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中原大地,春姑娘姍姍來遲。郊外李花、梨花、桃花次第開放,它們似乎不知道人間有戰爭,有爭奪,有流血,仍燦爛地綻放在枝頭,瀟瀟灑灑,風風光光,白的似雪掛枝頭,紅的如彩霞繞樹,裝點著原野,把春的氣息帶給飽經一冬風雪嚴寒的人們,帶給蟄伏的小動物們,帶給蘇醒的田野,帶給還沉睡的山坡峽穀。

    大半個月無戰事,劉邦樂得安享快樂,天天喝喝美酒,聽聽鄭芳彈奏樂曲,簡直樂不可支。偶爾也到軍營裏走走看看,了解各營訓練情況,也可散散心,和樊噲、夏侯嬰、周勃、曹參等將領們聊聊天,吹吹牛,倒也過得十分快活。紀信小倆口度著蜜月,日子過得甜甜蜜蜜,恩恩愛愛。

    在二十多天休整的日子裏,劉邦在蕭何的啟發下,派出兵將四處籌糧,頗有收獲。不僅如此,附近不少青壯年紛紛前來投軍。這一下劉邦可說是兵多糧足了。為了加快進軍速度,狠狠打擊秦軍,劉邦下令向秦兵屯集的碭縣進發。

    在開拔的前些天,夏侯嬰關照紀信,讓他把妻子送到城郊找個心地誠實的農家,把李玉蘭安頓在那裏,等將來戰事平息後再來接人。紀信找二牛、汪順、李誌文等人忙活了一陣,終於在離城四十多裏的大王莊找了個落腳點。那家共四口人:一個老奶奶,兒媳兩人,一個孫子。據了解這家人厚道忠實,特別是那個王奶奶,可是個熱心人,一聽說是沛公帳下的軍官夫人來家中寄住,又見士兵們用馬馱了不少糧食、衣物,還給了不少錢,心下更是歡喜。

    “要不是你們來龍城,俺家兒子早被征去服勞役了。如今姑娘住我家,她就是俺的親閨女,俺就是她親娘,兒子媳婦就是她的親哥嫂。你們放心吧,隻要俺這把老骨頭在,就少不了姑娘的一根汗毛!”王奶奶身子骨硬朗,說起話來也快人快語。

    紀信千恩萬謝,告別了妻子,告別了王奶奶一家人,隨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向碭縣進發。

    李玉蘭就此長住王奶奶家,王家上下對她真如親人。李玉蘭雖是獨生女,但人卻很勤快,能親熱人,與王家上下相處也如一家人。平日與王家兒媳一起下地幹活,迴到家裏又忙開了家務,挑水、燒火煮飯、洗衣服,見啥幹啥,有時還跟王奶奶紡紡線,縫縫補補什麽的,王家大小無不誇她,疼她。特別是王奶奶更是誇她疼她,開玩笑說,你這麽勤快,別把我兒媳慣懶了哩。後來發現她已有身孕,就再也不讓她下地幹活了,家務事也叫她少幹點,別累壞了身子。李玉蘭卻說:“奶奶,大哥大嫂,你們別這樣嬌慣我肚裏的孩子,娘胎裏就嬌慣的孩子,長大了吃不得苦還有啥出息哩!”說得大家哈哈大笑。王奶奶心疼地說:“傻丫頭哩,孩子懷在娘胎裏你不好好保養他,咋能長得胖壯呢?你光顧逞強好勝,萬一有個什麽閃失,我老婆子一家咋向你丈夫交待?再說了,懷了孩子的人,一要休息好,二要吃得好,人們常說母肥兒壯就是這個道理。你呀,就快別說傻話了,既然你把我當親奶奶,你就得聽我的,啊!”“是,奶奶,我聽你的就是了,從今後哇,我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羅!”“哈哈哈”王奶奶和大家一齊笑了。

