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信強忍悲痛,與大家商議修整缺口路段。李誌文提出建議:“這缺口有丈把寬,就搭個便橋也可通行。用幾根結實木頭用藤條連住,放在缺口上就行了。”

    紀信看了看附近山崖說:“好,就地取材,二牛、李小順、歐陽虎帶幾個弟兄去砍樹,馬明、楊福、李成、李強帶批弟兄去砍野藤。大家動作要快,更要注意安全。”

    兩批人迴頭向後邊走過去找岩上的樹和藤子去了。紀信朝缺口望下去,卻什麽也看不見。“誌文,你在這兒指揮搭橋,我係繩子下去看看究竟,萬一李春弟兄隻跌傷了,那不是還有救嗎?”

    “紀將軍,棧道這麽高,下邊是深穀激流,人跌下去了,八成都難活命,下去不是白去一趟嗎?再說,就是要下去,也輪不到你,派別的弟兄也行哪。”

    “不行,我得下去看看才放心,就這樣一走了之,總覺得對不起李春兄弟。你們就誰也別爭了,還是我下去。來,時間緊迫,啥也別說了!”說著從李小毛身上取下一大圈繩頭就往身上套。一切就緒,紀信讓幾個人抓牢繩的一端,自己沿著崖壁慢慢往下墜。

    幾十丈長的繩子慢慢往下放,紀信順崖慢慢往下滑,有的地方凸出的石塊經他一蹬,一下裂開,跌落下去,紀信也驚得一頭冷汗,他墜下了長長一段,在一塊能穩住身子的崖壁旁喘了口氣,然後大聲叫起來:

    “李春!李春兄弟!我是紀信,你聽見沒有?”喊聲在峽穀間迴蕩。紀信屏住唿吸凝神靜聽,下邊一點聲息都沒有,他又喊叫了幾遍,也無動靜。他往下滑去,過了會兒,突然,往下滑不動了,他拽了拽了繩子,想再往下墜,但仍然不動,他知道,這是繩子己放到盡頭了,他懷著一線希望又喊了起來:

    “李春,李春兄弟,李春,我是紀信哪!李春兄弟!”

    喊到後來,這位鐵錚錚的漢子己禁不住潸然淚下了。迴答他的隻有自己喊話的迴聲。

    “紀將軍!快上來吧!繩子早己放完了。”

    “紀大哥!快上來呀,大家都在等著你!”

    紀信正在傷心,突然棧道上頭,傳來陣陣喊話聲。紀信忍住悲傷,又能朝下麵喊了一遍,迴答他的依然是穀裏的迴聲。他默默地在心裏說:“李春兄弟,大哥對不住你,兄弟,你走好!大哥去了……”他整理了一下情緒,然後朝上喊:“大家聽著,我上來啦!”

    “好哩,紀大哥注意,我們拉繩子了!”

    一陣辛苦的攀爬,紀信終於爬上了棧道。他滿頭大汗,一臉泥汙,解下繩子就問:“他們還沒迴來?”

    “你看,那不是他們嗎?”李小明順著來路那頭一指說。果然一串人有的用木棒抬著一捆捆藤子,有的抬著一根根木料走了過來,他們也是灰頭土臉,一身泥汙,有的人衣服、褲子都拉了幾個大口子,歐陽虎、楊福、李成、李強等人臉上手背上劃了一道道傷口,有的傷口還在淌血。

    “弟兄們,辛苦大家了!身上有傷的快治一治,沒傷的一起來搭橋,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再出差錯了!”

    大家誰也顧不上傷口,在李誌文指揮下,人們七手八腳忙開了,有的安放木料,有的加固,有的就把一根根手指粗細的野藤往木料上編纏,忙了約半個時辰,一座由樹杆和藤條相纏的便橋己架在了缺口上,李誌文帶了幾個兵士在上邊走了幾個來迴,覺得穩穩當當後,就說:“紀將軍,可以過人馬了,發令吧!”

