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送走劉邦,正在敘話,忽然一小校進帳報告:“稟將軍,剛才巡夜士兵在東城巡查,抓獲一名私入民宅欲對民女非禮的校尉,請將軍裁奪!”

    “將軍,那民女十分剛烈,堅持要同來軍營,必須見到將軍嚴懲這校尉,她才肯離去,否則她將以死殉節。”另一名士兵補充說。

    “啊,有這等事!把他們都帶進來!”夏侯嬰驚歎之餘,吩咐帶人進帳。

    一聲吆喝,小校從帳外帶進一男一女。男的身著義軍服裝,長得身材高大,一顆碩大的腦袋上長著一雙豹眼。進帳後既不下跪,又無畏懼之色。夏侯嬰認得這是樊噲帳下一名校尉,叫王宇。那女的一身布衣布裙,雖舊但很整潔,隻右手衣袖處已裂了一道口子,想必是剛才掙紮中被王宇扯破的。她身材高挑,一張粉臉,雖帶著怨怒之氣,但仍掩蓋不住她秀眉美目之間的嬌美。

    這女子一進帳門就雙膝跪下磕了幾個頭,不等將軍問話,就揚聲說道:“將軍在上,容小女子稟報。”她用手一指眾人又說:“百姓盡說沛公劉邦所率是仁義之師,所到之處不擾民,不搶掠。可是 ,這個義軍中的敗類卻私闖民女住所,詐我財物不說,還要對小女子行非禮,幸得巡查士兵到來,小女子才免遭淩辱。望將軍對這種敗壞義軍聲譽的壞人嚴加懲處,一則嚴肅軍紀,二則為小女子作主!”

    她這番話說得不急不慢,句句在理,夏侯嬰不覺又多看了她幾眼,然後掉轉目光問王宇:“民女剛才所說情況是否屬實?你說!”

    “還不快跪下迴稟將軍!”幾個小校一齊喊道。

    王宇極不情願地跪下,傲慢地說:“情況是那樣又咋啦?一個賣唱女!”王宇自以為自己是樊噲帳下軍官,又立有戰功,樊噲又是劉邦的連襟,諒夏侯嬰不會把他怎樣,因此就顯得十分倨傲。

    “大膽狂徒,違反軍令卻知錯而不認錯,竟敢如此傲慢無禮,你說我會把你怎樣?哼!”夏侯嬰見他如此倨傲,不由得暴怒起來。

    紀信平日最恨那些恃強淩弱、欺男霸女之徒,此刻聽了王宇的話,不禁脫口而出:“主上斬蛇起義,就是為除暴安良。你身為義軍校尉,當事事垂範,愛撫百姓,豈能如此非為!望你向將軍認錯,向民女賠罪才是道理。”

    王宇橫了紀信一眼說:“認錯不認錯與你何幹?你這無名之輩竟敢在此多嘴多舌!”然後轉向夏侯嬰說話:“稟將軍,這女子乃一茶樓賣唱之女,小的見她頗有姿色,故有此舉,望念我跟隨樊將軍征戰立功的份上,饒我這一迴吧。”然後用手一指民女說:“對這市井歌妓,要我向她賠罪,豈不壞了我義軍名聲,望將軍體察。”

    民女聞言大怒,大聲說道:“稟將軍,小女子本非歌妓,這惡人要侮辱我,即使我是歌妓,也是父母所生,父母所養,也不該受此欺辱。更何況義軍是除暴安良的正義之師,若寬容這等辱沒義軍的惡人,豈不讓百姓寒心,使小民含冤!萬望將軍思忖和慎重處理,否則,小女子寧肯以死相抗而決不輕饒此賊!”

    夏侯嬰覺得民女說得句句在理,加之王宇態度倨傲,雖然他是樊噲帳下軍官,但若不懲治實難服眾,不但民女不依,而且也顯見自己無威儀,決定杖責五十,再交樊噲處理。於是他大聲喝道:“來人,把他拉出去重打五十軍棍,再叫樊將軍處置!”

