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柔青迴到客棧後淺褐的眸子就一直望著窗外的已經暗下來的天空,靜靜的思考著什麽。

    早上的時候,她剛剛到市集就聽到了些關於那晚的消息,關於陳渺渺的事情。關於她要嫁給未來的武林盟主的事情。

    但是如果那武林盟主是女的呢?

    想到這裏,她的心裏徒然泛上些惡趣味,比如說,是她。

    如果那個武林盟主是她的話,陳渺渺還會不會嫁給她?

    而這次出山,也是因為師傅吩咐關於武林大會的事情,他隻叮囑了不準胡鬧,卻沒有說她不能參加這次武林大會。而且參加武林大會不算是胡鬧吧?

    這武林之中百年來沒有一個女盟主,並不代表以後不會有,也不代表這個盟主不會是她。

    古有女子賢淑、不文、不武為德的說法,可她偏偏要將其打破,因為她是洛柔青。而且小柿子他…

    如果她當上武林盟主的話,小柿子就沒有機會再娶陳渺渺了。他小時候明明是一直跟著自己的。

    那次分別後,再次見麵的情景是怎樣的來著?天空似乎不似這般清明,很是陰沉,沒有一絲星光…

    那個夜裏,她趁師傅閉關的時候偷偷出去,想去抓早上看到的棘蛇,那蛇可是極其少見的,據師傅所述要越海才可能見到,可是早上的時候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和師傅描述一模一樣的蛇:淡褐色綴有深色箍環。

    夜晚的樹林寂靜的嚇人,隻是有時會出現蟲鳴和蟾叫或是草間稀稀碎碎的聲音,而那稀碎聲就是她要找的源泉。一般會有那種聲音出現的地方,就有蛇的存在。

    這片樹林中毒物並不在少數,這些毒物有的是自然生長的,而有的是師傅為了鍛煉她所飼養出來的。小的時候,她見到那些東西就會嚇得跑到師傅的身後,那時師傅會對她淡淡的微笑,但是卻很快的消失在自己麵前,讓她獨自麵對那些東西。

    開始的時候,她總會以為師傅會來救她,但他從來隻是在遠處望著這裏,卻一步都不會移動。為了生存,她拿起身邊的樹枝和那些纏鬥,每次都會弄得一身傷而且中毒很深,那個時候師傅就會幫她解毒,讓她養傷。

    可是好了後,她又要去麵對那些東西。周而複始,她漸漸的習慣了,大了些後,她就能不受一點傷的全身而退。

    再大些,那些毒物便不敢接近她了。

    因為沒有毒物是願意靠近比它更有劇毒的東西。她身上從小到大中的毒,已經不知道有多少種了。無論是被那些毒物所傷的毒,還是為了解毒而用的毒,都在一點點堆積在她的體內。

    她沒死不代表她沒毒,隻是兩相中和,不論哪邊多了些,都是致命的。

    深夜中,有很多毒物窺視著這在夜中而行的獵物,卻沒有移動一步。洛柔青作為‘獵物’,在讓人寒顫的目光下,沒有絲毫其他情緒浮現在她的臉上。

    突然間,聚集著的毒物一哄而散,林中頓時熱鬧了起來,但很快卻又安靜了下來。

    洛柔青有些好奇的迴身,順著鼻尖縈繞的的那絲血味的方向用輕功飛去。

    洛柔青的輕功是極好的,所以她落到地下的時候並沒有驚動到圍成一圈的狼。

    黑暗之中,狼的眼睛發出森森幽綠,十分駭人。但讓人恐懼的並不是它的眸子,而是眸中殘忍撕碎獵物的光芒,它們孤傲,卻嗜血成狂。

    洛柔青從高中隱隱看到狼群圍著的中間,那抹純淨的白色。

    烏雲漸漸散開,月亮撒下銀光。銀光下,狼群中的男子傲然而立,眼中寒冷的神色有著不遜於狼群的殘忍。

    而那種殘忍卻隻在月光出現時露了出來,瞬間後,他的眼眸溫潤如水,如映著桃花春水。與那漂亮的眸子相稱的,是那張陰柔的臉頰,連洛柔青都是微微一震。

    她開始的注意力,本來隻被那眸子吸引,而當看到那臉龐時,有一刹那,她感覺到了月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一個男子,竟然有這樣的麵孔,而且…這麵容竟然有一絲熟悉。

