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紀信和二牛走到一處大山埡口。埡口上有座茅草房,房門大開著,一位中年漢子正挑著水桶往大路這頭走來。紀信忙上前問話:“這位大哥,這兒離紫岩場己有多遠?”那漢子把他們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那匹高頭大馬,迴話說:“大概四五十裏吧,你們這麽早上路,是去趕集的吧?”紀信接過話頭:“是啊是啊,趕個早好早趕集哩。謝謝大哥!”

    倆人謝過中年漢子,翻過山埡,前麵半山腰上有棵四人合抱的大黃桷樹,樹冠像把綠色的大傘撐在那兒。傍山崖一口水井,旁邊有幾塊平整的長條石頭,一看就知道這是個供行路人歇氣的地方。

    紀信說:“我們就在這兒歇口氣,吃點東西喝點水再趕路。”兩人坐在石條上啃餅子,用木瓢舀水喝,馬兒就著路旁崖下的青草有滋有味的啃起來。歇了一會兒兩人正要離去,隻見剛才那挑水漢子領著三個年輕後生跟了上來,人人手裏都拿著根木棒,臉上不陰不陽的。

    紀信一見這情形知道不妙,忙叫二牛:“快上馬,快!這夥人來者不善!”說著他翻身上馬,二牛也迅速爬上馬背,一聲吆喝,大紅馬就揚開四蹄奔跑起來。那中年漢子馬上大叫:“喂,年輕人跑啥呀,我們和你們同路趕集呀,別跑,別跑嘛!”邊叫邊加快腳步趕了上來。紀信見狀也不搭理一拍馬臀,馬兒跑得更快了,蹄聲噠噠,一會兒就跑出了好幾裏地。原來那中年漢子見紀信牽的大紅馬十分健壯,兩人背上又背了個包袱,就起了壞心,去山埡側邊村子裏叫來兩個壯小夥,一心想奪馬搶包袱,誰知紀信見機快,和二牛騎上大紅馬擺脫了險境,繼續趕路。

    趁著早晨涼快,兩人一下又走出了三四十裏山路。愈往前走,村莊愈來愈少。走著走著,又鑽進了一條大山溝裏。遠處翠竹叢叢,露出了一處村莊的輪廓。離村子愈來愈近了,忽然從村子裏傳出了一陣叫罵聲和啼哭聲。

    隻聽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叫罵;“你這老不死的,竟敢抗交皇陵捐!你活得不耐煩了,哼!”

    “差官大人,行行好吧!我老婆子哪敢抗交啥子捐嘛,兩個兒子給官府當差做勞役,至今未歸,我一個孤老婆子實在是沒錢沒糧啊!差官大人,求求你們了 ,嗚嗚嗚……”一個老婦的聲音在苦苦的哭哀著。

    “誰管你孤老婆子,這捐你得交,還得按人頭交,再給你三天期限!老東西,哼!”

    “老天爺呀,這叫我老婆子咋辦哪!老天爺,嗚嗚嗚……”哭聲淒厲,在這寂靜的山溝裏格外刺耳,讓人傷心。

    紀信和二牛聽了心裏實在不是滋味,二牛家那幕慘劇立即浮現在兩人腦海裏。

    二牛氣唿唿的說:“這幫畜生又在行兇作惡了,哼!”說著他朝竹叢後的村子望過去,眼睛像在噴火。

    紀信心中何嚐不憤恨,不窩著一團火呢?但眼下自己是逃命之人,隻能強咽下這口氣,於是說;“這幫壞蛋確實可恨,但我們現在是在逃命,還鬥不過他們,這口惡氣隻好忍了,總有一天我們會找他們算帳的!二牛,我們快趕路吧!”

