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在做什麽營生?”


    獨孤不求俏皮地眨著眼睛,重複了一遍杜清檀剛才的話。


    很明顯的敷衍。


    杜清檀也不逼迫他:“不想說就算了,吃吧。”


    雖然簡單,味道卻不差。


    獨孤不求突然心生感慨:“小杜,你會一直給我做飯嗎?”


    杜清檀道:“那要看你活多久了。”


    獨孤不求突然覺得有點堵:“你這意思,就像是我活不久似的。”


    杜清檀道:“你心裏最明白。”


    獨孤不求抬頭,看到杜清檀那雙清澈明亮的鳳眼,定定地看著他。


    他突然間有些瑟縮。


    覺著自己所有一切都被她看穿了。


    他低下頭,小聲道:“其實我是個自私的人。”


    “嗯。”


    “我其實是被家裏人趕出來的。”


    “嗯。”


    “我曾經從過軍。”


    “嗯。”


    “我在族伯手下討生活,他在魏州任刺史。


    契丹攻占冀州,他很害怕,把所有百姓驅入城中參與防備,荒地千裏……


    聖人降罪,他全推給了我,說是我矯傳軍令,還讓人指證我。


    因我日常與他親近,這道命令確實也是他讓我下傳的,我無可辯駁。”


    “嗯。”


    “我迴到家中,被我哥趕了出來,他們都不信我。”


    “嗯。”


    “我可能,從此以後都不能任職了。”


    “嗯。”


    獨孤不求好不容易打開心扉,心說怎麽也能得到幾聲寬慰,卻不想隻看到一張平靜如常的臉。


    仿佛他剛才說的不是自己的悲慘往事,而是在討論這道菜好不好吃。


    “嗯嗯嗯,你什麽意思啊?”


    他怒了:“杜清檀,你到底關不關心我啊?”


    杜清檀遞了一塊雪白的帕子給他:“擦擦嘴,油湯汪在唇角了。”


    “……”獨孤不求氣唿唿地搶過帕子使勁擦了又擦,再把帕子揉成一團扔到杜清檀身上。


    杜清檀也不生氣,撿起帕子撫平疊好,說道:“你現在幹的營生,殺人放火害人嗎?”


    獨孤不求沉默片刻,道:“可能會殺人放火,卻不曾害人。至少目前我沒有。”


    說完這個,他又緊張地看著她。


    就怕從她眼裏看到驚恐驚嚇和防備。


    不想杜清檀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那就行了,好好活著。”


    她沒說讓他好好做人。


    獨孤不求樂了:“你不怕我做壞事呀?”


    “你不是那種人。”


    杜清檀站起來:“之前你把黑珍珠和平安送給我的時候,曾經說過,要換一種拳法。”


    獨孤不求激動得兩眼放光:“你等著!”


    杜清檀以為他要做什麽,卻見他急急忙忙跑出去,在院子外頭兜了一圈,又跑迴來把門關上。


    “好了,沒有閑雜人等偷窺,來吧。”


    他擺開架勢,專心致誌地等她教授。


    “這叫鞭拳。分為平鞭拳、斜下鞭拳、斜上鞭拳。”


    杜清檀今天穿的是胡服,更方便演示。


    一路拳法走完,她問獨孤不求:“怎麽樣,記住了嗎?”


    獨孤不求搖頭:“你太快了,沒太看清楚。”


    她就又演示了一番。


    “是這樣嗎?”獨孤不求故意把胳膊往下劃拉。


    杜清檀就很認真地幫他扶正,又順著他的胳膊一點點地捏著肌肉,再指點:“轉體快、頭領先、不停頓、雙腿支撐穩。”


    “以腰帶臂,前臂鞭打甩拳,要快,要猛,臨危不亂。”


    獨孤不求按下心猿意馬,認真學習。


    時間轉瞬而逝。


    暮鼓已停,天色昏暗。


    杜清檀驚覺:“哎呀,時辰不早,我得迴去了。”


    她今日是獨自來的,沒帶平安,也沒帶采藍。


    獨孤不求叫住她:“我送你,正好賣書的錢得了,一並帶迴去。”


    二人肩並肩往前走,晚風習習,滿天星鬥。


    “你這一向可好?”


    獨孤不求其實想問,元家有沒有求親。


    “不好。”杜清檀唉聲歎氣。


    “大伯母宴客,親戚朋友請了整整四桌,全都在說我的親事。”


    她想起那天的場景就覺著害怕。


    七大姑八大姨的把她團團圍住,這個說再不嫁人就生不出孩子來了。


    那個說天地生陰陽,男婚女嫁人之大倫。


    再來一個說自家外甥不錯,與她年貌相當。


    還有一個表示替她擔憂,不成親不生子,將來老了沒人養,孤苦伶仃的怎麽辦。


    又有一個楊氏的堂妹把她拉著,笑眯眯地起自家兒子特別好,也不嫌棄她拋頭露麵行醫,隻要以後安心相夫教子就行。


    獨孤不求聽得笑了:“你沒把她打趴下?”


    杜清檀歎氣:“大伯母沒給我機會。”


    族老們雖是沒說什麽,卻也一個個都在盯著她看,讓她覺著自己是一隻可憐的羊,待價而沽。


    “那你就這樣算啦?”獨孤不求不信她有這麽老實。


    “我讓人給鶯兒帶了個信,她派車把我接走了,說是讓我給她家祖母診脈。”


    杜清檀提及李鶯兒就笑了。


    “前些日子她請我去她家賞荷,後來不知何故取消了,她深感歉意,讓人給我送了一大桶荷花。”


    獨孤不求到底沒能忍住:“朝中又有風浪,武氏、李氏宗親全都夾著尾巴做人呢。過了這一陣子就好了。”


    杜清檀看了他一眼:“你的消息倒是靈通。”


    獨孤不求怕她繼續追問,便裝出浮誇的樣子道:“那當然了,我狐朋狗友多嘛,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


    他神秘兮兮地道:“蕭讓被彈劾了!”


    做官是要講運氣的,犯了錯,剛好遇到個普天同慶的事,懲罰就沒那麽重。


    若是遇到很糟糕的事,一不小心卷進去,懲罰就極重。


    而今朝中風雨大作,聖人心情不好,蕭讓決然討不了好。


    他不好,裴氏就更得不了好。


    杜清檀又看了獨孤不求一眼,說道:“把錢放這兒,我這就要進去了。”


    獨孤不求隻恨路太短:“那我走啦。”


    不想門“吱呀”一聲響,楊氏走出來,指著他倆氣勢洶洶地道:“進來!誰也別想走。”


    杜清檀嚇了一跳,被抓進去逼婚倒是小事,被發現食盒裏裝著的金子才是大事。


    她用力推了獨孤不求一把:“快走!”


    “啊……”獨孤不求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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