    紀信望了望眾人,又朝棧道下望去說:“弟兄們,李春兄弟為了大家舍去了性命,讓我們永遠記住李春兄弟吧!”然後他高聲道:“二牛、汪順在前探路,往後傳——繼續前進,注意安全!”將士們都默默而小心地走過便橋朝前繼續行進著。

    紀信帶著這隊開路先鋒一邊探路一邊前進,人們心裏沉甸甸的,想起平日不多言多語卻會療傷作戰也很勇敢的李春,這會卻留在了深穀激流中,大家都有說不出的難過。突然,從懸崖陡壁上的樹叢中傳出了一陣“吱吱嘰嘰”叫聲。李誌文告訴大家,那是猴群,叫大家千萬莫招惹他們,一旦纏上了可就難脫身。其實,人們心裏都挺難過,誰還有心去逗猴兒們玩呢。果然一隻體格健壯的大猴坐在樹杈上呲牙裂嘴嘰嘰叫著,似乎在向這些不速之客示威,那些大小猴子有的在樹枝間縱躍,有的吊在枝上也吱吱叫著,空著的那隻手臂揮動著,一臉兇相。

    紀信領著大家悄無聲息地從居高臨下的猴群身下走過,他忽然想到李誌文的招唿,忙叫人往後傳話:嚴禁騷擾猴群,悄悄走路,謹防猴群傷人!

    命令倒是傳下去了,可有的兵士卻視為兒戲,說:“不就幾隻猴子嗎?有啥了不起,管他哩!果然就有一隊兵士去逗打猴子,誰知那隻猴跳上高枝一陣怪叫,頃刻間隻聽崖上崖下一片猴叫聲,此唿彼應,不知有多少猴子縱躍如飛從樹叢中、石岩下衝下來,直朝那些逗打它們的人撲去,又抓又啃,一時間棧道上士兵的哭喊聲、猴子的怒吼聲響成一片,兵士們急了,忙用刀劍戈戟與猴群鬥了起來,這下招來了更多的健壯猴子,它們縱躍如飛從四麵八方衝上棧道與兵士們糾纏在一起,一場人猴大戰短兵相接,那些猴子跳躍翻滾自如,動作靈巧,不少兵士被猴抓傷咬傷,有許多士兵被一群群猴子抓住從棧道上扔了下去,那被扔的士兵淒厲地慘叫著墜下了深穀。因棧道很窄,兩頭的將士們無法前來救助,眼睜睜看著那些猴子把那隊士兵咬得傷的傷死的死,隻聽高樹上猴王一聲長嘯,那些得勝的猴子才怪叫著紛紛竄上樹,爬上岩,隱沒在樹叢中,躲在了岩石後麵。

    現場一清點,受傷的有二、三百人,扔下深穀的有幾十人之多,這血的教訓傳到後麵,樊噲、灌嬰、夏侯嬰等猛將不由得大吃一驚,劉邦更是又驚又怒,傳令嚴禁騷擾猴群,違令者斬!劉邦心中更惱恨項羽和範增,要不是這兩人逼我劉邦,我怎會來這鬼地方,連猴子也欺負起人來!但他這話全憋在肚子裏,望著這曲曲折折的棧道生氣。

