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終於過去,春天姍姍來遲,城內城外處處桃紅柳綠,小溪大河,漸漸冰化雪消,一派春光明媚的景象。

    隨著天氣的轉暖,亞父範增的心情比天氣還好,他暗自盤算:11月末的天狗吞日,按其方位和時辰推算,垂兆明顯對漢王不利,而且從時辰上看,漢王不僅會大敗,還有性命之憂。現在甬道被我軍控製住,漢軍糧食日漸匱乏。再者,韓信遠在齊地征戰,千裏迢迢難以迴援滎陽。眼下春暖花開,我軍已休整兩個多月,可謂養精蓄銳,蓄勢待發。無論天時,地利、人和都已占齊,隻要大王一聲令下,破滎陽捉劉邦真是易如反掌!他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和高興,滿臉笑意,步履輕快地直奔中軍大帳,見了霸王,就滔滔不絕地把剛才的想法陳述了一番。

    項羽早已聽得眉開眼笑,高興得把滿杯的酒一飲而下,昂聲說:“朕早已憋不住了,既然亞父言之有理,我西楚已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正宜用兵,那就早點發兵攻破滎陽,活捉劉邦,完成一統河山的大業!哈哈哈!大丈夫當如是也!”

    “亞父的話句句中肯,末將願打頭陣,一鼓蕩平外圍漢軍,直搗滎陽城,活捉劉邦!”鍾離昧起身拱手表示決心。

    龍且不甘示弱,也朗聲說:“劉邦也成強弩之末,末將也願和鍾離將軍一道,為大王一統天下衝鋒陷陣,活捉劉邦!”

    在座的項伯、桓楚、周殷、丁公、雍齒、項元等人也紛紛起身響應,表示願為攻破滎陽英勇殺敵。不過,項伯雖口上表決心,內心卻怪怨漢王太不知足,你既得了關中當就此止步,又何必向東擴展?不然我們這兒女親家早成了現實,過上安享天倫之樂的日子,同時也怪霸王太霸道,封賞不公,以致造成漢王反目、諸侯反叛,不然,早已休兵罷戰,大家都過上了太太平平的日子,但自己身為人臣,隻得盡忠聽令。劉邦我已救過一迴,這一次他的命運如何隻能看天意了!這些話他隻能在心裏嘀咕而已。

    霸王見眾人踴躍響應,心下大喜,傳令三軍明天五更,攻取滎陽城郊漢軍大營。

    第二天拂曉,楚軍浩浩蕩蕩開赴城外,擺開陣勢向漢軍挑戰,守外圍的是薛歐、王吸、陳佩、丁夏等將領,令人開了營寨率軍迎戰。

    龍且縱馬挺戟站在陣前高叫:“何人出馬,與我決一勝負?”薛歐也不搭話,催馬出陣與龍且交手,鬥了二三十個迴合,薛歐體力不支,漸漸抵敵不住,險些被對方刺於馬下,狼狽逃迴,王吸、陳佩雙雙出馬攔住龍且廝殺,鍾離昧立即拍馬上陣迎戰,戰不上二十迴合,王吸、陳佩均落敗,打馬逃迴本陣。“衝啊!踏平漢營,活捉劉邦!”鍾離昧一聲高唿,首先衝殺過去,在隆隆的鼓聲中,龍且、桓楚、周殷等率軍全線出擊,楚軍吼聲震天,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漢軍席卷過去,漢軍抵擋不住,連連敗退,軍陣大亂,一陣混戰,漢軍體力不支,終於大敗,幾位漢將見大勢已去,帶著殘兵敗將投滎陽城而去,楚軍追殺一陣後鳴金收兵。滎陽城外圍漢軍營寨就這樣被楚軍一鼓蕩平。

    薛歐等人退入城中,向漢王請罪,漢王未加深究,還安撫了一番,然後嚴令樊噲、夏侯嬰加強城防,萬不可粗心大意。

    當夜,漢王召集文臣武將商討對策,向大家說:“各位愛卿,如今我外圍營寨失守,困守孤城,糧食短缺,加之韓信伐齊未歸,已是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形勢十分危急,大家有何主意能守住城池,擺脫困境?”

