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跟在小舅母後麵上了車,就聽她笑道:「你這個小丫頭啊,還挺會噎人的。」


    同乘這一輛車的四舅母坐好了,問道:「什麽噎人?是雲家那位霞表小姐?」


    「可不是她」,小舅母笑道,「那個丫頭也沒什麽壞心,就是啊,有一點,總覺她自己把什麽都考慮得到到的,愛教導人了些。咱們家輕輕,更好,兩句話把人堵得都不想理她了。」


    樂輕悠笑了笑。


    小舅母沒說她們具體說的什麽,四舅母也沒問。


    馬車再迴到知府衙門時,巳時剛過,這時府裏卻已經在樂巍的吩咐下,準備著涼菜、正菜了。


    等她們一迴來,便立即在二進院的正廳開了席,因為都是自家人,也沒分什麽男女席,一大家子坐了滿滿的四席。


    吃過了飯,弟弟妹妹就要走了,樂巍便吩咐人做了不少他們兄妹愛吃的東西。


    因為都趕著迴去,吃飯時也就沒拖遝,不過半個時辰,宴席就散了。


    樂峻和小舅、雲舅舅他們都可以坐一艘大船迴去的,因此他還想送一送樂輕悠和方宴時,就被他們給拒絕了。


    樂巍也說:「你和舅舅們一起走,輕輕和小宴我帶人送他們一程。」


    樂峻迴去也有事忙,便叮囑了樂輕悠和方宴一路的話,到岔路口時,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趙慶遠和趙慶陽這兩天大多數時間都是和樂輕悠一起玩的,察覺到要分開時,兩個小傢夥又都跑了迴來,一人拽著樂輕悠一隻手,要讓她跟他們一起走。


    趙安國迴轉來,隻看了兒子一眼,小慶遠就把手收了迴來,慶陽一向跟著慶遠行動,也趕緊收了手。


    趙安國這才對樂輕悠、方宴、樂巍說道:「你們迴去吧,有什麽事就給舅舅寫信。」又看看眼睛微紅的樂輕悠道:「年時還能再聚,迴去可不興哭鼻子。」


    樂輕悠點點頭,當初跟三哥一起去靖和縣時她真的沒有多麽不舍,但是在外之後才知道,這裏跟後世不一樣,隻要分開,除了寫信便不能聯繫,這時又是一大家子人聚宴後又散開,她真得特別感傷。


    這時樂輕悠才能理解,為什麽古人的別離之詞都寫得那麽好,實在是現在的別離就是意味著親人很長時間不能再見。


    上午樂巍已經趁樂輕悠不在時將找到的一個才死的乞丐婆交給了清一大伯,讓他處理了那顆珠子裏薛如如的魂魄,因此清一大伯今日和眾人一行迴去。


    樂輕悠又跟清一大伯慶喜表哥他們道別之後,一行人這才上了舷梯,直到看著船走遠了,樂輕悠他們才轉身迴去。


    出來時,方宴已經牽上了馬,他們沒再迴大哥家,在碼頭這邊就直接去了向北的官道。上官道後,也沒讓大哥送太遠,到了一裏外的小亭子,就讓大哥迴去了。


    樂巍迴到知府後衙,覺得昨日還賓朋滿座,今天上午親人們都還在的大院子顯得有些陌生,直到一個丫鬟過來行禮,才驅散了心底那突然生出的濃濃的孤寂感。


    樂巍迴去看了看兒子,見他正睡得香,坐了一會兒就往前衙書房去了,堆積了幾天的公文還得盡快處理了。


    至於半下午的時候,鬱嫻兒派丫鬟來請他去說話,樂巍根本沒理會。


    從鬱家老宅過來的鬱二夫人知道此事後,恨鐵不成鋼地對女兒道:「你可別在這個時候非要跟他分辨個誰對誰錯了,沒了丈夫的感情,你這日子就沒法過是不是?」


    「娘,我那麽愛他,在他眼裏我卻不值一文,您叫我怎麽放得下?」鬱嫻兒想到昨日母親說他竟然叫自己迴娘家去住,就心疼得喘不過氣來。


    鬱二夫人見女兒這個樣子,心中也很是不好受,她伸手抱住女兒,一邊拍撫一邊道:「嫻兒,你要學會軟弱,娘跟你爹,是不在乎你爹,強硬了才能給你和你哥爭取到最好的東西,你在乎女婿,那就不能強硬。否則,你們兩個終將成為一對怨偶。」


