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分封,幾年前就擬定好的計劃,終於到了要實施的階段了。


    陳景恪說道:“正常來說,群臣肯定會反對的,即便是海外分封也會反對。”


    “這裏麵有對未知的恐懼,也有一部分是源於人心。”


    朱雄英疑惑的道:“什麽人心?”


    陳景恪解釋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以前大家都是大明的臣子。”


    “勳貴雖然可以世襲,但大家總歸是在一個鍋裏吃飯的。”


    “現在你們突然成獨立小王國了,至少文官集團心裏會很不舒服。”


    朱雄英了然,然後不屑的說道:


    “不舒服就上戰場啊,自己去不了就把子孫送上戰場。”


    “有他們的關係在,他們的子孫比普通人更容易出人頭地。”


    “自己受不了那個苦不願意去戰場,還嫉妒別人獲得的好處,下賤。”


    陳景恪笑道:“話雖如此,但天下事歸根到底都是人的事情,必須要考慮人心帶來的影響。”


    朱雄英說道:“確實,不能讓他們太得意。老杜,聽到了嗎?”


    “等大分封公布,群臣開始反對的時候,就圍繞我方才那些話製造一番輿論出來。”


    杜同禮下意識的想迴答,話到嘴邊才反應過來。


    先是看向朱標,等他點頭才說道:“是,臣下知道了。”


    不就是散布謠言嗎,錦衣衛可太拿手了。


    到時候反對此事的官吏,全都給貼上嫉妒的標簽。


    陳景恪提醒道:“記住把太子撇出來。”


    杜同禮連忙道:“是,屬下明白。”


    陳景恪這才繼續說道:“光靠這種小手段,是無法左右大局的。”


    “想要大分封,還是得有個合適的理由,南洋事件同樣可以做文章。”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不可能再將南洋那些土地還給蠻夷。”


    “在那麽遙遠的地方,建立郡縣製是不現實的,分封就是最合理的。”


    “可是大明宗親加起來才百十號人,男丁隻有三四十個,其中大部分都年幼不能理事。”


    “這麽多地,根本就封不過來。”


    “基於這個理論,我們順勢提出大分封計劃,。”


    “到時候群臣反對,我們就將球踢給他們,讓他們想一個更好的辦法出來。”


    “除了分封,我不認為還能有更好的辦法。”


    末了,他笑著說道:“當然,如果真的有誰能想到比分封更合適的辦法,那就更好了,我願推舉他入閣。”


    朱雄英嗤笑道:“咱們這麽多人思考了這麽多年,都沒能想到更合適的辦法,指望他們黃花菜都涼了。”


    哪知道,朱標卻搖搖頭,說道:“你們兩個,還是欠缺了點火候。”


    朱雄英和陳景恪都有些不解,什麽欠缺火候?是法子不行嗎?


    朱標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先對杜同禮說道:


    “你先退下,未得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


    杜同禮知道,接下來的話不適合外人聽,立即就起身告退。


    等他離開,朱標才說道:“上位者需剛柔並濟,該尊重群臣的時候,就要給他們麵子。”


    “該硬的時候,就必須要強硬起來。”


    “那麽,我問你們一個問題,什麽時候該強硬?”


    朱雄英脫口而出道:“欲行大事,必須行雷霆手段。”


    陳景恪也非常認同的附和道:“行大事當強硬。”


    朱標說道:“錯了,大錯特錯。”


    兩人都有些不服氣,這有什麽問題嗎?


    朱標嚴肅的道:“什麽行大事行小事,國家的事情哪有小事?”


    “你們嘴裏的所謂小事,哪一件不是關係著黎民蒼生的生計?這還能算是小事嗎?”


    兩人皆露出羞愧之意:“陛下(爹)教訓的是。”


    見兩人聽進去了,朱標也沒有再囉嗦,繼續說迴正題:


    “既然朝廷沒有小事,那什麽時候需要強硬,什麽時候需要柔和呢?”


