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住在這裏,也是難為陳虎他們能找到。


    想起剛才陳虎有提到,上次她讓給捎去的醬牛肉季玄泰很喜歡,樂輕悠就叫來武恆,讓他去市集看一看陳記肉鋪有沒有牛肉賣。


    陳記肉鋪是湖州府最大的一個肉鋪,不僅肉新鮮,還經常能取得官府允許殺牛肉。


    樂輕悠想了想,又道:「如果沒有牛肉,就買些煮羊肉,多買些,最少也得四五十斤。」


    季玄泰給送來那麽多年禮,他喜歡吃的醬肉自己怎麽也得給多做一些。


    很巧的是陳記肉鋪上午剛殺了一頭牛,還剩三十多斤沒有賣出,武恆就全都買了來,又另外買了三十多斤豬肉。


    樂輕悠對這些新鮮的肉很是滿意,不過量太大,她自己動手來不及,當下隻讓武藝留在客廳支應那些士兵,讓武恆、夜與都過來幫忙切肉、燒鍋燉煮。


    到半下午的時候,兩大鍋醬肉已經煮得差不多了,武藝也過來幫忙,他們三人把這些冒著滾滾熱氣的醬肉直接連湯汁一起裝入兩個大罈子中。


    樂輕悠叫來吃過飯就非要帶著那些士兵在門口站著的陳虎,交給他一個單子,說道:「這上麵是我送給季大哥的年禮,不過都在仙泉縣梨花村我家裏,我讓武恆給你們帶路過去,你把這個單子交給劉管事,讓他置備了。但今日天晚了,你們現在城裏的客棧住一晚,明早再去。」


