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之所以會冒險與萬俟向遠聯手,正是因為祁景筠已將他逼得應對無能。道是傳位之日已定,傳功之日一定,但之前……卻要季崊隨同其一起閉關。季崊能否活著出來,三歲孩童都能猜出。所以,才有這出關藏起萬俟易,令祁景筠延後閉關打算的緩兵之計。“寒煙教在過去之所以為人所忌憚,並非隻因行事殘忍。”赫逐清在聽了萬俟向遠將藥下在雲霧中後搖搖頭,歎道:“而是因為曆任教主都會在讓位前將所有內力借由一種為人所不齒的邪門功法傳給下任教主。若是幸運,吸收個三四成不成問題。”三四成?若每任教主都如此,現今的祁景筠豈不是真的可以以一敵千?萬俟向遠心中震驚得厲害,暗自慶幸起當初躍下懸崖的決定。見萬俟向遠隻是一味皺眉深思,赫逐清繼續講道:“不除去季崊,他絕不會將教主之位傳予我。也就是說隻要季崊不死,便很難動得了他。”衍墨在一邊聽得仔細,不禁道:“那藥並非毒物,就算百降玉也察覺不出。而且效果大可放心,隻消動用十成內力,之後半個時辰便會形同廢人。”知曉這話是在探問有幾成把握成功,萬俟向遠遂一同看往赫逐清。驀地把臉上嚴肅掃個精光,赫逐清背過身去笑道:“寒炤閣與寒煙教間關係,不過是盟友為虛,從屬為實罷了。祁景筠不死一日,寒炤閣便要受製一日。你與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今日不放膽一試,他日絕難找到如此機會。”言外之意,為了今後日子過得舒坦自在,就算沒有多少把握,也隻能放手一搏。至此,兩人才算達成了真正的共識。於各自實力也不再有任何隱瞞,認認真真商量起裏應外合的計策。等季崊帶著傷藥迴來,兩人已經商量完畢,衍墨則被安置在個離冰稍遠的地方閉目休息。不知是在何時失去了意識,衍墨再次睜開眼睛時,內力已經盡數恢複,隻是力氣好似被抽空了一樣,提不起一絲。“醒了?”萬俟向遠摟著半依靠在自己身上的人,順帶將不久前才從那座奢華宮殿裏“借”來的被子掩好。“嗯……”隻是低低輕輕的一句問話,便讓衍墨在瞬間安下心來,隨後竟不自覺地往被子裏偎了偎。他知道,此刻兩人算是真正安全了,即便滅不了寒煙教,也不至於命喪於此。幾乎是情不自禁的,萬俟向遠為那略帶一點懶散與隨意的樣子好了心情,低頭在衍墨額上落下個吻。明明還是很累的,衍墨卻好似來了興致,仰頭截下正印在自己額頭的兩片柔軟,狠狠啃咬上去。滿嘴的血腥與藥味著實不怎麽誘人,萬俟向遠卻連眼底都染上柔軟。破冰勒出的傷口更加無時無刻不在撕心裂肺地作痛,衍墨依舊樂此不疲。“唔——”終於,趕在真正不可收拾之前,衍墨推開了半欺在自己身上的人。“疼麽?”沒有隨了衍墨心思將身子移開,萬俟向遠順勢握住那隻橫在兩人間的手腕,低聲問著。語氣裏,還有一零星道不出原由的自責。疼與不疼,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衍墨也就沒有迴答。隻是安安靜靜躺在被裏,眼裏重新帶迴神采。“待天亮了,自己當心些。”做不慣那矯情的,萬俟向遠不再磨蹭,移開點身子讓懷裏的人繼續休息。“屬下明白。”衍墨點點頭,也不逞強。從山澗中爬上來的時候或許沒有時間多想,現在他倒明白了很多。比起自己一個人拚死相護,身邊人想要更多的不過是共進退三字而已。再次清醒,衍墨已經覺得舒服許多,至少不再燒得那麽厲害。身旁,還多出一把長劍,道是赫逐清送來的。衍墨不多問,隻是拿起在冰窖中有限的空間裏比劃了幾下。不及留在京城中的寒星劍順手,可也算得上是把難得的殺人利器。“時候差不多了。”不願再看那虐待自己手指的行為,萬俟向遠蹙眉打斷。“嗯。”眼裏的清冷漸漸染上溫度,衍墨無聲將劍歸於鞘裏,先一步走出了冰窖。外麵,依舊是鳥語花香,寧靜得仿佛什麽也不會發生。隻是這一切,已經維持不了多久……“呲——”終於,久久不消的刺耳聲音從遙遠的山下傳來。此物萬俟向遠與衍墨識得,寒煙教教眾更加識得——正是寒煙教獨有的傳訊之物,且隻有少數人才能擁有。昨日突然消失的寒炤閣閣主萬俟易,剛好就是其中之一。沒有什麽比裏應外合來得更加順手,從信號響起到赫逐清說服祁景筠,帶著寒煙教近半教眾急匆匆行往山下,不過隻是片刻時間而已。自然,當赫逐清再帶著一身血腥味道與宮殿外隱藏著的兩人會麵,也沒有過去太久。祁景筠之所以會命半數教眾下山查看,赫逐清之所以能三言兩語將其說動,歸根結底隻能說是天意罷了。若不是當日赫逐清為尋季崊將寒煙教極重要的傳訊之物交給萬俟向遠,萬俟向遠又恰恰因為衍墨潛入東閣中禁地得知了此物與寒煙教有關,亦或者赫逐清沒有因關藏萬俟易在冰窖中遇到衍墨與萬俟向遠二人,又哪裏會有今時今日的一切?縱然祁景筠再謹慎多疑,也難以猜到其中竟有這麽多的機緣巧合。所以直到管事的慌亂之下衝進白霧,祁景筠方才驚覺出早先那幕中的蹊蹺。隻可惜,此時任他再做什麽,也已無力迴天——興奮的人聲與急促的步音,正以最快速度向山頂重來。廝殺,爭奪,從山頂染上黑雲那刻便展開,上山的路有多長,血就撒了多長。被血腥、貪念熏紅了眼的各派弟子根本無暇再去冷靜思考山頂是否真有前朝寶藏,唯一在意的隻剩下決不能讓其他人趕在自己之前得了先機的念頭!看著教中管事麵如土色地離開雲霧越走越遠,赫逐清嘴角勾起,一步一步走進白茫。“軒兒。”祁景筠終究是個人物,看到赫逐清出現在自己麵前,表情竟不見任何變化。直到看清隨後走出的人不是季崊,而是萬俟向遠,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祁軒,是赫逐清真正的名字,隻不過名字的主人在得知自己身世後,就對這二字失去了感情,如今聽到隻是劍出人動,直衝祁景筠脖頸截去。沒料自己親手培養出的人會這麽愚蠢地找死,祁景筠本能皺了下眉。“就為那個不知恥的畜生?”閃身避開的一瞬,寒意終於自眼底展露。莫說找來一個幫手,就是找來十個也奈何不了他分毫。要對付祁景筠,就必須促使那藥發作。可無論赫逐清還是萬俟向遠,都無須祁景筠用十成內力來對付。激怒,就成了唯一的法子。赫逐清在聽到這問話時,心裏明顯鬆了氣。祁景筠想動季崊已不是一日兩日,要想激怒祁景筠,沒有比搬出季崊更有效的法子了。可在冰窖中萬俟向遠提出此主意時,他還是拒絕了。這會兒祁景筠主動想到季崊身上,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