    樊噲馬上說:“如此困守下去怎能突圍?明天讓我率軍出戰,殺退楚軍!”

    張良緩緩說道:“樊將軍勇冠三軍,可敬可佩,可如今大家連三餐稀粥都喝不上,怎能與蓄勢待發的虎狼之師對敵?為今之計不宜出戰,隻可嚴守城池,以待援兵。”

    陳平接口說:“子房先生言之有理,眼下楚軍四十餘萬,兵多糧足,我軍不足十二萬人,不說敵眾我寡,僅體力上就難於同楚軍對抗,因此,守住城池方為上策。”

    樊噲叫道:“你們口口聲聲說守住城池,等待援兵,那韓信一日不歸,我們就一天也不出戰,大家都做縮頭烏龜,這怎能退敵?明天我率兩萬人馬出戰,迎戰楚軍,要是不勝,我項上人頭就不要了!”

    漢王見他如此堅決,心想不妨一試,即使輸了,退守城中再作打算,於是應允說:“好吧,你明天不妨出城一試,勝敗如何姑且不論,希望你見機行事,你舍得項上人頭,我還舍不得你呢。”接著點了靳強、曹參、傅寬等人作副將,又命李必、駱甲率弓弩手五千人助陣,以保萬無一失。

    三月的太陽暖洋洋的,春風也是柔柔的,柳絲翠綠,百花爭豔,真個春光明媚,景色宜人,但在滎陽城外,卻是金戈鐵馬,戰車轔轔,旌旗飄飄,人喊馬嘶,一片殺氣,楚軍數萬人馬列於城下,正高聲叫陣——

    “劉邦莫做縮頭烏龜,快快開門迎戰!”

    “劉邦小兒,快快投降,饒你不死!”

    劉邦早已登上城樓,一身戎裝,左有夏侯嬰,右有盧綰,兩旁分站著周勃、紀信、柴武、魏豹,張倉、周絏等將領。漢王對城下叫罵聲似如充耳不聞,隻眺望著城外黑壓壓的楚軍。

    一陣鼓響,東城門大開,樊噲、靳強、曹參等帶著二萬五千人馬踏過吊橋到了城外,排開陣勢,盾牌隊列於前,弓弩手列於其後,左右是長槍隊,人人體格高大,個個手執一丈多長的鐵矛,陽光下鐵矛發出耀眼的光芒。在他們兩側是騎兵和步兵。

    樊噲手一揮,鼓聲停息,他縱馬出陣,挺戟高叫:“你等休得幹嚎,有種的就上陣來!”

    雍齒一舞鐵矛,拍馬上前同樊噲交手,樊噲憋足了勁頭,一陣狠鬥,未及二十迴合,殺得對方招架不住敗迴本陣去了。

    “有種的又來!”樊噲高叫,心想楚軍並非三頭六臂,不過如此而已,鍾離昧素知樊噲力大無窮,是員猛將,要戰勝他就要纏鬥不歇,耗其體力,到時定叫你落敗。他一挺槊上前同樊噲鬥了起來,兩人起初是旗鼓相當,鬥了幾十個迴合,樊噲漸漸體力不支,動作力不從心,而鍾離昧愈戰猛,已占了上風。

    靳強立即殺出與對方交手,桓楚見二人戰鍾離昧,馬上衝上前接招,曹參怕有失,也催馬上前廝殺,楚將周殷見狀也衝上陣同對方交起手來。陣上三對人馬,你來我往,六般兵器,你殺我擋,一陣狠打惡鬥,漢營三位將領由於體力不支,漸處下風,漢王見情勢不利,下令鳴金收兵,三員戰將衝出戰圈,往本陣奔去。楚將卻窮追過來,後麵騎兵也如潮水般衝上去,欲踏平漢營。