    這些話直戳鬱嫻兒心底也明白的道理,她頓時哭得止不住,抱住母親的腰,大聲嚎啕:「娘,這個世道對女人怎麽那麽不公平?他心裏真的一點都沒有我嗎?有,可他還是照樣納妾。在他妹妹跟前,我這個妻子還是不值一份。」


    鬱二夫人聽得心酸,隻慢慢說道:「等孩子長大了就好了。」


    ……


    瀘州到京城水運便利,昨日到今天又是順風順水,因此今天辰時剛過,雲家、趙家的兩艘大船就已抵達京郊東碼頭。


    趙家這邊,小舅母林氏帶著一眾下人迴家,趙安國直接去了衙門,樂峻則先迴家換身衣服,隨後和清一大伯一起進宮麵聖。


    趙慶喜這邊迴了住處,還能睡會兒再去茶樓說書。


    雲家這邊,路上雲老夫人就跟雲詔說迴家有事要與他談,跟趙家打過招唿,一大家子都坐上車迴家去了。


    到家後,裘氏、盧氏都跟了過來,雲老夫人皺眉,讓她們各自去收拾,等她們下去了,才對滿臉好奇的兒子道:「明兒個找幾個經濟家來。」


    經濟跟人牙子差不多,誰家想找個使喚人,都是他們牽線搭橋,不過經濟比人牙子更正規些,經濟還幫人介紹房子。


    雲詔聽見母親要找經濟,疑惑道:「娘要買房子還是鋪子?」


    雲老爺子知道老妻的打算,就道:「你娘,想找個清白人家的丫頭,好好教養一陣,再叫你認到膝下當個幹女兒。」


    雲詔更疑惑了,「認幹女兒做什麽?」他的女兒還不夠多嗎?


    「以後給阿巍做貴妾」,雲老夫人放下茶杯,說得就跟要給外甥送一個玩意似的,「若是個丫鬟,身份太低。」


    雲詔差點被自己的唾沫嗆了,「娘,您這是幹嗎?真送了,鬱家還不得打到咱家來。」


    「打就打」,雲老夫人氣得不行,「你也不問問,鬱家的女兒都把咱們阿巍欺負成什麽樣了。阿巍什麽都不說,若不是那天我看她故意給輕輕下絆子問了問那邊的丫頭,我還不知道,阿巍身邊的人她想塞哪個就塞哪個。阿巍好性子,又沒有婆婆在上麵壓著,看把她給能的。」


