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與隨從十餘人入了關中,曉行夜宿,或騎馬,或乘車,不上十多天就己趕到彭城。一打聽,項伯住在東城的尚書令府,他急急忙忙朝項伯的住地趕去。正行間,突然前邊一群男女老少,人人身披重孝掩麵而泣,後麵抬著一副普通棺材。一打聽,這些人都是韓王手下的親信,說幾天前韓王因謀反被處斬,棄市三天。今天才允許收拾屍身。

    張良聽罷,悲從中來,大叫:“韓王,韓王,這是怎麽啦?你怎麽就去了呢?”他根本不相信韓王是因謀反而處斬的。他心裏明白,韓王的死多少與自己送劉邦西征和送漢王入蜀有關,他不禁大放悲聲:“韓王,韓王,我家五世為相輔佐君王,想不到韓國的大業竟斷送在我手中!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將來我有何麵目去見先王和列祖列宗!韓王……”

    隨從人員見他哭得悲切,一邊上前扶住,一邊勸慰:“張先生當節哀順便,以免傷了身子,再者,先生有要務在身,更當保重自己才是。”

    張良這才收住悲聲,擦幹了淚水,同親信們一起扶棺到韓王住處,找了套孝衣穿戴起來。親自揮筆寫了挽幛張掛起來,時至黃昏才收拾停當。

    張良坐在靈前正自神傷,忽聽門外有人高叫:“張良先生在嗎?”張良出去隻見幾個軍校模樣的人站在門外,忙問:“我就是張良,你們是……”

    “我家大人尚書令項伯,聽說張良先生迴來了,特派小的前來相請,張先生,請過府去吧,大人正等你哩!”領頭的一拱手說。

    張良一聽是項伯相請,對韓王親信和隨從們吩咐了一番,跟軍校們走了。

    來到尚書府,早見項伯站在大門口張望,兩人見過禮後,項伯領張良到臥室坐定。未等張良開口,項伯就把韓王被殺的前因後果以及經過情形講了一番,最後說:“子房,非是我等不關照韓王,由於有了上述原因,陛下才下令的,我也孤掌難鳴,難於勸阻這事,希望你能體諒我的苦衷。我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你與他君臣一場,不忍他遭此大難,但事己至此,你還得多多保重自己啊!”

    “項伯兄,你就別多說了,我知道你也是個重情的人,你也盡了朋友之義,我心裏感謝你。隻不過韓王死得太冤太慘了,一個規規矩矩的人就這樣永遠去了,唉!”張良深深地歎著氣。

    “子房打算今後怎麽辦呢?你滿腹經綸不至於讓它白裝在肚裏吧?”項伯關心地問。

    “複國之夢己完全破滅,韓王己去,我複何求?倒不如丟開世間的是是非非,學赤鬆子雲遊天下,談經論道,過閑雲野鶴般的日子舒心啊!”張良故意這樣答話。

    “子房,你如此一來,不怕辜負了你胸中韜略,滿腹奇才?”

    “事己至此,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什麽奇才不奇才!我這懶散之人今後少不得常來府上叨擾了。

    “子房,你我生死之交,就不用客氣了,你幹脆就住我這兒,你說可好?

    “那小弟恭敬不如從命,聽你的安排就是了。”

    第二天送走了韓王的靈柩,張良把隨從人員安置在附近住下,自此,張良就長住在項伯府內。平日無事,張良就四處尋訪舊日老友,實際是打探諸侯動向,同時暗中物色人才。

    近幾日,淅淅瀝瀝的黃梅雨下個不停。項伯因朝中無事,迴到府中,見張良因天雨未出門,閑坐案幾旁懨懨欲睡,其實張良心中正為尋訪不到人才而發愁。

    “子房,趁今日無事,何不書房走走看看,幫我鑒賞那些些古玩玉器,如有興致,還可以看看書或翻翻文策。”項伯發了個邀請。

    “好吧,閑著也是閑著,讓我開開眼界也好。”張良說罷跟著項伯出了門。

    走過幾座庭院,來到一個樹木森森,奇葩競豔的院落裏,這兒十分幽靜。項伯在前,張良隨後,走過迴廊,邁上台階,登堂入室,打開兩扇裝飾精致,又十分牢固的門,兩人進入屋子內。