    漢軍陣上李必紅旗三展,五千弓弩手依先後次序向楚軍射箭,弓弦響外,一排排密如飛雨的利箭破空而去,一下就射倒了衝在最前麵的騎兵,一陣人仰馬翻,慘叫聲盈耳,可後麵的騎兵人馬收勢不住已衝上來,一陣箭雨橫飛,楚軍又是一陣人仰馬翻,叫苦連天,鍾離昧見狀立即令鳴金收兵,停止攻擊,漢軍在長槍隊、弓弩隊的掩護下徐徐退入城中。

    漢王早已下了城樓,樊噲下馬上前一臉愧疚地說:“漢王,末將無能,未能退敵。要是有三五斤狗肉吃,我樊噲不會輸給那幾個小兒的,咳!”靳強、曹參也向漢王請罪。

    漢王安撫道:“三位愛卿今天也盡了全力,能全身而退已算是萬幸,要說過錯,是我劉邦對不起大家,不要說吃肉,連三餐稀粥也不能讓大家喝飽,唉!”就完一聲長歎。

    “漢王不必這樣自責,古今成大事者,沒有不曆經磨難的,眼前雖困難,但隻要上下同心協力,同仇敵愾,定可渡過難關的。”紀信勸慰道。

    “是呀,自隨漢王沛縣起兵,幾年來曆了多少險,吃了多少苦,不都闖過來了麽?又何愁不能闖過這一關呢?”夏侯嬰也勸說。

    將領們都說:“我們誓死追隨漢王,忠心不改!”

    漢王說:“眾位愛卿這樣忠心擁戴我劉邦,我劉邦定不忘大家的功勞和這片忠心!呃,樊噲,當年你我,還有夏侯嬰,常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是何等快活自在。如今要一統天下,讓百姓們過上太平日子,做起來竟是這般艱難!紀信哪 ,你不是說聖人說過什麽‘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還有什麽來著?”

    紀信把孟子的那段原話複述完後說:“漢王,因為你身負一統天下讓百姓們過太平日子的大任,所以也就要經受這些考驗,也正是因為你有這樣的雄心壯誌,我們大家才忠心不二,誓死追隨你嗬。”

    “但願我劉邦不負上天之托,也不負大家的一片忠心吧!”漢王話題一轉說:“看來我們隻能嚴守戰略要地這個法子了,樊噲、夏侯嬰、盧綰,你們就好好協同大家守好城池吧!”

    “未將遵令,同心協力,守好城池!”將領們齊聲答應。

    楚軍雖損失了近千人馬,第二天又來城下挑戰,漢軍隻在城牆上觀望,嚴陣以待,並不出戰。楚軍見叫罵無效,隻好退去。

    當夜,範增進大帳對霸王說:“大王,眼下正是徹底消滅劉邦的最好時機,一旦韓信率兵歸來,再聯合幾路諸侯人馬,到時我們就難以應付了,現在就是強攻硬打,也要攻下滎陽,活捉劉邦,不然,將來連後悔也來不及了。”

    “好,明天四門發起攻城!”霸王一口答應,他也覺得這樣拖下去是不利的。

    第二天,楚軍對滎陽城發起了全麵進攻,一架架雲梯直搭城牆,一隊隊士兵向上攀去,直撲每個牆垛口。漢軍嚴陣以待,長矛手、弓箭手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盡管楚軍來勢洶洶,攻勢如潮,但在漢軍密如箭雨的利箭射殺和長矛的狠刺下,楚軍四門攻擊沒有哪一處得手。霸王見護城河裏、城牆下到處堆疊著楚軍的屍體,漢軍大旗仍然高高飄揚在滎陽城頭,他氣紅了眼,拍馬挺槊上前親自督戰,戰鼓聲中,楚軍冒著箭雨衝過護城河再度發起了更強大的攻勢,一批士兵倒下,另一批士兵又衝上去,幾番衝擊,也沒有撕開一處缺口,霸王隻好鳴金收兵。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已到了四月下旬,楚軍攻勢不停,城內糧食已所剩無幾,將士們連兩頓稀粥的糧也不夠了,百姓們更是掙紮在饑餓中。另外,因戰鬥的消耗,城內再也難找到造箭的材料,石灰、滾石、擂木也數量不多,因此殺傷力和戰鬥力日趨減弱。

