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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孌一邊說一邊看高澄,她心裏想,留在世子身邊,就算是妾室也比被拋棄了要好吧。以元仲華的身份當然可以另嫁高門,但對於元仲華來說,留在高澄身邊可能才是她最想要的。


    原來是這個意思。高澄心頭狂跳,所有的血都湧到了臉上。他下意識地扯了扯衣領。這些話元仲華根本不能對他說,何況她玩心重,他和她又沒有多親密,她從來沒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聽了阿孌的話高澄自己都覺得有點不敢相信。元仲華會願意以妾室身份留在他身邊?會情願她的兒子從嫡變庶?她的兒子也是皇帝外甥,在大將軍府卻是庶出,就算元仲華沒有意見,別人能願意嗎?皇帝元善見,還有元氏宗室會願意嗎?


    還是阿孌把事想簡單了。


    高澄很清楚。如果廢了元仲華,就隻能留子去母。孩子留在大將軍府交給將來的嫡母撫養,而元仲華的身份也絕不可能讓她去做妾。隻能以長公主之身重新遣嫁。他想要保住的不是一個簡單的嫡妃之位,他想要保全的是他們兩個人。難不成以後他想她的時候還要背著她將來的丈夫去和她私通嗎?難道以後要眼睜睜地看著她為他人妻,以別人為夫君?不管這個人是誰,隻要不是他,他就難以容忍。


    還有他們之間來之不易的孩子,三個人就此分離?


    但不管怎麽說,阿孌的話讓他心裏受了鼓勵,更堅定了自己心裏的主意。


    阿孌看著郎主沒多一句吩咐,轉身慢慢往世子妃的屋子走去了。


    太原公府,其實安靜有時候不是真的安靜。對每個人來說,安靜也是有不相同的。對於月光來說,此刻的安靜不是安靜,是一種冷清。


    高洋早就離開了。她一個人渾然無力地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眼角的淚痕早就幹了。心裏一遍又一遍地想著今日高澄對她說過的話,他說是因為看到她眼睛紅腫,必是有煩憂的事,所以他才想和她玩笑幾句,不過是想讓她開心。


    但是他畢竟不是她的夫君。他也可以輕易地轉身而去。就是因為他心裏對她是沒有牽掛的。月光想明白了這件事,心裏已經像是死灰一樣了。


    她不能說她的夫君不好。她也記得,有多少次她被高澄戲弄,最無助的時候都是高洋及時趕到。他會在她耳邊低語,告訴她他在她身邊。她不會忘記。她也一直記得她是他妻子。


    有幾次高洋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像是要瘋癲了一樣,完全不是在人前那種癡愚的樣子,簡直就是判若兩人。而這種瘋癲,好像有幾次都與世子妃元仲華有關,月光敏感地發現。可是,夫君為什麽暗示她去告訴元仲華,兄長高澄想要廢掉她的意思呢?這顯然並不是為了元仲華好,雖然有一定道理。


    高洋的公署雙堂,其製與兄長大將軍高澄的東柏堂完全不能相比。雙堂在鄴城之東,形製不大,看起來也不怎麽惹眼。


    夜靜了,雙堂內隻有高洋常在此處理公務的長信軒還有點燈火。燈光不太明亮,小小鬥室也沒辦法和東柏堂裏的鳴鶴堂相比。此時在長信軒裏的幾個人除了太原公高洋還有太原公開府長史楊愔、侍中高嶽、驃騎將軍高歸彥。


    血親、姻親相連,四個人說起來都不是外人。高洋是渤海王、大丞相高歡的嫡出次子,大將軍高澄的弟弟。楊愔是高歡之婿。高嶽、高歸彥是高歡的族弟、族侄。高歸彥年幼時是高嶽所撫養長大。說起來高嶽和高歸彥還是高澄、高洋的族叔、堂兄。隻是高洋對他們還算有敬意,肯以禮相待,高澄對這兩個所謂“族叔”、“堂兄”就是完全不屑一顧,與待家奴沒有區別。


    早在洛陽的時候,高澄尚且不是統領朝政的大將軍時就因為高洋禮敬高嶽、高歸彥讓他看不順眼,他曾經命人杖責過高歸彥。即便現在高澄不同於往日,已經成了輔政的宰執,高嶽和高歸彥也升任高職,但高澄對他們不算是重用,當然他們也不是高澄的心腹。