    展現在張良眼前的,右邊一排排木架陳放著一卷卷書策,左邊一帶書架上陳列著許多青銅古物,古玩玉器,造形有龍、馬、獅、虎、麒麟、寶鼎、酒樽、刀劍等等,簡直可以說這兒是一個不小的青銅玉器的博物院。項伯選擇那些自己十分中意的東西指給張良看,一邊作著簡介,說起來如數家珍。走到陳列著珍珠、翡翠、金飾品跟前時,項伯指著這些東西說:“子房你看,這些寶貝都是你上次在鴻門大宴前夕送給我的哩,很多人說這是外邦進貢之物,十分稀罕。”

    “項伯兄,這些東西比起你救了我和漢王以及十萬將士的性命來說,簡直是微不足道了!項伯兄的大恩大德我和漢王都終身難忘啊!”張良想起那夜項伯來營報告的情形感慨萬端。

    項伯笑道:“子房有恩於我在先,我搭救你於後,有恩必報,理當如此,何言大恩大德啊——噢,還有你們離鹹陽前送給我的幾十鎰(秦時上幣用黃金鑄成,每24兩重一鎰 ,這金塊稱為“鎰”)黃金全放在這個箱裏,一塊也不曾動用,子房,你真太重情重義了。如需要,你隨時可以來取用。”項伯打開了一個裝璜考究的箱子指著說。

    張良何曾不知道,這是漢王特意送給張良的,以報鴻門脫險和安然離京都之恩的,他又把這些東西轉贈給了項伯。

    “項伯兄,為了我張良和漢王,你一諾千金,那才是世間難得的無價珍寶啊。這點東西實在難報你大恩之萬一喲!”張良誠懇而感歎地說。然後指著右邊那一排排木架說:“項伯兄,我對古玩、玉器實在外行,我就去看那些書策吧,你在這兒好好鑒賞好了。”

    “好哇,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你隨意吧,你我又不是外人。”項伯笑著點了點頭,興致十足地觀賞起那些古物玉器了,不時從架上取出拿在手中把玩細品。

    張良朝右邊木架走去。那排木架上陳放著竹簡、有各類史書、異誌、更多的是前代當朝臣子的奏章文策。張良從奏章文策中信手抽了幾卷走到幾旁看了起來,有的是對霸王歌功頌德的,有的是互相標榜自我吹噓邀功的,有的是關於修建彭城新都皇宮建議的,其中有的文佳句麗,議論縱橫古今,倒也值得一讀,而有的卻言論粗鄙,無論敘事或是議論,都不是粗糙就是淺陋,實無可取之處。

    他又打開了一卷文策,展卷開讀,不覺耳目一新,由大喜轉而大驚,你道何來?原來這文策語出驚人思慮深遠,縱論天下事了如指掌。所喜者能看到這樣驚世駭俗之作,若得見此人,定可舉薦給漢王,何愁漢王大業不興?所驚者,如霸王重用此人,漢王則隻能老死褒中,永無東歸之日。文策這般寫道:

    “臣聞治天下之道,貴審天下之勢,貴識天下之機。勢者明強弱,察虛實,知利害,詳得失,然後天下可得而理也;不然則雖強勝一時,不過恃其勇力,終必敗己未足以與其勢也。機者辨興定治亂,窮幾微,明隱伏,然後天下可得而圖也;不然,則草莽倥傯,苟且得國,強難久安,未足以會其機也。

    今陛下雖霸關中,人心未報,根本未立,民畏其強而己,懼其威而己,格其麵而己。然強可弱也,威可抑也,麵非心也,三者乃陛下所恃,使一旦餒而不振焉,天下不可一朝居也!欲望長治,豈可得乎?此臣之所以寒心,而為陛下憂也。

    且劉邦昔居山東時,貪財好色,今入關中,發政施令,財物無妄取,婦女無所幸,約法三章,收束人心,秦民悅服,恨不得為關中王也。陛下入關,不聞善政,而唯見殺戮,聽讒邪之言,蹈亡秦之弊,殺子嬰,掘驪山,燒阿房宮,大失民望,蓋不如勢之可立,機之可察,而弊端惡孽,隱伏於天下而未動耳!使劉邦一倡,諸侯從風,不期強而自強,不期勝而自勝,陛下之所恃者,皆為劉邦得之矣。就如近日燒棧道,使陛下不疑其東歸,三秦不為嚴備,然後收用巴蜀之民,複取關中之地,此正審天下之勢也,識天下之機,劉邦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而陛下茫然莫知之也!左右將士,惟知用武,而承順風旨,陛下惟在獨勝,而以為天下無敵,而不知敗亡之機,己萌於不測之中,此臣不顧眾人之誚,而敢為陛下言之也。