    漢王和謀臣們一陣商議,權衡利弊之後,終於作出了以退為進的策略,派使者到楚營求和,表示願以鴻溝以東歸楚,以西歸漢所有為條件,兩家罷兵休戰。

    何為“鴻溝”?不得不饒舌幾句。漢、楚王城在滎陽東北四十多華裏的廣武山上,距舊廣武城十二華裏。廣武山東西綿亙,北臨十餘裏寬的黃河,南是千裏平川。此地的滎陽關、虎牢關、黑石關和函穀關都是通關中要衝。廣武山頂平緩,中間有條南北方向的大深溝,溝寬800多米,溝身彎轉曲折,兩邊懸崖陡壁,岩石高低雜錯其間,是天然險境,為曆史上楚漢相爭處著名的“鴻溝”,也是曆來的兵家必爭之地。溝西是漢王城,溝東為楚王城,二城遙遙相望,中有廣武澗相隔。在以後的日子裏,楚、漢兩軍常在這裏對壘。饒舌至此,該話接上文了。

    霸王看了漢王的手書,一時尚在猶豫,亞父範增在一旁馬上勸諫:“大王,萬萬不可聽信劉邦的花言巧語,這可是劉邦的緩兵之計,一旦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啊!如今我大軍壓境,兵臨城下,正宜一鼓作氣拿下滎陽,這是天賜良機,大王應當決斷!”

    “好,照亞父說的辦!”霸王說完立即令人寫就迴書打發使者,使者迴到城中稟報漢王,漢王看完迴信罵道:“好你個重瞳子,他說除非叫我投降,哼,老子劉邦豈可降於你!”說完氣憤憤地把迴信一把撕了。

    接下來的情形可想而知,楚軍隔三岔五地對滎陽發起了連番攻擊,戰事一直拖到五月中旬,此時韓信仍無音信到來,眼見士兵傷亡、病死逐日增加,守城將士們餓得頭暈眼花,而楚兵攻勢不減,這城能否守得住已成了大問題。

    漢王憂心如焚,召來陳平問計,對陳平說:“天下紛亂,戰局對我如此不利,你計謀百出,有何高招能讓我脫此困境?”

    陳平見漢王這樣信賴自己,思考了一下說:“漢王不必如此憂慮,微臣反複思考,想那霸王有功不賞,又多疑心,愛相信讒言,針對這些情況,我想了一套對付他的辦法,不知是否可行,請漢王裁奪。”

    “快講快講!”漢王忙催促。

    “微臣曾在霸王身邊呆過,據我所知,霸王身邊耿介有謀略的人像亞父、鍾離昧、龍且、周殷這種人,僅隻幾人而已,漢王如果能拿出幾萬斤黃金,施行反間計,來離間他們君臣,使他們彼此相疑,霸王素來為人善猜忌而且相信讒言,這樣一定會造成他們內部互相猜忌乃至自相殘殺,然後漢王趁機發兵攻擊,到時定能消滅楚國!”陳平說出了他的計謀。

    漢王稍作思忖,覺得此計可行,於是令人馬上取出黃金四萬斤交付給陳平,並表示這些東西隨陳平使用處理,絕不過問其進出的情形。

    陳平馬上找來幾個精明的小校,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番,每人給了足夠數量的黃金,改裝成楚兵的模樣,混進了楚軍營地,物色好一批對象,對他們作了一番工作,交付了黃金,還請他們大吃大喝了幾頓,又到鄉鎮上用錢買通了一批漂亮女人,讓他們大大樂了一迴。