    村子裏叫罵聲,哀哭聲仍在繼續,紀信和二牛默默的向前趕路,不敢停留。

    兩人就這樣緊趕慢趕,不時遇上點類似上麵所說的那種小麻煩或小意外,但他們都頭腦靈活地應付過去了。眼下趕路要緊,隻要能逃得遠遠的,苦點累點甚至受點委屈什麽的都無所謂。

    走到第四天一打聽,已到了閬州地麵。看來這閬州比起紫岩場可大多了,房屋多,往來商客多,街上挺熱鬧的。一條大江繞城而過,進入城中的過往行人都要乘船。紀信趁乘船過江時,向船家打聽了城裏的動靜和神廟什麽的。

    一路上為了省錢,兩人不是宿神廟,就是蹲岩洞,有時還路宿在林子裏大樹下。一進城,兩人就東打聽西打聽,看哪兒有神廟可棲身,黃昏時分,終於在城北找到了一座老君廟。廟子雖不大,但除了正殿安放老君神像外,兩邊還有兩間小寮房。殿裏燭光昏暗,香煙繚繞,李老君騎著青牛,手握拂塵,安祥地注視著人間。

    兩人選了朝東邊的小寮房,一進去就發現一位清瘦老人橫躺在一堆亂草上,年紀約五十開外,雙眉緊鎖,雙目緊閉,臉色潮紅,項下胡須亂蓬蓬,粘著草葉草莖。門外的腳步聲他充耳不聞,仍一動不動地蜷臥在亂草上,頭下枕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長形布袋。

    紀信二牛兩人對望一眼,紀信轉過頭望著老者唿喚:“老伯,你醒醒,老伯!”老者沒有動靜,紀信伸手探了探鼻息,覺得唿吸沉重,又摸了摸額頭,非常燙手。他迴頭對二牛說:“看來這老伯病得不輕,據我看,他得了寒老二(即傷寒病,在西充俗稱‘寒老二’),不趕快治要出大問題。你看,他已昏迷不醒了。我看這樣吧,你上馬去,我把老伯抱上來,你扶著,馬上去街上看大夫。剛才,我們來時離這兒不遠處的文星街上有個藥鋪,我們就到那兒去吧。”

    二牛見這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的老人,就想起自己慘死的爹,心中不禁黯然,一邊答應一邊翻身上馬。紀信抱起老人讓二牛扶著,自己扛上那長形袋子,牽上馬往文星街走去。

    街上已燈火點點,那些賣湯圓、涼麵、層餅的小攤主吆喝著,賣羊雜下水的店鋪更是熱氣騰騰,羊肉的香氣飄得滿街都是,令大半天水米未進的紀信和二牛直咽口水。眼下救人要緊,何況也舍不得去買那麽可口的羊雜湯吃,兩人徑直到了一家叫“濟生藥鋪”的店子外邊。

    紀信從馬背上抱下老人,直接進了藥鋪。櫃台後坐著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大夫,生得 慈眉善目,一縷青須飄在下巴上。見有人進來連忙起身招唿。紀信將老人抱在懷裏坐下,二牛也跟進了店裏。

    紀信說:“大夫,請你快看看吧。”老大夫立即伸手把脈,然後問話:“這老哥昏迷多久了?”紀信說:“不知道,我們一進屋就看見他昏迷不醒。”

    “哎呀,你們這些當兒女的,連自己父親啥時昏迷都不知道,太不關心父母了嘛,你們 ……”老大夫責怪地說。

    “大夫,他不是我們的父親,我們是過路的,看見他昏迷在廟裏,才把他送過來看病的。”二牛趕緊辨白。紀信向大夫說明了事情的原委,大夫感慨地說:“哎呀,對不起,錯怪你們了!原來你們是急人危難的熱心漢子,難得!”

    紀信截住話頭說:“大夫,老伯的病危險嗎?”語氣急切而充滿關愛。

    大夫說:“他得的是嚴重的傷寒病,要是沒遇上你倆可就危險了,幸虧你們把他及時送來。現在我馬上開兩副藥,立馬煎一副服下,同時要給病人多喝開水——噢,我看你倆都是熱心腸人,自己出門在外也不容易,今天哩,我也當一迴熱心人,這脈理錢和藥錢全都免了,第二哩,兩位小哥如不嫌棄,就住在後房裏,我也好隨時看看病人的病情,你們看怎樣?”

