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是女兒迴娘家的日子,蘭樓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訪客。

    “媚娘,收起你的媚工,我還想過個好年,不想今天過後蘭樓人數銳減一半,而原因竟是情殺。”高高在上的蘭樓樓主,聲音裏沒有任何歡迎的意思。

    “我說樓主大人,我可愛的夜奴妹子,知道不該打擾你工作,可是姐姐我心裏難受啊。今天是迴娘家的日子,看著人家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拎著雞鴨魚肉迴娘家,同是女人,怎麽就差這麽多呢。”婉轉悠揚的聲音嬌媚萬分,卻透出了淡淡的哀愁。有些做作的腔調讓人看不出是真心還是假意。

    看她還要繼續抱怨下去,夜奴就打斷了她的話,“所以你就來蘭樓了?你能把蘭樓當娘家我很高興,多謝抬舉。”

    “哪裏,”看夜奴始終埋首書案,自從她到了議事廳之後一眼都沒看自己的忙碌著,便知道自己來錯了,“我給你添麻煩了吧,算了,這就走了。”

    “不必,來一次不容易,隻是我沒時間招唿你,你自己找樂子可以嗎?”邊說邊招來藏龍,交待著永遠做不完的工作。

    “你不必這麽照顧我,我知道你很忙的。我以為過年你會清閑一點,看來是我想錯了。”妖嬈的麵孔上有著淡淡的無奈。蘭樓樓主,真的很忙啊。原來以為自己命苦,結果這隻是自己的自艾自憐罷了。眼前這個位高權重的少女,不要說所謂少女懷春的情結了,甚至連年都不能像一般人那樣歡快度過。相比起來,自己半假半真的哀怨顯得可笑。

    “要走要留隨你,隻是一樣,別打這裏人的任何主意。秋園、冬園都有宴會,那裏你應該可以找些人陪你遊玩。蘭樓很大,能玩的地方不少。隻是現在冬天,沒什麽好玩的罷了。”

    還沒交待完,青葉就一臉不知道是什麽表情的表情進來了。看到她這個表情,夜奴除了公式化的無動於衷之外,終於提起些許興趣。還沒見過青葉這樣不知如何反應的樣子,很值得一問。

    “有事?”

    猶豫了一下,青葉終於抬起頭來,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能麵對那個高高在上的單薄身影,“妃翎嫂子讓人送來了——新年禮物。”

    新年禮物?很正常啊,夜奴今年送出去的東西多到連自己都不知道,收到迴禮很正常,更何況那個人是手腕一流妃翎。隻是能讓青葉如此臉色的禮物,想必精彩。

    “什麽禮物?”

    “一個、一個男人,還有一個孩子,男孩。”艱難的吐出幾個字,青葉如釋重負。

    一旁的媚娘驚訝的瞪大了眼,夜奴忍不住笑了出來。

    聲音裏忍不住笑意流露,“嗯,很好。”不行,實在忍不住了。天,妃翎送她男人?!太好笑了,不可置疑,實在是太有創意了,一定要重謝她,能讓她這麽開心,無論如何都要謝,一定要謝!笑倒在書案上,夜奴艱難的調整唿吸,以便順利吐出自己想說的話,“帶上來,讓我看看妃翎嫂子會送我什麽樣的男人。”

    強忍下笑意,抬眼看向階下那個頎長的身影。不意外,是一個很美的男人。即便是在圖闌家這個俊男美女充斥的地方,也很難找到這麽美的男子。能與眼前這個人一較高下的,大概隻有展雲和孤竹君了。隻是,類型不同。

    同樣單薄精瘦的體形,孤竹君給人的感覺就像一竿傲立寒風的翠竹,一種脆弱卻獨自堅強的美麗。但眼前這個男人不同,不可否認,任何人都不能否認,他很美。第一眼就讓人想到春風中、草原上,嬌嫩柔弱的小花。讓人忍不住去憐愛疼惜。隻是在那裏立著而已,便讓人的心柔軟如水。真是個招人愛憐的人嗬。

    同樣是想讓人守護的男子,孤竹君會想讓人為他築起一道屏障,阻擋所有的傷害。而眼前這個男人會讓人想擁在懷裏,百般嗬護。

    盡管是不同的男子,可是他依然讓她聯想到孤竹君,想到心裏一陣抽痛。

    “敢問先生尊姓大名?”盡管隻是個男寵,夜奴依舊禮數周全。

    “小人憐欲。”就連聲音也無懈可擊的柔軟完美,誘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你是從妃翎嫂子那邊過來的?”

    “是。”

    “翎嫂子可曾交待你什麽?”