    兩個小校領命將王宇拖出帳外行刑,“劈劈啪啪”的擊打聲夾雜著王宇的叫聲:“哎喲,你這臭婊子,害得老子挨痛,哎喲 ……”又是一陣“劈劈啪啪”聲,王宇再也不敢叫罵,隻叫“哎喲哎喲”了。

    行刑完畢,兩個小校架著王宇進帳,王宇一邊呻喚,一邊雙膝跪下。

    “王宇,你還有何話可說?”夏侯嬰喝問。

    “小的知錯了,多謝將軍不殺之恩,小的今後再也不敢了,將軍!另外小的向民女謝罪,是我的非禮,是我的錯,多有得罪了!”王宇這時一副狼狽相,倨傲之氣全無,然而他卻在心裏忌恨著帳前那位身材魁梧、多言多語的漢子,想弄清他的姓名,以好日後伺機報複。於是把目光轉向紀信開言道:“剛才多承這位軍爺指教,否則小的還昏頭昏腦,全仗軍爺教誨,使我迷途知返,不知軍爺高姓大名,今後也好多多指教於我!”

    眾人都知道王宇這話的深意,是想日後尋對方的晦氣,但又不知姓名,故如此說道。紀信也明白王宇這點,但仍昂然答道:“在下紀信,新近投到夏侯嬰將軍帳下效力,剛才我所說的話,不敢說指教,隻不過明白既追隨主上,當一切唯主上之命是從。軍爺已知錯必改,可謂善莫大焉!紀某當以此為鑒,豈敢言教誨二字。”紀信說完話,兩手一拱道:“夏侯將軍,感謝你賜酒,在下該告辭了!”

    夏侯嬰忙說:“且慢,我還有事與你商量。”轉頭吩咐兩個小校:“你們把王宇送迴樊將軍營中,並把以上情由據實相告,你們走吧!”兩個小校帶王宇出帳走了。

    “小女子多謝將軍為民女作主雪恨!同時也謝這位軍爺仗義執言,為小女子抱屈!事情已畢,小女子不便久留,就此告別!”民女再次叩頭,說完即起身要離去。

    “你也且慢,我還有話要問你。”夏侯嬰一擺手又說:“大家都坐下說話。”他目光轉向民女問話:“你叫何名諱?是哪裏人?為何孤身一人在酒樓賣唱?”

    民女道:“迴將軍的話,小女子名叫李玉蘭,豫郡柳園人。過去家中有父母和我三人。家父生前曾作鄉裏的嗇夫,專管地方的獄訟和賦稅。因他心地善良誠實,為人剛直不阿,肯為蒙冤受屈的百姓做主,因此得罪了不少地方官紳。官紳們曾多次設計陷害家父,多虧他老人家作事精明幹練,又與同事們關係融洽,故一次次化險為夷。他們知道家父不僅喜讀書而且愛藏書,就聯名誣告家父藏匿六國諸侯和遊說之客的禁書的罪名,欲置家父於死地。幸好他們當中一人在酒樓中醉後失言,走漏了消息,被一位平素與家父要好的鄉官聽見,就速來告知家父,叫他火速遠避他鄉。但父親太過耿介剛直,說啥也不肯離去,要在公堂上與他們辯個是非曲直。為了穩妥起見,家父叫我和母親收拾細軟離開住地暫避一時。當我和母親到外鄉避禍時,那夥官紳勾結縣令派人到我家搜查,他們故意虛張聲勢,不僅翻箱倒櫃,而且拆牆壁,挖地板,大肆折騰。他們明知家父平日所讀之書不過是《秦記》、《易》、《呂氏春秋》等,並非禁書,可他們都暗自帶著幾卷禁書來,在一陣折騰之後,把所帶的禁書現了出來,硬誣指為家父所藏的禁書。就這樣,家父被誣告而殺了頭,同時又下令追捕緝拿我和母親。為了不連累親戚,我們隻好遠離故土,流浪四方。去年冬天,我們母女逃到商丘,母親經不起旅途奔波勞累,加上父親無辜受害帶來的錐心之痛,終於一病不起,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深夜,母親在一聲輕喚我的名字之後,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從此我就孤身一人,漂泊在這兵荒馬亂的人世間。平日我隻好女扮男裝好行路,到了一個地方,為了混口飯吃,就到茶樓酒館賣唱,除了唱家鄉小調外,還將自身家世編段子來唱,以糊口度日。早聞沛公仁義寬厚,所率兵將皆為仁義之師,因此我從外地趕來龍城賣唱,誰知卻發生了這件事。幸遇將軍等人果然仁義,為小女子雪仇作主。在此小女子在此感謝將軍和各位軍爺!”民女娓娓道來,說到傷心處不免涕淚交加,聲淚俱下,使在場的人無不喉頭發哽。