    高歸彥自然不會忘了受杖刑之恨。


    在長信軒裏坐了半天了,高洋話不多。他本就個性奇異,楊愔覺得反倒還不如高澄的心思那麽好猜度。


    高嶽、高歸彥其實都不是楊愔看得上的人,所以他覺得和他們也沒什麽好議的。


    “太原公,大將軍說的括戶的事是要事,但不是緊急事。並不急求見成效,倒是該慢慢來,隻要讓大將軍看到公盡心於此,收效一點一點讓大將軍看到最好。不隻大將軍,連高王處也要都稟明了。這樣有利的大好事,用不著隱瞞。”楊愔說的是大將軍高澄前幾日交待給高洋的搜檢戶口的事。這事需要做到實處,細處,細水長流,日久成效漸顯,這樣最好。


    這事說起來高洋也沒有異議,所以他沒說話。


    “長史有沒有消息?”高洋關心的是另一件事。“皇後說已經送信給父王,父王可知道消息了?”他說的是皇後高遠君告訴他的,大兄高澄讓天子元善見廢立皇後的事。


    高嶽和高歸彥對這事很有興趣,都瞪大眼睛看著楊愔。


    “自然知道。事關皇後切身,鄴城又沒人能管得住大將軍,皇後當然要去晉陽搬救兵。”楊愔十分有把握地迴道,“如不出遵彥所料,高王這一兩日就會到鄴城。”


    “大將軍智亂昏聵,高王豈能容他?”高嶽為人刻薄,他對高澄沒好感,也巴不得高歡迴來懲治高澄,最好是再廢了他的世子位。


    高歸彥看一眼高嶽,嘲諷道,“原來高王聽叔父的嗎?”他轉向高洋,“公可坐壁上觀,大將軍若是在高王迴來之前就能真的逼著主上廢了皇後才是好事。”他的意思很明白,亂子出了才有重懲的機會。


    楊愔心裏實在看不上這兩個人,不耐煩聽他們胡言亂語。


    “長史以為如何?”高洋也是充耳不聞,隻問楊愔。


    “高王迴來之前,公確實不宜露麵,最好別管這事。”楊愔別有深意地看著高洋,“馮翊公主的事也是世子的家事,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太原公都不該多管。”他這是有意提醒高洋,高洋對元仲華的心思是不瞞他的。隻是有高嶽和高歸彥在,楊愔不便直說。


    高洋還是沒說話,但顯然是聽進去了。


    “就是高王迴來了,公若苦勸大將軍,也要從大魏社稷中興的話題上說,陳以利害關係,讓高王知道太原公是一心為了社稷,為了高氏,為了兄長,不是為了自己。”楊愔又勸道。他心裏明白,高洋不是和高澄一樣的人,他不必擔心高洋為了元仲華就致昏亂。


    鄴城的長夜,不眠的人豈止是太原公府的月光和雙堂中的高洋。最難以入眠、憂心如焚的就是宮中椒房殿裏的皇後高遠君。


    送信到晉陽去許多日子了,高遠君數著日子盼父王快到鄴城。雖然這幾日兄長高澄未再催逼皇帝元善見,但是高遠君明顯感覺到了魏宮中的緊張氣氛。她敏感地察覺,就連夫君元善見也總是心不在焉的。


    皇後的心腹宮婢小虎,見皇後又趁著主上熟睡而起來了,她也悄悄跟了出來。這些日子,這樣的情景常有發生。


    “殿下怎麽又起來了?”小虎溜到殿外,找到立於庭院中的高遠君。她知道皇後是在等高王的消息,便隨口勸了一句,“殿下別急,說不定大王明日就迴來了。”


    小虎本來是為了給高遠君寬心,隨口一說。


    高遠君卻像是得了鼓勵一樣迴身看著小虎,問道,“真的嗎?”