    雲詔還想勸勸,「娘啊,那咱也不能送個養女給外甥做妾去啊。別人又得說咱們商戶人家不講究了。」


    「有什麽不講究的,你扒拉扒拉京城裏這個當官的,哪個後宅裏沒有長輩送的伺候人?」雲老夫人擺手,「你要是沒事,現在就去找經濟。」


    雲詔看了看父親,雲老爺子點頭:先糊弄過去再說。


    認個幹孫女也沒啥,就當做好事了,給不給外孫做妾,還得勸著老婆子好好想一想,其實要他覺著,孩子們的事孩子們自己解決就好了嘛。


    雲詔搖著頭出門時,樂峻和清一也剛出了家門。


    宮門口早等著一個小黃門,看見樂峻和清一過來,趕緊上前見禮,「清一道長,樂大人。那個,清一道長,陛下有命,讓您即刻進宮見駕。」


    說著遲疑地看向樂峻,「倒沒讓樂大人一起。」


    清一擺手道:「此事我自會跟陛下解釋,小公公隻管帶路。」


    知道陛下很尊敬輕易道長,聽見了這話,小黃門深深見了一禮,轉身在前帶路。


    新帝宋適正在涼室批改奏摺,總管太監悄無聲地進來稟道:「陛下,清一道長和樂大人求見。」


    硃筆頓了頓,宋適道:「宣。」


    隨即腳步聲響起,兩道叩見的聲音響起。


    「起吧」,宋適說道,放下了筆,「朕就知道,您不會瞞著換魂符之事。」


    「事關輕悠,貧道隻能跟他們兄妹如實說」,清一說道。


    宋適笑了笑,叫清一跟樂峻一起去時,他就知道樂家兄妹得知道換魂符的事,看向樂峻問道:「卿家跟道長一起進宮,可是有事?」


    「陛下,臣希望能親自去搜使用了另一張換魂符之人」,樂峻下跪迴話。


    宋適抬手,示意他起來,向清一問道:「道長,那兩張換魂符?」


    清一點頭道:「都已被使用,準確說來,是一個人用了這兩張符。」


    「用了兩次?」宋適驚訝又佩服,「何人如此不惜命?」


    清一笑道:「若世人都如陛下這般想就好了。那兩張換魂符都被京城四大名妓之一的薛如如拿了,她想與輕輕丫頭換魂,但當時虛化被控製,她擔心查到她頭上,就先與經常給她那兒送菜的一個農女換了。恰巧貧道到了瀘州第二日,她與輕輕換了魂……」


    「她可有礙?」宋適打斷了清一的話,在清一驚訝看來時,又問:「可是成功了。」


    「並沒有」,清一說道,「正如貧道所說的,氣運相差太大之人,根本不可能換魂,隻是那女人心思狠毒,先用了咒,才鑽了一時的空子。」


    「這咒人,也管用?」宋適問道。


    清一點點頭,「咱們的言語,本就有一種力量,再加上名、生辰八字,咒語便能起作用。但並不如話本子裏那麽大威力,不過讓人氣運減損、身體不舒服卻是能的。」


    宋適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語氣裏滿是威嚴:「這種害人手段,定要嚴查。樂卿家,此事朕便交予你全權負責。但凡發現有人私下用邪術咒人,一律當斬。」


    樂峻趕緊跪下接旨。


    清一笑道:「陛下英明。」


    宋適想起來,又問道:「照道長所說,如今的薛如如並非是薛如如,那她能活多久。」


    「貧道猜測,至少三年」,清一迴道。


    「這其中有什麽緣故嗎?」宋適疑惑,照清一之前所說,換魂者往往活不過七天。


    清一想了想,還是如實道:「因為這兩人,是自願相互換魂。」


    宋適饒是個皇帝,聽見也倒吸了一口涼氣,「竟有人能商量這樣匪夷所思之事。」


    清一說道:「欲望罷了。人的欲望總是無休無止,但卻不知道,欲望膨脹了,總是要摧毀人的。」


    宋適笑了笑,「道長放心,朕很知足,不會像先帝那般求長生的。對了,朕有一事未解,那薛如如,為何要與輕輕丫頭換魂?」


    見樂峻麵有遲疑,宋適說道:「卿家不說也無妨。」


    「並非是臣有意隱瞞」,樂峻低頭拱手,「這事涉舍妹清譽,那薛如如,她有意於戶部郎中蔣宜深,蔣家曾向臣家提過親事,薛如如便以為成為我妹妹,嫁給小蔣大人更方便。是以,才用那樣邪術害舍妹。」


    皇帝手下有暗衛,不說他也能知道,說了他也不會大肆宣揚,樂峻覺得不說不如說。


    宋適聽得皺眉,半晌嘆道:「這些妓子,都被那些愛風流的文人捧上天去了。擬旨,從本朝起,凡官員不得再入妓院尋樂,違者罰俸一年。過三者,革職查辦。」


    清一、樂峻一起稱道:「陛下聖明。」


    擬旨兩字一出,旁邊侍立的小太監就上前一步默記了下來,這時便悄悄下去,到隔壁翰林院,向侍從當值的大人轉述旨意。


    此旨出宮,不知多少青樓妓院的老鴇一下子麵無人色地跌坐在地。


    當聖旨傳到靖和縣時,樂輕悠、方宴二人才到涼州府,之前五天,他們每天都趕路到很晚,眼看著到了目的地,方宴對樂輕悠道:「今天在府城歇一晚,明天也不用著急趕路,傍晚時便能到了。」


    涼州府東城有一片路在修,暫時不能走,而他們又是從東城門進城的,方宴隻好問著路,帶著樂輕悠穿過府城內的小巷向城中而去。


    因著一個月前水泥在全國範圍內的普及,這一路上,他們也見了不少修路的,有才開始修起的,也有能墊了茅草走人的,更有些地方,早已修起了一段段平整的水泥路,這些變化,都讓樂輕悠很開心。


