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心、服從。”“我要的,是你的忠心和服從,不是你的命。記住了,別再讓我知道有下一次。”“是,屬下不會。”這次突來的變故暫且也算告一段落,隻是善後的處理還要費去不少心神,多少有些不耐,萬俟向遠閉上眼,放鬆了身子靠進椅背休息起來。不想他認為自己想要逃避責難,衍墨也不敢請退,低著聲音問道:“主人可是累了?屬下到門外等著主人休息,還是……幫主人按按?”閉目休息的人也不迴應,衍墨頓時覺得尷尬起來,以為是剛剛的話被理解成了諂媚之意,後悔得咬緊了唇低頭不語。久到幾乎以為他就要睡著了,萬俟向遠才輕輕的“嗯”了一聲。站起身走到椅背之後,衍墨抬手伸到頸後稍一猶豫,兩手拇指穩穩地貼上天柱穴,其餘手指輕扶住頸側。幾乎是在接觸到的同一時間,手下的肌理立刻變得緊繃而戒備。心髒跟跳快了幾拍,衍墨不再動作,維持著當下的姿勢過了好一會,感覺到坐著的人慢慢放鬆了身體,手指才逐漸用上力氣,技巧的揉按起來。十指之下緊貼的——正是取人性命的幾處要害之一。後頸上手指的溫度了略微低了一些,觸感卻並不難受,少許的涼意反而讓人更加清明起來,萬俟向遠閉著眼享受起項後舒適有力的按揉。衍墨手上的力度掌握得極好,手腕穩住不動,按壓著穴位的拇指小幅度的畫著圈,隨著手指的移動,手上的力道逐漸增加。一圈結束時,指腹剛好按準了穴位著力一壓,停頓一小會,再畫著圈將力氣散去,如此慢慢地循環。“這也是東閣裏學的?”無論死士還是侍衛,起初在東閣都要照著一般仆侍的該學的東西學上個兩年,然後才在其中挑選了合適的人繼續培養,所以萬俟向遠也不奇怪於他手法的巧妙,不過比起身邊幾個婢女的技術,還是忍不住問了句。“迴主人,東閣裏除了女侍之外,其餘的人並不學習此事,隻需熟識、掌握各處經脈、穴位即可。”手法似乎還不錯……萬俟向遠舒服地歎了口氣,問道:“那是從哪兒學來的?”像是在思慮什麽,過了會才聽到他開口迴答:“屬下小時候在一個豆腐鋪裏幹過活,店裏的老板身體不算好,又有些餘錢,就找了個醫術不錯的大夫,不時上門按拿關節和穴位。那大夫極好說話,沒事的時候屬下就跟著他學了點東西。”聽了這話,萬俟向遠突地睜開眼睛,卻又礙著此刻人正站在自己身後看不到,擰起眉問道:“你……原先不是閣裏的人?”寒炤閣服侍的人,多是世代住在閣裏仆役的後人,偶爾也有由東閣從外邊帶迴的嬰孩,卻個個都是出生不久便被帶迴的,且身上還不得有任何能做識記——胎記一類的記號,知他這麽問應是已經明白了自己話裏的意思,衍墨手上的動作稍停,解釋著:“屬下是主人七年前帶迴閣裏的。”萬俟向遠心裏萬分奇怪,凝神迴憶起過去的事,突然想到了什麽,伸手扣住還搭在自己頸上的手腕一扯,隔著肩膀拉至身前。果然,左腕外側赫然有個扁圓的疤痕。迴想著當時的情景,手指無意識的在那塊疤痕上來迴摸索著,萬俟向遠笑道:“還真是命硬,那一百鞭子都沒要了你的命……”衍墨柔順的任他將脈門掌控在手裏,有些尷尬地說道:“屬下那時隻差一點沒斷氣,被剛好被聞訊趕來的靳管事所救。靳管事後來曾說,那時是向行刑的人問清楚了究竟,對屬下的決絕尚算中意,才出手留了屬下一命帶迴東閣。”“脾性倒是一點沒變……”諷刺地一笑,萬俟向遠鬆開了扣在指間的腕脈,閉上眼等他繼續在肩頸上按揉,心裏卻因為剛才迴想起的事久久不能平靜。玲兒……衍木……父親……還有娘親……嗬……似乎所有本該正常的一起都從那刻開始,天翻地覆起來……知他可能是想起了過去,衍墨不再說話,減輕了手上力道,繼續在幾處能紓解疲勞的穴位上輕輕按揉。第11章 君是自可留9入了秋的傍晚涼意初透,萬俟向遠緩緩地睜開眼,朦朧地活動了下有些麻木的胳膊。竟然大白天的就睡過去了……忽然間想起到什麽,轉過頭,果然看到個身影跪在身側不遠處。