    為今之計, 莫若益兵嚴備,巡哨邊關,收迴章邯等三人別用,另選取智勇阻塞關隘,更取劉邦家屬,拘於輦轂之下,昭布仁義,整飭兵馬,訓練行伍,內求賢相,外訪元戎,製服諸侯,通行周政,如此則劉邦不敢東向,而社稷有磐石之固矣!臣誠惶誠恐稽首頓首,謹言。”

    張良看文策最後具名“韓信”,心中又是一驚,這個被眾人譏誚為“胯夫”、“膽小鬼”的執戟郎,胸中竟有如此韜略和眼光,卻為何得不到重用?項羽雖剛愎自用,但極有城府又頗有眼光的範增難道也對韓信看走了眼?見了這篇文策他無論如何也會極力舉薦韓信並采納其意見,卻為何把它束之高閣不聞不問呢?

    其實,範增曾幾次向項羽舉薦韓信當委以重任,都被項羽拒絕,也被其他人反對,其理由是像這種甘受胯下之辱又乞食於漂母的懦夫有多大能耐,即使有些能耐重用他,豈不被諸侯恥笑霸王手下無人?授他個執戟郎也算待他不薄了。還有,曆史也會捉弄一些人而青睞另一些人,讓一些手握重權者與天賦英才的人失之交臂,錯過了機遇,而把這英才推給了另一方,於是曆史就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讓強者變弱,而讓弱者變強,直至消滅了曾經強大的一方。那天項伯呈交文策和後來項羽向韓信問罪時,剛好範增都不在場,事後也無人向這位獨具慧眼的老人提及此事,曆史就陰差陽錯讓韓信從項羽和範增眼皮底下過去,而讓睿智而別具慧眼的張良一下看中了他。

    這一切情由張良當然一無所知,心中暗自驚歎和高興,不由得把文策又看了一遍,愈看愈覺得韓信堪稱奇才,足以勝任統兵指揮作戰的重任,這韓信真是子牙再生,當世伊尹,蒼天不負有心人,讓我張良得遇此奇才!

    張良高興之餘,轉念想到不知文策是否己被項羽、範增看重采納,是否對韓信委以要職,倘若如是,我張良豈不白高興了一場,這且不說,漢王還定三秦,一統天下的偉業也全都成了泡影。對此,我得向項伯探探虛實再說。

    “子房,你看到什麽好文章沒有?如若有,你我不妨奇文共欣賞哩!”張良正要問話,恰好項伯邊說邊走了過來。張良立即掩上韓信的文策,另打開了一卷。

    “我這個人是眼高手低,看了幾篇也未見啥好文章,更不用說奇文了。不過哩,這兒有一篇文策說的事倒也算有些新鮮。”張良淡淡的說。

    “真的嗎?它新鮮在什麽地方?”項伯到幾前坐下問。

    “就這,你看它新不新鮮?”張良把韓信的文策隨手推了過去。

    項伯打開文策看了起來,剛看了個開頭就放下說:“哈哈,我說啥新鮮哩,原來才是那執戟郎韓信的文策,他呀,也真是膽大包天了!”

    “你說說到底是怎麽迴事吧!”

    “你有所不知,為這篇文策惹惱了陛下,陛下大發雷霆,要辦他的罪。你看他在裏邊怎麽指責陛下的,這不是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裏拔牙嗎?這韓信也太囂張狂妄了!”

    “那結果呢?”

    “結果嘛,當然是被眾人痛罵一通,要陛下問他的死罪。那天陛下脾氣很好,說了韓信幾句,既不打,也不關禁閉罰勞役,叫他好自為之,今後不可再如此狂妄,事後陛下說殺他無益,留他無害,讓他仍當執戟郎算了。這小子那天幸運,算他命大!”