    等到全國普及了水泥了,再乘馬車,應該就不會顛到渾身難受了,出個遠門也會很方便。


    樂輕悠和方宴一邊走著一邊小聲說著話,經過了一條有些亂的小巷,遠遠地有絲竹之聲傳來,小巷右轉,竟是一整條掛滿了各色燈籠的花街,街頭入口還寫著冶容二字。


    「冶容,冶容巷」,樂輕悠想起在靖和縣茶話會時,聽有的女人說話時提起過涼州府最有名的冶容巷,那女人說時恨恨的,直說冶容巷一晚上最低也得扔進去十兩銀子,她家男人就去過一迴,那一趟生意掙的錢都花了進去,氣得她跟男人大打了一架。


    「沒想到我們繞到涼州府最有名的花街了」,樂輕悠看著方宴笑道,「三哥,你想不想進去看看?」


    方宴忙道:「我不熟悉府城的道路,否則絕不會帶你逛到這種地方。咱們快走吧。」


    樂輕悠好笑地被他牽著往前走,就聽到有爭執聲從後麵傳來:「什麽,我女兒這摸樣,你竟隻給二十兩銀子?」


    樂輕悠停住了腳步,轉頭,正看見一個粗布婦人拽著個十三四小女孩的手,另一隻手掐著她的臉往一個倚著紅漆柱子而站的濃妝艷抹婦人方向拽,「你瞅瞅,她這個長相,你但凡調教一二,保管你一天就迴本兒。」


    濃妝艷抹的婦人轉著手裏的絲帕,挑剔地打量著那小女孩,對粗布婦人道:「大姐,你來的不是時候。要是再早半天,我說不定就五十兩買了你這女兒。就剛才,府衙貼了皇榜,那可是聖旨啊,全國下的,以後這當官的都不能逛妓院,逛妓院一次就罰俸一年,超過三次就革職。以後咱們這兒可別指望有什麽貴人來了,要不是沒錢的讀書人,要不是生意人,官兒都不來了,他們誰還敢用力捧這些個小姐呦。」


    粗布婦人猶豫了下,下定決心把女孩往前一推,「二十六兩,行就賣給你。」


    濃妝艷抹婦人把眼往那低著頭不吭聲的女孩兒臉上一睃,離開了倚著的紅漆柱子,「那行吧,看你也不容易。」


    話沒說完,卻是被一道聲音打斷了:「給你五十兩,她跟我們走。」


    兩個婦人都順著聲音看去,粗布婦人是滿臉喜色,濃妝艷抹婦人是滿臉驚艷和可惜。


    這樣好的苗子,如果在她手上,都能把京城那邊的名妓比到塵埃裏去。


    她臉上的表情太明顯,方宴直接一塊銀子彈到了她眼上,冰冷的聲音隨之響起:「治眼錢。」


    濃妝艷抹婦人這才注意到方宴,知道這兩個人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頓時嚇得深深埋頭。


    樂輕悠拿出一張銀票,扔到那個滿臉焦急、貪戀、怯懦的婦人跟前,對那個一直不說話的女孩子道:「你跟我們走吧。」


    女孩子這才抬起眼,看了他們一眼,隨即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哽咽道:「多謝小姐救命之恩。」


    一直到在客棧住下,方宴才拉著樂輕悠坐在他懷裏,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怎麽,三哥跟你一起行俠仗義,還不開心?」


    樂輕悠說道:「也不是不開心,而是,心寒,一個母親,親自把女兒買到那種地方,還說什麽一夜就能賺迴來……難道女兒就不是她生養的孩子?」


    這其實都不是窮不窮的問題了。


    方宴抱著她,臉頰貼著她的臉頰,低聲道:「有本官在,這樣的情況會越來越少的。」


    樂輕悠側頭在他臉上啾了一口,「宴宴,你真好。」


    方宴一下子耳根通紅,義正言辭反駁道:「我是你三哥,日後是你夫君,你敢這麽叫我?」


    樂輕悠還從未見他如此窘迫的樣子,忍不住「宴宴」叫個不停,最後被方宴以口封之。


    本意是堵她的嘴,卻很快沉陷在這種甜蜜的唇齒纏綿中,好長時間,方宴才憑藉強大的毅力鬆開了樂輕悠。看她眼睛水潤,唇瓣嬌艷,方宴笑道:「下次輕輕再那樣喚我,我就知道了,輕輕是想我吻你。」


    剛接了個兩世來最長一個吻的樂輕悠頓時氣了,一下子推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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