    自此,再無襲擾猴群的事發生,因此大軍一路平安前行,數萬人馬終於出了棧道南端的褒穀口,向漢中進發。

    李春到底怎麽樣了呢?說來他夠幸運了——當他墜下深穀,耳邊一片唿唿聲時,他覺得自己這一下就快完了,誰知離穀底大約有幾丈高的岩上一片枝丫交錯的樹子托住了他,但枝丫難於支撐他迅猛下墜的身子,緩衝了一下,他又往下墜,他的左腿像被什麽劃拉了一下,又往下掉,更為幸運的是下麵是一片高高低低又茂密的雜樹林,他下墜的身子就在這樹林的枝丫間跌落滾動,最後“叭叭“地一聲,跌在了林間的樹叢中,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雖然地上堆積了一層厚厚的枯枝落葉,他還是經不起那一碰撞,早己暈乎乎的腦袋一片空白,一下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李春在昏迷中覺得手臂上、左小腿上火辣辣地痛,像無數鋼針在不斷地刺著,痛得他一下醒了過來。“我還沒摔死!”這是他第一個意識。他試著翻了下身,倒也沒啥,他又試著坐了起來,也沒啥。可眼前很昏暗,一摸,周圍都是密密麻麻的枝丫,他伸手往坐的地方一抓,地潮濕鬆軟的,厚厚一層,像棉絮一樣,他知道這是長年累月積下的落葉。

    他抓住枝丫試著站起來,左小腿不聽使喚,但他還是站了起來,終於眼前有些亮光,他朝亮光方向艱難地摸索著走去,撥開眼前的枝丫,眼前一片光明——這片高低錯落的樹木外邊是嶙峋的巨石,從巨石後傳來水流衝激的撲撲聲,更遠處是望不見頂的懸崖峭壁。他走出林子,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拉開己被撕破的褲腿一看,左腿上被劃開了幾寸長的血口子,肌肉外翻,還在淌血,周圍是一圈密密麻麻的螞蟻在叮吮,怪不得又痛又癢。再看右前臂外側,傷口不大,也在流血,也有螞蟻叮咬。

    李春解下挎在身上的布袋,取出了藥粉敷了傷口,螞蟻們立即紛紛逃去。他又從袋裏撕了段布帶把傷口包紮起來。他望著前後的高岩陡壁,心裏犯了愁:我從哪兒走出去?又怎樣找到隊伍呢?

    李春正在發愁發呆,忽然聽到一陣狗叫聲,由遠而近,直奔自己而來。他不禁高興起來,有狗就有人,好啦!他順手從右腿的綁帶上抽出了短刀,這是山裏人常帶的東西,遇急事可防身,有時可以在崖上插縫便於攀登,也可剝獸皮剁肉。他站了起來,注視著狗叫的方向。

    隨著狗叫聲,傳來了姑娘的說話聲:“小花,別瞎叫了,快迴來!”隨即那條叫小花的皮毛黑白相間的狗己衝到離李春一丈多遠的怪石旁咆哮起來,像在給主人報警。

    一個年輕姑娘出現在狗的身邊,她紅撲撲的鴨蛋形臉蛋,撲閃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驚疑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身著紅色破軍衣的年輕人。她肩上掛了張弓,還扛了一把雙股叉,叉上掛了幾隻山雞和一頭獾子。小花見主人來叫得更兇了,姑娘喝住了狗。

    “姑娘,你別怕,我是漢王隊伍裏的兵,過棧道時從上邊掉下來的,受了點皮外傷,”李春抬了抬左腿,“正愁找不到出去路,這下可好了!”說完他把刀插進綁帶裏。

    “梅兒,你這瘋丫頭,隻圖自己跑得快,也不等等爹,嗨!”從不遠處傳來老人的唿叫聲,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爹,我在這兒哪,快來吧,這兒有人問路哩。”

    “瘋丫頭淨給爹說瞎話,這大山深穀中除了我爺兒倆,還有誰呀?”隨著說話聲,一位老人出現在眼前,他身板硬朗,濃密的連鬢胡,黑裏透紅的臉,一雙獵人特有的銳利眼睛直在李春身上掃來掃去,小花見老主人來了,立即上前撒歡親熱。

    “嗬,果真還有人哪——小夥子,你是咋啦?”