    “原來你還有這等不幸之事,實在讓我等難以自抑。李玉蘭,你如此知書達理,聰明伶俐,而且也如你父剛直有節,實在是巾幗中之須眉,難得難得!但如此亂世,到處兵荒馬亂的,你一女兒身四處流浪,終非長久之計,不知你有何打算?”夏侯嬰一邊讚歎一邊發問。

    李玉蘭哽咽著說:“生逢亂世,家門又遭不幸,小女子如一浮萍漂泊於水火中,隻能這樣苟延殘喘而已。倘我是一男兒漢,自當投軍效力,為誅暴秦雪家恨而萬死不辭,可我是一弱女子,奈何,奈何!唉!”說完又淚流滿麵,可她很快擦幹淚水,望著夏侯嬰,那意思好像是說:將軍,話已說明了,我可以走了吧?

    眾人聽她說家世,起初僅是一片同情心,現在聽一番感歎後,不禁生了些許敬意,覺得她堪稱一奇女子了。

    “李玉蘭家遭不幸,其情可憐,而她身陷逆境卻有如此誌氣,其誌可嘉!紀信,你說是不是這樣?”夏侯嬰手指李玉蘭又意味深長地向他問話。

    “稟將軍,剛才聽李玉蘭講不幸的種種經曆,我實在是感同身受。我、二牛和汪順兄弟等人,都曾經有過痛苦的經曆,我們雖為男子漢,但也痛感煎熬,更何況她是一弱女子遭此大難,讓人更覺淒慘不堪!她雖為女兒身,卻有男兒之誌,確實可嘉可佩!難得難得!”紀信這番話發自肺腑,讚美之情溢於言表。

    “呃,李玉蘭確實是難得的奇女子啊!難得難得!紀信說得對,對極了!”夏侯嬰望著紀信說了這段話,又掉轉目光看著李玉蘭問話:“李玉蘭,你說說我這位部曲長紀信如何?”眾人聽了都不禁一楞:將軍這話問得真離奇!

    李玉蘭一聽這話不禁滿臉通紅,她似乎覺察到了什麽,但仍沉穩地迴話:“稟將軍,小女子剛才不是說過,這位軍爺敢仗義執言,可見其為人正直心地善良了。至於其他,小女子未曾見識,故無話可說。”

    “好,其他方麵嘛,我來說給你聽——紀信行俠仗義,武藝高強,作戰勇敢,一來軍營就立下戰功,更不消說他身材魁梧,儀表堂堂,傳說他還是上界太白金星下凡,特來相助主上。李玉蘭,你說說,紀信算不算世間好男兒?”夏侯嬰笑眯眯地望著李玉蘭,有板有眼意味深長地說了這番話,還發了個意味深長的問。

    大家一聽他這樣說話,隱隱約約猜測到了他的用意,紀信也猜到了幾分,卻截住問話說:“夏侯將軍,我紀信何德何能,蒙你誇獎錯愛,你實在是太抬舉我了。將軍如此說話,倒叫我紀信無地自容了。”

    “你不必如此自謙,你也不要打岔,我剛才是在問李玉蘭哪!李玉蘭,迴答我的話嘍!”