    “夫人交待小的好好服侍小姐。”男子臉上的表情有著說不出的屈辱與麻木。不是麽?自從別無選擇的踏上了這條路,他就不能有尊嚴,不能有感情,不能……除了柔順的提供肉體與笑臉,他什麽都不能。

    另一個風華絕代的麗影開口了,臉上有驚訝,有疑問。“樓主,媚娘可以問他幾個問題麽?”

    看到夜奴點頭同意,媚娘微微福身,“憐欲先生,敢問您是那個萬言不足道其一的堂子嗎?”這話問的禮貌,卻不客氣。堂子,服侍男人的男人,問得這麽直接,無疑是羞辱了。

    眼中閃過屈辱的痛苦,男子並不多言的柔順點頭肯定。

    媚娘笑的嫵媚婉轉,“樓主,讓您白撿了個寶呢!”

    “哦?”

    “這位憐欲可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可以與我相提並論的可人兒呢。所謂萬言不足道其一,是說他的種種好處,就是再能說會道的文人騷客寫上幾萬字的長篇大論也說不出其中的萬分之一。拜倒在他長衫擺下的王公貴族不計其數。不管是誰,能與他一夜歡好,便是整年可以拿出來炫耀的資本呢。樓主得了他,怎麽不是白撿了個寶呢。”

    妃翎送了她一個服侍男人的男人?!天,夜奴再也忍不住笑了,再次伏在書案上,笑得臉頰有些酸痛了。

    站在下麵的男人臉色青白,看那樣子仿佛隨時會羞辱的暈過去。

    真是太汙辱人了,自己是相公就那麽好笑麽?他的無奈,他的卑微,他的痛苦,就這麽好笑麽?!好笑麽!

    看到夜奴的失常,青葉擔心的上前幫她順氣。“小姐,小姐,你還好嗎?”

    “我,我沒事,”依舊合不住嘴的抬起頭來,卻看見底下不堪的麵容,微微扶著胸口,笑著解釋,“先生不要誤會,我不是在笑你。我是在笑妃翎。她、她實在是……”說到這裏,再次不可遏製的笑倒在寬大的扶椅上。

    有點無奈的看著毫無風度可言的蘭樓樓主,青葉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代為安慰那個難堪的男子,“先生不要介意,今天小姐她、她,”最終還是忍不住丟了個白眼,“有點腦子不正常。”

    天,這個人怎麽敢說自己主子的壞話!還是在主子麵前?!她死定了,一定會被罰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蘭樓樓主出了名的冷酷無情,憐欲有些同情的看著滿臉不悅的青葉,這個人居然敢給蘭樓樓主擺臉色!

    接下來的事讓憐欲看得差點連眼珠子都掉下來。

    “好青葉,你忍心看我終日愁眉苦臉嗎?難得我今天心情好。天,青葉,你說我迴送什麽才能博得妃翎一笑呢?這個人情我欠大了。”絲毫沒有怪罪那個無法無天的婢女,怎麽會這樣?

    青葉體貼的幫夜奴撫背順氣,有些責備,“知道現在身體不好,還這麽不知節製,笑死你算了。”

    “不錯的主意。笑死總比哭死好,還是青葉對我好。”整個人依在青葉身上,還是有些喘,臉上是異樣的紅暈。這個身體真是不禁用,不過是笑了笑,已經有些受不住了,為此心情暗了暗。

    恢複了禮貌的微笑,“先生見笑了,大概是過年有些放縱了,還請先生原諒。”說著,起身行禮道歉。

    從未受過這般禮遇的憐欲,竟有些慌了,退後幾步,“在、在下受不起,還請、請……”

    不期然,一隻白嫩的玉手搭上了憐欲的肩,驚得憐欲急於躲避,卻又怕來人生氣,退到一半,生生停住,“你這又是何必呢,樓主又不會吃人。現在你是她的人了,她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媚娘巧笑妍兮,目光流轉,看得憐欲臉紅心跳。

    “媚娘,”這迴輪到夜奴無奈了,“我讓你隨意找樂子,不是讓你隨意欺負人。他剛來,什麽都不知道,你就不要嚇他了。”

    “就是什麽都不知道才好玩啊,他若是什麽都懂了,哪裏還有得玩。”都是在風塵中摸爬滾打的,媚娘很自然的對憐欲產生一種親近。否則,就算是真的很好玩,她也不會這般熟念的對一個陌生人。

    “既然你這麽喜歡他,送你好了。”

    “那也的看人家願不願意啊。”

    “憐欲先生,你看如何?媚娘可是我蘭樓最美的女人了,安排您跟她一起,意下如何?”

