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向遠走出房門,吩咐道:“去屋裏把劍拿來,陪我練會。”“是。”衍墨從裏屋取了劍,見萬俟向遠已經出了院門,也隻好跟在後麵隨行而去。兩人一路提氣疾掠,雖未刻意小心,卻也避開閣內的各處職守,轉眼已經掠到一處穀間細瀑。突然間,萬俟向遠身形一滯,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轉身、折迴、拔劍,一個招式輕巧而出,緊貼著衍墨的脖頸比劃了一下,卻也隻是比劃了一下,並未見血。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嗬成,快到讓人來不及去反應。“呃……”驟然間,猛烈的戾氣隨劍而至,鋒銳的劍氣猶如被一把利刃,將頸項生生割開,尖銳的疼痛在要害處衝撞。“在想什麽?”看著終於反應過來的人,萬俟向遠如同戲弄一般,將鋒利劍刃貼上衍墨的脖頸,上下摩挲。不知何時飄遠的思緒被一句問話重新聚集,衍墨忍住想要後撤一步的衝動,微仰起頭,順從的接受了質問,“屬下是在想原二的事,主人。”原本不過是一時興起,又剛好覺出了身後人的片刻走神,便三分刁難,七分戲弄的問出了口,不想卻聽到眼下正難解決的一件事。萬俟向遠將劍插迴被衍墨握在手中的劍鞘,整了整神色問道:“嗯?說出來聽聽。”“是。”衍墨垂下握劍的手,略低了頭,把方才所想說了出來:“屬下猜想遲水殿裏應該還有一位陌寒公子安插來的細作。”“怎麽說?”萬俟向遠麵上雖然並無表示,卻還是滿意的彎了嘴角,等著他繼續把話說完。“當日遺漏在覓天殿裏的書是賀管事給屬下的,書上就算有殿裏書閣的標記,陌寒公子應當並不知道書是到了屬下手裏。那日屬下聽到陌寒公子與衍晟對話,雖不敢斷然下評論,卻也看得出陌寒公子處事極為謹慎顧慮。況且覓天殿行事囂張,卻也不過是多方的試探主人及遲水殿的實力,若沒有九成的把握,恐怕陌寒公子絕不會憑幾本標有記號的書找來遲水殿。”說到這處不免有些慚愧,衍墨悄悄地看了眼萬俟向遠,見他沒有什麽表示,才繼續說道:“屬下猜想……陌寒公子定是誤會了以為衍晟之死與主人的命令有關,卻又解釋不通為何蓄意謀害之後又留下了證據,所以才會在確定了是屬下所為之後,來找主人要人,借此試探也順便……警告主人。”衍墨本不想說出最後一句,這話就算是事實,也絕對不該從一個下人嘴裏說出,但那日自己出口的話卻還記得清楚……衍木能為主人做到,屬下一樣可以……若換做那個人,恐怕是不會顧慮這些的……據說那人是十五年前從東閣而出,出去不過半月,便因為辦事不力被閣主身邊的人施以酷刑,卻不巧被貪玩到處鬧騰的萬俟向遠撞見,叫嚷著“若是父親不要了,也不要打死,我也想要有個人跟在身邊。”從那以後,閣主身邊少了一個叫衍木的人,遲水殿裏便多了個忠心耿耿的死士……過去的聽聞在腦子裏一遍一遍倒過,不知不覺間,話也就那麽說了出去。第13章 君是自可留11聽著眼前的人將事情分析了個七七八八,萬俟向遠沉吟片刻,又問道:“沒想過是原二?”明白萬俟向遠的推斷與自己所想的大致一樣,衍墨漸漸沒了顧慮,將自己所做的推測毫不隱藏地傾倒而出:“若她隻是名普通的侍女,屬下定會猜測是她打聽出書的去處,告知了陌寒公子。但她在遲水殿內的身份特殊……雖然隻是名侍女,卻是少有能夠接觸到主人的幾人之一。就算那時她打聽出了書的下落,事後恐也難逃追究。陌寒公子要在遲水殿裏安排細作本就極為不易,那原二又能隨侍主人身側,想必陌寒公子絕不會冒這個失去一枚有利棋子的險。”“書閣裏進出書目的記錄由負理書閣的譚逐風保管,賀桓之自然也能拿到……平時若有人前去借書,則由去的人把姓名與書名記在冊上。兩日前,曾雲秋讓身邊的侍女去書閣借過幾本。你怎麽看?”“主人,遲水殿的下人可否去書閣隨意取書?”