    “稟將軍,小女子剛才聽將軍一番言語,深感紀信軍爺確實是位好男兒,也是將軍帳下一員良將!實在令小女子佩服。小女子恭賀將軍得此良將,將軍和紀軍爺將來必能飛黃騰達!“李玉蘭低著頭,紅著臉,不急不徐地說。

    “好,好,李玉蘭果然是奇女子!有眼光,有見識,知道我這部曲長是位好男兒,也是一員良將。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可要打開窗子說亮話了。”夏侯嬰站起身來,向紀信和李玉蘭望了一眼,接著又說:“我乃一介武夫,也是個爽快人,喜歡直來直去。剛才留下你們,就是想成全你倆,先讓你們擺談擺談,彼此了解了解。既然你倆都認為對方人不錯,這就好說了。有道是有緣千裏來相會,你倆今夜相會於我軍營中,很有緣份嘛,這個媒本將軍作定了!你倆意下如何?”

    李玉蘭心頭一熱,覺得自己能委身於紀信這樣的人,實在是不枉此生。更何況目下自己無依無靠,孤苦伶仃,雖然是嫁給了一個正在征戰的男人,但這男人是這樣俠義忠勇,無論將來發生了什麽事,自己也值了,可不知對方是怎麽想的,她隻能在心中默默地想著,一個姑娘家又怎好啟齒說出口,因此在那兒低著頭,捏弄裙邊,一聲不響。

    紀信雖感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但從內心深處他是喜歡這位知書達禮、敢愛敢恨、有操有節的女子的。由此又轉念想到遠在家鄉的王香芸對自己的一往情深,臨危報信,臨別贈錢送馬等等好處。雖然自己已吩咐王姑娘忘掉自己,另擇門戶,但在心靈深處,總是念念不忘王姑娘。每當夜間去給大紅馬上草料時,他就不由得想起神馬廟的一切,王姑娘那嬌美的麵龐和深情的目光就浮現在眼前。明知自己這一遠離家鄉就再難與她相見,更無緣與之結成夫婦,但無論如何也難也從內心深處割舍這份情愛。此時夏侯將軍要他表態,實在難也說清自己的感情,但將軍既已問話,就不可不迴答了。

    紀信站了起來雙手一拱說:“多謝夏侯將軍美意!但此事卻萬萬不可,並非紀某不願,也非李姑娘人品不佳,其原因有三:我已效命軍前,馳驅於刀叢箭林之中,生死難料,又居無定所,一旦我血灑疆場,或受傷身殘,豈不叫李姑娘落得孤苦無依。若今日結成連理,看似愛之,實則害之,這是一不可。第二,李姑娘人品出眾,且又才貌雙全,將軍既為之做媒,當選高官顯貴之人與其匹配,我乃一區區部曲長,兵不滿千,隻能衝陣殺敵,何言富貴,若與之結成伉儷,實在是辱沒了李姑娘。第三,李姑娘雖孤苦漂泊,但其心誌不小,將軍若如此說合,卻未知李姑娘心意如何,實在有強人所難之意,也有乘人之危之嫌。萬望將軍三思並收迴成命吧!”紀信這番話說得坦誠懇切,委婉動人,處處為他人著想,這更讓李玉蘭對他增添了敬愛之意,心中一百個願意卻難說出口,仍低頭默默地坐著。

    夏侯嬰馬上接口:“好,既然你已願意,現在其他什麽都不說,我們隻聽聽李姑娘說話了,隻要李姑娘願意,你可就不能再推辭了,又來個什麽‘三不可’的話。李姑娘,你說吧!”

    “稟將軍,多謝你的美意,我已家破人亡,苟活於人世,承蒙將軍做主雪恨,又將小女子說與紀軍爺,像紀軍爺這樣的人品,小女子自覺三生有幸,今生足也,本不應該辭謝,但剛才紀軍爺已言說‘三不可’,說得明明白白,如我再纏住不放手,豈不也是強人所難了嗎?因此,小女子也望將軍三思,莫再難為紀軍爺了。”李玉蘭輕聲細語道出自己的本意,話也說得十分得體。

    “大家可聽明白了,李姑娘不是不願意,紀信也是並非不願意,那就是彼此都願意了,你們說是不是?你們說!”夏侯嬰先指了指在場的其他人說。

    “對對對,我們聽明白了,他們都願意!”

