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柔青從夢中醒來,她擦了下額頭的虛汗。

    似乎夢到了她與師傅離開家之前的事情,是因為很久沒見小柿子的緣故麽?

    不過那個夢,到也幫了她。

    她閉眼傾聽四周的聲音,除了蟲鳴,還有那細微的腳步聲。

    如果不是這個夢讓她驚醒,恐怕她就見不到早上的太陽了。

    窗邊一個人,屋頂上兩個,門外三個,一共六個麽?看來並不是官府的那幫廢物。

    洛柔青聽著周圍的動靜,做了初步的判斷。

    雖然對洛柔青來說,那些人隻是一些雜碎,但是醉意未退,加上她受了重傷,就算料理雜碎也是費事的。

    不過——

    洛柔青動了下袖子,她的指尖迅速的出現了白細的粉末,若不仔細根本看不清那裏是有東西的。

    剛剛想將指尖的東西灑出,房間突然亮了起來。她有些詫異的迴頭,衝著來人笑道:“私闖女子閨房,季公子真是好興致。”

    季雲看都不看她一眼,淡淡說:“醒酒湯放在這了,洛姑娘若還是醉意就將它飲下吧。”

    這三言兩語之間,屋外的人已經撤了,洛柔青不著痕跡的將毒藥收起。走了幾步到季雲身邊,將醒酒湯一口飲下。

    “洛姑娘,若沒有什麽事的話,季某先退下了。”季雲聲音仍然是淡淡的,沒有情緒。

    “等等。”洛柔青伸手攔在季雲麵前,“我餓了。”

    三更半夜,這樣季雲去哪給洛柔青找吃食?而他也不可能迴酒館之中給洛柔青做飯,那樣會吵醒別人。於是他選擇了沉默不語。

    “你要管我三餐的,不準耍賴。”洛柔青突然換了個語氣,一時間讓季雲沒有反應過來。而他反應過來後,也將那樣的表情動作歸為酒未醒的原因。

    “……”

    “如果你管不了的話,就陪我去一個地方吧。”洛柔青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調皮的笑容,那笑容落在那張清豔的臉上,竟然不顯突兀,相反…竟然…很可愛?

    “你…”

    “嗯?”

    “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季雲斟酌了許久,才吐出了自己的話。

    客棧外的紅燈籠孤獨的閃著幽幽的紅光,掛在那裏顯得十分陰森。

    整條街上掩去了早上的繁華,顯出了淒涼的感覺,走在街上就連這暖暖的天氣,都顯得有風刺骨。打更的聲音在街周圍響起,於是更加襯托了陰冷。

    但是隻要從這條街向前走到第二個口,然後轉個彎——

    另一幅景象就映了出來。

    女子們薄紗披肩,肌如凝脂,笑靨勾魂,細眉彎眼,霓虹燈下,盡顯風騷。

    鶯肥燕瘦全數搜羅到這條街了。

    這條街在晚上繁華之極,而聚集了最多男子的地方自然是煙雨樓。煙雨樓如其名,嫋嫋生煙,翠音似雨。從那裏流露出來的,是迷惑,是放縱,是如煙般的生活,是似雨般的情愫。

    魅惑的氣息圍繞在整個樓中,那是人類放蕩出自己真實一麵的地方。

    尤其是今夜,想進煙雨樓中的人數竟增多到已經排到街外了,而其他樓中卻顯得空空蕩蕩,原因無他,隻因名妓陳渺渺,決定在這夜獻舞。

    當下,洛柔青和季雲就站在這人群之中。

    洛柔青一襲青衫,手中紙扇搖的瀟灑,頭係青色絲帶,頭發綁成了男子的發髻,整個人如風流書生般鶴立雞群。

    季雲仍然是藍色長衫,可料子卻不是他在酒館時那粗布之衣。藍色絲綢鑲著金色邊沿,銀線勾勒出雲彩的形狀,配上那清秀的臉蛋,讓人看去有眼前一亮的感覺——除了他現在像是生病般慘白的臉色。

    這兩身衣服是洛柔青潛入某處‘借’來的,雖然她確實受傷很重,但是輕功還是沒問題的。

    “季兄,我的計策如何啊?”洛柔青將聲音放的低沉,笑起來眼彎彎的,映在裏麵的燈火光亮。都似乎賽過了晴天的星星。這一笑,吸引了不少女子向她看過來。

    季雲抿嘴不語。

    所謂計策,就是季雲跟著她來這吃吃喝喝,但卻不算是季雲的‘失職’,隻當這頓飯還是他做的。

    當時他並沒想到她竟是要來這個地方,也就答應了下來,現在隻能說——很後悔!

    他怎麽也料不到,一個女子,而且長相如此清豔,怎樣看上去也是那種高潔的人,而她的思想,竟然會與外表如此不符,簡直像是不諳世事的小孩子。

    太沒有女子的矜持了!也太超脫綱常了!