“不可。”賀主管,譚逐風,曾雲秋,還有那個侍女……“主人是懷疑曾公子?”衍墨想了想,不確定的開口。“你懷疑他?”並不直接迴答,萬俟向遠反問道。“屬下隻是猜想主人懷疑曾公子……賀主管能有如今的地位,自然是得主人信任的,之於譚逐風,屬下那日會出現在書閣,拿到那幾本書,不過是個巧合,要說覓天殿的細作剛好就是負責管理書閣的人,未免有些太過湊巧,如此便隻剩下那名侍女和曾公子,然而一個侍女若沒有什麽理由又並不能去書閣隨意借取書……況且昨日主人曾命屬下向曾公子下過藥,所以屬下以為……主人是在懷疑曾公子。”起初萬俟向遠還聽得認真,到最後反而戲謔一笑,曖昧不明的看著神情認真的男人,“我為什麽要給他下藥,過了今日你自然比誰都明白……把劍給我。”“是。”疑惑不明地將劍雙手奉上,衍墨退後幾步,默默地看著萬俟向遠。向著細瀑下的水潭旁縱身一躍,萬俟向遠左手輕震,安分隱於鞘中利劍立時脫鞘而出。右手握住劍柄的一瞬間,周身的氣勢變化突生,饒是隔了一段距離,衍墨仍是覺得被那銳股氣迫得唿吸困難。招式都是尋常的招式,但被那一人一劍使出來,卻讓人不禁窒息驚歎。衣衫翻袂間,哪裏還有‘武藝平平’的蹤影……衍墨愣怔地看著遠處的白影快得幾乎晃成一片,空蕩的山穀裏焦綠叢生,滿眼盡是無窮盡的一色蒼綠,唯有那抹白影肆意自如地縱於其間。招式相接的變幻極為巧妙,鋒銳的劍刃映著日始初升的涼薄光暈偶時折出耀眼的白茫。前所未有的強烈自卑和羨慕充斥在心頭,衍墨想要低下頭去避開那抹耀眼的身影,卻又仿佛被製住了穴道,一分也移動不得。時間在凝望間不知不覺地流逝,直到覺出有人向著這邊緩慢靠近,衍墨才身體一震,醒過神來。隨即又急急地再度望向萬俟向遠,待看清了那人已經鋒芒盡斂,緩下勢,才又恢複了方才因為警覺而抑住的唿吸。好似對於來人渾然未覺,萬俟向遠招式不停,依舊專注地揮著劍,周身的銳氣卻已經消失無形,動作也變得拙劣生硬了許多。見狀,衍墨也隻裝作沒有察覺。來人似乎被什麽所驚,原本的謹慎緩慢立刻不見,逃竄一般慌慌離去。須臾間,慢下來的動作再次變快,招式於之前已是大有不同,再沒有半分多餘的動作,招招強勢,式式狠厲,雖是一人舞劍,卻如臨敵一般殺意盡顯。忍不住那份向往與驚歎,作為一個習武之人,衍墨無可自抑的亢奮起來。如此又過了一會兒,萬俟向遠才收了動作,越向衍墨站立的方向。隨著距離地拉近,萬俟向遠看著衍墨的臉,竟有一刹那的失神。那雙平時滿是隱忍之色的眼睛此刻正如寒星一般的遙遙的望著自己,幾乎如深夜的星子,發出閃爍的光耀,有別於陽光的炫目,耀眼,卻又毫不張揚。近到幾尺時,萬俟向遠將劍一拋,看著那雙吸引人的眼睛,命令道:“練給我看。”衍墨接住劍,不明所以的迴看萬俟向遠,眼裏卻滿是躍躍欲試的光輝。任由對他的看法在心裏默默改變,萬俟向遠滿意地笑了笑,道:“去吧。”。“是。”衍墨不再猶豫,握著還留著體溫的劍柄,掠向潭邊的那片平地。猶如方才衍墨注視著萬俟向遠一般,萬俟向遠此時正也目不轉睛的盯著遠處的那個人。不同於多數習武之人對於劍招的追求,握劍斬揮的男人每一劍的方向與力度都是死招,急進但也謹慎。萬俟向遠看著不再收斂自己氣勢的人,似乎能想象到那雙寒星一樣的眼睛裏此刻剛毅的神情。鋒芒盡顯,心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起這四個字,萬俟向遠第一次對於手下人的鋒芒畢露感到完全的欣賞,忘了要顧慮,也忘了要戒備。過於強烈的寒意仿佛凝固了空氣,獨剩那意欲要劈裂一切的劍勢不斷閃動。難怪有那麽多的不甘願……確實難得。萬俟向遠提氣輕越,順手從樹上折下一根長枝,迎著刺人的劍氣掠去。衍墨慢下動作,精準的動作不再指向各處關節要害,專心接著萬俟向遠毫不間斷的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