    李春就把事情的經過情形簡單地說了一遍,最後說:“老伯,求求你了,這兒到漢中還有沒有路,請你指條路吧,我還要去趕上隊伍哩。”

    “要說有路哩又沒有路,要說沒有路又確實還有條路。不過哩,我看你左腿傷得不輕吧,還有從那麽高的地麵摔下來,就沒傷著內髒?你就別著急趕路了,這樣吧,先住到我家養養傷,等傷好利索了,到時願走不願走都隨你了。”

    李春見老伯如此熱心,便說:“多謝老伯,那隻好麻煩老伯了。”說完拔出刀削了根較趁手的樹枝拄著。

    “我看你也是山裏人吧?叫啥名字?家在什麽地方?”老人邊走邊問。

    李春老老實實迴答了問話後說:“老伯剛才說要說有路哩又沒有路,要說沒有路哩又確實還有一條路,這話是啥意思?”

    “李春啦,我看你太性急了吧?也好,我這就告訴你,這方圓幾百裏地確實沒有路通往漢中,到處都是高山深穀,山連山,山重山,哪有什麽路哇?但我們這些打獵的人卻偏能走出一條路來,這路盡在深穀高岩上,深山老林裏轉,你說它是路,可黃羊、老山豬都難去;你說它不是路,可我們獵人偏偏就能走過去,不但能下走漢中,還能上走陳倉哩!我說的就是這個理呀,你明白了?”

    “爹,有路就有路,你繞那麽多彎子幹嘛呀,真是!”跟在身後的梅兒責怪了一句。

    “多謝老伯指點——姑娘別怪老伯,老人家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的,一個彎兒也沒有。”

    爬了幾個坡,翻了幾道岩,來到一個地勢較平緩的山崖下,一片樹陰裏露出了幾間茅屋。樹林深處流淌著一泓泉水,沿著自然衝出的石溝往下流去,湧起白浪,濺起水珠。

    “喏,這就是老漢的家——梅兒她媽,來稀客啦!”老人一指茅屋叫了起來。

    “喔,是漢中的還是陳倉來的?”籬笆門打開,一位慈眉善目的婦女走了出來。小花撲上去圍著女主人撒歡。她一見李春那般模樣,不禁問:“他這是……”

    老人簡單介紹了幾句,讓進了茅屋。彼此又問訊了一番。李春才知道老人姓洪名義,以前家住褒水上遊的太白鎮,老伴叫石玉,也住在附近。當年因石玉家欠鄉長的借款,鄉長硬要抓她抵債。洪義早與她有婚約,加上兩人自小在一起長大,彼此情投意合,眼見心上人要被抓走,洪義就約石玉一起私奔,逃離老家,東躲西藏,最後逃進這片人跡罕至的深山峽穀裏安下家來,靠打獵采藥換糧食過日子,幾十年過去,膝下隻有這個寶貝女兒。老伴早吵著搬出這深山,到外地去住,可又故土難舍,一直未能成行。今天見了李春,覺得這年輕人還不錯,如能留下他來作個上門女婿就好了。因此兩位老人格外熱情,問長問短,洗傷口拿藥,忙個不停,弄得李春十分過意不去。

    十多天過去了,李春的傷口漸漸愈合,也能行動了。老人有意讓兩個年輕人出去爬爬坡,鑽鑽林子。姑娘就叫李春講義軍打仗的故事。平日裏李春少於說話,一聽這個要求,他就滔滔不絕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從家鄉遭災親人遇難講到與紀信、二牛相逢,再從投奔義軍講到打仗入關進鹹陽,以及離開鹹陽過棧道的遭遇,一一講給梅兒聽。

    “你們紀信將軍真的是太白金星下凡?他真的那麽神麽?”梅兒睜大眼睛問。

    “誰騙你啦,要不信,你跟我一起去漢中就知道了!”