    紀信隨隊伍走了,李玉蘭思念的日子也開始了。雖然王奶奶一家待她如親人,但紀信畢竟是自己心愛的丈夫,一場特殊的奇遇結成了夫婦,彼此是那樣意氣相投,兩人常在燈下共品《詩經》,同賞《楚辭》、《離騷》,談論古代那些忠臣義士,兩人都傾慕和崇拜這些英雄人物。共同的愛好使他們情更濃,關係更融洽。紀信有時還給她擺談家鄉的種種傳說,諸如《忠義誠信的太白金星》啦,《化鳳山的來曆》啦,《虹溪河的故事》啦,這些美麗動人的傳說常常讓李玉蘭聽得入了迷,有時還隨著故事中主人公的遭遇或喜或悲,或恨或愛。紀信開玩笑說:“嶽父真說對了,你要是個男兒身就好了!”李玉蘭馬上說:“我要是男兒漢,誰當你老婆呀?你不成光棍一個嗎?”紀信也迴了一句:“你可知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不嫁給我,還有別的女孩子嘛!”

    “好哇,你快說,還有哪些姑娘想著你?你不說我倒忘了,現在該坦白了吧!”李玉蘭趁勢追問起來。

    “好好好,賢夫人,我坦白,但我說了你千萬別生氣,再說這事早已過去,而且也完全成不了事,你放心吧!”紀信小心地說著話,生怕讓對方生氣。

    “看你,我李玉蘭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嗎?有啥就盡管說吧!”李玉蘭見丈夫小心翼翼說話的口氣,笑著說。

    “好啦,那我就說了喲,但你千萬別生氣。”紀信又吩咐了一句,然後從放書卷的行囊中拿出了兩樣東西,一是銀釵,一是玉佩,接著原原本本擺談了在家鄉所發生的一切事情。李玉蘭望著丈夫,專心專意地聽完紀信講自己的故事,她為紀信的俠義心腸所感動,心裏對丈夫的敬意和摯愛更深了一層,同時也為二牛一家不幸遭遇深表同情,還為王香芸敢愛敢恨和熱心助人的言行所深深感動,她心裏不但沒有一絲妒意,而且喜歡王香芸這樣的人。當她聽完故事後,不由得讚歎道:“王姑娘可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姑娘,我要是你也會喜歡上她的。唉,可惜她和我一樣生逢亂世,她才不能遂自己的心願啊!”說著,感歎著,隨手拿起兩樣東西左瞧瞧右看看,似乎通過看這兩樣東西,就能見到東西的主人一樣。

    “如果你喜歡這兩樣東西就留在你身邊吧!”紀信見妻子摩挲著銀釵和玉佩,以為她喜歡想要就這樣說。

    “別別別,這是王姑娘送你的,你就帶在自己身邊吧,畢竟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但你千萬別以為我是在吃醋,我可不是那種人嘍!”李玉蘭認認真真地說,“還有,那大紅馬你可千萬小心在意,別讓它掉了膘,也別讓它太累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太感謝夫人了!”紀信聽妻子這樣說話,激動不已,情不自禁地摟住妻子,親著吻著。

    如今這一切都已成了過去,燈下再沒有了紀信的身影,耳邊再也聽不見丈夫那溫存的話語和開心的笑聲,自己也再不能同丈夫一起讀《論語》品《詩經》談英雄講故事了。婚後二十多個日日夜夜,本就短暫,加上丈夫還要去練兵、籌糧,小倆口兒在一起的時光就更少了。彼此情投意合,恩恩愛愛,新婚不久就告別,李玉蘭又怎不刻骨銘心思念丈夫呢?

    臨別的頭天晚上,兩人一陣親熱之後,紀信輕輕地摸著妻子的肚子悄聲問:“這兒該懷上我們的寶貝了吧?”

    “看把你美的!說正經話,要是真懷上了我們的孩子,你總得起個名吧,”李玉蘭甜甜蜜蜜地說,還輕輕地吻了吻丈夫的臉。

    “幸好你提醒我,夫人想得真周到!”紀信說著也迴吻了一下妻子,又說:“那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你說呢?”李玉蘭故意反問。

    “我哇,都喜歡,隻要你喜歡我就喜歡!要是生女孩哩,你給起名,要是生男孩呢,就叫紀通吧,你說好不好?”