    “當一個政策可以通過協商,或者迂迴手段,推行下去的時候,就用懷柔的手段。”


    “當協商不可能通過,或者協商的代價太大的時候,就需要決策者強硬起來,強行推動。”


    陳景恪兩人先是若有所思,然後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是了,原來軟硬的標準在這裏。


    不是什麽大事小事,而是如何最有效的通過。


    變革初期,百官對變法都抱著不信任的態度,是不願意配合的。


    朱元璋靠著強硬手段推行。


    等新政落實,百官見到了新政的好處,思想慢慢的就發生了轉變。


    於是革新派隨之誕生。


    等到朱標繼位的時候,革新派的力量已經非常強大。


    很多政策,已經不需要皇帝親自出麵,隻要提出來,自然有革新派去推動。


    如此一來,皇帝就可以置身事外當仲裁者了。


    所以朱標的很多手段,看起來就比較柔和。


    很多時候,他都會有一些小技巧,讓群臣接受變革。


    而不是如老朱那般,靠強硬推動。


    這麽做的好處就是,可以降低百官對新政的抵觸,更容易團結大多數人。


    但是碰到那種反對聲音比較大,很難通過正常協商通過的政策,他就會強硬起來。


    比如這一次的出兵南洋。


    他無視群臣的反對,直接下了罪己詔。


    雖然沒有直接下令出兵,但也等同於是宣布了出兵的決定。


    原本反對此事的群臣,一看他態度如此強硬,隻能悻悻的同意了。


    甚至還自我安慰,皇帝還是肯照顧大家情緒的,沒有直接宣布出兵。


    朱標繼續說道:“不要把希望放在輿論上。”


    “當你隻能靠輿論來推動某件事情的時候,那這件事情大概率是做不成的。”


    “這一次的大分封就是如此,不論你們做再多準備,靠協商都不可能通過的。”


    “想要施行這個政策,隻有強行推動這一條路。”


    “隻不過,有了南洋的事情,確實讓我們推行新政時的阻力小了一些。”


    “但也僅此而已了。”


    “所以,你們把過多的心思放在輿論宣傳上,屬於本末倒置了。”


    “真正應該做的,是如何提前布置,消除強行推動新政造成的不利影響。”


    陳景恪兩人連連點頭,這才是真正的實踐教學啊。


    朱標喝了口茶,給兩人思考的時間,然後才說道:


    “伱們在輿論上做文章沒有錯,錯的是操縱輿論的用意。”


    “操縱輿論不是為了逼迫群臣同意新方案,而是為了消除不利影響。”


    陳景恪不禁想起了前世西方的選舉政治。


    凡是利用輿論來推動某件事情,最終都走向了妖魔化。


    七十二種性別都整出來了,孫悟空見了都自愧不如。


    但也不要太高看西方那些政客,以為他們多尊重選舉。


    真正利益相關的時候,屁民的所謂投票權不如一張廢紙。


    比如燈塔國就無視民意和律法,強行通過了反排猶法案等等。


    為啥他們要這麽做?


    因為魷魚集團出讓了很多利益給燈塔國的統治階層。


    在利益麵前,他們可以將一項反常規的法案,包裝成合法的國家意誌。


    平時表現的溫情脈脈,把自己包裝成民主鬥士,讓選民覺得他們是尊重民主。


    然而事實上,能參加選舉的,無一不是幾大政治家族的代表。


    極個別不是出身於政治家族的,本身也是大資本家。


    等真正遇到大事兒的時候,他們就不裝了,直接強行推動。


    民意?反對?軍隊麵前反對一個試試。


    事實上,他們的做法和朱標所言非常相似。


    這個世界是少數精英在統治的。


    不論承不承認,也不論願不願意接受,這都是現實。


    大多數決策,都是精英們做出的。


    那麽核心問題就來了,如何確保精英階層不會脫離底層民眾?


    如何確保掌握國家的人,不會變成單純的利己集團?


    這就需要正確的思想和先進的製度。


    所以,第一個喊出‘人民萬歲’的那個人,對我們有多重要,可想而知。


    作為後人,我們隻能說,慶幸有他。


    陳景恪其實也一直在追逐他的腳步,隻是時代限製,他能做的不多。


    說難聽點,他沒有推翻一切的能力,隻能在螺絲殼裏做文章。


    盡可能的讓百姓的日子好過一點。


    他的大同思想就是基於這個理論確立的。


    朱標應該是憋了很多話,終於找到機會說了出來。


    一開口就有點刹不住,給兩人講了很多實踐經驗。


    陳景恪和朱雄英聽的很認真。


    這些東西都是書本上學不到的,要麽去社會上去碰壁,讓現實教。


    要麽就靠有經驗的長輩去教。


    但你以為碰幾次壁就能學到了?


