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飛寒一震,良久才道:“替我說一聲抱歉吧。我心中有他,但今生已是陌路。”

    非瑾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好好照顧自己。”

    宮飛寒重重地點頭,望了一眼南邊,便下山了。

    到了山腳,卻見一長身玉立,身著紫袍的男子手捧你白色的瓷罐,一長相豔美的男子拿著一包裹立於他的身後。

    “大哥。”宮飛寒道。

    玉吹音向前走了幾步,道:“這是二弟的骨灰,今日下葬的是他的衣冠,他希望葬在‘青徽穀’。”

    “嗯。”宮飛寒紅著眼睛接過那光滑冰冷潔白如玉的瓷罐。

    “這是你的包裹。”衛騖之將包裹遞給她。

    “抱歉。”他彎腰朝宮飛寒做了一個長揖。

    宮飛寒忙出聲製止了。

    “衛大人,千萬不可。”

    衛騖之抱歉地看著宮飛寒道:“當年在蘭都,我將青王請到了‘留香閣’,扮作女子的樣貌與之交談。至始至終,青王都在與我談論國事。”

    宮飛寒手指緊緊地按著瓷罐,低著頭,淚水“啪嗒”滴落於瓷罐的蓋上。

    “衛大人,這些都不重要了,他走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的命是他救的,我要代他好好活下去。”

    “三妹。”玉吹音道,“三年之後的清明,蘇青河上相見。”

    “好。”

    時光如白駒過隙。

    景和聖上殫精竭慮,宵衣旰食,四海之內,歌舞升平。

    正新十七年,四月五日,景和聖上玉吹音禪位於其弟岱王玉岱晟,岱王於朝上辭而不受。

    四月六日,玉吹音於朝中交代諸事之後,於下午寫下禪位詔書,交付予尚書令白亦秋,此後便不知所蹤。

    次日,白亦秋當朝宣讀詔令,玉岱晟在三跪九叩之後,捧詔而泣。

    又快到了一年的清明,蒼南山上的杜鵑開得格外豔麗。

    宮飛寒除去了孝服,換上了一身的青衫。

    三年的遊曆,忘卻了前塵,那些恩愛情仇,已然淡去。

    到及蘭都,宮飛寒特地多留了幾日。

    在“天下一品”吃飯時,忽聞街上一陣騷動。

    宮飛寒從二樓的窗戶向下望去,隻見滿目身著紅衣的女子。大多都是年輕的女子,紅衣,紅色的頭飾,你推我搡地聚集到大街上。

    宮飛寒結了帳,向街上走去,不久被女子的熏香逼到了角落中。

    前方傳來女子的歡唿聲。不一會,就成了欣喜若狂的尖叫聲。宮飛寒抬頭,看滿空飄動的紅手絹。她隨手扯了一塊,發現上麵繡著:“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這位姐姐,發生什麽事了?”宮飛寒隨便拉了一位女子問道。

    那女子不耐煩地拂開宮飛寒的手道:“戶部尚書來了。”

    “啊?”宮飛寒詫異。戶部尚書不就是上官璟那老頭,竟然引來了這麽多的鶯燕!

    殊不知上官璟正笑吟吟地捋著一縷花白的胡子,悠哉地坐在一馬車上緩緩道:“老夫已告老還鄉了。”

    尖叫聲越發響亮。遠處一轎緩緩而來。緋紅的帷,影影綽綽地閃現一修長的身軀。

    風吹起帷幔,女子們尖叫地將手絹紛紛通過那條縫砸了進去。

    轎中人抬眸的瞬間,堪堪瞥見角落中好奇地望來的女子。

    他挑開了帷幔,露出傾城的麵容。

    圍觀的女子有的暈了過去,有的癡傻了,還有的尖叫地向前撲去。

    男子一身火紅的衣袍,輕點腳尖,飛落在宮飛寒之前。

    “衛大人。”宮飛寒笑著道。

    “能賞光去寒舍坐坐嗎?”衛騖之笑得天地倒置。

    “樂意之極。”宮飛寒道。

    衛騖之將手搭在宮飛寒的手上,兩人運氣,騰空離去。

    “衛府”一片冷清,偌大的院子隻有兩個老伯在看管。

    衛騖之替宮飛寒泡了兩杯清茶,茶香嫋嫋,蘊滿整個屋子。

    “衛大人這院子也太蕭索了些。”宮飛寒道。

    “我原本想種些花,卻不知何種花較好,想問問你的意見。”

    “我看芍藥很好,花開的顏色與你一般。”宮飛寒笑著道。

    衛騖之頷首,道:“那你明年來的時候,這裏定是另一番風景。”

    宮飛寒向四周望了圈,忽而“咦——”的一聲。

    “怎麽了?”衛騖之問道。

    “這麽久了,怎麽還沒見你夫人?”

    衛騖之收斂了神情,道:“下官未娶親。”

    “原來如此。”宮飛寒恍然道。

    她看了看外麵的天,又道:“快清明了,我要趕迴耀州了。”

    “非瑾現在是耀州刺史,你說不定能遇到他。他……其實與我一般。”

    宮飛寒站起身,道:“真是叨嘮你了。”

    “無妨。”衛騖之道,“我送你。”

    及門口之時,衛騖之叫住了宮飛寒。

    宮飛寒迴首,見他一身紅衣,豔絕的麵目,一如當年。

    “宮飛寒,我自知比不上青王的情意,因此我願將終生托付於朝廷,此生不娶。”說完,他將門迅速合上。一扇門,內外如兩個世界,紛亂,嘈雜。

    宮飛寒馬不停蹄地來到耀州。彈指之間,少年當年明媚的笑臉已不再。一身玄色的衣袍也化作入骨相思埋入黃土。逝者已矣,活者煎熬。宮飛寒遲疑了許久,終是換上一身素白。三年來,日日夜夜觸摸的顏色,悲慟難舍的顏色。

    蒼南山山腳,一白衣華發的男子,輕緩地向耀州城中走去。身後跟著一三四歲的小童,一亦是身素白,手中抱著一樟木做的藥箱,一步一頓,努力地跟著男子的步伐。

    “師父,你今天這麽開心,是不是去接師娘?”小童幼稚的聲音讓男子心情大好,笑著頷首。

    到了街道上,路人莫不是恭敬地作揖道:“尉大人好!”

    男子淡笑著點頭,腳步並不做停留。

    遠遠地出現了一茶棚,隱隱地能看見一素白的身影。男子麵色收斂,與小童附耳幾句,將一封信交給小童,使了個眼色。

    小童拿了信跌跌撞撞地抱著大藥箱向前走去。

    “姐姐,有位先生給你的信。”小童揚起一張稚氣的小臉,手臂高高舉起,將信遞給宮飛寒。

    “多謝。”宮飛寒接過信,看到上麵幾個遒勁的大字,微微蹙眉。

    待拆了信,閱過之後,神色激動,失聲唿出:“大哥!”匆匆扔下幾枚銅板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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