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輕悠早晨醒來,聽著外麵異常寧靜,便裹著外衣下床來到窗邊,打開窗,果然不出所料地一陣冷風裹挾著雪花打進來。


    外麵小院兒裏已經是一片雪白,大朵大朵的雪花從烏雲密布的空中飄悠悠落下,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這是鄉試的第五天,樂輕悠合上窗戶,遮擋住外麵的風雪,心裏卻在擔心號房中的哥哥們。


    在那種窄小的地方要一待九天,吃喝拉撒都在那麽個地方,雖然衙差每天都會把恭桶接出去倒了,卻不會給清洗,其中的味道可想而知,本來初秋那會天氣初冷,在號房中還不需要忍凍,現在卻因為一些人的舞弊,受過一次罪的哥哥們又要受一次。


    盡管上次哥哥們從考棚出來都說自己準備的東西完備,他們沒挨餓也沒挨蚊子咬,但樂輕悠卻知道,那九天也絕對不好過。


    樂輕悠穿好衣服開門出來時,住在最邊上那三間房的夜與、武恆、武藝都已經起來,武恆武藝在掃雪,夜與則在廚房燒炭。


    「小姐,夜與應該已經把炭燒旺了,您去廚房暖和會兒」,武恆是個愛說話的青年人,從少爺們遊學時一直跟著伺候,他在少爺小姐麵前也不像之前那麽拘謹了。


    樂輕悠讓他們先隨便掃出一條小徑就迴屋裏,現在大雪花不停點地下,隻待一會兒就披了滿身雪花,不是掃雪的時候。


    武恆武藝都說知道。


    樂輕悠來到廚房,見大鍋裏冒著熱氣,兩盆紅彤彤的炭在地上放著,發出燃燒時的輕微劈啪聲。


    夜與往灶裏添進去兩根木柴,轉頭看著進門來的樂輕悠:「小姐,昨晚沒凍著吧?」


    之前,那個母親讓人給他帶來一本功法,他在練刀法之餘日日休息,如今練出內力,聽力目力便都有提升,昨晚下雪時他就聽到了,想到小姐屋裏隻有一盆炭就很擔心,但他又不能半夜去小姐屋裏,隻好盤膝打坐。


    他就是在聽到窗戶聲響時起來的,忙忙地點燃兩盆火紅的炭火。


    「下雪時並不太冷」,樂輕悠洗了洗手,問夜與道:「早飯想吃什麽?」


    夜與沒了第一次聽到小姐在吃什麽上徵求自己意見時的受寵若驚,這麽多天的相處,他更加深刻地認識到這位小姐和雲家小姐那種人的不同。


    她雖然會經常把不喜歡做的或是嫌麻煩的事情推給他們做,但從心裏卻是沒有看不起他們。


    「紅豆小米粥」,夜與說道。


    外麵的武恆聽到小姐問想吃什麽,忙接話道:「小人想吃蔥油餅。」


    武藝跟著道:「小人想吃香菇炒肉片。」


    好吧,三個人把主食配菜都點好了。


    樂輕悠笑了笑,見鍋裏的水已經燒開,就舀出來一些,然後淘洗好小米紅豆倒入開水中,叮囑夜與抽出幾根柴,慢慢燉粥。


    武恆武藝掃出小徑,就跑到廚屋拿了菜到外麵冒著雪打出溫熱的井水洗菜。


    天暖那會兒,樂輕悠在後院壅了不少芹菜,她想吃炒芹菜,讓武恆去拔了些。


    有武恆他們的幫忙,不過半個時辰,一頓豐盛的早飯就做好了。


    現在哥哥們不在,樂輕悠不喜歡一個人吃飯,都是和武恆他們在廚房一起吃的,這也就是沒有長輩在的自由了,若是雲家外祖母在,絕不可能讓她和家裏的護衛一起吃飯。


    樂峻他們都沒想到朝廷會決定針對他們這一科考生重開鄉試,因此進考場之前也沒來得及讓家裏的丫鬟過來兩個。


    不過這期間,居住在與他們這間小院兒相隔三四條街的四舅舅來過好幾次,見隻有三個護衛,他就說送幾個丫鬟過來,那次的事樂輕悠並不怨四舅舅,也就答應了。


    但趙家的丫鬟前腳來,趙佳兒後腳就跟了過來,話裏話外說她騙四舅的東西。


    樂輕悠懶得和趙佳兒分辨,便直接讓那些丫鬟跟她走了,四舅和四舅母又把丫鬟送來,她也沒收。


    趙老四一大早起來見外麵下著大雪,擔心如今就住在不遠處的外甥女凍著,讓下人備了兩筐子炭,隨便喝一碗粥就帶一個下人趕著車往那青柳巷而去。


    想到這之前的種種事由,趙老四不由嘆口氣,到底是讓外甥外甥女跟他疏遠了,外甥高中時,他也高興,卻不想攀過來,當時就讓家裏下人給送了些賀禮過去,誰知道第二天晚上就聽說外甥們入了獄,他便急忙帶著妻子過來瞧外甥女,同時捎帶不少錢打算著幫忙過去疏通打點。