    “這兩位公子,請裏麵落座。”樓中迎來一女孩子,看上去15、6,處於成熟卻仍有羞澀的年齡。她走到洛柔青與季雲麵前,聲音脆甜。

    洛柔青笑著說:“謝謝這位姑娘。”然後向前走一步,扇子迴收,右手攬住了女孩的腰。

    女孩的臉上浮出朵朵紅暈,她們向前走了幾步,洛柔青迴頭向還在原地的季雲喊道:“季兄,快點跟上啊,君子一言…”說著,她用扇柄擋住自己的唇,笑著將頭轉了迴去。

    季雲知道洛柔青指的是哪件事,即使再不情願,還是跟了上去。

    洛柔青和季雲的‘後入為主’引起了公憤,樓外的人都開始吵吵嚷嚷了起來。

    季雲見狀想出去製止,可剛站起來了,洛柔青就舉筷將雞絲放到他嘴邊:“季兄稍安勿躁,不如吃點東西壓壓火,喝點小酒去去驚?”

    他撇了洛柔青一眼,再次坐了下去,自然是沒有吃那口菜。

    洛柔青將雞絲放入自己口中,拿出手帕拭了拭嘴角:“季兄,你若不滿意的話可以喊鬼魅、燕燕、詩吟過來,雖然沒有陳渺渺美貌,但也是不差的。”

    季雲不語,拿起筷子將剛剛洛柔青吃的那道菜送入口中一口,頓時感到過鹹,連忙灌了口酒下去。卻嗆的咳嗽不止。

    “季兄,你怎麽了?”洛柔青聽見咳聲連忙迴頭。

    季雲搖了搖頭,卻在心裏明了了幾分。

    如洛柔青的話,外麵果然漸漸安靜了下來,隻因為…陳渺渺出來了。

    她臉上蒙著白色的紗,隱約可見臉頰的輪廓。先不論長相,光是她的身材就能迷倒萬千男子,更何況她眉目間風情萬種,眼眸中猶如春水蕩漾。

    但是——

    季雲轉過頭看向旁邊女扮男裝的女子,她絲毫不輸給她,隻是美的地方不同罷了。

    “感謝大家在這裏等著渺渺,渺渺真的很榮幸。”她的聲音如敲落在薄冰上的水滴,低低的,脆脆的,又輕輕的,很是讓人遐想。

    說著她走到臨時達成舞台的正中,旁邊的侍女遞上一銅盆,她伸出手將其中沾水玫瑰用兩指夾了出來。

    妖豔的玫瑰似乎是剛剛采摘下來的,仿佛上麵的紅色能滴下來般。水珠順著玫瑰的莖流到了陳渺渺的腕上,映的人更比花嬌。

    “這裏是渺渺剛剛采下的花,它的刺已經被渺渺剔去,而這花,希望給在場的某位公子。”陳渺渺將紗幔輕撩,豔麗的唇畔吻上了鮮紅的花瓣。

    場下一片吸氣,一朵玫瑰,現在成為了在場之人的目標。

    陳渺渺將花放到另一個侍女端上的盤中,笑道:“今渺渺想為大家起舞,隻可惜沒有伴樂之人,不知哪位公子願為渺渺奏樂?”

    在場的人開始私語起來,他們其中也不乏文人雅士,隻是今都沒帶樂具過來,誰能知道陳渺渺竟會出這樣一題呢?

    不過若是極好樂器者倒是隨身帶著樂器,隻是那樣愛樂成癡的人,也不會到這種地方的。

    “渺渺小姐,不知我可有此榮幸,為你伴樂。”站起來的是一個白衣公子,長相盡顯陰柔之美,但卻不缺少男子的陽剛之氣,極容易看出他的性別。

    季雲看到那人後微微愣了下,而洛柔青的笑容也從臉上消失了。

    那長相妖孽,笑容風流,卻掩飾不過溫柔的人,不是煢夜又是誰?

    “原來他指的有事,就是這件事。”洛柔青輕輕呢喃,轉眼間,她又變迴了平時的洛柔青。隻是她看著煢夜上台,輕輕啜了口酒後也站起身:“隻有琴,無簫豈不孤獨?”

    說著,她飛身上了舞台,將腰間的玉簫拿了出來。

    煢夜看見她後,神色似乎微微一變,但仔細看去卻什麽也沒有。

    煙雨樓一時間琴簫爭鳴,古箏潺潺如流水,簫聲蒼翠如水濺。

    陳渺渺合著琴簫之音,翩然起舞。起如蝶,落如燕,衣袖紛飛,紗綾滿間。其中的身影更是引人入勝。

    蓮步輕移,點頓不差,花瓣飛舞間,陳渺渺的身姿輕盈,在場的人那時候都不約而同的想到,恐怕連神仙,都無法舞出此舞。

    也許,這可比楊貴妃當初迷倒唐玄宗的霓裳羽衣舞。

    琴聲與簫聲十分默契的停止了,但仍然有餘音纏繞,那舞也在最後一轉後停了。

    那一刻,所有人都摒住了唿吸,仿佛還沉浸在那琴簫和鳴,天仙舞曲的情境中。

    傳說,那日的琴簫之聲在煙雨樓久久不散,最後竟然繞梁三日。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也不知道是誰帶頭,先鼓掌了起來。而後一波波,掌聲如雷震。