    “為啥起名為‘通’呢?”

    “夫人有所不知,這‘通’字大有講究!通者,通天通地,通文通武,通古通今,萬事亨通也!你以為如何?”紀信湊著妻子的耳邊說了一通挺有意思的話。

    “看來你蠻有學問嘛,嘻嘻嘻!”李玉蘭笑得拱進紀信懷裏。

    燈下,李玉蘭甜蜜地迴憶著這一幕,輕撫著漸漸隆起的肚子,在心裏對胎兒說:“兒子,好好長吧,爹媽盼你哩!”心裏甜甜的,卻也酸酸的——要是他在身邊該多好啊!李玉蘭望著閃爍的燈光想念著丈夫,想象著他行軍的艱辛和打仗的危險情形,一時百感交集,夜好象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漫長了。

    劉邦率領義軍向碭縣進發,一路上軍紀嚴明,所到之處從不擾民,受到百姓的擁戴,又有不少青壯年來投軍,隊伍又壯大不少。

    這一天義軍已快接近碭縣了,前麵探馬來報,碭縣秦軍逾萬人,而且早已作好準備,將官領兵馬守住四門,日夜巡查,防守甚嚴。劉邦命人馬於郊外駐下。

    第二日,劉邦率軍攻打南門,敵軍緊閉城門堅守不出城,劉邦命令樊噲帶領本部人馬加緊進攻南門,其餘各門由其他將領帶兵攻打以策應南門進攻。

    南城門一帶喊聲震天,樊噲手持鐵戟騎在馬上親自督戰,近兩千餘名將士向南門發起猛攻。架雲梯、搭長竿、掛繩鉤的兵士在盾牌掩護下靠近城牆,迅速把雲梯、長竿往城牆上靠去,把繩鉤爪拋上垛口抓牢,大批兵士手持盾牌、刀、矛、鐵戟,冒著飛箭、滾石爬上雲梯、撐起長竿、攀上繩索向城牆上爬去。南城門那段城牆每個垛口都成了雙方爭奪的焦點。城牆上秦軍守兵有的手持鐵戟長矛猛刺猛挑那些已將登臨垛口的攻城兵士,有的幾人一夥抓住雲梯的頂端奮力向外掀,攻城兵士不少人連梯帶人一起被掀翻跌落城下,有的把滾石、擂木狠狠朝對方砸去,不少攻城兵士被砸得腦漿迸裂、斷腿折臂,一時間紛紛跌下城牆外。一批進攻者被殺死殺傷,另一批人又衝了上來。南門一帶鼓聲咚咚,殺聲震天。但義軍攻了幾次都無法攻上城牆,少數人攻上也被盡數殺死。

    樊噲在一旁坐在馬上氣得哇哇大叫,眼見一批批士兵被敵人砍殺跌下城牆,他連忙鳴金收兵,搶救傷員,收拾攻城器械。清點人數,這一陣猛攻猛打共死傷近四百名兵士。樊噲窩著一團火氣,意欲再次強攻,蕭何在一旁勸住,說敵兵勢眾,又居高臨下,準備充分,若強攻必難奏效,不如暫停攻擊,另作打算,樊噲隻好作罷。

    夏侯嬰所率人馬在東門攻擊,紀信奉命帶五百人馬在右側攻打以配合左麵的主攻。盡管汪順、楊福、馬明、李誌文等人身手敏捷,楊福又善使飛刀,加上二牛、張黑虎、鄭鐵牛等人勇猛進擊,但終因敵兵勢眾,守得頑強,雖有兩次已快攀上城牆,都被敵兵擊退,馬明、鄭鐵牛還受了輕傷。左邊夏侯嬰率隊攻擊也同樣受阻,夏侯嬰見如此情形也忙叫鳴金收兵。此處因是策應南門攻擊,未盡全力,故死傷不足八十餘人。其餘北門、西門的情形也大體如此。

