暗殺的的確是梓樓管轄內的花城,而策劃人就是花城少城主花楝。他派手下混入蘭樓後,勾引給樓主送飯的婢女,利用婢女在樓主的飯菜裏下毒。現在那個婢女為了救出她以為的戀人,趁著過年蘭樓管製不像平日裏嚴格,又跟花城的人搭上線了,正在謀劃進入客房救人。不過,就屬下所獲得的情報來看,花城少城主是在利用婢女混進殺手,並沒有要救人的意思。反而更像是在策劃另一場謀殺。而且,這次,好像還有二夫人參與其中。”

    看來她那個二娘還真是不甘寂寞,以前玩男人,現在玩命。真是越玩越高級了,是不是該給她點什麽東西以示獎勵呢?既然已經從喪子之痛中恢複過來,開始計劃報仇了,那麽,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縱容下去了,否則,後患無窮。

    “他們計劃在什麽時候以什麽方式來殺我?”

    “時間定在明晚,方式應該是暗殺。這迴來的至少有十五人,而且在他們看來個個都是以一頂百的高手。”

    “那麽在你看來這些高手是什麽水平呢?有沒有把握對付?”

    “不過是進入暗陽的初級水平。他們十五個人,暗陽隻要出五個就可以萬無一失的解決掉。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們決定今晚出七個人保護樓主安全。”

    “那些人我全部都要活的,廢去手足之後裝罐送給大公國丞相,就說是蘭樓樓主的新年賀禮。然後把那個婢女送給青葉,讓她按家規處置。”

    “是,樓主。不過,這件事跟大公國有什麽關係?”

    “你以為一個小小的花城少城主就有這般心計手段?那個傻瓜不過是給人利用了而已。”一個棋子還不值得蘭樓樓主如此費心。

    “小姐,二夫人怎麽辦?”

    “能教出夜拙那般人才的女人能有什麽計謀?先留著,日後還用得著。隻是她身邊的侍女你要留心注意,別讓他們鑽了空子。”

    “是,小姐。”

    “淩凝什麽時候出殯?”

    “下個月三號,聽說怕晦氣,不讓在正月裏辦喪事。”

    “到時候記得提醒我,這可是件大事。”一件說不定就可以重創梓樓的大事。

    “是,小姐。”

    “樓主,前一陣子,一直是阿康在負責關於暗殺您的事,現在要不要通知他關於這次行動的事?”

    “也好,不過通知他一聲就可以了,至於其他的,讓他有時間過來一趟,說我找他有事。”關於怎麽收拾花城少城主這件事,應該可以交給阿康負責了吧。畢竟,他來了這麽久了,應該可以當作自己人了。至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現在,洪樓已經是囊中之物,梓樓、傾樓隨時可以拉下水,凰樓因為夜荷的事也不可能善了。就隻剩下律樓了,一個有屋主在背後撐腰的麻煩人物。

    傍晚,本該是夕陽斜照的黃昏,因為深冬過早的漆黑一片。蘭樓無數的屋宇、長廊上掛著燈籠、明燭,也還算是漂亮。

    不管怎麽說,夜奴也是大家小姐,雖然不常放縱,但所有的貴族消遣卻也無一不通。趁著時間還早,便到荷塘去放花燈。本不該是放花燈的日子,可一時心血來潮便命人現做了幾隻花燈,要人放了小船,在荷塘上一個人放燈。

    深冬時節,雪還沒化,荷塘上結著厚厚的冰。可是夜奴想放花燈,所以就不能有冰。盡管這是大自然的意思,可是,夜奴想放花燈,大自然就必須讓步,堅冰必須融化。所以,一群家丁紛紛聚在荷塘邊上,施法破冰。

    不肖片刻,冰融水開,波光粼粼。

    不要任何人陪同,一個人帶著一船的燈,低聲念咒,驅船慢慢的向荷塘中心駛去。

    荷塘很大,本該是一塘荷花,可深冬時節,隻是一潭清水而已。

    一個人帶著一船的燈,獨立在天地之間,很有點蒼涼的感覺。

    夜奴告訴自己,放下一隻燈,就是放下一點心事。放完了這一船的花燈,一切就都重頭再來。現在的形勢是越來越嚴峻了,再也容不得她繼續兒女情長了。該是舍棄那些生命中僅有的記憶了。否則,在接下來這場爭鬥之中,她必敗無疑。