    其實兩個人都不知道,椒房殿內寢榻上的元善見也是醒著的。


    元善見的真實心思和高遠君正好相反。他倒希望高歡不要迴鄴城,或者晚點迴來。希望高澄再來催逼他廢後。這些日子他在高遠君麵前要憂慮不舍,自己心裏又完全是另一番心思,以至於同樣夜夜難眠。可是他又不像高遠君一樣能把自己的心思完全昭示出來。


    大將軍府內院,世子妃元仲華的居處,高澄滿腹心事地慢慢一步一步走到房門外麵。登上簷下的石階,他製止了要幫他打開房門的奴婢,擺擺手示意奴婢們都退下去。


    親手輕輕推開門,慢慢走進去。屋子裏麵喁喁絮語的聲音傳過來。馮翊公主元仲華還未入眠,正坐在裏麵的大床上,手裏拿著一件嬰兒繈褓。元仲華身前,大床邊上跪著一個奴婢,也正幫著她檢點大床上擺放的嬰兒衣物。


    元仲華滿麵笑意不知正和那個奴婢低語什麽。高澄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立刻就被她的笑容吸引了。他從未見過她這麽發自於內心的笑,笑意暖暖,那種溫暖的平靜瞬間就感染了他。元仲華的笑裏有種安定感,可以撫平他心頭的憂慮,給他無形的鼓勵。這是第一次,她心頭的力量也可以傳給他。


    聽到聲音,元仲華抬起頭,跪在地上的奴婢也側過身來。


    “殿下還沒睡嗎?”高澄笑著走過來,眼睛瞧著大床上的嬰兒衣物。


    那個奴婢默默見禮,正想把那些衣物收起來,然後退下去。高澄走過來也在大床上坐下,隨手拿起一件。他以前從未仔細看過這些東西,這時覺得特別好奇。小嬰兒的衣物簡直是小得可笑,有的甚至隻有他的手掌那麽大,但是每一件都又柔軟又光滑。


    高澄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他好像此刻就能看到一個剛剛出生的小郎,穿著這些衣物,躺在這大床上哭鬧,四肢亂動的樣子,情景活靈活現就在他麵前。那是他的兒子,他是這小郎的父親。以前他從來沒有過這麽真實的感覺,就好像是第一次做父親一樣。


    遐想之際,高澄心頭忽然有點澀。這小郎的母親是元仲華,他抬起頭,元仲華也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好些日子沒見,總覺得她和從前有了不同。特別喜歡看她現在笑的樣子,讓他覺得心頭有所依賴。


    那個奴婢早不知道什麽時候退了出去。


    高澄坐過來,一眼就看出來元仲華的肚子大了好多。他伸手輕輕撫摸,笑道,“殿下這些日子還好嗎?”


    元仲華也下意識地撫摸自己的肚子。這些日子她已經能感覺到腹中的胎兒時時會動,那種感覺美妙得無以言表。她迴想著那種感覺,笑道,“很好。夫君不必惦念妾。”


    她的性格柔婉了許多,除了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別的事都不大關心。甚至都不太關心高澄是迴府了還是在東柏堂。她早就知道他不會是她一個人的,但是這個孩子一定會是她的。


    高澄有點失落,歎息低語道,“殿下心裏有了小郎就不要阿惠了。”


    元仲華看他側頭不語的樣子忽然覺得好笑,她主動執了他的手,有意逗他,“夫君怎麽知道一定是小郎?如果是個女兒呢?”


    高澄再側過頭來看著元仲華。她很少這麽主動,她的手很柔軟,隻是輕輕地牽著他。他翻過手掌來,用他的手用力緊緊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裏。他的手掌全是汗。


    突然想,如果他留不住她,如果有個像她的女兒在他身邊,也是一種安慰。


    “女兒更好。”高澄下意識地脫口道。他突然在這個瞬間有點害怕,怕元仲華會離開,怕再也不能在大將府裏見到她,怕這個屋子裏以後等著他的會是個陌生人,甚至是不會說漢語的柔然公主。他以為他沒留戀過任何人,原來不是這樣的。


    元仲華不解地看著高澄,不明白怎麽他眸子裏怎麽亮閃閃的。那雙漂亮的綠眸子裏好像有淚光。


    “快要下雨了,夫君要是還迴東柏堂便快些去,別在路上淋雨。”元仲華自以為是好意地提醒他。


    “誰說我要去東柏堂,殿下怎麽這麽著急攆下官出去?”高澄心裏像是堵著一團亂麻,心頭酸澀得連唿吸都不順暢了。他抱緊了元仲華。就在他低下頭來吻她的一瞬間,一顆亮晶晶的東西從眼角滑落。


    這時蒼涼的龜茲琵琶聲響起,讓原本就心頭傷感的人更覺得茫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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