    紀信和二牛連忙稱謝,紀信說:“大夫,這太謝謝你了,這少不得給你添麻煩。謝謝你,謝謝你!”說完連連作揖。

    大夫說:“不別客套了,快去給病人喂點溫溫水,我去開藥方抓藥,好,你們去吧。”說完轉身到櫃台邊開好藥方抓了藥,交給二牛。

    紀信和二牛忙活了好一陣,煎好了藥,服侍病人將藥服下。二牛把馬牽到後院拴好,正準備上街去買點饅頭和稀飯來充饑,恰好大夫進來叫他們去吃夜飯,兩人立即謝過。

    快到二更天,病人幾聲呻吟,似在叫:“水……水 ……”二牛倒來水給病人喂,過了一會兒,病人慢慢睜開了雙眼,一見二人坐在身邊,有的扶著他,有的端著水碗,心下明白是怎麽迴事,就要掙紮著坐起來致謝。紀信安慰老人:“老伯,你別動,什麽也不必說,好好躺著休息吧!”

    老人感激地望著他們說:“是啊,大恩不言謝,我這條命是兩位恩公救下的,我會永遠銘記在心。”他緩了口氣,像想起了什麽,問:“兩位恩公,你們可曾看見我的那個口袋?”說完就用目光四下搜尋。

    二牛說:“老伯,你放心,那口袋就放在床下,你要不要看看?”說完就彎腰要從床下取袋子出來。老伯說:“不用了,不用了,在就好,袋裏也沒啥貴重東西,隻是些祖傳之物,雖不值錢,卻舍不得丟了,咳,人一老,總會念舊,對祖宗的東西總是戀戀不舍的,你們別笑話老漢。”

    紀信笑著說:“老伯說哪裏話,誰對祖宗的東西也是萬分珍惜的,畢竟那是先人遺物嘛。噢,請問老伯,我冒昧問聲,你高名貴姓,是哪裏人?”

    老人微微一笑說:“哎呀,我實在是忘恩負義之人,竟然連兩位恩公的姓名都沒問起,家居何方了。”

    紀信把自己和二牛的姓名和是哪裏人,全都毫無保留的告訴了老人,甚至連近幾日在家鄉發生的一切的前因後果也告訴了他。

    老人由衷的稱讚說:“原來兩位恩公全是行俠仗義的人,怪不得這樣古道熱腸,自己在落難中還要幫助我這個素昧平生的人,實在可敬可佩呀!”

    紀信說:“老伯別這樣開口恩公,閉口恩公的,扶危濟困是做人的本份,我們雖在落難,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換了你,你也會這樣做的。你剛剛醒過來,要好好休息,你的故事留待以後慢慢說吧。”

    老人點頭稱是:“好好,我聽你們的,不再把你倆叫恩公就是。哎呀,說了半天,我還沒告訴你們我的姓名,我姓陳,賤名鐵心,家住劍閣,以後你們管我叫老陳或陳老頭都行。”

    紀信忙叫:“使不得,使不得,陳老伯論年紀該長輩,怎能胡亂稱唿!”二牛也說:“是呀,是呀,陳老伯與家父年紀不相上下,我們當晚輩的當尊稱你為大伯呀。”

    正在這時,老大夫走了過來說 :“你們這兒可熱鬧呀,噢,這位大哥已蘇醒過來了,怪不得你們這樣有說有笑的。”

    紀信說:“這全靠大夫醫術高明,妙手迴春,不然陳老伯就沒救了,謝謝大夫!”末了還把大夫不要把脈理錢和藥錢的事向陳鐵心說了,陳鐵心再三稱謝。

    二牛端來已熬好的稀粥讓陳鐵心喝了,然後各自躺下休息。

    就這樣,三人在大夫後院一連住了幾日,紀信和二牛盡心盡力的為老人熬藥端湯,送茶送飯,老人病情漸漸減輕,日趨痊愈。

    一天晚上,陳鐵心把兩個年輕人叫在身邊,詢問他們的行蹤,說:“你們要到什麽地方去?總不能這樣漫無目的的走下去,身為男兒漢,總得有所作為,你們說是不是?”

