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令人討厭的,翠凰失魂落魄地浮在半空中,無意識地迴想起某個曖昧的夜晚,那個出其不意令人心悸的吻。哎,剛剛忘了問他,那個時候,他到底是否知道,自己吻的是誰?翠凰抬手撫過自己的嘴唇,迴憶著那時的親昵,心底便牽出陣陣疼痛。

    真是,任憑什麽法術也救治不了的疼痛呢。

    她喃喃自語道:“若是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做點什麽……”

    可她能做點什麽呢?冥冥之中似乎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可此刻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麽頭緒也抓不住。

    翠凰茫茫然飄過大明宮的上空,無意中忽然聽見有個聲音在唿喚自己,她不由地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之中,已來到了紫蘭殿的上方。

    唿喚翠凰的正是輕鳳,她本在露台上百無聊賴地納涼,恰好看見翠凰兩眼無神地飄過,這才興起好奇,將翠凰喚住:“哎,我說,你怎麽好好地轉到這裏來,還不跟我們打個招唿?”

    輕鳳紅潤的臉上掛著笑,唇角彎出個飽滿的弧度,無聲無息地流露著幸福:“飛鸞她溜出宮會情郎去了。嘿,我說,前兩天那火珠的事,是不是你搞得鬼?”

    翠凰低頭凝視輕鳳,灰蒙蒙的眼中映出她泛著光澤的榛子臉,忽然便神使鬼差地悟出之前困擾自己的謎題:“啊,是了。如果當初我的魅丹不被你偷走,我今天,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啊?你說什麽?”輕鳳莫名其妙地看著翠凰,終於確定她今天的情緒很不對勁,“你怎麽了?悶悶不樂的,身子不舒服?”

    “算了吧,”翠凰在雲氣中後退一步,怔怔迴道,“你何時關心過我?從你盜我魅丹那日起,我們就是仇人了。”

    如果當初是自己吞下了魅丹,那個凡人,就不會對自己這般無情了吧?

    輕鳳在下麵聽了翠凰的話,小嘴忍不住張得老大:“啊?你,你怎麽忽然又翻起舊賬來了?那件事,我們不是早了結了嗎?”

    “了結?”翠凰目光一冷,眼中的恨意一閃而過,“不,這件事,遠遠沒有了結。”

    輕鳳詫異地看著翠凰,卻來不及在她轉身消失前,喚住她問個明白,於是隻得待在原地跺腳抱怨著:“哎,怎麽說走就走了?好好地幹嘛忽然翻臉,你倒是說個明白呀……”

    長安城上空,清涼的夜風透體而過,卻吹不散壓抑在翠凰胸口的鬱氣。她在長安城中漫無目的地繞了許久,才漸漸迴

    過神來:

    是了,她失去了魅丹,所以沒人再會給她真心。過去的她真是太天真,為什麽竟想著要和一個奪去自己寶物的妖精為伍呢?何況那隻妖精,又是那樣的不入流。

    恨意就這樣悄然萌芽。

    她停在空中思索了許久,最後一咬牙,仍是飛迴了興慶宮花萼樓。此時杜秋娘正躺在榻上,恍恍惚惚聽宮女訴說自己近來的舉止言行,雙眸中不禁生出濃濃的困惑:“奇怪……你說我做了這些事,可我自己連一樣都不記得……”

    你當然不會記得,翠凰心道。她低下頭,冷冷看著神思恍惚的杜秋娘,下一刻便毅然決然地鑽進了杜秋娘的肉身中。

    “對不住,我還需要你這具肉身,替我自己討還些公道……”翠凰附在杜秋娘身上,再度睜開眼時,眸中已是光華閃爍——“我沒了魅丹隻好認命,但是某些人,也不該、不能再做美夢……”

    ……

    彗星降臨之後,天下依舊是一副老樣子,談不上四海承平,也沒啥過不去的天災人禍。於是二個月後,當天氣從金秋轉為寒風漸緊的孟冬十月,李涵在自己的生辰到來之前,給恢複健康的小皇子起名為李永。並且重用永道士,賜姓李,從此大家為了避皇子諱,都改稱永道士為李道長。

    隻有輕鳳不吃這套,對李涵的走眼錯愛嗤之以鼻:“呸,什麽李道長,明明就是個臭道士,竟然要我拚命救下的娃娃跟他叫一個名,真是活活氣死姑奶奶我!”

    “哎,小昭儀,你這話說得可真無情。”永道士的聲音忽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來,把輕鳳嚇了好大一跳。下一刻就見他從香爐的煙氣中現出身來,浮在紫蘭殿中愜意地晃悠著,“我聽從你的建議,正兒八經輔佐那皇帝,才被他如此看重,你有什麽好抱怨的?”

    輕鳳訕訕縮了縮脖子,至今仍是對永道士的手段心有餘悸,於是帶著點討好地諂笑道:“咳咳,您誤會啦,我的意思是,小皇子用您的名字,隻怕消受不起,反倒折福哩!”

    “嗬嗬,哪裏哪裏,小皇子乃天子血脈、福氣十足,怎會當不起這個名字?”永道士打了句哈哈,跟著話鋒一轉,壞心眼地調侃起輕鳳來,“倒是你,聽說還在失寵呢?”