    “是呀,算他幸運命大,別人在文策裏都歌功頌德,評功擺好,他卻指責陛下這也不是,那也不對,說它新鮮就新鮮在這裏。有些人哪,總是與眾不同嘛!”張良己弄清底細,心中高興,一邊議論一邊感歎,這感歎隻有他自己知道那特別的含義和感情。

    眼見時已黃昏,天色比往日暗得早,項伯收好文策,收拾好門窗,吩咐家人小心門戶領著張良到堂上進餐去了。菜還是那些菜,酒還是那些酒,可張良今晚卻吃得特別香,喝得特別多,連項伯也來了興致,陪著張良痛痛快快地喝了幾巡。

    入夜,張良在臥室中特別興奮,一想到明天要辦的事,創漢王大業能否成功,就在此一遭了。他也想好了明天的行動步驟。鼓過二更,他安心地熟睡了。

    第二天雨過天晴,藍天白雲,紅日高照,彭城的街道上一下顯得熱鬧而富有生氣。紅男綠女在街市上閑逛,小商小販沿街叫賣,那些賣小吃的攤點上飄散著誘人的香味,惹得那些小孩饞涎欲滴,拉扯著大人非要買了吃不可。有些楚營兵士也行走在街道上,三三兩兩,邊走邊品評哪兒的東西最可口。

    有兩個小校模樣的將官,走到一家鋪前大咧咧地坐下,要了兩份粉蒸肉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不一會兒兩人跟前隻剩下了兩個空蒸格,抹了抹油嘴說“改天會帳!”,說完站起身揚長而去。店主人和夥計隻能眼睜睜望著他們的背影搖頭苦笑。像這種事在這兒可以說是司空見慣,老百姓對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張良的心情和這天空一樣格外明朗清新快活。上午他打發了幾個隨從己探明了韓信的住處在南大街,而且下午不會上朝值事。午飯過後,張良出了府門到隨從的住地,改換了裝束,一副相士的打扮,手上拿了一幅幌子,上書“占過去未來,卜吉兇禍福,”十個字。張良出了門,直奔南大街,後麵跟了幾個隨從假裝瞅熱鬧。剛到街口,前方一隨從向張良打了個手勢,表示“隨我來,韓信在家”。

    張良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占過去未來,卜吉兇禍福!說不準分文不取,說得準隨意給錢!大兇者分文不要,大吉者隨意賞錢!”

    隨從也在他身後幫腔:“梁鐵嘴百算百準,百準百算,機會難得,難得機會,快來算命看相測字啦!”這一叫喊招來了一群小孩,他們跟在後邊學著大人腔調也一齊叫了起來,煞是熱鬧。

    前邊引路的隨從放慢了腳步,張良也慢慢走放開嗓子叫了起來。

    韓信正在院子裏樹陰下坐著,望著天上變幻不定的雲朵發呆,耳邊忽聽門外街上的喊聲,一聽那些就知道是算命的。他心下一動,既然那人口稱能“占過去未來,卜吉兇禍福”,我久困於此,何不讓他算一算我的前程,終不然我韓信就這樣默默無聞老死於彭城。

    “小鍾,你去叫那先生進來給我算上一算!”韓信主意一定,叫門口的小卒去傳話。

    很快,一位相士模樣的人手執幌子己進入大門來到了院落裏。韓信起身相迎,張良快步上前,兩人一見麵都不覺一驚,韓信更是大驚。

    “先生,你……”韓信差點叫出名字來,原來是足智多謀的張良,他何以到了這裏?其中定有蹊蹺。

    張良一擺手頷首微笑截住話頭:“我乃梁彰,人稱梁鐵嘴的便是,將軍是要算命還是要看相測字請盡管吩咐!”

    “我既要算命又要看相測字,酬勞定當從優。”韓信何其機警,也應對道。

    “事關將軍前程禍福,此處人多眼雜,不便奉告,請移尊步換個地方如何?”

    “好好,悉聽尊便,請到我臥室去,請!”韓信隨即把張良讓進了臥室裏。

    韓信親自奉上茶來送到張良手中,問:“張先生送漢王入褒中,不知何時歸來?我是小小執戟郎,先生乃世外高人,今天親臨敝處,不知先生有何見教?”

    “我迴來己有些時日了,韓將軍不必過謙,你我雖各事其主,但都是為掃暴秦安黎庶,說來己算是誌同道合的故人,鹹陽一別己有數十日,今天特來拜見朋友,見教不敢當,隻是來得太唐突,尚請見諒。”

    “張先生乃當世名士,滿腹經綸,鴻門宴上你玩得團團轉,其膽略智謀,實在令在下折服,漢王可謂得其所人,先生也算投其所主,君臣同心,其樂融融。先生胸中韜略我韓信不及其萬一,先生如此打扮枉駕前來,定有良言教誨於我,請先生暢所欲言吧!”