    這時已經將近酉時了,陳虎便豪爽地點頭答應,接過單子,就轉身招唿外麵的士兵去找客棧。


    其實他們常年處在邊關,能夠在繁華的府城住一晚,那是一百個樂意的,外麵的士兵一聽隊長的話,立即響起一片歡唿。


    陳虎出去喝了一聲,歡唿聲才被壓下去。


    樂輕悠叫夜與過來,給他二十兩銀子,讓他去跟著那些士兵,幫他們安排好。


    二十兩銀子足夠安排七八間帶晚飯的上房了。


    夜與是半個時辰後迴來的,又交迴十兩銀子,「小姐,那陳隊長堅決不讓我付錢,我便給客棧的廚房留了十兩銀子,讓他們盡管給那些兵揀好吃的做。」


    「好」,樂輕悠把銀子放到小匣子中,對夜與道:「晚飯給你留在了鍋裏,你去吃飯吧。」


    第二天一大早,武恆就揣著小姐給的幾兩路費出了門,和那十幾個士兵在客棧匯合後,坐上馬車向仙泉縣而去。


    下午的時候,客棧的帳房差小夥計送來三兩銀子,是昨天那十兩銀子剩下的。


    樂輕悠沒想到還有的剩,可見酒樓的菜比客棧中的菜要貴好幾倍。


    那邊,漫漫雪路上,幾個士兵也在低聲議論昨天下午吃到的那桌席麵。


    一個小兵道:「我長這麽大,還沒吃過那麽好吃的菜餚,尤其是那盤兒燉海參,嘖嘖,那味兒,吃一口賽神仙啊。」


    另一個小兵道:「還是樂小姐對咱們將軍好,要不然,能對咱們這幾個護送年禮的小兵這麽好?」


    「是啊是啊」,旁邊幾人都連忙附和,在一片附和聲中還有一道聲音道:「也不知道咱們什麽時候能替將軍護送聘禮過來。」


    陳虎騎馬走在最前麵,聽見這話也是暗暗點頭,在他看來,將軍身邊那幾個安開送來的女人都是調劑品,隻有這位樂小姐才能配得上將軍。


    坐在馬車前的武恆卻是聽得頻頻皺眉,自家小姐怎麽都是三位少爺百般嬌寵著長大的,怎麽可能嫁給鎮守東北的什麽將軍。


    「都別胡咧咧了,快點趕路」,注意到這樂家下人的臉色不好看,陳虎忙嗬斥那幾個手下,「還想不想迴軍營過年了?」


    到梨花村把自家帶的幾車年禮卸下來,轉眼又裝的滿滿的,陳虎將紮得結結實實的車都檢查一遍,才與山莊的劉管事、武恆拱拳告辭。


    他們一行出來湖州,才遇到另一波與他們一起出門的一個小隊,他們是負責送年禮到將軍家的。


    遠遠的,陳虎就問那個小隊長:「梁三,此行可順利?」


    梁三跺了跺腳,笑道:「還算順利,除了老夫人差點兒跟著咱們迴東北。」


    「將軍似乎好幾年都未歸家了」,陳虎說道,「難怪老夫人想念。」


    說話間,兩個車隊並成一隊,兩三也來到陳虎跟前,壓低聲音道:「哥們兒在季家聽到一件將軍的往事,那件事不僅讓將軍顏麵大失,還在後來促使將軍離家投軍。」


    陳虎很是好奇,忙催促道:「什麽事?」


    自蘭江一戰後,將軍聲名大噪,現在說是東北的皇帝那也不為過,早年令將軍顏麵大失的事,他們一定得幫忙處理了。


    梁三左右看了看,道:「早年有一女人,先是嫌棄將軍紈絝拒了將軍家的求親,後來死了未婚夫擔心被人說克夫,就又找人企圖與將軍定親。而且,將軍的家人,同意了。」


    「什麽?」陳虎瞪眼,「將軍已經有未婚妻了?那樂小姐怎麽辦?」


    至於將軍已經有的那些女人,根本沒什麽分量,陳虎覺得完全可以忽略。


    梁三知道陳虎就是去給樂小姐送年禮去的,自然知道將軍很是看重那位姑娘,當下道:「季老夫人已經跟那家退婚了,再說,那麽個女人,在將軍心中跟樂小姐是沒法比的。我想著,咱們此次迴去,要不要給將軍帶個驚喜?」


    陳虎問道:「你想怎麽辦?」


    「我打聽過了,那個女人還沒嫁人」,梁三低聲道,「聽說此時正在京城忙著找婆家,咱們各帶兩個人,把那女人偷出來,給將軍捎迴去。」


    梁三當兵前就是個混混,不把法度放在眼裏,更何況現在東北方圓近千裏的平靜都得依賴將軍,朝廷和安開皇帝都把將軍供著,別說隻是偷個小小朝廷官員的女兒了,就是點名讓那官員把女兒送過去,他也得乖乖聽話。


    隻是這個女人曾經狠狠下了將軍的麵子,他們不好張揚出來罷了。


    陳虎想了想,道:「好,咱們就在這瀘州暫留兩日,你我帶人去京城。」


    他是從將軍做小隊長時就跟著的人,如今已經做到千夫長一職,他心裏很感激將軍,現在能幫將軍做點事,自然樂意。


    至於那個女人對將軍來說是不是個驚喜,陳虎覺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讓將軍出口氣。


    一行二十幾個士兵,果然在瀘州的一個小縣城停留了兩天,兩天後,幾匹快馬馳進小縣城,很快地,士兵們再次上路。


    這時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晴朗的天空碧如琉璃,樂輕悠披著個大鬥篷出了門,因門口向陽,那個大雪人隻剩下可憐的小小一團。


    走出巷子,來到大街上,隻見街麵上也都是幹幹淨淨的,除了背陰處,已不見雪影。


    樂輕悠戴著兜帽,一路慢慢地走著,偶爾會買下一些農家自製的零食,經過一家糕點鋪子,還進去買了幾盒點心,有她愛吃的黑芝麻糕,大哥愛吃的雲片糕,二哥愛吃的紅豆糕,三哥愛吃的核桃酪。


    她打開紙包,拿了一塊醇香黑亮的芝麻糕,就遞給跟在她後麵提東西的夜與,「你也吃。」


    夜與說道:「謝謝小姐。」


    樂輕悠在前麵走出糕點鋪子,剛出門,就有一隊差役快步從街上走過,然後路邊類似後世廣告牌的木牌上就多了一張嶄新的告示。


    樂輕悠沒有圍過去,聽到有人大聲念出來,是刑部出的告示,有大盜於前天晚上夜襲了一位地方官在京城的府邸,將他們家的一件寶物盜了出去,要大家務必把這兩天注意到的可疑人等報備到官府。