    劉邦見折損了幾百兵士,卻未能攻下縣城,不覺心中氣悶,幸有美人鄭芳殷勤侍侯,又是推拿按摩,又是親自操辦炒了幾樣劉邦平素最愛吃的肉菜,且斟且飲,百般溫存,這才使劉邦舒坦些。人雖在喝酒吃菜,心還掛記著這場攻城的戰事。蕭何、樊噲、曹參等人也勸他不必憂心,勝敗乃兵家常事,可劉邦仍難以平靜,想借酒澆愁,竟開懷暢飲,喝得昏天黑地,不覺手舞足蹈,竟要與美人對舞起來。劉邦在家鄉時也常有此舉,倘若遇上高興的事喝得酩酊大醉,就狂歌起舞,後來他當了皇帝迴故裏宴請鄉鄰作《大風歌》即為此舉。要是碰上不順心的煩惱事,他也會狂飲濫喝,然後也會胡言亂語手舞足蹈,今天的情形即是如此。直到他跳得跌倒在地昏昏然時,鄭芳才叫人把他扶上炕休息。

    第二天劉邦命令攻城。這迴他專攻東門,其餘三處圍而不攻,作躍躍欲試的樣子。可是這次結果與頭天一樣,城門未破折損兵士近百人,隻好偃旗息鼓。

    時近黃昏,冷風颼颼,本來陰暗的天空霎時烏雲翻滾。後來風變得更冷更猛,似乎要把營帳掀翻似的,隨即下起了雨,時大時小,時緩時急,一直下個不停。

    紀信在營帳裏與二牛、汪順、李誌文、張黑虎等兄弟閑坐擺龍門陣,各自擺談兒時趣事和各自的人生經曆。李誌文說,一年家鄉鬧水災,莊稼被衝毀,房屋被衝倒,很多人流離失所,吃無吃的,住無住的,大家想去幾戶大戶人家借糧,可那幾個鐵公雞說啥也不肯借一星半點糧。大戶人家住在半山腰,周圍是石牆石寨門,晚上派家丁防守著,怕窮漢們去搶糧。鄉親們餓急了,討要乞求了幾次都無功而返,後來還傷了幾個領頭人。一天夜晚,天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風也刮得唿唿響,村民們更是又冷又餓,忽然一個年輕人想了個辦法,說今晚又是風又是雨,也許財主們防範不緊了,我們趁黑夜冒風雨翻進寨牆,打他個摸樁(即趁黑夜乘人不備進行偷襲),把家丁們捆起來,再向財主們借糧,他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即使被官府問罪,總比作餓死鬼強多了吧!你們說這辦法可好?大家一聽,好哇!捉住了家丁,硬逼著財主借了糧,大家才留下了命。雖然後來幾個領頭人吃了官司,但他們救過全村人的命,他們一家大小全由村民供養著。這可是老天爺幫了大家的忙,不然就再難想出個活命的辦法了。

    紀信聽到這兒,聽著外邊傳來的風雨聲,忽然靈機一動,對大家說:“你們聽見外邊的風雨聲沒有?”大夥兒都說:“咋沒聽見,又是風又是雨的嘛!”

    “這就對了,剛才誌文大哥說的故事是老天爺幫的忙,今天,我們也要靠老天爺幫個大忙!”

    “啊,我明白了,紀大哥的意思是趁著今天的風雨,晚上偷襲碭縣,攻下這座縣城。紀大哥,你說我猜得對不對?”汪順得意地說出了他的猜想。

    二牛笑著說:“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嘛,還用你諞嘴!”大家一陣哈哈大笑。

    張黑虎高興地說:“打摸樁可是我的老本行,紀大哥,這迴我該派上用場了吧!”