    “當然聽明白了,兩人都願意嘛!”

    堂上的人都紛紛說話,末了隻聽汪順接口道:“紀信大哥,噢,不,部曲長,你莫像我們老家說的那樣——‘別送你個媳婦你還嫌腳大’喲!”眾人一聽,樂得哈哈大笑,李姑娘也掩著嘴莞爾,紀信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

    夏侯嬰等大家笑聲一停,立即高興地大聲宣布:“此乃非常時期,也就無須講究什麽,擇日莫如撞日,撞日就是今晚!你倆馬上當著我們的麵拜堂成親,結成夫婦,大家說好不好?”

    “好,好,馬上拜堂成親!”大家異口同聲地說。

    夏侯嬰馬上吩咐小校取來一對紅燭點上,叫兩名侍女找來一套鮮亮的衣裙,讓李玉蘭到後帳穿上,頭上蓋了張紅綢帕。大家分立兩廂,汪順毛遂自薦充當司禮。夏侯將軍朝汪順點了點頭:“開始吧!”

    汪順故意清了清嗓子高聲叫:“紀信部曲長與李玉蘭小姐結婚典禮正式開始!新郎新娘入場!”二牛把紀信拉到中間,兩位侍女扶李姑娘與紀信站在一起。

    汪順又叫道:“男婚女嫁配成雙,高高興興來拜堂!天作之合姻緣美,白頭偕老恩愛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兩人都朝空中鞠躬叩頭。

    “夫妻從此恩愛長,明年生對小胖胖——夫妻對拜!”兩人相對鞠躬。

    “夫妻恩愛深,莫忘大媒人——拜謝大紅媒夏侯將軍!”二牛請夏侯將軍站在上麵,兩人向夏侯嬰三鞠躬。

    “禮成,新婚大喜,同喜同慶!共飲美酒,恭賀新人!喝酒喝酒!”汪順一陣手舞足蹈,又說又笑。

    “拿酒來,恭賀新郎新娘新婚大喜!”夏侯嬰一聲吩咐,侍女們有的拿壺,有的拿杯,給大家把酒斟得滿滿的。

    “來,祝賀他們新婚大喜,幹!”夏侯嬰舉杯說,和大家一飲而盡。

    汪順又說:“好事成雙,滿上滿上,大家再幹!”大家一仰脖子又喝下,新娘似乎不勝酒力,有點嗆咳,滿臉通紅。

    汪順笑嘻嘻地叫道:“新郎新娘答謝大紅媒夏侯將軍,敬酒三杯!”大家也一齊歡叫:“新郎新娘敬酒三杯!”

    紀信從侍女手中接過酒壺,和新娘一起走到夏侯將軍跟前敬酒:“多謝將軍成全我們!”夏侯嬰連飲三杯後,抹了抹嘴說:“好,喜酒喝了,時間不早了,也該休息了,你們的洞房已安置好了,就在附近一家民房裏。”指著一名小校吩咐:“你快領新人去吧!”迴頭又對紀信和二牛說:“營中之事,紀信就無須掛記了,二牛、汪順就多操點心。另外,此事不宜張揚。好了,你們也迴自己營地吧!”