    放下第一盞花燈,一隻色彩鮮豔的小鳥形花燈。

    展雲表哥,小時候你我之間隻見過一麵,而且還是匆匆而過。可是,我們始終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我一直以為,那是我們特有的默契。那時你總是在被其他各樓追殺的走投無路的時候,悄悄得躲在我身邊的某個地方,也許是岩石後,也許是灌木叢裏。偷偷的躲起來,利用我身邊的保鏢,替你擋掉接二連三地毒箭、暗殺。因為我是蘭樓樓主,身邊總會有人保護,所以你很聰明的利用了這一點,隨時出現在我周圍,卻總是躲躲藏藏的不露麵。那時,保護我的人告訴我你在附近的某個地方躲藏,問我要不要殺掉你,我總是搖搖頭,不作聲。然後,暗自希望你能平安躲過那些花樣百出的殺手。晚上,你沒地方過夜,就偷偷溜進我的繡樓裏。也許是在鋪了錦緞的圓桌上,也許是在有鬆軟靠墊的大塌上,蜷曲成一團,睡一個略為安穩的覺。那時,清晨,梳妝台上總會有一個草編的蚱蜢,一隻被綁住腿的的蟈蟈,或者,隻是放了一夜,已經有些枯萎的野花。而你,早已不見蹤影,仿佛從沒出現過。就這樣,我們誰也不見誰的朝夕相處在一起過了一年,雖然不曾見麵,也不曾交談,卻是那麽默契的心照不宣。那時,我才剛當上蘭樓樓主,太多事措不及防的發生,很累,很想哭。可是隻要一想到你,心裏就會好過很多,至少還有人跟我一樣在努力為了生存而掙紮。那時,想到表哥,就會有繼續的勇氣。那是夜奴在那段灰暗不堪的日子裏,唯一的信仰。可是現在,再出現時,他竟是她的敵人。

    算了,一切都算了。放掉花燈,放過自己,放過所有的一切。

    輕輕的,再放一盞花燈。

    大哥,你是我生命中唯一一個隻因為我是我而愛我的人。不在乎我是蘭樓樓主,不因為我還是個小女孩,不在意我接近你的目的是為了殺你。那麽單純的愛著我,護著我,隻因為我是你的蘭兒。大哥,對你,我是心存愧疚的。可是直到你死,也不曾責備過我一個字,甚至連一個責備的眼神都沒有。還有,你讓孤竹君交給我的古書我都看過了,很好的書,謝謝。你無奈、無可選擇的離開了你最心疼、最放心不下的孤竹君,蘭兒明白。所以,對於孤竹君,我會把所有欠大哥的都還給孤竹君。所以,我答應你照顧孤竹君,把他盡可能舒適的囚禁在蘭樓客房四年。而且,大哥,我承諾你,今後無論如何,隻要是孤竹君提出的要求,蘭兒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做,沒有借口,沒有條件,立即執行,不惜一切代價。

    再放下一盞燈,慢慢的飄開去。

    孤竹君,認識你是因為大哥。其實,你並不喜歡我,隻是因為大哥,你才迫不得已的忍受我,進而接受我,後來,才有了一點點地心疼。後來,大哥走了。所以,為了大哥的交代,你留下。我明白你看到我時的痛苦,可你忍著。隻因為你知道,大哥疼我。你一直都那麽孤傲,凡塵俗世從來都不曾影響你的世界,而我,隻是這紅塵之中毫不起眼的一粒灰塵。現在,你走了,我願你幸福,就算不能幸福,至少快樂。孤竹君,我留不住你,但我會為了你所希望的一切,不顧一切。就算,為了大哥……

    一起放下兩盞燈,是給鳳凰的。

    鳳凰原本是蘭樓的頂級殺手,後來,被父親逐出蘭樓。可是因為忠大叔的關係,後來又迴來奉命保護年幼的她。後來,也是為了她,不得已出手結束了大哥奄奄一息的生命。鳳凰與孤竹君是世仇,因為大哥、因為鳳凰的夫人,更加不共戴天。可是,為了夜奴,他們竟然暫時和解了。鳳凰,夜奴、蘭兒已經不能再為你們做什麽了,保重。

    船上還有幾盞精致的花燈,看著它們,夜奴竟怔住了。原來,她生命之中值得記憶的,隻有那麽可憐的一點點。十幾年的生命,竟蒼白至此?!

    把一盞燈慢慢的放到水中,不為了放棄什麽,不為了記憶什麽,不為了感懷什麽,放一盞花燈,隻是放燈。

    為了放燈而放燈,多久都沒有這麽單純過了?好像,自己從來都沒有這麽單純過。

    “樓主,阿康求見。”遠遠的聲音,卻近在耳邊——千裏傳音。

    “上來。”

    話音剛落,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不大的小船上。

    “阿康拜見樓主。”

    “起來吧。”

    “謝樓主。”

    “放燈麽?”低頭整理著剩下的花燈,不曾抬頭,平和的不像平日嚴整的蘭樓樓主。

    對於夜奴突如其來的問話,阿康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沒什麽用意,不用那麽緊張。隻是還剩不少花燈,你要放燈麽?”順手再放下一盞金魚燈,看著它順水漂走,仍是不抬頭,淡淡的說著。

    “謝樓主賞賜,隻是……”

    打斷他未盡的話語,“在蘭樓這麽久了還是不習慣嗎?我是個不大講究君臣禮節的主子,自己也不是很注意,我以為你知道,現在看來並不是。”

    “屬下知錯,隻是……”

    “明明沒有錯,為什麽要認錯。阿康,我並不希望看到你這樣。一盞花燈而已,放就放,不放就不放,沒那麽多講究,更算不上什麽賞賜。你看,這花燈飄在水上,好看麽?”

    “……好看。”

    “再好看的東西也有不好看的時候,如果沒有沉入水底,明天它們會被當作垃圾一樣撈上來扔掉。所謂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不過如此。可偏偏就是有人一廂情願的給這些經過一夜就會變成垃圾的東西加上看似神聖的光環。放花燈是許願,也是放心事,很無聊,對不對?”就如同剛剛自己無聊的行為。

    “……樓主,”

    “算了,還是說說你的正事吧,傷春悲秋並不適合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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