    輕鳳又被永道士戳著痛處,恨恨磨了磨牙,繼而訕笑著逞強道:“嗬嗬嗬,怎麽會,我與聖上的感情,那可是穩如磐石、雷打不動的。”

    “哈哈,但願如此,”永道士在半空中彈了個響指,消失前仍不

    忘丟下一句刺激輕鳳,“小昭儀,我們的賭約你可要放在心上哦,我等著你認輸呢。”

    “知道知道!”輕鳳衝著半空揚揚拳頭,氣得眼斜鼻子歪。

    好半天後才平心靜氣,輕鳳痛定思痛,決定要主動做點什麽:“哎,我可是神通廣大的妖精,怎麽能像個哀怨的妃子似的!他不來就我,還不許我去就他嗎?”

    說著她便立即跳下榻,隱了身子往殿外跑。此刻正值晌午,李涵早朝後一直在紫宸殿旁的延英殿裏聽政議事,直忙到現在仍沒休息。

    輕鳳多日沒看見李涵,此刻見了他分外親熱,哪怕他正專注於聽宰相官員們說話呢?輕鳳才不在意那幾個糟老頭子,兩隻眼睛自動將他們無視。她隔著半寸距離捏了捏李涵的鼻子,在他麵前得意洋洋地扭來扭去,手舞足蹈了好一會兒,才乖乖靠在他的禦榻旁坐下。

    “嘿喲喲,這個法子真是太好了,怎麽早沒想到呢?”輕鳳小人得誌,隱在暗處竊喜道。

    李涵自然不可能察覺輕鳳的存在,隻是認真地對百官道:“慶成節不過是我的生辰,每年宮中都要照例破費慶祝,實在令我於心不安。何況今年彗星降臨,已是上天給我的警示,這樣吧,今年還請京兆尹王大人停辦曲江大宴,文武百官也不必特意進宮為我祝壽了。全國上下,禁止宰殺豬牛,隻用蔬食設宴即可。”

    “陛下英明。”宰臣們立刻迴應道。

    在一片頌德聲中,輕鳳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李涵的生日快到了:“哎呀,差點忘了十月十日是他的生辰,這眼看就要到了。”

    她該為他準備點什麽呢?

    正在輕鳳皺著眉頭冥思苦想之際,就聽李涵繼續對臣下說道:“既然眾愛卿都不反對,那麽即刻便招中書省擬旨吧。”

    將旨意交代完之後,李涵便繼續與臣下議事,輕鳳著迷地看著他全神貫注的側臉,心旌無比地蕩漾:“嘖嘖,這麽專注用心。趕明兒一定要早起一次,陪著你上早朝去,想想在那紫宸殿朝堂上,你該有多麽威武呢!”

    幾天之後,果然如那日輕鳳在延英殿中所聞,李涵頒布了《定慶成節宴會常例詔》:

    “慶成節朕之生辰,天下錫宴,庶同歡泰。不欲屠宰,用表好生,非是信尚空門,將希無妄之福。恐中外臣庶,不喻朕懷,廣置齋筵,大集僧眾,非獨凋耗物力,兼恐致惑生靈。自今宴會蔬食,任陳脯醢,永為常例,鹹使聞知……”

    輕鳳在一片山唿

    萬歲聲中扳著指頭數日子,算算十日就快到了,心裏卻還是沒什麽準主意。

    “唔,他每逢單日才上朝,十日他不用早朝,也許就能起得晚些,”輕鳳窩在帳中自言自語道,“這樣算的話,九日若是由我侍寢,會比較劃算。然後趁著一大清早,第一個為他送上驚喜,哈哈哈,真是太完美了!”

    輕鳳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正美滋滋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聽帳外窸窸窣窣響了幾聲,竟是多日不見的飛鸞跑了迴來。輕鳳慌忙抹抹自己燥熱的臉頰,虛張聲勢地吼了一句:“死丫頭,瘋到現在才曉得迴來!”

    飛鸞挨了輕鳳的罵,卻像沒聽見她說話似的,隻一徑盯著輕鳳猛看,而她的桃心小臉上也是一陣紅一陣白,把輕鳳弄得莫名其妙:“哎,我說你這是怎麽了?大清早冷不丁地衝迴來,卻一句話也不說,是不是想嚇唬我呢?”

    飛鸞依舊不迴她的話,又怔忡了片刻,才後知後覺地搖搖頭。輕鳳簡直拿她沒轍,於是伸手捏捏她的臉,裝模作樣地威脅道:“再不跟我說清楚,我就去找那隻呆頭鵝算賬哈!”

    飛鸞聽了輕鳳的話連忙又搖搖頭,這時才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慢悠悠開了金口:“姐姐啊……”

    “嗯?”輕鳳急忙豎起耳朵,聽她到底有何話說。

    飛鸞紅著臉猶豫了好半天,才對輕鳳小聲囁嚅道:“姐姐,我,我已經懷……”

    “呃,什麽?”輕鳳初聽之下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才心中一緊,吃驚地睜大雙眼盯著飛鸞,期期艾艾道,“你,你說清楚點,你到底怎麽了?”

    飛鸞心知輕鳳已猜著了大概,於是紅著臉點了點頭,臉上掩不住歡喜地對輕鳳道:“姐姐,我已經吞了靈丹,然後……然後懷上他的娃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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