    二牛、汪順一齊拱手說:“請將軍放心,小的們告辭了!”又一齊轉向紀信夫婦說:“紀大哥,嫂夫人,兄弟恭賀你們新婚大喜!營中之事有我們兄弟在,你就別掛記。告辭!”說完後兩人離去。

    紀信夫婦向夏侯嬰拜別,在一名小校帶領下出了營帳,向附近的民房走去。

    此時已過二更天。這是一個晴朗的寒夜,天上新月如鉤,淡淡的月光瀉在地上,朦朦朧朧中附近巡夜士兵執戈的身影若隱若現,軍旗在風中時而發出劈啪的響聲。遠處街巷中燈光閃爍,不時傳來吆喝聲,那是小攤主在賣羊肉湯泡饃。滿天寒星有的凝神注視著這對戰亂中的新婚夫婦,有的不住眨著眼,似在奇怪地詢問:他們是天上的神仙眷侶在人間夜遊嗎?

    夜是寧靜的,似乎戰爭已遠遠離開了人間,離開了這片土地。望著夜色,紀信的心飛迴故鄉扶龍溝的山村之夜了。家鄉的寒夜更是寧靜,除了天上彎彎的月亮和閃爍的星星,村落中偶爾還有幾聲犬吠,使夜顯得更靜了。除了遠處的犬吠,還有茅屋裏母親紡線搖車的嗡嗡聲,響得是那樣有節奏,那樣悅耳,似一曲童謠,又如一首催眠曲,不論是童年時還是已成年,那嗡嗡的紡線聲總能催促紀信安然入睡,做著各種各樣五彩繽紛的夢。這一切,如今已遠去了,此時不知母親是否又在燈下紡線,父親是否在一旁坐著,一聲不響地抽著旱煙。啊,父親母親,你們可好?遙望南方,夜色深邃,除了星星月兒,一片漆黑。啊,故鄉,多麽遙遠的地方!

    麵對眼前的夜色,李姑娘也在思念故鄉,想起黃河邊上小村莊的夜晚。家鄉的夜卻不會如此寧靜,不遠處黃河的濤聲從風中傳來,時高時低,時快時慢,變幻著節奏。有時唿唿的北風拍打著門窗,在院落裏迴旋,發出陣陣唿嘯聲。泥坯牆屋裏燈光如豆,父親坐在自己身邊,把一卷卷書,什麽《詩經》啦,《春秋》啦,《道德經》啦,一句一句教自己讀,一句一句講給自己聽,有時雖聽得似懂非懂,但父親不時講點曆史人物故事,倒也激起了聽的濃厚興趣。母親則坐在一旁一針針一線線納著鞋底或是縫補衣裙,有時還會和自己逗笑幾句。那時,李玉蘭覺得自己可是天下最幸福的人。父親說,要是玉蘭是個男孩就好了,可母親說,女孩咋啦?她不是我們的心頭肉?兩位老人說著爭著,一會兒又哈哈笑了。一次,李玉蘭擁著母親說:將來長大了,一定孝順雙親,永不嫁人,說得兩位老人都笑了。如今,這一切全沒了,故鄉遠在幾百裏之外,母親的骸骨還葬在異地。想到這兒,不由得鼻子一酸,心下黯然。轉念又想一天來的奇遇,老天有眼,讓自己嫁了個俠肝義膽的紀信,想到這兒心裏暖暖的,不由得望著夜色中走在前麵的紀信那高大的背影。

    “兩位新人,洞房到了,請進吧!”小校一聲唿喚,紀信和李玉蘭都從茫遠的沉思中醒過來。小校一指眼前的房子說:“進門左側亮著燈光的屋子就是你們的洞房,我可告辭了!”說完轉身而去。

    這是臨街的房子。走進大門,果見左側屋子的窗子映著燭光。兩人推門進屋,紀信順手掩上門上了拴。屋子右邊一鋪炕,炕上用品一應俱全。靠炕邊一側的桌上紅燭高燒,燭光搖曳,桌上還放著酒壺和一對杯子,桌兩邊放著一對凳子。兩人看著這一切,心中暗自感謝夏侯將軍的周到細心。

    事情是這樣突然,也富於戲劇性,幾個時辰之前彼此都從未謀過麵,也互不相識,現在卻已拜堂成親,成了夫妻。好象是一場夢,然而這一切卻又千真萬確!兩人都默默地坐在凳上,不知說什麽好。

    沉默了一陣,倒是李玉蘭先開了口:“紀軍爺,噢,不,夫君,你說奇怪不,剛才走在路上,我卻想起了家鄉的夜晚,想起了父母,不知你當時在想什麽?”