    不,沒有一定的天份,就算碰死了也什麽都學不到。


    長輩言傳身教,是最好的辦法。


    ——


    南洋戰報傳來,南洋水師、淡馬錫總督府和楚國,聯合展開軍事行動。


    三個月的時間蕩平了南洋,共剿滅七個國家,小勢力不知凡幾。


    後續的軍事打擊依然在進行中,確保南洋再無能威脅明人的勢力存在。


    消息傳出後,自然是天下歡騰。


    就連保守派都鬆了口氣,沒想到南洋土人如此不堪一擊,白瞎了他們之前那麽擔心。


    民間就更不用提了。


    時不時就能聽到高唿萬歲的聲音。


    華夏子孫這個詞,已經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大家的嘴邊。


    秦風·無衣傳唱的更火了。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美好。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不好的消息也跟著傳出。


    南洋大族打著同鄉名義坑害大明百姓,而且這種情況從宋朝就開始,一直延續到現在。


    這幾百年來,被坑害的人已經無法計算。


    朝野一片嘩然。


    原本大家還在為這些人的遭遇憤怒,為朝廷出兵複仇感到振奮。


    大華夏概念已經被越來越多人認同。


    可現在告訴大家,南洋大族都罪大惡極,我們的眼淚白流了。


    一種被戲弄的感覺隨之生出。


    什麽大華夏,踏馬的他們就是這麽對待同胞的?


    那這樣的同胞不要也罷。


    各種真的假的故事也開始流傳,什麽我有一個朋友出海沒迴來,聽人說就是被同行人給害死的。


    當這樣的故事變多,隨之而來的就是,出海的危險性再次被大家提起。


    大海本身就危險,還要小心土人,現在連身邊的同胞都要小心。


    還是老老實實在家裏待著吧。


    保守派就興奮了,我們就說步子不能邁的太快,現在知道為什麽了吧。


    於是他們就紛紛行動起來攻擊出海政策。


    橘生淮南的事情也被提起,那些人遠離了大明,被土人的蠻夷思想感染,已經不是華夏人了。


    人家打心裏就沒把自己當華夏人,咱們也別一廂情願了。


    進而開始反對大規模向外移民。


    一時間大有輿論轉向的意思。


    與之相對應的,激進派就有點焦頭爛額了。


    大明開海之後,已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既得利益群體。


    這些人有的是為了一展理想抱負,也有人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但不管是為了什麽,他們所需要的一切,都是從出海得來的。


    風向轉變,對他們是不利的。


    事關切身利益,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隻是這股逆風來的太猛烈,他們有些摸不清門道。


    主要是不理解朝廷為什麽要將這個消息傳出去。


    莫非是高層意誌發生轉變了?


    他們隻能四處托關係打聽情況,陳景恪家的門檻再次被踏破。


    這次陳景恪倒是沒有閉門謝客,而是接見了部分人,直言不諱的告訴他們:


    “出海確實帶來了巨大利益,但也造成了巨大隱患。”


    “這些隱患以前都被掩蓋下來了,現在隨著南洋慘案集中爆發了。”


    “這些問題如果不能解決,朝廷不可能再如以前那般支持出海政策了。”


    至於具體都有哪些問題,又該如何解決,陳景恪全都沒有說。


    被問急了,就會用一句話來搪塞:


    “事關國家機密,我不能多說,你們自己反思。”


    雖然沒有得到具體的答案,不過總算是知道了緣由。


    至少知道事情出在那裏,該往哪個方向尋求解決的辦法。


    接下來就是自查了。


    好好看看這些年出海政策下,到底隱藏了那些隱患,又該如何解決。


    於是激進派就暫時放下了別的事情,開始著手自查。


    而保守派呢,為了打擊激進派,自然也要去了解對方的不足。


    一時間激進派和保守派竟然神奇的保持了步調一致。


    隨著兩派聯手,越來越多的隱患和漏洞被查出。


    隨之而來的是一場大辯論。


    在這種情況下,出海政策還有延續的必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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