    “哪迴少得了你這隻虎,你就別操這份空心了!”楊福打趣地說。

    紀信止住大家說話,和眾人一起認真地商量了偷襲的事,然後帶著二牛、汪順一同到夏侯嬰將軍營去。雨仍在下著,風也唿唿地刮著,把營門外的大旗吹得唿唿直響。三人進帳與將軍見禮後,紀信就如此這般向夏侯嬰將軍說出了偷襲碭縣的主意。

    夏侯嬰將軍一拍大腿說:“好哇,這可是好主意!天氣不變,今晚就照計劃行動。現在你們就迴營作準備,我馬上到沛公那兒請示,等主上示下後,馬上通知你們行動。”

    夜幕比往日降臨得早些,田野四周一片漆黑。夜色中風雨仍在肆虐,風似乎比黃昏時更猛烈了,雨也更大了。義軍的幾座大營中燈光寥寥,不再像昨夜那樣明亮,在風雨中半明半暗半滅,到處沒有喧嘩聲,似乎所有營帳裏的人都已沉沉大睡。其實,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都在黑暗中作準備,隻等紀信帶兵偷襲成功打開城門之時,大軍就掩殺進城,奪下碭縣。

    風雨中的碭縣城頭,四門緊閉,城樓上懸掛著幾盞氣死風燈,在風中搖晃著,掙紮著。城樓上隻有少數士兵披著雨具蜷縮在牆角,抱著武器偶爾向城下張望幾眼,沒有往日的巡邏哨,也許他們認為這樣的風雨之夜是安全的,已喪失了往日的警惕。

    時近三更,風雨仍在撒潑發狂,這簡直是上天有意助劉邦一臂之力了。一聲號令,紀信帶著兩百多士兵,身旁緊跟著二牛、汪順、楊福、張黑虎、李誌文、李明等人,個個全副武裝,為了戰事順利,紀信把輕易不示人的寶劍也帶上了。

    二百多勇士像黑夜中的遊神,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了南段與西段之間的那一帶城牆下。二牛、汪順、張黑虎、楊福四人拿出繩鉤向牆垛拋去,風雨中毫無聲響地便抓住了垛口,四人像輕靈的猴子蹭蹭蹭幾下就爬上了城牆,四下張望,城牆上沒有哨兵,四人朝下做了暗示動作,下邊的人得到安全信號,紀信、李誌文、李文友、李明四人馬上攀了上去,後邊按四人一組依次向城牆攀上去,兩百多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全部登上了城牆,早在城牆下等待的其餘三百多名士兵也魚貫向上爬了上去。

    紀信帶著十多個好漢向南門城頭摸過去,因無巡邏哨,他們很快就接近了南門城樓。守城哨兵誰也難預料神兵天降,當刀劍已捅進他們胸腹中,才知道死神已降臨到眼前,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十多個哨兵瞬間成了義軍的刀下之鬼。占據了南城樓,紀信又帶上二百多名士兵馬上順梯下摸去,一路上均無哨兵,不知是誰踩失了腳一跤跌下,刀磕碰在石梯上發出了一陣響聲,眾人不禁一驚,放慢了腳步。

