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意是好的,隻是人太年輕,思慮不周,這才拖累了大伯母,拖累了族裏。”


    “但是當時我太害怕了…”


    杜清檀捂著臉哭了起來:“族長一直病著,大伯母也氣病了,團團險些被他們綁走,家中老仆更是被他們打傷,連帶著楊家舅父也被打了個半死,我害怕呀~”


    “我當時就想著,我認命了,我低頭,隻要蕭家放過我們就行。但他家欺人太甚,非要把我拖走弄死,我不甘心,這才順勢向楊相公求救!”


    “諸位宗親,換作你們,你們又會怎麽做呢?”


    眾人聽著,麵色漸漸和緩下來。


    瀕臨絕境而求救,是人的本能,倒也不能完全怪她。


    廖管事一看不好,連忙道:“族老們還等著呢!有什麽去祠堂裏頭說!在這哭哭啼啼的,不像樣!”


    楊氏怒目而視,高聲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不過奴仆罷了!”


    杜清檀不讓楊氏吵:“大伯母,算了,是族長讓廖管事這樣做的,我們聽著就是了。”


    做大事者,實在不必與不緊要的阿貓阿狗糾纏不休。


    她不緊不慢地走著,故意說道:“其實此事之所以能成這樣,還因為我有奇遇。隻不好讓族老們久等,稍後到了祠堂我一並細說。”


    族人們本就難得有熱鬧看,聽這一說,更是好奇得不行,全都跟在後頭不肯散開。


    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經過這麽一番折騰,對楊氏和杜清檀的敵意已經淡了很多。


    有人注意到,杜清檀的身體並沒有傳說中那麽糟糕,便問道:“五侄女,你真吐血了嗎?”


    “吐了。”杜清檀認真道:“差點就死了,但現在已經好了很多,這都要感謝我那個奇遇。”


    “是什麽奇遇啊?”


    這迴很多人都追著問。


    杜清檀就是不說。


    十二叔婆也不說,輕蔑地看著這群無知之輩,頗得意。


    就這麽著,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走到了杜氏宗祠外頭。


    杜清檀看著那黑漆漆的大門,正想跨進去,就被人攔在了外頭:“就在這站著!”


    女人不配出入宗祠。


    杜清檀抬起頭來,沉默地看向前方。


    透過幽深的門洞,光影交錯的房屋深處坐著七個男人。


    居中一個頭發花白,有兩道深刻法令紋的,就是人稱七叔公的族長杜科。


    兩側分別坐著六個男人,年齡都不小了,其中一個坐在杜科左側上首的,已是須發皆白。


    他半垂著頭,把玩著一枚小小的玉石印章,仿佛對這件事並不怎麽感興趣。


    其餘人等各自保持著威嚴,都在打量杜清檀和楊氏。


    廖管事可得意了,顛兒顛兒地跑進去,唱個喏,說道:“主君!罪人楊氏、杜五娘帶到!”


    楊氏氣死了,還罪人?


    這是審犯人呢?她這輩子就沒這麽恥辱過。


    楊氏正想上前反駁,就被杜清檀握住了手臂。


    “不要急。聽他們怎麽說。”


    杜清檀瘦削的背脊挺得筆直,下頜線繃得極緊,眼神燦若寒星,整個人透著一往無前的銳氣。


    如果這是一場比賽,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杜科使了個眼色。


    “罪人還不跪下!”廖管事一聲斷喝,膽兒小的孩子被嚇得哭了起來。


    楊氏和杜清檀站得穩穩的,並沒有要屈從的意思。


    杜科又使了個眼色。


    兩個粗壯的婆子走上來,抓住楊氏和杜清檀的手臂,準備把她們放倒。


    “慢著。”杜清檀抬手擋住婆子:“七叔公為何稱唿我們為罪人?”


    “嗬~”坐在陰暗深處的杜科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嘶啞的諷笑,並不屑於迴答她的問題。


    又是看門狗廖管事發聲:“聽好了!第一,自作主張、隱瞞虛詐,陷宗族於不義;第二,自私自利,假借祖傳秘方之名向梁王獻方,置宗族生死於不顧!”


    果然拿她向梁王獻秘方的事兒說道了!


    杜清檀朗聲道:“我不認!”


    不等她辯解,廖管事已經厲聲道:“還敢狡辯!宗祠之中,族老麵前,豈容你如此喧嘩無禮!”


    七叔公這會兒才拖聲曳氣地道:“諸位,你們都看到了,這般桀驁不馴,冥頑不靈,無視宗族,該怎麽處置啊?”


    坐在最末尾的一個胖族老道:“小姑娘家不懂事,給個教訓也就是了。打十鞭,認個錯,叫她以後不敢再犯就是了。”


    族裏教訓犯事族人的鞭子,是特製的牛皮鞭,常年泡在水裏,一鞭子上去能帶下來一層皮肉。


    青壯年男子挨上十鞭,也要奄奄一息。


    像杜清檀這種一陣風都吹倒的小娘子,一鞭子就能打個半死,再發點高熱,命就沒了。


    竟然是絲毫不問經過,不許辯解,就這麽輕易地定了罪。


    十二叔婆急了,高聲喊道:“自家骨肉,哪有上來就喊打喊殺的,這孩子重病初愈,可禁不起折騰!”


    楊氏母雞似地把杜清檀護在身後,悲憤地道:“你們這是幫著蕭家把自家孩子弄死嗎?”


    一提到蕭家,杜科就仿佛被戳到了命門,厲聲喝道:“給我掌嘴!竟敢誣陷!”


    杜清檀反手把楊氏護到身後,平靜地道:“我也要問,七叔公收了蕭家多少錢?我遇事時百般躲避不肯相幫,現下又替蕭家出氣,百般折辱殘害我們。你姓杜還是姓蕭?”


    “反了反了!!!這忤逆不孝、黑白顛倒的東西!”


    杜科氣得須發亂抖,廖管事一個箭步衝過去,獰笑著掄起巴掌,朝著杜清檀臉上搧下去。


    本以為這一掌怎麽也得把杜清檀搧飛,不想竟然落了空。


    廖管事驚愕迴頭,隻見杜清檀站在一旁,微側著頭,黑色的眼珠子冰涼涼地瞅著他,“嗖”的一下,一隻小巧的拳頭飛過來。


    他的右邊側臉挨了狠狠一擊。


    無數金色的星星在眼前跳了出來,他還沒來得及發聲,已經“啪”地一下摔倒了。


    世界瞬間陷入寂靜。


    片刻後,有很多聲音潮水般湧入他的耳朵,嘈嘈雜雜,聽也聽不清楚。


    他晃晃腦袋,想要掙紮著爬起,卻又支撐不住,再次摔倒在地。


    一雙淡青色繡蘭花的鞋子停在他麵前。


    忽大忽小的女聲在頭頂響起,柔柔弱弱的:“我替七叔公教訓沒規矩的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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