    “你真的要去漢中?你不想就在……”梅兒的話打住了,臉上顯得焦急而失望。

    “這是怎麽說呢?你們一家人對我這麽好,治好了傷。待我像親兒子一般,說要走,我真有點舍不得。但是一想到和紀大哥、誌文、二牛、汪順還有許許多多好兄弟在一起過的日子,我心裏老惦記他們,不知他們是否己安全到了漢中。再說了,紀大哥平時對大家講,男兒漢大丈夫總得有所作為。不能光想個人過好日子,他給我們講了曆代賢臣義士忠心為國為民的故事,就是要弟兄們跟隨漢王去打天下,創大業。他說過,漢王不會久住漢中,還要迴到關內,統一天下,這得靠全體將士共同努力了。因此呀,我心裏老掛記著他們。要是他們知道我還活著,不知有多高興啊!嘿,你們住在這深山溝裏,不知外麵發生了多大變化,秦二世早己完蛋了,漢王還約法三章,老百姓的日子好過了。可這一切你們全然不知道。”

    梅兒一聽李春這番話,起初還高興,可聽到後來就無法再高興了,她失望地說:“說來說去,你還是要走,是不是?”

    “我不是己說清楚了嘛?我確實舍不得離開你們,但一想到紀大哥和許多弟兄們,我卻又舍不得他們呀!這心裏總惦記著他們,還做了幾迴夢哩。”

    “你就一點不想……不想,想……”梅兒欲說還休。

    “梅兒,我,我……想……”李春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梅兒順從的把頭靠在李春的左肩上,摟住了對方的右肩膀。李春趁勢把她抱在胸前,兩人緊緊地依偎著。

    樹林裏成對的杜鵑鳥在追逐,在唿叫,聲音格外清脆宛轉。

    過了好一會兒,李春抬起右手輕撫著梅兒的秀發,輕聲說:“梅兒,我會想你的,每天都想你,等我們再進關中時,我會來看你,接你們全家去鹹陽,你說可好?”

    “你說的是真的?真的嗎?”梅兒側著頭望著李春的雙眼問。

    “真的!我咋能騙你呢。人總得有良心,要不是你們,我要麽被野獸吃掉,要麽被餓死了,哪還有我李春!你說是吧。”

    “隻要你記住這點就好,可別一到了漢中就把我忘到腦後了喔!”梅兒仰著頭說,雙眼充滿深情。

    “那哪能呢,你放心好了!”李春再也忍不住,一低頭,在梅兒額上、臉頰上狂吻起來,終於四片火熱的嘴唇緊緊貼在一起,恣意縱情地吮著,兩人都沉浸在濃濃的愛意裏。

    接下來的幾天裏,兩個年輕人帶了弓箭,套子去山林裏打獵。中午在山泉邊一起吃幹糧,捧泉水喝,說著笑著,有時捧起水來互相把水潑向對方,在林間追逐嬉笑。暮色蒼茫中,雙雙扛起野兔山雞、獾子等獵物迴到茅屋,兩位老人早己迎候在門前,還親昵地怪嗔著:“看,天都快黑了,山裏路不好走,該早些迴來呀!”

    晚上,梅兒把李春要去漢中找隊伍的事告知了父母,一家人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決定選個好日子讓他倆成親,以了卻心中一樁事。老人馬上叫李春把這打算告訴他,李春自是高興不己,喜期定在兩天後。

    第三天,在這深山密林中,李春與洪梅結成了夫婦,一家四口人歡天喜地,操辦了婚事,小兩口自是恩恩愛愛,甜甜蜜蜜。當夜,李春勸嶽父一家離開這深山老林,和自己一起到漢中去安家,說了漢王許多好處,兩位老人覺得女婿說得有理,雖然故土難離,但為了兩個年輕人,他們終於同意了。老人還說,從明天開始,就準備好一切,要多弄點山貨帶走,好換糧過日子。

    第二天一早,一家四口早己穿行在密林中,在一片被狂風拔起樹木倒地的地方,采摘了幾口袋木耳,又在一叢林中采了許多山菌,爬了幾個坡,李春、洪梅在老人指點下,采了蟲草、靈芝等許多名貴藥材,一直忙到落日銜山,一家人才滿載而歸。老人提議說,明天到猛獸出沒的山林中去打個大家夥帶走,讓李春迴軍營獻給漢王。