    紀信說:“多謝陳老伯關心,我們是逃命的,隻是認為逃得越遠越好,一時間還不知道往哪裏去,更沒想到有所作為了。既然陳老伯問起,還請你老多多指點。”

    陳鐵心見紀信說得懇切,想起幾日來,他們對自己的看照,心中自是感激不盡,就說;“你我萍水相逢,承蒙兩位小兄弟相救,你們的經曆和所作所為全出自俠義心腸,雖在逃難中,總得有個奔頭,有個去處,如今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兩位小兄弟要有出路,隻有遠出劍門,北上秦川,投奔賢德之人,不僅免去逃命之苦,而且還能幹一番事業,你們覺得老漢說得對不對?”

    紀信和二牛連忙起身拱手稱謝,紀信說:“多謝老伯指點!我們是鄉間草民,閉目塞聽,對天下大事一無所知。如今大伯一番話驚醒了夢中人,我們必當照大伯指點的那樣去做,哪怕萬水千山,路途遙遠,就是曆經千難萬險,我們也決不退縮!”二牛也附和著。

    陳鐵心說:“好,男子漢應有這樣的誌氣!我相信你們定能有所作為。那天我隻告訴你們姓名和出生地,現在,我要擺擺我的故事了。”老人似在沉思,等一會兒,他道出了自己的身世。

    “我家住劍門關外的大劍山下,父親年輕時到渭河一帶去做生意,結識了一位世外高人,不僅教他習武練功,還把當時難得一見的兵書戰策《尉繚子》和寶劍傳給他。後來遇上秦國招兵,父親投奔了秦國軍營,他作戰勇敢,可性情剛直,多次頂撞秦兵將濫殺無辜平民,惹火了頂頭上司,把他關進牢房要問罪殺頭,多虧他平日結識的好兄弟把他放了才逃脫了性命,迴到劍門關外大劍山下娶妻生子,我就是他唯一的兒子。自幼時父親就教我習文練武,目的是讓我在亂世中能求自保,倘有機會,或許能幹一番事業。在家父的教誨下,我的性格也和他老人家一般,平日一旦見了不平事,總要出頭露麵好打抱不平,我父子倆在劍門關一帶深受老百姓擁戴,同時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地方官紳,結下了冤仇。

    那一年我已二十六七歲,膝下已有一子。一家人平日到外地做點生意,日子倒也過得去。一天在縣城做買賣,正逢當場趕集。我路過一條大街,聽到前麵人群中有一男一女的啼哭聲,女的哭得淒慘傷心,男的在向什麽人苦苦哀求:“求求你放過我女兒吧,我們將永遠牢記你的恩德,大人!”我擠進人群中一看,原來是一位老漢跪在地上向一位軍官模樣的人求情,旁邊站著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正哭哭啼啼。那位軍官鼻子哼了一聲叫道:“我說你是老糊塗了還是怎的,隻要你女兒跟了我,不愁吃不愁穿,不再四處流浪賣唱度日,你卻死活不答應,真是不知好歹!”老漢仍跪在他跟前苦苦哀求著,隻見那軍官手一揮說:“給我把人帶走,你別惹大爺我發火!”旁邊幾個兵士立即上前拉住姑娘就往人叢外走。我一見這情形馬上開口製止:“且慢,這朗朗乾坤,太平世界,怎能任人強搶民女!大人你說是不是?”軍官把我上下一打量,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說:“你不要沒事找事,少來管這檔子事!”