    白色的長袍鑲著銀邊,在月光下尤其顯眼,纖塵不染,猶如他所在之處一直都是聖潔之地,而非這樣黑暗泥濘的樹林,而身邊也沒有著狼群,也沒有…狼的屍體。

    原本潛伏在草叢中想去與狼群分一杯羹的毒物們,再不敢輕舉妄動,幽幽的眼眸與洛柔青一般注視著那裏的情況,觀察著之後的發展。

    本來群聚,就非狼之所愛,但如今,同伴的屍體就在它們麵前,於是它們躁動了,拱起背脊,作出攻擊的姿勢。

    當第一隻狼飛撲過去的時候,其他的狼一起跟隨。電光火石之間,隻見白光閃耀,如月光散落,不到眨眼的功夫,周圍又再次寂靜。

    隻是地上那些群狼的屍體是無法抹消的,可正中間的人,身上卻是滴血未沾,就連那把劍,都沒有血,那些狼是被劍氣所殺。

    此人武功之高,非等閑人可比。

    這個想法突然就浮現在洛柔青的腦中,等她再看過去時,那人已經不見了。

    冰涼的感覺觸碰在她的脖頸之上,溫潤如水的聲音潺潺從耳邊流過:“你是什麽人?”

    ……

    腳步聲打斷了洛柔青的思緒,她憑聲辨別出那些人就是前幾天要偷襲她的人。於是她連忙將蠟燭吹滅,躲到了床底下,指尖已經備好了將要撒出去的毒藥。

    本來以她的武功,這些人根本就隻能算是小卒,但不知怎麽得。這一晚,身體裏的毒素極不安分的在身體裏順著經脈亂竄,雖然不至於致死,但也是用不了真氣的。

    窗門和房門同時被打開,洛柔青聽到了一個尖細的聲音:“人呢?剛剛房間裏的燭火還是亮著的。”

    “肯定沒有走遠!追!”這是比較粗曠的聲音。

    正在洛柔青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另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老三,你先別急。剛剛的時候燭火還是亮著,而咱們就在旁邊,如果有人出去不可能感覺不到。這人,還在這房裏。”

    洛柔青皺了下眉,地麵極快的將有人向她那裏走去的聲音傳到了她耳中。她在那腳步聲止住時,迅速從床底移了出來。而那床也在她出來的一瞬間崩塌。

    那個砸壞床的大個子,又掄起雙錘向洛柔青襲來。而除了他,還有其他五個人在場。

    腰間有垂砸下,後腦有狼牙棒等著,向頸間而去的是細絲鐵鎖,而後心髒處有長劍續備,頭前也有雙錐等著她自動襲去。

    在她出來前,他們早已計算好。

    洛柔青用左手之地,身體向右側去,右手在她側身時將手中的粉末撒出。右邊的人為了躲那毒藥,掠向旁邊,而洛柔青抓住那空隙,衝了出去。

    她剛剛在的地方已經破成了一個洞…住在這房間底下的狗子閉著眼,雙手合十祈禱著,身體緊向牆腳縮去。

    洛柔青擦擦嘴角黑色的血,順著窗戶上跳了出去。隻是腳步不穩,直直跌向了地上,好在底下有商販鋪在頂棚上的步,才為她做了緩衝。

    正在看賬的季雲聽見了響聲,向窗外看去。

    可是黑暗的夜色中,除了客棧門前掛著搖晃的紅燈籠再沒其他顯眼之物。他似不禁意的抬頭看向洛柔青的屋子。

    已經沒了燭光,大概是睡了吧?

    洛柔青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而那六人就緊隨其後。體內的毒素亂竄,洛柔青的身體如墜千金,速度也慢了許多。而在後方的人要追到她之前,前麵就已經沒路了。

    欄杆橫在了洛柔青麵前,而它後麵,是一條河。漆紅的欄杆已經褪色,顯得有些發暗,可是並沒有影響這河的景色,相反,更添了些古感,河上有幾艘點著花燈的船,從映在紙窗上的影子可以看出,船裏的人正在把酒言歡,吟詩作對。

    洛柔青剛剛想用輕功飛到船上,胸口就突然劇痛了起來。她捂著胸口,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口吐黑血。

    而就在這時,後麵的六人也已經追了上來。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洛柔青隻能迴過頭和他們對持。夜風將她的發絲吹起,臉上蜿蜒的血痕將她沉襯得有些攝人:“我並不記得我和幾位曾有過仇怨。“

    六人中站在最前方的鼠三,眯著如老鼠一樣的眼睛,嘴裏發出尖銳的笑聲:“嘻嘻嘻,我們隻是為民除害罷了。”

    洛柔青擦擦嘴角的血跡,挑挑眉:“我並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姑娘在客棧之中,不分青紅的殺了那五人,難道不算是傷天害理麽?”儒雅的白四緩緩道。

    洛柔青屢了屢飛起的發絲,嘴角突然就有了抹嘲笑的味道:“幾位當時也是在場的吧?如果真的想為民除害,當時為何不出手?”