    「小姐,一個地方官的府上,能有什麽寶物,竟驚動了刑部?」夜與見小姐這些天都不像之前活潑,經常會主動說些話轉移她的注意力。


    聽到夜與這話,樂輕悠才察覺到這告示的不妥,的確,一個地方官,能丟失什麽寶物啊。


    正想著,旁邊有兩個人說笑著經過,其中一人低聲道:「我看這寶物,八成是那官員的掌上明珠,你想啊,為著女孩家的名聲,告示上可不能說實了。」


    「老兄說的有理」,另一人頻頻點頭,「一個小官兒若真是丟了什麽奇珍異寶,隻怕也不敢吭聲。不過這賊膽子夠大的,連朝廷官員的女兒都敢偷。」


    說著發出一陣意味不明的笑聲。


    剛才那人不喜地咳了聲,「好了不說了,咱們聽說書去,風行茶樓最近在說雪無聲自講的話本兒《平南傳》,保你聽了第一講想第二講。」


    那人笑道:「你推薦的說話肯定不錯,走吧。」


    其實他也知道,朝廷官員的八卦可不是那麽好說的。


    樂輕悠覺得剛才那人分析的很有道理,但這些事她不想牽扯,也就沒繼續和夜與討論這個話題,隻對他道:「咱們也去聽聽那平南傳。」


    雪無聲是慶喜表哥在仙泉說書時給自己起的藝名,自從他去了荊京城,也是時常有信寄過來,但樂輕悠還不知道,雪無聲竟然火了起來,在這兒都有人在說他說的書。


    雖然不知道平南傳是個什麽內容,樂輕悠卻直覺雪無聲就是慶喜表哥。


    和夜與在風行茶樓聽了半下午,樂輕悠便已十分確定,這平南傳就是慶喜表哥自己創作的,因為平南傳是個修仙話本,其中修煉的各階段設定,與她曾經跟慶喜表哥講過的後世修仙設定八九不離十。


    風行茶樓每天下午隻講二講,樂輕悠聽完就帶著夜與迴家去了。


    第二天就是鄉試的最後一天,樂輕悠早早起來,吃過早飯,吩咐武恆、武藝將廚房兩口大鍋都洗幹淨燒上熱水,她則和夜與出去買菜、肉、蛋。


    冬天的菜市沒什麽新鮮菜,大多是蒜黃、白蘿蔔、黃芽菜、大白菜等一些冬季菜餚,樂輕悠買了些蒜黃、黃芽菜和菠菜,出來菜市時,恰好看見一個牽著隻母羊的老者。


    老者穿著一身看起來半點都不保暖的葦絮衣服,枯皮般的手將母羊脖子上的韁繩抓的緊緊的,臉色中帶著焦急和愁苦。


    看得出來,是家中急需錢財,而且那母羊下腹墜著沉甸甸的雙乳,應該是才下了小羊崽不久。


    樂輕悠上前問道:「老伯,您這隻母羊怎麽賣?」


    哺乳期的母羊能下奶好幾個月,以後她想做乳酪、奶茶的,就不愁找奶源了。


    這個時空根本沒有專門養奶牛的,她之前就是想吃個牛奶布丁,那點牛奶可是費很大功夫才買到的。


    今天看到奶羊,她才想起來,在這裏養羊的比養牛的多,羊也不如牛金貴,這羊奶便更好得。


    見有人問價,老者雖然急於將羊賣出去,麵上卻不明顯,順著母羊背上的毛,說道:「這隻羊剛成年不久,還能養幾年,姑娘若是誠心想要,給老漢四兩銀子便是。」


    這個價格,他說的高了二錢銀子,就等著小姑娘還價,然後以他真正的心理價格賣出去,哪知道這小姑娘半文錢沒還,當即便掏出一角銀子出來。


    「這」,老者搓搓手,到底是厚道地開口,「我開這個價格有些高,小姑娘少給我二錢銀子便是,免得迴了家,被家中大人訓斥。」


    樂輕悠把銀子給夜與,讓夜與交給老者,笑道:「沒事兒,老伯家裏想必急需銀子,我又不差那二錢銀子,您隻管收下吧。」


    老者想起家裏病重的小孫子,還有欠藥鋪的二兩銀子,抖索著雙手把韁繩交給那個小子,才接過銀錢,對樂輕悠拜謝道:「多謝小姐,不知您家住何處,等我家小孫子好了,老漢帶他去給您磕頭。」


    他是真的感激,牽著羊出來時,根本沒想到自家的羊能這麽快地賣出去,價格還是特別的好。


    樂輕悠擺手道:「不用了,老伯快迴去給你家小孫子看大夫吧。」


    聞言,老者也不好再堅持,再次道謝後,才轉身走了。


    看著老漢顫巍巍的背影,樂輕悠暗暗嘆氣,這裏有太多人生活在飢餓邊緣,而她能做的隻是一點點,希望大周能多出些好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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