    我說:“你身為朝廷命官,當知朝廷法度,可你卻知法犯法,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這事誰見了都要管!”

    那軍官一聲冷哼:“嘿!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不知馬王爺長幾隻眼,給我教訓教訓這小子!”幾個士兵放開姑娘一擁上前圍住我就打。我一邊招架,一邊高叫:“好,這是你們不要王法,休怪我陳某拳腳不認人了!”說完我就狠狠還擊,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幾個士兵打翻在地,呻吟不止。

    軍官見狀一聲大吼:“好小子,你反了!哼!”一邊吼一邊抽出了腰刀兜頭蓋腦惡狠狠直朝我劈來。我左躲右閃,瞅了個空子,一腳踢在他腰眼上,頓時他臉色鐵青,搖搖晃晃,眼露兇光盯著我說:“好,好,有你的,咱走著瞧!“然後招唿幾個士兵從人群中狼狽地溜走了。父女倆感激不盡,我給了他們幾百錢叫他們快離開這兒。送走父女後,我就到集市上做生意去了。

    過了幾天,我到劍門外去做生意,下午返迴途中,在一個大山灣裏遇上了那個軍官,他帶著十來個士兵,身後還跟著幾個奇形怪狀的人。我一看那架勢就知道今天必有一場惡鬥。

    那軍官冷笑道:“好小子,山不轉路轉,今天就是你的好日子,讓你快去和你一家人一起上路吧,遲了可就趕不上他們了!嘿嘿!“我一聽就知道家中的老小定是遭了他們的毒手。“好,你們就來吧!”我一聲怒吼,直朝那軍官衝過去。那幾個奇形怪相的人一齊上前圍住了我就動起手來。這幾個幫手很難對付,他們一上來恨不得馬上把我大卸八塊。我知道若過分著急怒火攻心缺乏冷靜,不但大仇難報,連自己的性命也要搭進去。我見這山灣地勢開闊,就和他展開了遊鬥,沉著應戰,各個擊破,在一番惡鬥巧打之後,他們死的死,傷的傷,一個個都躺在地上。那軍官見勢不妙,正要拔腳逃跑,我幾個縱躍追上去同他鬥上了,不幾下,這個驚弓之鳥也成了我的刀下之鬼。那群士兵早已撒開兩腿沒命的狂奔,我也沒為難他們,畢竟冤有頭債有主。我指著那幾個身負重傷的人說:“你們身為男子漢當明是非,辨黑白,可你們卻為虎作倀,本當送你們見閻王,念你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就放過你們這一迴,今後就好自為之吧!”說完我掏了瓶跌打損傷藥留給他們治傷,就立即趕迴家中。

    一見那情景真慘哪——家父身中數刀,倒在門外場地上已奄奄一息,家裏的老老小小全都躺在血泊裏。我怒吼,我傷心,流著眼淚收拾全家四口人的屍體。鄰居們紛紛來家,告訴我中午時一群士兵,在軍官和幾個怪模怪樣的人帶領下,到家裏催收什麽捐款,我父親和他們爭論,軍官說抗交皇糧國稅膽大包天,殺死活該。後來就動手打鬥起來,父親寡不敵眾,人又上了年紀,終於被他們殺死。他們又衝進屋裏殺了全家老小,搶走屋裏值錢的東西,連孩子戴的那把銀子打造的長命鎖也卸了去。

    我知道官府不會就此罷休,趁著黃昏,在鄰居們的幫助下草草安葬了家人,收拾了家中的錢和幾件衣物,到後院小樓上拿出父親手錄的書和兵器,連夜逃出了家鄉。從此我隻有隱姓埋名,長年往來於閬州和涪城之間,做點小買賣糊口度日。在涪城結識了聖水堂的一位武林前宿,偶爾也在那裏歇歇腳,教他門下弟子武功。這一混就是近二十年,如今已快年近花甲。想起家父當年的教誨和對我的期望,又想到家門慘遭不幸,覺得人生世事無常,自己空有一腔抱負和一身武藝,卻弄得家破人亡,報國無門,隻得苟活於人世。唉,要不是遇上兩位小兄弟,我那天必定暴屍於破廟中。所幸上蒼有眼,讓我們有緣相會相識,你們也是亡命天涯,可算同病相憐吧!