    洛柔青這原本隻是隨口說出,用來拖延時間的話,卻讓他們微微一愣。

    其實,他們當時不管,也不想管這閑事。這樣能殺人於無形的人,他是著實不願意與之為敵。隻是那天過後,江湖裏突然有了秘密通緝令,要的就是這女子的一條命。而且那獎賞實在是不能不讓人動心。金銀珠寶,對他們江湖人來說並沒什麽用,但是那一本失傳的武林秘籍,可就是人人必爭之物。而他們也為了那秘籍插上了一腳。

    “和她說那麽幹什麽!大家上!”呆頭呆腦的惡大大喝一聲,將其餘幾人的思緒拉了迴來。幾個人連忙發動了進攻。

    洛柔青此時卻是連拿出毒藥的力氣也沒了,隻能閉上眼睛等死。

    疼痛沒有到來,多出的隻是耳邊的唿嘯聲。

    洛柔青睜開眼睛,此時她正被人抱在懷裏。由於背光,她看不清那人的樣子,隻能看到那人半敞著的寬大紅衣下露出的白皙胸膛,那樣的白,仿佛病態般的蒼白。

    “各位,此夜如此美景,何必打打殺殺呢?”帶笑的聲音自頭上發出,洛柔青不由得抬頭去看,結果嘴裏卻蹦出相駁的話:“今天沒星星,沒月亮,哪裏美景了?”

    紅衣男子低頭白了洛柔青一眼,可是由於黑夜並開不清他的眼神,然後他繼續說道:“黑夜有時也是良辰美景,小娃娃不要不懂風趣。“

    洛柔青暗自努努嘴,這人的聲音聽起來和自己年齡差不多,怎麽到她這就變成小娃娃了呢?

    “少說廢話!把妖女給我交出來!”惡大喊著,就衝了上去,其餘五人也緊隨其後。

    那紅衣男子也不見有什麽動作,竟已經抱著洛柔青到了那六人的身後:“哎呀呀,不要打打殺殺嘛,對這小娃娃的教育不好。”

    惡大見他到了自己的身後,接著反撲過去。卻被鼠三攔了下來:“這位公子,雖然不知你是何人,但是今日吾等就賣您一個麵子,不在和這妖女計較了。”

    惡大聽完大喊:“憑什麽?看我把那妖女和小白臉砸成肉餅!”說著,就抬起了那對大錘向著洛柔青他們砸去。

    可那錘竟然在紅衣男子的頭上20寸處就再砸不下去。

    惡大急得直出汗,那錘卻怎樣也不能再近紅衣男子半分。連二急忙用索將鐵錘套住,拽了迴來。

    “這位公子,我家大哥失禮了,後會有期。”白四向紅衣男子微微鞠躬,拽著不願離去的惡大,與其他兄弟一同離去了。

    風吹了起來,將頂上的烏雲吹散,露出了月亮皎潔的麵容。月光撒到地麵上,紅衣男子將洛柔青放到地上,他的身形略顯消瘦,臉頰如他的肌膚白皙,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小娃娃,看夠了?”

    洛柔青抬起頭,移開了在他胸膛上徘徊的視線,慢慢說:“你沒穿裏衣。”

    紅衣男子將抱著的手臂放下,那寬大的外衣隨著動作又下降了幾分,露出無限風光。他走上前,摸了摸洛柔青的頭:“後會有期吧。”

    隨即他向河邊走去。

    洛柔青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這是什麽感覺?

    等紅衣男子消失在她視線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了,這是種——蒼白感。那種無力的蒼白感一直包圍著那個男子。即使他穿著火紅的衣服,還是掩飾不了那種蒼白感。就好像……他的魂魄一直不在似的,他的眼裏沒有波動,他的笑容充滿空虛,他整個人蒼白的就如木偶般。即使就站在你麵前也會給你一種不存在的感覺。

    洛柔青搖了搖頭,順了下自己的氣息,走迴了客棧。

    而這男子的事,也讓她忘在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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