    錢可通神,此話不假,很快在楚營中到處流傳著“鍾離昧將軍為霸王帶兵打仗,出生入死,功勞很多,可是霸王卻不願給他分封土地為王,所以他想和漢王聯手,去消滅霸王,再分割霸王的土地自己稱王,”的流言,士兵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都議論著同一個話題,流言終於傳到了霸王耳朵裏,他既吃驚又憤恨,恨不得立即抓人來問罪,但他又想,總得弄個水落石出吧,不妨派使臣到漢營去打探,為防萬一,霸王從此再也不找鍾離昧議軍機大事,有事沒事還有意疏遠他,鍾離昧不明就裏,覺得大王沒找自己議事,也就不便硬著頭皮去過問什麽了。

    霸王為穩妥起見,特地派虞子期的堂弟虞子立作使者,虞子立同隨從幾人到漢營去打探消息。

    陳平和漢王得知霸王疏遠鍾離昧的消息,心下高興,聽說霸王派使者到來,陳平對漢王耳語了一番,然後對漢王說:“好戲開了頭,精彩的在後麵,我們接著演下去吧!”漢王不禁哈哈一笑。

    虞子立被安置在一處漂亮的館驛裏,服侍他的是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子,他正品著香茗,吃著可口的糕點,幾個美女捏肩捶背,舒服極了。隻見陳平笑盈盈地進來,陳平說:“歡迎將軍到來!漢王正在梳洗,請稍坐片刻,喔,你們都下去,我和將軍有話要說。”侍女們全退了下去。

    “將軍到來,我等莫大之喜,現在聊備薄酒小菜為將軍接風洗塵,請賞光!來人啦,上酒上菜!”陳平大手一揮。

    立即從外麵進來一批人,有的手捧美酒,有的端著用三牲做成的佳肴,器具非金即銀,做工考究,餐具裏菜肴飄散著陣陣誘人的香氣,令人饞涎欲滴。人們把美酒佳肴放在案幾上一旁垂手而立,虞子立看得眉開眼笑,恨不得馬上動手大吃大喝。

    “敢問將軍,你可是亞父特地派來的使者?亞父有沒有秘信讓你帶來?”陳平笑咪咪地突然發問,態度十分親熱。

    虞子立正觀賞那些金銀器具裏的美食,冷不防陳平問話,先是一愣,立即迴話:“實言相告,我非亞父所遣,乃我家大王特派小臣前來商討議和一事。”他這樣說一則是實話,二則是為了顯示自己身份的高貴。

    “喔,對不起,我還以為是亞父特派將軍過營商討共謀大事,卻原來是項王的使者,——來人啦,撤宴!”陳平一臉失望,冷冷地喝了一聲。

    “是!”隨著一聲答應,侍者紛紛撤走了幾上的東西,菜香味都還飄散在屋裏。

    “將軍請稍坐一時,我去去就來。”陳平對著發呆的使者說完話,頭也不迴地出去了。

    虞子立孤零零地坐在那裏,真是丈二的金剛摸不著頭腦,冷靜地想了一會似乎悟出了什麽。轉憂為喜,我沒吃上佳肴,可為大王打探到了一個重要的情報,哈,到時定會有重賞!他獨個兒在心裏偷著樂。

    “請將軍隨小人前去用膳!”一侍者進來冷冷地招唿,說完隻顧朝外走。

    虞子立正饑腸轆轆,不管對方態度如何,起身抬步跟上去,隨侍者進了一簡陋的小屋,幾上放著幾碟粗菜,一碗發黃的米飯,還有一小罐酒,他也顧不上許多,坐下就動手夾菜吃,吃在嘴裏少鹽沒油,滿口澀味。他不由得“呸”地一下吐了,伸手拿罐倒酒,喝進口裏酒味不濃,酸味倒還很足。他又“哇”地吐了。他扒拉了一口飯,誰知飯也是酸酸的,還有一股黴味,他又吐了。看來隻有吃點菜算了,他強咽了幾口菜,再也吃不下了,迴頭看四周,連個人影也沒有。