    “韓將軍說哪裏話,你胸中文韜武略,我張良實在難以企及,怎敢教誨二字?不過事關將軍 錦繡前程,我就不得不說了。請問將軍,像你這樣滿腹文韜武略之人,不知霸王還將委將軍 何等要職,以襄佐西楚宏圖大業?”

    “張先生不要取笑在下了,想我韓信在眾人眼中是一個甘受胯下之辱的膽小鬼,在陛下眼裏也隻不過是徒有其表的無能之輩,陛下又怎能器重和委以要職於我呢?先生有所不知,幾天前我上書言事剖論當今時勢,就陛下所作所為提出看法和應變的主張,誰知陛下不僅沒有采納,反而大怒痛斥了我一番,所幸保住了這條小命,近日來思前想後不覺心灰意冷,不知以後將怎樣苟活於世間,唉!”韓信說得黯然神傷,不禁一聲長歎。

    “將軍千萬不可如此妄自菲薄自暴自棄,你能忍常人不能忍之忍,足見將軍胸襟氣度非同常人,定胸懷大誌,欲成就一番事業。你我雖數次謀麵,但未能有機會向將軍請教。將軍胸中韜略勝我何止十倍,今日機會難得,我冒昧向將軍討教幾個問題,萬望你不吝賜教。”張良己聽出韓信心中的不滿和苦悶,心中大喜,本想馬上亮出本意,但轉念一想,此人究竟如何,還得再探探他的底細,於是提出請教問題的要求來。

    張良就自己所學《太公兵法》中為將之道、行軍用兵之機、用天時地利人和之法,故意提出一些與之相左的意見相問。韓信心中明白這是對方在考究自己,於是就自己所學盡量發揮出來,說得頭頭是道又鞭辟入裏,有時還結合項梁兵敗、項羽九勝章邯以及鴻門設宴、殺子嬰君臣、屠鹹陽焚阿房等事實加以闡述,條分縷析,洞若觀火,盡展胸中智謀。張良聽得連連點頭,有的見解實為他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由得低首心折,暗暗稱奇:果是人中龍鳳,得此人漢業可興嗬!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將軍胸中智謀可謂遠勝孫子吳起,真讓我張良受益匪淺,佩服佩服!將軍實乃曠世奇才,難道就這樣苟且度日屈居於此嗎?唉,我真替將軍惋惜抱屈啊!”

    “先生過獎了,我韓信雖不敢與孫子吳起相提並論,但也並非一無所長,可是蒼天不憐見,又所投非其主,我能奈何?唉!”韓信苦笑道,更加露出了十分不滿和不安於現狀的情緒。

    “將軍如有意,你可願意改換門庭?請恕我的冒昧。”張良試探地問。

    “縱觀天下堪稱仁君可一統天下者,唯漢王而己,其餘皆泛泛之輩。但是像我這樣臭名在外的胯夫,乞食者,想去投靠,別人也不會重用啊!”韓信透露了心事和疑慮。

    “萬丈高樓從地起,英雄何論出高低,將軍不必多慮,漢王劉邦寬厚仁慈,禮賢下士,你也許早有耳聞。像你這樣的人材去投他,怎會得不到他的重用呢?”

    “先生雖言之有理,我也曾在鴻門親見漢王風采和的智謀機變,但我去投他,漢王何以為憑能信任我呢?況且棧道己毀,我又怎能進入蜀中呢?”

    “將軍更是多慮了,我自能讓你受到漢王的信任,也能讓你神不知鬼不覺安抵褒中。”張良說完,從懷中掏出兩件東西,一件是漢王特製的絹帛,上麵有張良早己寫好的推薦書,一件是一幅繪製好的地圖,一一展放在幾上。“將軍,這下你該大放寬心了吧!”張良高興地說。

    “子房先生,你才是真正的世上奇人,原來你是有備而來呀!子房先生如此看重信任我,這大恩大德。我韓信莫齒不忘!請受我三拜!”說完起身就下拜。

    張良一把拉起韓信,說:“將軍何以如此!一來是惺惺相惜,見你如此奇才卻久困楚營不得重用,實在可惜得很;二來漢王確實是當今明君,你和他有君臣之份實在是天下之幸,蒼生之福,因此不揣冒昧前來拜見將軍。今日之事,你可千萬不可向他人說起,事不宜遲,將軍需早日成行,還有過關文書,我今晚上就送到。將軍為了前途和天下蒼生多多保重!就此告別,耽擱久了恐他人懷疑,於事不利。”

    韓信收好兩件東西,送張良出門。張良故意言道:“將軍吉星高照,鴻運當頭,前途無量啊!”