日晚時分的屋裏已經沒了光亮,地上的人腰背挺直,頭微垂,眼眶周圍的血跡已經幹成一片暗紅,眼裏卻還是充血的鮮紅色,就這麽一聲不響的跪著,安靜到幾乎感覺不出他的存在。因為低著頭的關係,萬俟向遠並看不太清楚他臉上表情,斜靠在椅背上惺忪地又打量了會兒,才輕聲問道:“什麽時辰了?”衍墨抬起頭,聽著尚帶鼻音的問話,沒來由的放鬆了一直緊繃的神經,答道:“酉時剛過。”“嗯……去裏屋櫃子裏把‘沁風’拿來,再取條濕帕子。”“是。”站起身點亮了書房裏的燈,走到最裏麵一間用作休息的屋裏,衍墨拿了條幹淨帕子在盆裏浸了水,再開了櫃門從裏麵取出個極為精致的玲瓏眼青瓷小藥瓶,走迴到萬俟向遠身邊跪下,將藥和帕子雙手遞上,“主人,藥和帕子。”萬俟向遠也不去接,抬手捉住了微微抬起的下顎,拇指來迴摩挲著因為這一動作而輕顫了一下的嘴唇,用陳述一般的語氣問道:“跟了我吧?”衍墨一怔,大睜著眼去看他表情,等確認了毫無玩意之意後,抿緊了唇不肯再作聲。當然清楚萬俟向遠不是對自己起了興,不過是想借這個說法讓那陌寒公子無法再來遲水殿裏要人,也順便……可以作為懲罰羞辱自己麽……明知道這話一問出口就不會再有迴轉的餘地,可要他就這麽答應下來……卻著實做不到。萬俟向遠並不惱他不迴話,輕笑了聲,又問道:“還是想跟著陌寒公子去覓天殿?”衍墨自然明白以當下的情勢,萬俟向遠絕不會為了個還不能信任、重用的下人費著功夫去和陌寒公子作口頭上的周旋,無可奈何之下隻能低著聲音迴道:“屬下聽從主人安排。”“呃……”倏地一陣劇痛從下顎傳來,衍墨咬牙忍住聲音,在萬俟向遠淩厲的逼視下重新開口:“好,主人……”四周的空氣驟然變冷,隱隱透著殺氣,萬俟向遠危險的盯著衍墨吃疼的表情,冷聲問道:“還記得衍木麽……七年前你說過什麽?”一句話瞬間將所有思緒都帶迴了七年前,那年發生的事衍墨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從一個窮村子裏的孩子到現在能文會武的自己,這期間種種恐怕想忘都難。七年間所經的一切都是生不如死,可若換迴過去讓他重新作選,他仍希望自己能活下來,能學武藝,能主宰自己的一切……雖然現在的情況與當時所願的有所偏差,可相較於原本的……已經好了太多。受製於人麽……其實,也不過是受製於一人罷了。若不是當年一遭……現下恐怕還在那村子裏,還在默默忍受著背後鄰裏的議論和爹娘一直以為自己不曾發覺的偏心,多年裏反複折磨著自己的不甘突然地就想通了,衍墨收斂了情緒不再違抗,聲音異常的恭順:“屬下是主人的侍衛,衍木能為主人做到,屬下一樣可以。”默默地看著違抗、不甘的情緒一一從他臉上閃過,最後終於化成柔順的馴服。萬俟向遠鬆開鉗製住下顎的手指,慢慢移到頸後細碎的撫摸著。這是第一次,不帶任何試探的接觸……不再像以前一樣暗藏了戒備和揣測,衍墨順從地放鬆了身體,任由自己在說不上情.色的撫摸下微微暈紅了臉。滿意的將少見的順服收入眼裏,萬俟向遠扶住他後腦往後一扳,另一手拿過藥瓶撥開瓶塞舉到滿是血絲的眼睛上方,語氣柔和地道:“睜著眼。”手腕一斜,淺黃色的透明液體一滴不偏地落向衍墨眼裏。“唔……”灼人的刺疼摻著淡淡的藥香突然襲來,饒是衍墨已經有了準備仍是忍不住閉緊了眼睛悶哼一聲。萬俟向遠也不責備,等他稍微適應了疼痛再次睜開眼,繼續拿著琉璃眼瓷瓶裏的藥液慢慢衝洗。衍墨盡可能的忍著刺痛不去閉眼,等到萬俟把藥瓶放迴放到桌上,背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浸濕,難受的貼在身上。疼痛剛一停下,一個略微涼濕的東西就貼上了臉,等衍墨反應過來是什麽,抬手就想去接下,“主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