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之上,有些許薄冰還未融解,露出的些許碧色池水,已然被冷風吹皺了。

    混合著冷意和明亮的陽光,暗暗鋪撒一地。

    君默然坐在無憂亭之中,望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端著朱色托盤,徐徐走向前方的方向,那裏是……幽心枋。

    “去喚她過來。”轉向身邊的宮人,他眼眸之中,波光一閃。

    “希婕妤,皇上請您過去。”

    “皇上?”納蘭希停下腳步,微微蹙眉,隨著宮人的眼神所指,望向不遠處端坐在無憂亭中的俊秀男子,心中雖然萬般無奈,卻還是隻能前往。

    “希兒拜見皇上。”護著胸前的托盤,她垂著眉眼,緩緩福了福身子,神色從容。

    “免禮。”君默然看著她,自然清楚她並不想見到自己,琥珀色的光芒,暗暗在眸中閃爍放大。“你們先退下。”

    他既然支開了身邊所有人,怕是要談的,不是一般的瑣事吧。納蘭希抬起春光一般明媚的眼眸,朝著他淡淡微笑。“皇上,不知你宣希兒前來,為了何事?”

    “沒有事,就不能喚你過來?”他凝視著她,眼神氤氳,仿佛是隔著淡漠的眸光,神色溫柔,隻是納蘭希聞言,默默綻唇一笑。

    “希兒不敢。”

    他似乎沒有深究下去,驀然起身,走到她的麵前,俯下身子,輕輕打開湯盅的蓋子。“不過,這是給老祖宗服用的——”頓了頓,他清冷的聲音中夾雜了些許笑意,令納蘭希有些許不自在。“雞湯?”

    這三年來,他們並不是沒有單獨說過話,隻是他從未距離自己如此之近。

    他俊挺頎長的身影,給她帶來一股緊迫感,卻不敢表露在外。甚至,他紫色繡龍華服之上傳出幽幽的檀香味,宛如一絲絲的誘惑,更像是慢性毒藥,一分分在人心中紮了根,蠱惑人心。

    納蘭希眉眼澈亮,幽幽的聲音傳來,沒有半點畏縮的情緒。“皇上,這是希兒為爹熬的湯盅。”

    “朕就說太傅教了個好女兒。”他眸光一滅,聲音愈發清冷,視線逼向她。“希婕妤你的孝道,朕如今見識到了。不過,朕突然想嚐嚐,希婕妤你的手藝。”

    “忘了告訴你,半個時辰前,太傅已經被朕派到宮外去辦事了。”

    “皇上,你——”納蘭希聞言,心中大詫,卻生生望著這個男子以白底金邊的湯匙,舀了一口雞汁,送到薄唇邊。

    下一刻,

    鮮美的湯汁盡數落入他口。

    “朕的身子經過昨夜,元氣大傷,體內大虛,希婕妤你本該送上美味……”君默然語氣之中,竟添了幾分曖昧,眼瞳漸漸深沉。“怎麽,竟還要朕親自開口討要?!”

    納蘭希咬咬牙,聽到他這樣一席話不免憤恨,心中驚疑,麵上卻絲毫不露。“是,希兒忘了,皇上的身子虛弱的很。”

    想起他昨夜麵色無恙,怕是早就察覺其中的端倪,屏息凝神,並無吸入太多的水紫香。如此,昏迷的人,才隻有皇後一個。如今他沉吟不語,緊緊盯著她,難道是因為,他得知自己已經摸清了他的秘密?

    “廚藝不錯。”聽得到她淡淡的嘲諷,察覺她完美掩飾下的真實惱意,他卻神色自若,放下手中的湯匙,淡定吐出四字,不冷不熱評價著。他定神望著身子緊繃,如臨大敵的她,不禁莞爾。

    納蘭希望著他綻唇微笑的模樣,更是不覺氣憤,暗暗輕咬下唇,說道。“皇上誇獎希兒了。”

    他向來如此謹慎小心,昨夜之事他也戒備防範著。怎麽經過她手的食物,他竟沒有半點懷疑,頃刻之間吞吃入腹?

    算是……信任嗎?心中不由大詫,莫非他居然是以此來傳達,他對自己的信任?這麽想著,她宛如身陷濃霧,愈發不明白了。

    明知道,自己跟的主子,是這宮中威儀常在的太皇太後。他怎麽還——

    “娘娘,您的參湯……”跟在皇後身邊的芙兒壓低聲音,輕聲問道。

    “混賬!”望著眼前無憂亭中發生的一切,眼眸一沉,她隻等著今日,可以消去皇上昨夜不快的經曆。想送上自己親自熬煮的參湯,讓皇上見到自己體貼的一麵,卻又被那個女人搶先一步!

    要她,如何甘心!視線落在皇帝凝望著她異常溫柔的神色,想著昨晚洞房花燭夜,皇上也是用這般的眼神看著自己那一刻,不禁銀牙輕咬,原本柔美溫文的神色,蕩然無存。

    “我們迴去!”

    “昨夜你走的匆忙了些,這是你的吧。”他視線輕瞥,望著不遠處急急轉身離開的那個身影,唇角輕勾。從暗袋中掏出一顆藥丸,輕輕放在桌麵之上,語氣異常平靜。

    納蘭希抿唇一笑,收迴了這顆藥丸,塞入腰際的花色錦囊中。“原來,是讓皇上你給撿去了。”

    “看來,那個人要對付的,並不是朕。”他的臉上浮現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輕描淡寫,隻是看似淡漠的眼眸中,已然多

    了幾分深沉不悅。

    他今日是怎麽了?居然對自己說出這般掏心掏肺之言?還是,隻是看似不經意的試探?納蘭希低低垂著眉眼,卻隻是但笑不語。

    “老祖宗和皇太後,自當為皇後主持公道。”她輕輕說道,同樣聽不出一分喜怒。

    “太傅若是迴來,你再重新熬煮一盅便是,先下去吧。”他眉眼間生出淡然笑意,形如柔情,看她依舊不動聲色,便說出這一句話。

    望著納蘭希轉身的瞬間,她隻著一襲藕色的繡花宮袍,樸實卻不失精致,一頭漆黑長發垂髻披散,在微風中輕輕飄動,漫渺溫婉,虛幻一般,美麗無常。

    君默然目送著她的眼神,漸漸變得幽暗宛如冬日夜色,清冷無緒。

    撩撥她的怒氣,算是自己私底下的興致。

    隻怕五年之期一到,她便如這無憂亭之下的池水,春風也吹不皺她的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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