    我雖隱姓埋名幾十載,但這閬州是南來北往的經商要道,這兒人多眼雜,為了安全也為了兩位小兄弟的前程,我看我們不如早點離開,北上涪城,聖水堂地勢偏僻,又有我結識的一批好朋友,到那兒暫時安頓下來,你們還可以習武強身,一旦有了機會,你們就可以去闖蕩一番。不知兩位小兄弟意下如何?

    兩人連說:“聽憑大伯吩咐就是!”

    第二天清晨,三人早早起床,吃過早飯,找老大夫結算夥食錢和草料錢,老大夫說隨便給點錢就是了,三人再三稱謝,牽上大紅馬,帶上行李,拜別了老大夫,出北門向大路走去。

    路上陳鐵心騎馬,紀信二牛步行。鐵心老人為驅趕行路的勞頓和寂寞,同時也是為了讓他們廣增見聞,一路上擺談了古今名人典故,諸如春秋是範蠡輔佐亡國之君勾踐臥薪嚐膽複興越國,戰國時聶政刺殺國賊俠累而英勇獻身,鄭國人弦高毀家紓難救國,高漸離為報國仇自刎獻頭,荊軻獻圖刺殺秦王的壯舉,張良為複國槌秦博浪沙的故事和陳勝、吳廣大澤鄉揭竿起義,抗暴秦、沛公劉邦義釋苦役斬蛇舉義旗等英雄事跡。這些故事在鐵心老人口中娓娓道來,讓兩個年輕人聽得入了迷,有的故事紀信雖讀書時早已聽先生講過,但因為鐵心老人講到動情處,還不時加上幾句點評和讚語,因此就更讓他們加深了印象,故事中的一個個主人公全成了他們心中崇拜的偶像。故事講完後,鐵心老人語重心長的說:“男兒漢生於世間,就當以大義為重,國事為先,敢說敢當,甚至如先賢孟夫子所說的那樣,舍生取義,殺身成仁,以名垂青史。如今你們身逢亂世,雖然不幸,可亂世出英雄,英雄造時世嘛。你們能否有所作為,就要看自己能不能吃大苦耐大勞,能不能像故事中的那些英雄那樣敢作敢為了。”

    紀信接過話說:“大伯說得對,大丈夫當有所作為,也不枉來人世走一遭。我們一定不忘大伯的諄諄教誨,肯吃苦能耐勞,走常人不能走之路,做常人不敢做之事,為蒼生解難,為百姓造福!”

    二牛也說:“大伯和紀信哥說得對,男子漢應敢作敢當,吃得苦耐得勞,定能幹出一番事業來!”

    鐵心老人微笑著聽完兩個後生的說話,自責的說:“我真有愧麵對你們了,從這幾天的交往中,我深信你們都是那種做事無愧於天地、無愧於良心的有血性之人。我雖無作為,但現在交上了你們這樣的朋友,我也感到十分欣慰了!”

    紀信說:“大伯別這樣抬舉我們,更不必那樣自責,你一身的經曆和所作所為,不正是一位敢作敢當,問心無愧的血性漢子嗎?要是你是一個隻顧自己安樂的人,又怎能那樣疾惡如仇行俠仗義呢?”