    “上邊怎麽迴事?誰?”下邊守城門的兵士一下從門洞裏、哨棚裏鑽出來喝問。

    “你們倒好,吹不著風,淋不著雨,你看我們淋成啥樣了,想下來找口酒喝暖暖身子。你說還有誰?”汪順操起關中腔調不緊不慢地迴話,大家趁機加快下梯的步子。

    “別說風涼話了,這會兒誰還有酒喝呢?”一個秦兵還在咕噥著。

    眾人一擁下了梯子,衝向秦軍,一陣刀劈矛刺,那些守兵還沒弄清是怎麽迴事,就全部不明不白地喪了命。

    二牛、汪順、楊福、張黑虎馬上開了城門,李誌文把燈籠朝門外黑漆漆的夜色裏晃了三圈,埋伏在附近的幾撥人馬,都踏著泥濘如滾滾波濤,一擁進了南門。

    夏侯嬰率部向東門方向進擊,樊噲、曹參、周勃分別去奪取西門,呂氏兄弟和靳強、盧綰等人在中軍大帳保護劉邦,等待勝利的消息。

    南門守軍早已被驚動,等他們醒來時,隻見四處都是對方人馬,燈籠火把齊明,喊殺聲四起。守軍將領拿了武器帶著一批士兵和都尉,從營地裏呐喊著殺了過來,迎麵遇上紀信所帶領的隊伍,兩軍殺在一處,刀來劍往,戈戟相撞。敵軍困獸猶鬥,想衝出一條血路逃命,怎奈紀信等人武藝高強,士氣旺盛,攔住去路奮力拚鬥,加上紀信手中寶劍厲害,幾個都尉的鐵戟、長劍均被削斷,早已喪魂落魄,無心戀戰,且戰且退。張黑虎殺得興起,衝入敵群,一陣砍瓜切菜,殺得敵軍四散奔逃。二牛、汪順不離紀信左右,幾番攻擊,連連殺死了幾個紮手的偏將,秦軍更是潰不成軍。

    紀信寶劍一揮,大聲命令士兵們高唿口號。

    “沛公仁義,快來歸順,抗拒者死,投降者生!”近千名士兵一齊呐喊,反複高唿,此起彼伏,吼聲震天,真猶如神兵天降,似若千軍萬馬殺來的威勢。秦軍將士早已魂飛魄散,紛紛放下武器投降,南門營地守軍就此全部解決,那些躲藏在暗處的秦兵也陸陸續續走了出來投降。紀信令手下人清點降軍人數,幾近兩千人,自己部下約傷亡了三十多人。清點完畢,各自安頓駐下,醫治傷兵。

    其餘三路人馬,有的通過一陣混戰,殺了守將,勒令守軍投降;有的把守軍團團圍住,迫使對方投降;有的通過喊話,曉以利害,讓對方自動放下武器。這場突襲進展順利,在黎明前就全部結束戰鬥。樊噲等人早已派人飛報劉邦,劉邦聞訊大喜,立即率本部人馬進城,住進了縣衙,並傳令各路人馬,嚴明軍紀,安撫百姓,嚴禁擾民。

    天公好象有意要助劉邦奪下碭縣,也像安心助紀信一臂之力立戰功,當縣城落入義軍手中之時,風雨漸漸小了,天大亮時竟風停雨住了。

    碭縣一役,使紀信名聲大振,劉邦一高興,決定把紀信由部曲長升為部將,約了夏侯嬰到中軍帳飲酒,傳令紀信前來受封。

    紀信帶上二牛、汪順來到帳中見劉邦行禮畢站立一旁。劉邦坐在堂上正中,右側是美人鄭芳侍立一旁,她正拿眼直勾勾地望著堂下的紀信,恨不得把一雙眼珠搭在紀信的俊臉上。

    劉邦呷了一口酒,樂滋滋地說:“紀信,你果真是來扶龍的,昨晚你又立了一大功,用計攻下了碭縣,我劉季不是小氣之人,絕不會虧待你,我升你為部將吧!從今後你可更要忠心效力喲。哈哈哈!”

    紀信立即抱拳一禮:“多謝主上提拔!不過,攻下碭縣非我之功,主上威名遠播,秦地軍民都心向主上,加上將士用命,故所向無敵。此乃主上之威德,軍民之幸運!”

    “你就不要這樣說了,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功勞嘛,什麽威德不威德的!”

    “大王!”一聲嬌滴滴的喊聲從鄭芳口中飛出,劉邦轉頭一望鄭芳問道:“小美人,今天是不是又要親自把盞給紀信敬酒?”似乎心裏有些不快。

    鄭芳心裏“咯噔”一下,但馬上鎮靜下來,滿臉堆笑,柔聲道:“如果大王命賤妾給紀信將軍敬酒,賤妾敢不從命;要是大王不讓給紀信將軍敬酒,賤妾豈敢自作主張。不過嘛,大王曆來是愛將如寶,又賞罰分明,至於要不要讓賤妾給紀信將軍敬酒,那不是很明顯的事嘛!”說完一邊用手輕揉劉邦的肩頸,一邊用媚眼望著劉邦。

    “好好好,好你張巧嘴,話全由你說完了。既然封了官,哪有不敬酒的?你就代本王敬酒吧!不然怎見我劉季尊從天意、愛將惜才呢?”

