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有了顧念,就會生出擔憂與後怕,即便兩人都閉口不提。壓抑沉悶如同一場濃霧,來了便不肯輕易退散,直至兩人到達要去的目的地。何為潺潺碧水繞青山?隻消置身一處放眼望去,情境皆可瞻得。極南之地的樹木,是真正的參天巨樹,花草也是別處少見的奇花異草。林中鳥雀想是種類繁多,叫聲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美妙得讓人駐足不忍驚擾。仙境二字,真正當得。隻隻可惜,來的人俱不是為了欣賞美景。不遠處的密林裏,一十二個人三三兩兩分成堆,究竟是不是“一路人”,明眼可察。衍墨藏身在棵高樹上,朝身邊人遞個眼色:“那邊,左側四人是雲龍門的弟子,中間坐著的五人是重水派的弟子,剩下的是漠北三刀客。”萬俟向遠微微頷首,使力把人扯進懷中,朝遠處就地休息的幾人細作觀察。漠北三刀客如其名,統共僅有三人,殺其中一二就算挑起事端,也鬧不成氣候。重水派在中原名望非凡,掌門徐嘯卻陰險沉穩,失一兩個弟子根本不足令其惱火得至將精力從寶藏轉移到報仇上。抬手往左邊拿水袋喝水的四人身上一指,萬俟向遠開口:“殺一個,多了反而容易引人起疑。”生死難料的對決前,確是片刻相處都叫人想要珍惜,衍墨順勢靠過去,垂手搭上腰間胳膊,點頭表示明白。“待會看看他們是否分頭行動再動手,青蘭姑娘說了,雲龍門的人行事囂張,不隻這組,其餘弟子也常常與人起爭執。”“也好。”萬俟向遠答應的話剛說完不久,雲龍門弟子便相當爭氣地找起事。“喂!”一個紫衣鳳目的雲龍派女弟子把水袋往腰上一別,不怎講理地衝其他人道:“一會兒我們四個人繼續往山上尋,你們去四方山腳樹林裏找找。”利益攸關,聽的人勢必難以高興。不過重水派幾位弟子精明,默契等著沉不住氣的三刀客上前理論。“憑什麽你們上山,要我們在山腳找?當我們是傻子不成?寒煙教豈會窩在山腳下!”一個熱得赤著膀子的絡腮胡大漢邁前一步,手裏彎刀兇狠指向說話女子。紫衣女子極度蔑視地嗤了聲,不屑冷笑道:“就憑你們三個還想找寒煙教?別鬧笑話了,就算找到也得被人滅口。”“你!”漠北大漢生性直爽也要麵子,當然經不起此般侮辱,下一刻便大喝出聲,欲要用真功同其夫比試一番。“大哥莫要跟這小婊子一般見識!”兩個穿著相似衣衫的彪形大漢趕緊上前把人攔住,拖到旁邊去降火。其中一個稍微有點頭腦,迴頭看了眼把他們當刀使的重水派弟子,可終究隻能忍下氣。恨是恨!但誰叫他們武功確實不行,根本打不贏雲龍門的弟子!適時的,重水派五人中年齡較長的弟子站出來,看似公道的說著:“蘇姑娘想必是心直口快一時心急,隻想著尋找寒煙教為武林除害沒有考慮周全。這山上之大,你們四人哪裏能找得過來?安慈大師本就吩咐我們要一同行動,咱們如此分頭尋找已經違了當初約定,要是再碰巧遇上什麽麻煩,到時可不好交代啊。”紫衣女子當然明曉說話之人居心何在,正待反言相譏時,肩膀忽然被拍了下。迴頭一看,正是她大師兄。高身的白衣男子繞到女子前麵,對說話的重水派弟子笑了笑,和氣地啟口:“燕大哥說得不無道理,隻有我們幾人上山確實不妥。即便於危險不顧,也難以找得過來。不若我們九人一同上山,這樣也好早點知曉寒煙教究竟在不在此座山中。”年長的重水派弟子在心裏暗罵了句,聰明得見好就收:“如此的確不錯,咱們現下就分頭上山。你們去東南兩麵找,我們去西北兩麵找。”“憑什麽我們要在山下找!”剛剛被兩個兄弟拖走的漠北大漢噌的火氣,立刻怒得目眥欲裂,推開身邊兄弟衝上前。