    虞子立一肚子氣,氣衝衝地朝館驛走去,幾個隨從正焦急地等他,他一揮手就朝外走去,侍衛們也沒過問他,一迴到楚營,虞子立把整個情形據實向霸王報告。

    霸王一聽,不由得火冒三丈,大罵:“好個老賊,口口聲聲說忠心為我謀天下,暗地裏卻要起賊心出賣我!哼!”他一聯想到軍營中近來的流言,心想自己身邊怎地一個個人都這麽不可靠!看來這範老頭也是留他不得。正要派人傳範增,範增自個兒大步走進門來。

    老頭也不看霸王臉色,走攏就催促著:“大王,劉邦已是窮圖末路,當抓緊時機攻城,緣何這幾天卻休兵罷戰了,請大王速速發兵攻城,生擒劉邦!”

    “嘿嘿!嘿嘿!”霸王連聲冷笑,然後瞪著一對重瞳逼視著範增說:“隻怕這城還沒有攻下,我項某這顆人頭已落入劉邦手中了!哼!”說完一聲冷哼。

    範增一聽這話中有話,而且從沒見過項羽用這種口氣和目光同自己說話,急忙說:“大王的話是什麽意思?微臣聽得一頭霧水,不明所以,請大王明示。”他心裏在打鼓,想起近一向來營中謠言四起,莫非大王也懷疑起我來麽?

    “你別倚老賣老,假裝糊塗!”霸王一聲嗬斥後又說:“難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還不明白嗎?你是善於用計的人,還用我來多說嗎?”

    範增聽了這話,頭“嗡”的一下差點跌坐下去,心想看來大王聽信謠言,真的懷疑起我來了,但自己心中無冷病,不怕吃西瓜,於是神情激動地說:“大王!我範增自追隨大王以來,事事為大王一統天下而謀,何曾有負大王?幾年前在關中的鴻門,我力主殺死劉邦,你卻講義氣,一時心慈手軟,讓劉邦溜了。這一年來,劉邦不僅奪了諸侯封地,還多次犯我西楚疆土,現在他被大王困於滎陽,老臣請大王急速出兵,踏平滎陽,活捉劉邦,這都是為大王你呀!;可大王卻輕信謠言,先疏遠了鍾離將軍,現在又懷疑老臣有異心。大王,難道不覺得這裏麵大有文章?你千萬莫聽信謠言,中了人家的離間之計嗬!”

    霸王冷冷地說:“有道是無風不起浪,無水不行船,軍中所傳的話是否是謠言,本王已心中有數,你也心裏明白!所幸蒼天有眼,本王早有察覺,任你百般辯白也是枉然!你自個兒說怎麽辦吧?”霸王心恨範增背叛自己,卻又念著這老人對自己的諸多好處,不忍加誅,給範增下台階的梯子。

    範增一聽這話,又氣惱又難過,心想自己一心幫助大王打天下,自己雖是風燭殘年,卻長年軍馬勞頓,輾轉萬裏,眼看一統天下大業即將實現,卻被大王所疑,心中一陣愴然,不由一聲長歎:“唉!蒼天哪蒼天,我範增為西楚的一片忠心天日可鑒!大王,天下事大致已定,大王就好自為之,自己作主吧!我已是土埋到頸脖子處的人了,既然大王用不著老臣,懇請大王準許我帶著這把老骨頭迴歸故裏吧!”說到這兒已淚光盈盈,聲音哽咽。