    “哈哈哈!你們別笑話我了吧!“鐵心老人爽朗的笑著說。

    三人就這樣邊行路邊談古說今,說說笑笑,一點也不感到行路的勞累和寂寞,雖然是翻山越嶺,曉行夜宿,但都覺得很開心,彼此意氣相投。幾天下來,竟然走出了幾百裏之遙。

    一天,三人終於到達了涪城。涪城是一座古城,坐落在涪江邊,城門高大,城牆又高又厚。城裏房屋連綿,街道縱橫交錯,各種店鋪鱗次櫛比,人口稠密,為巴郡北邊的一所重鎮。

    三人穿城而過。鐵心老人把他倆帶到了城西北外一座大山下。爬上層層台階,一座雄偉高大的房子出現在眼前。房子正門楣上書“聖水堂”三個鎦金篆字,殿堂裏供奉著軒轅大帝的神像,那時尚無僧人,但人們對這位傳說中的遠古帝王卻十分敬佩。雖然是下午時分,但這兒前來祭拜上香的人仍絡繹不絕,殿堂內磬缽聲聲,燭光閃閃,香煙嫋嫋,看來香火鼎盛。

    堂門口一位當值的學徒,一見鐵心老人就忙拱手招唿:“鐵老前輩好久不見,今天光臨敝處,請到後院看茶!”這位徒兒之所以這樣稱唿他,是因為鐵心老人為避禍,自那次離家在外行走時稱自己姓鐵名成仁,紀信和二牛不知就裏,一聽這稱唿不覺互相對望一眼,又見鐵心老人朝他們一笑,兩人才沒做聲。鐵心老人微笑著迴話:“你們師傅和眾弟兄可好?這迴又來貴處打擾了!”

    “鐵老前輩說哪裏話,說來你還是我們的師傅哩,說什麽打擾不打擾的話。請吧!”學徒帶著三人來到東邊廂房坐定並奉上茶來,然後轉身出門去請慧明師父去了。不一會兒就聽見門外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招唿:“鐵老弟,一向可好?實在想煞老朽了!隨即進來了一位須眉皆白卻精神健旺步履穩沉的老者,一進門就向鐵心老人拱手作禮說:“不知老弟遠來,有失遠迎,請坐!”然後把目光投向紀信和二牛。

    陳鐵心向慧明一一介紹了紀信和二牛,彼此問好坐下。陳鐵心說:“慧明老兄,小弟這次要給貴處添麻煩了,我和這兩位救命恩人要在這兒住上一段日子,多有打擾了!”

    慧明:“老弟何出此言,你們就是住上十年八年也無妨,何來打擾?以你我的交情,就不要客套了!”然後一指兩位年輕人說:“這兩位年輕人怎地成了你的救命恩人呢?”鐵心老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番,末了說:“多虧兩位恩人,不然我鐵某今天也見不著你了。”

    慧明:“原來如此,兩位小哥年紀輕輕,卻有這般俠義心腸,可敬可佩!老朽與你們有緣相識,實在幸甚!”又聊了一會兒,隨即把三人安排在後院一間屋裏住下休息。

    晚飯後,鐵心老人帶著紀信、二牛到廂房去見慧明,向他講述了兩人的經曆,最後說明請慧明師父指點二人功夫,好讓他們將來出外闖蕩,幹一番利國利民的事業。

    慧明笑盈盈的說:“我與兩位小哥確實有緣,今天一見你們,一個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眉宇間有英武之氣,一個身強力壯,一臉憨厚而不乏靈氣,真讓人喜歡!特別是剛才聽了鐵老弟對你們的介紹,老朽更是喜歡了!如此可愛的後生,老朽自當效力了!”

    鐵心老人一拱手:“那鐵某先得謝過老哥子!今後就有勞你了!”紀信和二牛也一揖到地:“弟子多謝大師!師父在上,容弟子拜見師父!”

    慧明直擺手:“不必如此多禮,鐵老弟與老朽相交多年情深誼厚,又意氣相投,老弟對敝處幫助甚多,我怎能相忘?彼此就不必見外了。說到功夫,不知兩位可曾學過,根基如何?”

    紀信說:“師父,我在家讀書時曾跟先生學過一段時間,先生說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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