    不過到後來也沒用到他出力,那蔣家公子已經把什麽都給打點好了。


    趙老四一麵放了心,一麵又覺得自己無用,以後他能為孩子們做的就更少了,大忙他幫不上,但這零零碎碎的,多為他們想著些便是。


    至於那個越發不通事理的女兒,趙老四隻當沒生過,過完年她便是再不願意,也得給她尋個婆家,也算盡了父女情分。


    一路想著,馬車很快便到了青柳巷門朝東的第三戶院門口。


    趙老四跳下車來,跟那下人一人扛了一簍子炭敲響那大門。


    開門的是夜與,見是四舅老爺,他沒說什麽,往旁邊一側,請他們進去。


    趙老四沒留太長時間,他看看外甥女住的地方哪哪兒都安排的妥帖,就起身走了。


    樂輕悠撐著傘送四舅出門,看著馬車走遠了也沒立即迴去,夜與上前一步,道:「小姐,外麵冷,迴屋吧。」


    樂輕悠點點頭,轉身進了院門,想到小米紅豆粥還有兩碗,就對夜與道:「找個大海碗,把那小米紅豆粥盛出來,給外麵那個小販送去吧。」


    外麵在這個小巷子叫賣東西的小販,樂輕悠並不陌生,隔三差五的,就能聽到這個小販的叫賣聲,前幾天她還買過小販買的凍梨和酸棗。


    隻是沒想到,今天這麽大的雪,那小販還出來叫賣東西,可想而知是生活不易的。


    兢兢業業的燁一在接到小主子所在那家的下人給送過來的一碗粥時,滿臉都是笑容,連連道謝,拍了拍覆蓋在小推車上的貨物上的雪花,就抓了兩個同心結,遞出來:「小哥兒拿著,代小人送給你家小姐。」


    夜與看了看這兩枚紅色絲線編織的同心結,又放了迴去,「不用,我家小姐不會收的。隻是家裏沒吃完的飯,大伯不用介意。」


    說著就走了。


    燁一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心想這小子雖說辦事一板一眼的,卻是個有腦子又忠心的,不錯。


    捧著碗將那滿滿一大碗的小米紅豆粥喝完,燁一敲開一戶人家的大門,借人家的水洗了洗碗,便宜地賣給那家女兒兩捆絲線,就拿著碗一手推著小推車向樂家走去。


    武恆又在掃被雪重新覆蓋中的小徑,聽見大門被敲響便去開門,門開了,卻隻看見放在門口的大海碗以及海碗中的同心結。


    「嗨,那小販」,武恆端起碗,叫住已經走到巷口的燁一,「這同心結是你的吧?」


    夜與沒說小販想贈送同心結給小姐的事,武恆也不知道,當下雖然明白這可能是小販感謝的,卻還是想叫住給還迴去。


    燁一轉迴身,笑著擺了擺手:「送給你家小姐的,拿著玩吧。」


    來這地兒時間不短了,燁一怎麽會看不出來自家小主子對這樂家小姐的心思,這一對同心結,就當是他提前送給小主子和樂小姐把玩的。


    武恆沒能把同心結還迴去,隻好拿著給小姐送到屋裏。


    看著被放到桌子上的一對顏色鮮艷的同心結,又聽武恆說了那小販的話,樂輕悠笑笑:「那就收下吧,下次買他家東西時多給些錢便是。」


    要說在這個時空待這幾年,樂輕悠最大的感觸就是這兒的人都很淳樸,至於說有些極品存在,那卻是不可避免的。


    雪一直下到中午才漸漸停歇,吃過午飯,武恆、武藝、夜與就各自拿了掃帚鐵杴掃雪。


    樂輕悠搬著小凳子坐在門口看了會兒,便起身拿個小鏟子,對將雪往外掃的武恆道:「武恆,把雪攏在門口,我要堆個雪人。」


    「好嘞」,武恆答應著,大掃帚一推,便把一堆雪推在門口。


    夜與和武藝隨後也把雪往門口推。


    直到雪在門口推成一大堆,樂輕悠才有用武之地,她拿著小鏟子,先將那一大堆雪修飾成個圓球,又團了個小雪球在巷子裏還未清掃的雪地上滾成個大雪球,然後放在雪堆上,一個雪人的外形就出來了。