    晨曦初露,一家人早己來到了野獸出沒的地方,林中飄蕩著團團霧氣,洪義拿出事前準備好的香燭點燃,一家人跪下朝空中拜了三拜,老人虔誠地禱告:“天神、地神、山神在上,草民洪義今日進山獵獸,為的是向漢王劉邦進獻,以表草民全家對漢王的擁戴,決非貪圖財貨,望神靈保佑草民一家平安,萬事順意!草民再次叩首!”一家人又叩首祭拜。大家起身,洪義朝林中地上四處張望著,憑老人的眼光,看出這兒是黑熊出沒的山林,下了誘餌,安放好套子,四人就找了個既安全又隱蔽的地方蹲下來等獵物。

    太陽早己升起老高,林中霧氣漸漸散盡,一縷縷陽光透過枝葉縫射進了林中,各種鳥兒也高一聲低一聲地歡噪起來。四周卻全無野獸的動靜。小花伏在主人身邊耐不住寂寞,想站起身來,被洪梅輕輕一拍,它隻好乖乖地趴著,人們都靜靜地等待著。

    又等了約一個時辰,小花突然不安地扭動著,嘴裏了發出了低沉的“嗚嗚”聲,兩耳撲楞著,前爪在地上刨著。大家知道這是小花憑靈敏的嗅覺覺察到有野獸過來了,洪梅輕撫著它的頸脖,它才稍稍安靜了些。一家人凝神細聽並注視著周圍的動靜。

    隨著樹木被折斷的“嘎吱嘎吱”聲音,從左前方林子裏傳來了“嗚——嗡”的吼聲,“熊來了!”一家人既興奮又緊張,都目不轉睛地朝那方注視著。

    不一會兒,一頭笨重的熊搖搖擺擺走了過來,它的頭左搖右晃,鼻子伸縮了幾下,似乎嗅到了什麽獵物,停下腳步,張望著,抽動著鼻子嗅著,想辨認那誘得它直淌唾沫的香味在啥地方。它稍轉了下身子,又抽動鼻子深深地吸了吸,終於邁開四腿,朝它右前方的樹叢中走過去,把樹枝絆得嘩嘩啦啦直響,隱身在樹叢中的一家人心中直樂,小花差點就一聳身衝了過去,被洪梅一按,它又乖乖地趴著。四人既高興又緊張地等待著。

    時間似乎過得特別慢,大家正在焦急,隻聽那邊樹林裏傳來了熊既恐怖又憤怒地嗷嗷吼聲,震得人心頭發怵,一陣狂跳。

    “爹,八成是被套住了,過去看看吧!”洪梅急迫而高興地說。

    “ 套是套住了,讓它再折騰一會兒,萬一套得不牢,那畜牲會和你拚命哩!”老人止住了女兒。

    熊的嗷嗷吼聲由激怒短促變得低沉緩慢顯得無可奈何。

    “走!”老人話聲出唇,小花早己一躍而起衝了出去,一家四人操著獵叉,挽著繩索朝熊吼叫聲處跑去。大家跑攏一看,小花圍著熊又跳又叫,那頭熊的一隻前腳和一隻後腿都被繩套了個結結實實,前後的繩子繃得直直地,它隻有狂叫的份兒,卻無可奈何。老人用另兩根繩各挽了個套,把剩下的兩隻熊腳又套個結結實實,再給它上嘴套,父子倆一用力把熊拽到粗大樹杈前一靠綁了個結實,那畜牲嗚嗚低吼著,但四隻腿被拉在四根樹身上的繩子拽著,頸脖處也勒住了,動彈不得。洪義從袋中取出一柄鋒利的刀子,叫女兒取出個裝著什麽粉沫的皮口袋,用兩手張著袋口,父女倆一點頭,洪義上前對準熊的前胸那塊白色皮毛處就是一刀,拉開了一個口子,黑熊“啊”的一聲叫,老人伸出左手往胸腔中一探,右手伸刀一剜,一顆熊心己拿在手上,滴著鮮血,他一下放進女兒兩手拉開的皮口袋中,迅速收攏袋口,並束好,動作幹淨利落。