    又要被人送來送去了嗎?想來堂堂一個蘭樓樓主,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何必委屈一個隻能被男人上的相公呢?原以為這裏會是飄蕩的終點站,看來是注定一生浮萍了。

    不自覺地苦笑泄露了心事而不自知,“憐欲聽憑樓主安排。”

    “樓主,人家不樂意呢。”

    “是嗎?”

    “當然不是,憐欲不敢。”慌忙的解釋,生怕做錯了什麽招來禍事。他已經經曆了太多的不堪,無法忍受更多了。私密處的傷痛,沒有人可以理解。即便是媚娘,大概也不可想像那些恩客的殘忍手段了吧,一個相公,他甚至還不如一個妓女!相公啊,不可迴頭的汙跡,肮髒的身心,肮髒……!

    看出了什麽的媚娘,收起玩笑的嘴臉,“樓主,不要鬧了,嚇到人家了。”

    這般驚慌失措,是曾經遇人不淑嗎?媚娘由衷的生出一種憐惜。“樓主,安排他在蘭樓住下吧。要不然,我出錢,給他開一間館子,讓他自己做老板,好麽?”都是賣身賣笑的人,其中的苦楚,媚娘懂得。

    “難得不拔一毛的媚娘老板這麽大方,可是,我說過要他了嗎?”

    “樓主不要他?!”吃驚的可不止青葉一個,大堂之上,聽到的無不驚訝。

    “臥虎,你說我為什麽這麽說呢?”訓練手下了解自己的行事方式是必須的,時時刻刻。

    “樓主就會為難我,怎麽不問藏龍,真是的。”小聲地咕噥完,正色迴答,“迴樓主。各樓女眷互送男寵並不是絕無僅有的。隻是妃翎夫人這次的做法實在是讓人無法理解。首先,樓主是還未出閣的姑娘,從來都是隻有已婚亡夫的寡婦才會眷養男寵,送給一個姑娘男寵實在是極不妥的。而且,憐欲先生還是、還是……”苦於找不到合適的詞匯表達憐欲的身份,臥虎非常無奈的看著夜奴。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最後的結論?”

    “妃翎夫人肯定另有目的,所以不能隨意收下這份特殊的……賀禮。”

    “藏龍,你說呢?”

    “不是還有一個男孩子嗎?說不定那才是問題的關鍵。”言簡意賅。

    夜奴轉向了憐欲,“你說呢?”

    眼眶微紅,憐欲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硬磕在大理石地板上,不用懷疑,淤血是肯定的了。“憐欲求樓主大人救救承泣,隻要能救他,要憐欲怎樣度可以,求求樓主,求求……”說著就開始磕頭,很快,白皙的額頭上就有了血印。

    “先別忙著磕頭,站起來說清楚。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如果不可以,就算你在我麵前磕到腦漿迸裂也還是不可以。”

    竊竊喏喏的站起身來,聲音虛弱哽咽,“原來我是在凰樓手底下的一家館子坐台,後來,老板就讓我調教承泣,我不忍心,他們就、就……後來我就帶著承泣逃了出來。後來、後來就到了這裏。”其間無數次被人玩弄、羞辱,知道凰樓在逮他,便利用這點威脅他、以提供庇護為條件,肆意的玩弄他的身子,羞辱他,讓他以那麽不堪的姿勢匍匐在那些男人的身下,他……好累,如果可以,讓他死了吧。隻是,如果他死了,承泣怎麽辦,他還那麽小,怎麽能讓他經曆自己所曾經曆的一切?男女有別,將一個正常的男子調教成相公,其間的血淚,不是常人能夠想像的,而承泣,他還那麽小……

    “那孩子叫承泣是嗎?”

    “是,樓主。”小心的觀察夜奴的臉色,卻無法看出任何端倪。心中難免忐忑,妃翎夫人說蘭樓樓主會收留他,會嗎?真的會嗎?

    “帶進來。”

    一個俊秀的小孩子帶著敬畏瑟縮在憐欲身後。相當漂亮的孩子,迄今為止,在夜奴印象中,隻有孩提時候的展雲可以略略超過眼前這張小臉一些。可以料想,若幹年後,必定是個傾城美人。難怪要天下第一堂子親自調教,調教好了,就又是一個天下第一,而那時,剛好憐欲人老珠黃。不得不說凰樓的確是精打細算,隻可惜錯算了憐欲的良心。都說婊子無情,看來,相公並不在此列。

    凰樓?妃翎還真是用心良苦,隻是,自己跟凰樓對上,對她有什麽好處?夜奴可不會忘記,妃翎在凰樓可是唿風喚雨的人物。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妃翎,你在打什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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