    正忙忙碌碌地給雪人按眼睛,一陣轆轆聲和嘎吱嘎吱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


    「樂小姐」,一個穿著大皮毛衣服的男人遠遠地便拱拳見禮,「小人陳虎,奉定北將軍之命來給您送年貨了。」


    樂輕悠此時玩得熱了,手上的兔毛手套也摘了下來,隻手拿著小鏟子,聽到聲音迴頭一看,好一會兒也沒認出那個毛茸茸的跟熊一樣的男人是誰。


    陳虎著急地雙手比劃著名,「樂小姐,是小人啊,一年多年過來給您送過咱們將軍的家書。」


    「是你」,樂輕悠恍然大悟,「定北將軍?這麽說現在季大哥已經是將軍了?」


    陳虎見樂小姐認出自己來了,哈哈笑道:「正是小人。咱們將軍是一個月前才受的封,隻是鎮守東北不好迴來,便讓小人給您送年貨來。」


    「快請進吧」,樂輕悠把小鏟子遞給夜與,請這一行十幾個人迴家,又低聲吩咐武恆去燒水沏茶,武藝去酒樓定席麵。


    陳虎端端正正地在溫暖的室內坐下,規規矩矩地接過茶喝了一口,才對坐在對麵的樂輕悠道:「咱們將軍可一直掛念著您呢,這年禮中的那些個皮子,都是將軍在閑時親自獵的。」


    雖然將軍身邊已經收了安開那邊巴結著送來的幾個沒人,但在陳虎看來能叫將軍上心的姑娘也就這一個了,他當然得多給將軍說些好話。


    樂輕悠笑道:「那陳大哥迴去別忘了替我跟將軍說一聲謝謝」,季玄泰已經升為大將軍,她也不好再跟之前那樣稱唿了。


    「樂小姐,您跟小人不用這麽客氣」,陳虎忙擺手,「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來時將軍還讓小人帶了句話,將軍說他現在在大周算有那麽幾分地位,誰敢欺負您,您盡管報他的名字。」


    樂輕悠:「……讓將軍記掛了。」


    陳虎想說其實您根本不用稱唿咱家將軍為將軍,不過轉念一想,又沒多說,從胸襟裏掏出一封信:「這是將軍給您的。」


    樂輕悠伸手接了,沒打算立時看的。


    陳虎見了,說道:「小姐,您先看,小人出去走走。」


    樂輕悠倒沒讓他出去,外麵冷風嗖嗖的,人家又趕了一路,還是在屋裏緩一會兒比較好,她就拿著信迴了自己屋子。


    信中也沒什麽內容,畢竟她和季玄泰相處的時間不多,而且她也不太明白,季玄泰為什麽會對自己這麽好。


    倒是看這信裏的口氣,還把她當成一個小女孩。


    樂輕悠看完信,笑著搖了搖頭,把信重新裝好,推開門出去時,正好見武藝帶著五六個提著食盒的盛合酒樓夥計過來,便道:「把酒菜擺到客廳吧」,隨後道,「請軍爺都去客廳吃東西。」


    一個個身姿端正地站在院子裏的士兵忙擺手道:「小姐喚我們的賤名便是了。」


    樂輕悠還是客氣道:「眾位先請吃些東西,我也好給你們將軍準備些迴禮。」


    陳虎聽著聲音走了出來,先是大禮跟樂輕悠道謝,隨後才笑罵著叫那些士兵去客廳吃飯。


    盛合酒樓的夥計們見這一院子軍爺,皆低頭縮脖兒的,聽到允許才排著隊向客廳走去。


    武藝過來給樂輕悠匯報:「小姐,我叫的都是十五兩一桌的酒席,不知道是不是合適?」


    「可以」,十五兩一桌的都算是中上酒席,完全可以了,樂輕悠想了想又道,「讓他們一會兒給送些湯菜來,鹹甜口的都要。」


    武藝答應一聲便過去客廳幫忙。


    樂輕悠看看這個才居住了沒有多少時間的小院兒,她做的東西隻有一些醬肉、臘肉,今年新做的葡萄酒和玫瑰酒都在山莊,要送什麽迴禮啊。


    她現在住在這裏,也是難為陳虎他們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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