    鄭芳一聲“遵命!”笑盈盈地執壺在手,滿滿地斟上一杯走向紀信,將酒杯遞過去。在那一瞬間,她又故伎重演,同時也深情地注視著紀信,眼裏不僅充滿愛慕,而且燃燒著一團欲火,甜甜地叫了一聲:“紀信將軍,自你投奔大王以來,屢立戰功,大王很是愛將惜才,常銘記於心,今天升你為將軍,賤妾代大王敬你一杯,望紀將軍從今往後更加效忠大王,再建功勳,願你榮華富貴,步步高升!”她一邊說一邊閃動著那雙嫵媚動人又充滿情欲的大眼睛,心中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給眼前這位自己十分心儀的男人。

    紀信豈敢有絲毫非分之想,接過酒杯,連忙避開那雙勾魂奪魄的媚眼,朝劉邦單膝跪下,抱拳行禮朗聲說道:“多謝主上器重,多謝主上賜酒,多謝貴人賜酒!為了主上大業,為了除暴秦安黎庶,我紀信刀山敢上,火海敢闖!”說完一下幹了杯中之酒。

    紀信起身正要交還杯子,卻聽劉邦吩咐:“小美人,你代本王索性再敬紀信兩杯酒,一來恭喜紀信屢立戰功,二來祝賀他榮升將軍,三來嘛恭賀他娶了個漂亮的老婆”說完後不知是真心高興還是其他什麽意思,嘿嘿地笑了幾聲。

    這對鄭芳來說真是求之不得,真想一口氣敬紀信十大杯,可心中又有些氣恨:好個紀信,你知道我多麽喜歡你,多麽愛你!雖然我在侍奉沛公,可那是身不由己呀!你知道嗎?我多想終身伴你,願為你付出一切!可是,可是你卻悄悄地娶了個什麽漂亮人兒,連信也不透一個,心裏不由得酸溜溜的,一邊深愛著,一邊卻又怨恨著。唉,可憐可悲的女人,明知不可為卻偏偏一門心思想著自己心儀的男人。世間的事就是這樣怪,劉邦有權有勢,也算是美男子,可她卻不太喜歡他,卻死心塌地的喜歡和愛上一個受劉邦唿來喚去的手下人,聽別人已娶了妻子,還吃起醋來!

    鄭芳心中氣惱怨恨,卻仍滿麵春風,笑吟吟地望著紀信,一連敬了兩次酒,望著自己心愛的男人把自己親手斟的酒喝下去,這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滿足,一種安慰,她知道,今生無論如何自己也難得到紀信,更難與他終身相伴了,一邊望著對方喝酒,一邊甜甜地祝福:“紀將軍,恭賀你雙喜臨門——噢,是三喜臨門,大王剛才說過了,願你們夫妻恩愛,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她嘴裏說得甜甜的,心裏卻是酸溜溜的,甚至眼睛竟有些濕潤,若再說下去,恐怕要淌下傷心的淚來。

    紀信剛才一聽劉邦的話,心中暗自一驚:主上不知有多少耳目,我與玉蘭結婚這件事他也知道了!其實他哪裏知道,這是混在義軍軍營中那個受傷的何衡和幾個兵士暗中打聽出來的,他們又在軍營中四處散布紀信強娶民女,民女怎樣不從,民女怎麽漂亮等等話語,謠言四下傳開,怎不傳到劉邦耳裏?起初劉邦還信以為真,私下傳問夏侯嬰將軍,夏侯將軍據實以告,才打消了拿紀信辦罪的念頭。可這劉邦卻是個好色如命的人,既然聽見屬下有個如此美貌的嬌妻,不但想一睹芳容,還想與之魚水交歡。當然這些話是難以啟齒的,隻能悶在心裏。本來就有些嫉妒之意,如今自己心愛的鄭美人似乎有意無意在紀信麵前當著他的麵竟大獻殷勤,大拋媚眼,於是劉邦不由得妒火中燒,一時難以發作,想借這個機會幹脆讓他倆來個徹底暴露,就叫鄭芳再敬兩杯。誰知鄭芳說話很得體,舉止也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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