    “哎呀,這更奇怪了,……夫人,我當時也在想故鄉,想故鄉的夜晚,想起了父母在燈下的種種情形。看來你我可真是心意相通哩!”紀信高興地說。

    “說奇怪,也不奇怪,人們常說,人在最痛苦或最幸福的時候常常會想起自己最親的人,人在最孤獨或最歡樂的時候也常常會想起故鄉,想起故鄉的人和事。也許,我倆正是這種情形吧!”

    “那你說,這會兒正是哪種時候呢?”

    “那還用問,當然是最幸福最歡樂的時候了!不過一想到父母的不幸遭遇,心中總免不了一陣難過。要是他們健在,看見我倆結成了夫婦,又看你這樣的女婿,不知有多高興啊!唉,可這一切他們都無法知道!”

    “是呀是呀,要是我遠在故鄉的雙親知道我娶了你這樣好的媳婦,兩位老人家定會高興得合不攏嘴。說不定這會兒他們又在想念遠方的兒子啊!”

    “噢,你在家鄉,除了父母,還有其他什麽親人呢?還有,你以前說過媳婦沒有?”

    “是的,家中除了父母就再無其他親人了。父母隻生了我這個獨苗苗,疼得放在嘴裏怕化了,放在手上又怕捏壞了,像我家這樣窮的莊戶人家,誰給你說媳婦哦,當時你肯嫁給我嗎?”

    “哼,你真壞!我現在不已是你的人了嗎?哼,你說沒說過媳婦,難道你心中就沒個相好的不成?”李玉蘭怪嗔道,似有不依不饒的樣子。

    “對對對,我壞,你們常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是不是?這不就結了嗎?”

    “哼,你到底有沒有相好的?你說哇!”李玉蘭仍抓住不放地問。女人就是這樣,當她一旦真心愛上一個男人之後,她總怕自己心愛的人心中還揣著個另外的女人,很想知道這迴事,卻又怕真的有這迴事。是啊,愛情總是自私的,這猶如眼裏揉不得一粒哪怕像針尖大小的沙子一樣。

    “哎呀,我的賢夫人,我的玉蘭小姐!要是我紀信說沒有哩,你會不相信,要是我說有哩,你又會不高興。這,這叫我咋說哩?”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嘛,什麽不相信不高興的!別耍嘴皮子了,快說!”

    “嗨,這叫我咋說哩?來來來,我們先喝它幾杯喜酒,高興高興,再者哩,酒壯英雄膽,壯了膽我才好慢慢給夫人說,你說好不好?”

    “好,喝就喝吧,看你怎樣耍滑頭!”

    小倆口你斟我喝,我斟你喝,接連喝了幾杯酒,兩人的臉龐都紅通通的。在燭光下,李玉蘭更是顯出了萬種風情,千般嫵媚。紀信不由得走上前一把把她摟了過來,李玉蘭也順勢緊緊鑽進紀信懷裏,柔軟的嬌軀扭動著,用雙手撫著紀信的肩臂。紀信低下頭注視著她那充滿柔情蜜意的雙眸,那裏麵還有渴望、期待和熾烈的火焰,紀信情不自禁地將臉貼了上去,瞬間,四片火熱滾燙而潤澤的年輕嘴唇,緊緊地粘在一起,膠著在一起,彼此吮著揉著,愛的鮮花在盛開,是那樣多彩多姿,又熾烈鮮豔;愛的河流在奔湧,是那樣綿綿不絕,又那樣洶湧澎湃。

    遠處軍營裏傳來三聲梆聲,夜深了。小屋裏紅紅的燭光在閃動,燭頭上結成了兩朵燈花,在亮光中發出一陣劈啪聲,像在為這對戰亂中結成奇緣的新婚夫婦致以深深的祝福。

    天尚未黎明,紀信就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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