    熊的嚎叫聲漸漸停息了,母親和女兒操刀在手剁下了熊皮,割下了熊掌,剜下了前後腿,剔了胸,背處的肉,這頭猛獸終於變成了一副骨架。

    收拾完畢,早己過了中午,一家人坐在一塊空地上吃起幹糧來,喝著竹筒裏的水,小花則在另一處吃著主人賞給他的熊肺熊腸。

    “爹,今天夠運氣,一下就收拾了一頭大熊。”洪梅高興地說。

    “一則蒼天有眼,平日裏我何曾傷過這些猛獸?今日拜山開刀,全為敬獻漢王。二則漢王果真為真命天子,才能這樣順心遂意啊!”洪義捋著胡子笑嗬嗬地說。

    “嶽父說得對,漢王是仁德之君,上天保佑漢王有幸,小民順心。”李春也笑著說。

    一家人說說笑笑吃過午飯,見時候不早,一齊收拾好獵物踏上了迴家的路。

    又過了兩天,一家四口人都背上東西,離開了茅屋。兩位老人眼中流露出無限留戀之意。是啊,這兒他們度過了青春,播種了愛情,這兒的一草一木都目睹了這對夫妻從青年直到老年的生活點滴,這兒有過他們深深的愛和恨,有過他們艱苦創業同甘共苦的日日夜夜,如今要永遠告別這個曾經庇護過他們和讓他們共同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確實令人留戀難忘!但外邊已經改朝換代了,人們過上了新的生活,總不能讓好女兒再過這種與世隔絕的日子,更何況女婿有他的追求和希望,我不能讓女兒絆住他朝前邁進的腳步,是該重返人世間了!兩位老人在房前佇立張望片刻,掩上籬笆門,互相示意交換了下眼色,一轉身上了石梯路,追趕早己離去的女兒女婿。

    洪梅完全沉浸在新婚的甜蜜幸福之中,衝淡了對故居的留戀,正津津有味地聽李春擺自己與弟兄們作戰的故事,雖然兩人都背上了沉甸甸的東西,卻步履輕快,說著笑著朝前趕路,似乎己忘記了身後正趕上前來的父母。小花跟在他們身後,不時跑前跑後地撒歡。

    一家人盡在懸崖峭壁高山深溝中的秘密小道上走,好在洪義和女兒早己熟悉這些小路,雖然要登岩爬坡,穿林涉澗,但速度並不慢。老頭不時講點深穀老林中的怪事見聞,李春則講些作戰入關的經曆和在鹹陽城的見聞,四人行路也不寂寞。

    “嶽父,你那天說,這小路下行可到漢中,上走可通陳倉,真的嗎?”李春發了問。“這都是我幾十年進山打獵、采藥和到外地趟出來的路啊!有迴上陳倉我差點找不到出山的路,在深穀懸崖上轉了幾天才摸了出去。這上下兩條路,沿途我都有記號,嘿,這不,你看!”老人指著一棵高大粗壯的樹幹說。

    李春望去,果見那樹幹上離地一人高的地方有個用刀刻成的箭頭符號,年深日久,那刻的凹槽裏也露出裂痕。

    “嶽父真是有心人,這麽大的山林沒個記號,確實難辨東西南北。”李春感歎著。接著又說:“剛才我在想,要是漢王將來帶兵收複三秦,可不可以走這條路呢?走那棧道實在太危險了。不知上次還有多少弟兄摔下了深穀!”

    “可以呀,就是有些地方難走點嘛,可以事先修整就行了。到時候哇,漢王要是不嫌棄,我還可以給大家帶路哩,哈哈哈!”老人高興得笑了起來。

    “爹,還有我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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