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不求笑眯眯地收了黃金,道:“以後再有什麽事,都可以來尋我,價錢好商量。”


    杜清檀就怕他不肯收錢。


    需知,沒有啥感情基礎和淵源的陌生人,倘若一味隻幫忙不要報酬,人情越欠越多,就會變成沉重的負擔。


    因為你不知道對方想要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去還。


    像現在這樣,反而利於雙方長久穩定的交往合作。


    獨孤不求沒放過杜清檀如釋重負的神情,勾著唇角笑道:“你打算以後怎麽辦?”


    “以後,我便行這食醫之道,借以立身,養家糊口。”


    杜清檀拜托他:“想來我給梁王進獻方子的事很快就會傳開,倘若有人需要,還請幫我介紹一二。可抽成。”


    “行啊。”獨孤不求將黃金高高拋起,又穩穩接住,摸一摸團團的頭,笑道:“我先走了,若是有事,可去平康坊張家邸店尋我。”


    “您慢走啊。”楊氏熱情地送他出門,“有空來玩。”


    獨孤不求前腳已經邁出大門,又折迴來,特意提醒:“蕭家必不會善罷甘休,你們還該小心謹慎些才是。”


    雙方勢力懸殊太大,怎麽小心都沒用,楊氏勉強笑著答應了。


    杜清檀卻是不怎麽在意的樣子,叫了采藍在一旁商量:“哪裏可以買到被豺狼咬死,或是不小心摔死的羊啊豬啊啥的?”


    采藍才聽她這麽一說,口水流得止不住,不得不將手捂著嘴唇傻笑:“這個就要問朱家郎君了。”


    市井之徒才知道這些啊,哎呀,饞死了。


    杜清檀就道:“昨日朱家叔父出了大力,理當登門重謝才對,然而我們這樣子卻是不太好出門,這可怎麽辦才好呢?”


    她昨天是當眾吐血暈厥倒地,對外也是說楊氏臥床不起,怎麽也得養幾天病才好出門。


    楊氏道:“這個好辦,去請團團的舅父舅母過來照應。”


    她之前和娘家生氣,也是因為窮愁潦倒鬧的。


    過後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就想開了。


    無論如何,娘家也照應了她那麽多年。


    這是遇到生死攸關的大事了,娘家人也還給了她一千錢。


    杜清檀也是這麽想的:“大伯母想得開就好了。”


    “不然能怎樣呢?人還是要靠自己才行。拖兒帶崽的,將心比心,我懂。”


    楊氏歎氣,要照常往來,也要記情,不過肯定不能和從前一樣了。


    於婆當即跑了這一趟。


    楊家舅父已經聽說了昨天的事,也是為妹妹一家高興的,隻是當天鬧得那麽不開心,這會兒再去往來也不好意思。


    一家子正坐著說這事兒呢,於婆就來了。


    聽完來意,楊家舅父就站起身來:“我這就去。”


    楊舅母張氏忙把他摁下去:“你傷還沒好利索,且養著,我帶著大郎走這一趟。”


    母子二人去到杜家,和楊氏見了麵,先還有些尷尬生分,說著說著掉了眼淚,抱頭痛哭一迴,也就好了。


    楊氏把之前從娘家借的錢統統折算了要還:“這些都是從前借的,如今我們有了,理所應當該還。”


    張氏對小姑子老是迴家借錢很不高興,現下當真拿錢來還,又有些不好意思,推讓道:“你們孤兒寡婦的,也沒個正當營生,用錢的地方多著呢,不用著急。”


    杜清檀原本一直保持靜默,到這會兒就插了嘴:“舅母收下罷,有借有還才好往來。”


    張氏這才收了,訕訕地道:“都要我們做什麽,隻管說來。”


    楊氏就請她和楊舅父出麵,依次去拜謝楊承、朱大郎等人。


    張氏滿口答應,拿了禮錢拾掇著正要出門,就聽門外有人高聲道:“有人在家嗎?”


    卻是個男人的聲音。


    大家都聽不出來是誰,就有些緊張。


    楊進奔去開了門,警惕地隔著門縫道:“你們找誰?”


    門外站著一個穿長衫、管事打扮的男子,看到楊進也警惕地盯著他問道:“你是誰?為何會在這裏?”


    楊進聽他語氣不善,先就不高興起來:“這是我姑母家,我來探望病人很奇怪嗎?你誰啊?”


    那人這才板著臉道:“我姓廖,是杜陵杜家的管事,我們主君讓我來請楊娘子和五娘去族裏敘話。”


    楊進對於杜家族裏不管這事很生氣,當即沒好氣地撅迴去:“你們杜家真奇怪,人有事不見伸手幫忙,人病著起不來床,非但不來探病,反而要人去族裏敘話?我沒聽錯吧?”


    廖管事臉色越發難看,大聲道:“楊娘子呢?我要見她!”


    楊進也怒了:“你這家奴好生不知禮節,男女有別,上下有序,你……”


    團團走出來道:“大表哥,阿娘說,請廖管事進去。”


    廖管事便對著楊進狠狠一甩袖子,冷哼一聲,氣勢洶洶地走了進去。


    他是族長手下的大管事,手裏的實權可大了。


    有頭臉的族人,自然能得他尊卑相待。


    像這種日薄西山、無依無靠的孤兒寡婦,隻有討好他的,哪敢在他頭上充主子!


    廖管事正想提步踏入內院,就見一個素衣單薄的少女扶著門框站在那裏,細聲細氣地道:“廖管事,是七叔公家的吧?”


    廖管事見她容色舉止不凡,又看她身體瘦弱,便猜她是杜五娘,勉強道:“見過五娘。”


    杜清檀點點頭,緩緩道:“不知七叔公使你過來,是為了什麽事?他老人家的病好了麽?可以替我們孤兒寡婦出頭,去蕭家討迴公道了?”


    廖管事一下子堵住了:“這……”


    他是受命興師問罪來著。


    這楊氏和杜清檀二人,居然繞過族裏,請了外人幫忙辦事。


    現如今事情傳開,個個都在嘲笑杜家宗族無能,放任外人欺淩族中孤兒寡婦毫無作為。


    杜氏族長丟了臉,肚子裏窩著一股火氣沒地兒撒,肯定不能就這麽算了。


    所以才讓他來通知楊氏、杜清檀去族裏聽訓。


    本以為是手到擒來的小事一件,不想被杜清檀這麽一問,倒讓他開不得口了。


    杜清檀並沒有讓廖管事進去的意思,捂著口低低咳嗽兩聲,淡淡地道:“雖說我爹和大伯父不在世了,門風規矩還要,孤兒寡婦,不好讓廖總管進內院。你,就站在那裏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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