重水派弟子雖也在心裏不屑,可都沒有說話,儼然想把不怎麽燙手卻很粘人的山藥扔給提出此主意的雲龍門。“三位莫急,聽我把話說完。”一臉正人君子模樣的高身男子並不著急,用話先壓住對方士氣,才說明:“咱們無非是要找到寒煙教為武林除害,萬萬不能因此傷了彼此間和氣。寒煙教位於山腳附近的可能雖然不大,可總不能就不查找了。你們三人先在山腳找幾日,若三日後確定沒有,就同我們一道去山上,如何?”三日?黃瓜菜都涼了!麵紅耳赤的大漢剛要張口罵人,就被身後老三捅了把。身後的老三在他們三人中年紀最輕,頭腦卻最好使。被這麽一暗示,他便忍下怒火,沒作聲。“山腳下樹林再廣,也用不了三天。給我們兩天時間,如果找完後確定沒有,就同你們一樣到山上找。”之前迴頭看重水派弟子的漢子站出來,一點不肯退讓地提出要求。重水派和雲龍門都是江湖中有聲譽、有名望的門派,他們三個人根本沒法與之硬碰硬,唯一能做的便是退而求其次,再另想些別的主意。重水派的人聽後當然不樂意,可為明哲保身起見,隻能忍言不插手,全看雲龍門的人如何決定。而高身男子見重水派的人隻想撈好處,不想得罪人。竟一賭氣,真答應了:“那就這麽辦,咱們現在便分頭行動。”早先被女子嘲諷一頓,火氣仍舊未消的大漢聽自家老三爭取半晌隻弄來一天時間,立馬又發火:“別他媽的仗勢欺人!為什麽我們要等兩天?!”“大哥!”老三上前急忙示意身後老二一眼,兩人一起半拖半拉把人架到旁側樹林去了。剩下幾人臉上顯出點不屑,轉身各自往山上出發。在樹上看熱鬧的兩人互望一眼,跟著漠北三刀客進入樹林。會盯上這幾人,是有所考量的。衍墨昨夜裏看人手分布圖那會兒,就已把各種計策在心裏翻來倒去重複了好幾遍,絕對不會出現什麽差錯。前方,還怒紅著臉的大漢滿心憤恨,往塊空地上站穩,大喝:“早晚把那小婊子的嘴給撕爛了!”排行第三的漠北漢子搖搖頭,對這般衝動的表現好似已經習以為常:“大哥,咱們隻有三個人,要忍!雲龍門和重水派雖說行事囂張,卻也是真正有實力的,自然會不擇手段尋找寒煙教所在,到時候咱們隻要跟得緊,就不難趁機撈到好處!”氣唿唿的大漢啐了口,顯然也明白以三人之力根本無法獨吞前朝寶藏。老二見自家大哥被勸住脾氣,趕緊插進話:“那咱們就趕緊去找!不然兩天過去找不完,那些個王八羔子們還得嚷嚷。”“二哥,根本不必找。”老三朝說話的人搖搖手,神色輕鬆地解釋:“寒煙教藏了這麽多年都未被發現,怎可能是在山腳這種隨時會被翻個底朝天的地方?”老大聽完有些沉不住氣:“那咱們不找做什麽?”老二滿是算計地笑出聲,徐徐講著:“前幾日咱們在西邊山穀中連夜尋找十分疲累,現在正好找個地方休息休息,等他們走遠點,咱們就偷偷到山上去。”“嘿嘿!老三,還是你聰明!”老大聞言立馬消火,撫掌暢笑幾聲,大步去尋找歇息的地方,“走!咱們找個陰涼地坐會兒!”衍墨看戲似的挑起眉,默默把玩著手裏裝有迷藥的瓷瓶。萬俟向遠在旁邊看得好笑,不禁上前在他腰上捏一把,壓低聲音明知故問:“難不成要陪他們一同睡過去?”衍墨聽後眨眨眼,不緊不慢摸出個更小的白瓷瓶,倒出粒褐色藥丸放入身旁人手心,又自己拿出粒送進嘴裏。但還不等他咽下去,就覺腰身被攬住,嘴唇也被兩片柔軟覆上。然後……嘴裏被舔了幾口,藥丸就沒了。愣怔稍散,衍墨暗暗在心裏咬牙,暗悔沒把能叫人不舉的藥先放進嘴裏。所謂正事當前,點到即止。萬俟向遠轉瞬又恢複成正經樣子,指指樹下席地而坐的三人,示意可以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