    “感謝兩位公子,可這花隻有一朵,不知兩位誰想要?”陳渺渺向小柿子和洛柔青行了一禮,拿起盤中的玫瑰問道。

    洛柔青淡然一笑:“我得以見渺渺小姐之容就已很滿足,花的話,給那位公子便可。”

    說完,她下了舞台,拽起季雲向外走去。

    煢夜表情雖然沒有什麽變化,但是眼神一直追隨到二人的身影埋沒在了人群中,才收了迴來。

    陳渺渺自然也把這眼神,收在眼中。

    可等洛柔青走後,煢夜仿佛變了一個人般,笑容從溫柔變成了妖豔,和他的臉頰十分相配。眼神中也充滿了瑩瑩笑意。像極了一朵盛開的桃花。

    “這位公子呢?可稀罕渺渺的這朵花?”陳渺渺掩下了心中的驚訝,走上前去,將花舉到煢夜麵前。

    煢夜右手執花,左手摟住陳渺渺的柳腰,薄唇輕吻她的額頭:“比起這花,我更想要這位花中仙子。”

    陳渺渺輕然移步,裙擺飄起,步伐輕盈,構成了一個優雅的迴旋,不著痕跡的從煢夜懷中脫出:“渺渺十分榮幸能得到公子抬愛,隻可惜渺渺非自由之身…”說著她抬起眼簾看向煢夜,眉目勾人。

    煢夜淺笑,月牙似的眼中閃過一絲讓人看不懂的情緒:“那怎樣才能得到渺渺小姐的芳心?”

    陳渺渺的眉目微彎,能看出她是在淺笑,然後她輕輕向後側過身去。她這麽一側,原本在她身後被擋住印有牡丹的屏風就顯露了出來。大朵大朵的紅色牡丹,繡的栩栩如生,妖豔的就像是…吸食過人血一般。

    在屏風後隱隱有個人坐著,這人在之前是沒有的——至少在陳渺渺獻舞前她不在。

    屏風被旁邊的兩個丫鬟拉開,在桌旁軟塌上的人就這樣映入了人的眼簾之中。

    她身著紅色衣袍,身體略微消瘦,香肩隱隱露出,仔細看卻也看不真切。雖然看上去已經過了妙齡,但是風韻猶存,有一種讓人移不開眼的氣質。

    那人拿著長長的煙槍,煙嘴由銀製成,煙杆上有這奇怪的花紋,在煙霧中若隱若現,看不真切。她吸了口煙,紅豔的唇畔中吐露出薄煙。

    那人從軟塌上起身,紅衫極地,向著煢夜的方向走來。

    陳渺渺向著來人屈膝行禮:“媽媽。”

    她那一聲‘媽媽’將在場人的思緒都喚了迴來,剛剛是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人竟會是這聞名天下‘煙雨樓’的老板。

    她會讓人有不屬於這樣的感覺,隻因為她身上那一絲無論怎麽掩蓋都無法遮住的貴氣,那樣的氣質怎麽也不可能出現在青樓女子的身上——就連陳渺渺也是沒有的。

    她的嘴角彎出恰好的弧度:“若是有誰今晚看上了我家渺渺,隻需——”說到這裏,她微微一頓,嘴角的笑容變了弧度,讓人不禁窒息:“隻需要當上武林盟主,便有這資格。”

    這話未落音,場下就已經一片靜謐,連屋外風過的聲音也能聽清。

    他們想過要娶陳渺渺的條件:黃金無數、高高在上、絕無二心…,隻是從沒想過竟然會是那樣一個條件!

    而這樣一個條件說簡單亦簡單,說難也難。

    對於那些武林人士總是能有辦法的,不管怎樣他們都對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而那些想去趕考的書生,就再也沒有這樣的可能性了。

    誰能想到,名滿天下的名妓,確切的說應該是才妓陳渺渺,她要嫁的人竟然不是高官,而是那些打打殺殺的‘粗人’。

    煢夜嘴角扯出抹奇怪的微笑,讓人察覺不到他的想法:“如此,在下便告辭了。”

    說完,他將手裏的紅色玫瑰插在陳渺渺發間:“這花在我手上也是糟蹋了,倒不如香花贈美人。”

    待他走後,周圍的人也三三兩兩的散了。有些一看就是習武之人的臉上有著興奮的表情,顯然是躍躍欲試。而書生裝扮的幾乎都是低垂著頭,偶爾還會搖晃兩下,嘴裏念著之乎者也、孔夫子的大道理。隔天,這一晚的事情便以傳遍了江南。絕大部分聽到的是正確的消息,雖然可能有些誇張。但有一小部分人聽到的消息就變成了這樣:陳渺渺的心上人是花似錦。

    後來兩個消息越傳越廣,衍生出了多個版本,但不管那個版本最後都是指向武林大會,而因為這些消息,這江南之中有聚集了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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