    韓信也應道:“謝梁先生吉言,多謝多謝,他日榮華富貴,我定當重謝啊!”

    韓信迴到臥室,關上房門取出推薦書和地圖,把書信從頭至尾看了數遍,覺得憑此書信定可取得劉邦信任,心中高興,又把地圖仔細研究了一番,對由陳倉通往褒中的這條秘密小路所行經的路線,己經了然於胸。收拾好兩件東西,他一邊讚歎張良的為人處事和為漢王的良苦用心,一邊在胸中謀劃今後攻取三秦和東歸的大事,忽然他一拍腦門,心中暗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定能一舉拿下三秦,入關東向而取天下的難題不是迎刃而解了嗎?妙哉妙哉!這張子房就是棋高一著,明知此計卻不向我言明,有意成全我在漢王麵前立功啊!真該好好感謝子房先生了!韓信的心己飛向秘密小路,飛向了褒中。

    第三天黎明,晨曦初露,曙色微微,韓信單人獨騎,身背寶劍,悄悄地離開了彭城。一路上因有過關文書,倒也順暢,曉行夜宿,直往陳倉方向而去。未及十日己抵達陳倉,賣了馬匹,買了些行路的所需物品收拾停當,循著圖上所示路線,進入山中,走孤雲嶺,過雨腳山,己是中午時分,走著走著,林中光線漸漸暗了下來。韓信舉頭從林間空隙中望去,天上烏雲密布,隨即傳來隆隆的雷聲,閃電不時劈開烏雲閃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心中想,這雨腳山果然名不虛傳,晴天轉眼便成了雨天。

    眼見大雨將至,韓信邊趕路一邊尋找避雨的地方,深山密林中荒無人跡,當然沒有房屋讓人躲雨。正在著急,隻見左前方一懸崖離地麵處凹進去了一大片,約有兩丈多高。韓信連忙快步走過去鑽進了凹崖洞裏。這凹洞左右寬約四丈有餘,凹進去很深,從洞門向內由低到高形成了幾個天然的台階,約深十來丈。

    韓信正在觀察,一聲炸雷挾著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林間發出了一片嘩嘩的風雨聲,雨來得又急又猛,像天河決了堤,扯天扯地往下倒。韓信登上了洞的最高一層,隻見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幹茅草,他心下一驚:這麽秘密的地方看來有人曾經住過!他哪裏知道這是洪義老人進山打獵采藥小憩的地方。他解下包袱和佩劍放在腳下邊蹲身子平躺在茅草上,雙手抱頭枕著靠在洞壁上,半閉著眼聽著洞外嘩嘩啦啦的風雨聲。連日行路勞累,不知不覺他就睡著了。

    韓信在睡夢中似乎駕著一隻小船在家鄉的沭河上漂流,天也下著大雨,刮著大風,他正劃著,忽見前麵河麵上一字排開了許多小船,牛高馬大的汪四麻子手拿船漿站在中間的船頭上高叫:“韓信,你小子有種就劃過來把大爺撞翻下河!不然,你快上船來從我褲襠下鑽二十四下吧!”其餘的人也一齊跟著叫喊。韓信想,我不能跟這種無賴計較,上迴在大街上羞辱我,今天又來玩這把戲,玩不過你,我總能躲開你吧。於是他掉轉船頭劃去,誰知汪四一夥人像鬼一樣駕著船又攔在前頭,又是那樣叫喊,他忍著氣又掉轉船頭,突然一排大浪撲了過來,掀翻了小船,他大唿大叫,嗆人的涼水直往他喉嚨裏灌,夾雜著一股難聞的腥臊味,他又驚又急,一下從夢魘中驚醒過來。

    他睜開眼,除了洞外風雨聲依舊外,眼前的景象簡直讓他魂飛天外——一隻大老虎側身蹲坐在洞口裏,一隻小老虎躺在它前腳爪邊,背貼著地麵,翻滾著,不時用一雙小爪子爬搔著大老虎的前腳,大老虎時而提起一隻前腳扒拉一下小老虎,時而呲著牙“嗷”地叫了一聲,一股山林野獸特有的腥臊味從洞口飄來,令人覺得窒息。韓信覺得死神己到了麵前,他不敢動彈,不敢叫喊,連大氣也不敢出,他生怕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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