    “好吧,隨你的便!”霸王既已懷疑亞父,又不忍加誅,聽亞父這樣請求,就一口答應了。

    “大王,西楚的大業就靠大王你自己作主了,大王保重,老臣去了。”範增拜別霸王,霸王隻揮了揮手示意你可以離開了,一句話也不說。

    範增拖著沉重的步子,昏頭昏腦地迴到駐地,叫了幾個親隨,草草收拾後離開楚營,乘上一輛車,朝返家的方向奔去。

    蕩增被逐的消息很快傳到漢營,劉邦、陳平等人十分高興,慶幸除掉了一個對手。

    一路行來,範增思前想後,不由得一時傷心,一時氣惱。想起往日大王對自己總是言聽計從,而且禮數周到,眼看消滅對手已指日可待,誰知大王中了離間計,聽信傳言,懷疑自己有異心,竟這樣對待自己。“功敗垂成,唉!蒼天!”他在心裏歎氣,轉而恨劉邦詭計多端,施了這種卑鄙手段離間我們君臣,大王這樣對待有功之臣,西楚危矣!一時又為大王擔心憂慮。由於他心緒煩亂,毫無食欲,一連幾天口飯未進,隻喝了幾次水,身體漸漸不支,連坐的力氣也沒了,隻好半躺在車上。車時快時慢,一路顛簸,範增的心也在不停的翻騰,想自己七十歲的高齡投了霸王,以為他是名將之後,英武無比,這才以自己平生所學幫助大王打天下,經曆了多少風雨,吃了多少苦頭,滿以為會功成名就,名垂萬代,誰知大王竟這樣剛愎自用,輕信謠言,就這樣一腳踢開了自己。唉,人生如夢,世事難料,昨天還高踞於萬人之上,連一跺腳天地都會震動的霸王也要聽從我的言語,今天 卻成了被逐出大門的喪家犬!早知如此,當初就安於平凡,在家中安享天倫之樂,就不至於這樣擔驚受怕,吃苦受累了!常言說書可讀,官不可做,伴君如伴虎,看來一點也不假!古今多少忠臣良將難有善終,比幹被挖心,伍子胥頭懸國門,他們忠君報國,到頭來竟落得如此下場,可歎可歎!難怪吳越範蠡輔助勾踐複國後功成身退,隱於世間做買賣,成了富甲天下的陶朱公,實在高明!我所幸者,能把這把老骨頭帶迴老家,也算落葉歸根吧!

    他想到這兒,不由得想起了故鄉居巢小山村,那是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想起了兒時的夥伴,想起了家中的老老小小,真恨不得生上雙翅飛迴老家。他欠身朝窗口望去,誰知背上一陣劇痛,痛得冷汗直冒,他忙叫停車,叫侄孫範忠撩起後襟,看看背上為啥痛得這樣厲害。

    範忠撩起衣襟一看吃了一驚說:“叔公,你左背上生了個大瘡,周圍有許多小瘡,又紅又腫,有點像人們說的什麽背癰。”另外幾個親隨看了一下,也說像背癰。

    “不要緊,背癰就背癰吧。”範增平靜地說,“我已是快入土的人了,所幸能落葉歸根,不至客死他鄉吧!快趕車吧。”

    “叔公,前麵有個大集鎮,去看看醫生吧!”範忠勸著。

    “不要耽擱時間了,快趕路吧,我的時間不多了。”

    範忠哽咽地答應著,馬上揚鞭催馬趕路。到了一處集鎮,範忠扶老人下車去吃飯,範增說:“你們快吃吧,吃完了好趕路。”他頭上冷汗滴滴,臉色十分難看,眾人吃完飯,服侍老人喝了幾口水又上路了。

    車顛簸著前行,範增背上的瘡愈來愈痛,老人不時呻吟著。眼見一輪紅日漸漸西沉,遠處蒼山起伏,近處雀鳥歸林,幾處村落裏雞鳴狗吠。範忠眼見四野已是暮色蒼茫,又聽著老人長一聲短一聲的呻吟,叫隨從把車趕往附近村子裏,好不容易找了戶人家落腳,安頓完畢,到處已燈火點點。

    範忠在村裏四處打探有無大夫,恰好村西頭一家人是大夫世家,而且又擅長治惡瘡。大夫已年過六旬,叫宋宗,來到範增住處,問了問情況,又把老人背上毒瘡仔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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