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生們很聰明,沒有反對黃帝、老子和孔子的封號。


    實在是沒辦法反對。


    黃帝不配?這話他們不敢說。


    老子不配?


    如果老子都不配上封號,孔子有什麽資格上?


    老子和孔子,在這個時候就是一體的。


    所以,這一點是沒辦法反對的。


    但沒關係,直接反對立聖賢廟。


    隻要聖賢廟立不起來,封號自然也就沒什麽意義了。


    況且聖賢廟對儒家的威脅更大,將直接動搖文廟的地位。


    文廟是什麽?


    那不隻是一座廟,更是儒家正統地位的象征。


    現在朝廷要另立一座廟,淩駕於孔廟之上,這就是要動搖儒家地位啊。


    儒生們自然不願意。


    紛紛上書阻止,甚至有文官和儒生,到宮門口下跪請願。


    然後有趣的事情就來了,他們不敢明著說阻止的理由。


    畢竟聖賢廟要供奉的有華夏先祖,他們沒那個膽子說這座廟不配高於文廟。


    隻能用‘前所未有’,恐會動搖社稷人心等等做借口。


    就在這時,已經被打為儒家叛徒的方孝孺,再次跳了出來。


    一連寫了好幾篇文章,讚成立聖賢廟之舉。


    其中一篇文章,專門講述了文廟是怎麽來的。


    原本是孔子的家廟,漢高祖首次祭祀,開啟了帝王祭祀孔廟之舉。


    漢武帝獨尊儒術,孔廟地位得到提升,慢慢的就變成了文廟。


    既然文廟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後人立起來了。


    那作為後人的我們,為何不能立聖賢廟,祭祀華夏先賢呢?


    這篇文章一出,整個儒家集體爆炸了。


    恨不得將方孝孺抓起來千刀萬剮。


    隻是方孝孺早就不知道躲哪去了,他們根本就找不到人,隻能寫文章痛斥。


    方孝孺根本就不理他們,自顧自的寫著自己的文章。


    沒幾天,又寫了一篇。


    這一篇文章,直接將儒生們的遮羞布,給撕了下來。


    道明他們反對立聖賢廟,就是為了一己私利,就是為了維護文廟的地位。


    而維護文廟地位,就是維護他們自身的利益。


    這群腐儒為了自己的利益,已經忘記了華夏先祖。


    竟反對朝廷祭祀先祖,簡直就是數典忘祖。


    儒生們直接紅怒了,這個叛徒真是該死。


    本來這還沒什麽,雙方打嘴仗不是一次兩次了。


    可是當朱元璋在早朝,拿著這篇文章來質問文官,是否真是如此的時候,性質就變了。


    盡管大家都知道,這一次方孝孺就是皇帝的嘴替,可那又能如何?


    隻能各種解釋。


    可任憑他們怎麽解釋,都無法說服皇帝。


    那就隻能用最後一招了。


    到皇宮門口跪著,逼宮。


    然而他們麵對的皇帝是朱元璋。


    直接下令,名字全記下來,取消所有功名,永不錄用。


    空出來的官位?


    讓功勳們頂上來。


    而就在這時,佛道兩家給了儒家致命一擊。


    先是龍虎山公開表示,支持朝廷設立聖賢廟。


    然後茅山、全真、武當等道教大派,也紛紛站出來支持。


    佛教也在隨後表示了支持。


    這一下,儒家徹底坐不住了。


    儒家壟斷了做官的門路?


    現在是大明立國之初,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勳貴。


    在戰場上廝殺出來的軍功階層,可沒幾個信奉儒家的。


    皇帝靠儒家思想治國?


    這倒是不否認,可那又如何?


    別忘了唐朝,因為李家認了老子當祖宗,就尊崇道教。


    道家借此成為第一顯學。


    佛教靠著在民間的基礎,是第二顯學。


    儒家隻能屈居第三。


    大唐不一樣傳承將近三百年。


    後來儒家重新成為第一顯學,靠的也是宋朝皇室的支持。


    說白了,哪家成為第一顯學,皇帝才是主要因素。


    別看現在儒家聲勢浩大,隻需要皇帝一句話,就能將他們打落在地。


    道家的傳承可一直都沒有斷絕。


    別看現在很老實,那是因為儒家太強勢。


    但凡皇帝一句話,他們馬上就能跳出來。


    此時,儒生們終於認識到了一件事情,逼宮那一套對宋朝皇帝好用,對現在這位皇帝沒用。


    認識到這一點之後,他們馬上就改變了策略。


    有人提議,將先祖全都搬到文廟裏去不就行了嗎,何必再立一座廟。


    於是此人遭到了所有人的嘲笑。


    你們是有多大臉啊,敢把燧人氏、有巢氏、神農氏、黃帝等等華夏先祖,放在孔廟裏?


    然後儒生們又想到一個辦法,到底哪些人可以進入聖賢廟享受祭祀,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咱們要好好討論一下,等商量好了再說。


    大家都明白他們的意圖,就是無限期的拖延。


    但朱元璋早就想好了辦法:“先把聖賢廟建立起來,將沒有爭議的先賢請進去接受祭祀。”


    “有爭議的,再慢慢討論。”


    這一下,徹底讓儒生們無話可說。


    在一場鬧劇之後,聖賢廟正式建立。


    但儒生們依然沒有放棄,他們準備無聲抵製。


    當初朱元璋下令,祭孔止於曲阜。


    儒生們直接無視,這條命令不是一樣被廢除了嗎。


    還有將孟子移出孔廟,也因為儒生們的無視,又給請迴來了。


    這次他們也準備采用相同的辦法,無視。


    你建廟就建唄,朝廷舉行的祭祀,我們沒辦法。


    但除此之外,我們就當沒這座廟。


    不祭祀,不宣傳。


    看你能怎麽辦。


    朱元璋就像是猜到了他們的想法,又下了一道旨意:


    天下各個道觀寺廟,有條件的,必須建立一座聖賢殿。


    沒條件的,也要弄一間聖賢堂,把先賢的牌位請進去祭祀。


    這還不算完,又令各藩屬國全都要建聖賢廟,進行國家祭祀。


    而且還準許他們,將自己的先祖請進聖賢廟祭祀。


    但這麽做必須要經過大明朝廷的允許。


    比如高麗,在征得大明同意後,可以將箕子放在自己國家的聖賢廟裏。


    其他各藩屬國,伱們認哪位先賢為祖宗,都可以照此辦理。


    甚至朱元璋還暗示,如果你們的表現讓大明滿意,有機會將你們的祖先放在大明的聖賢廟裏。


    這一下,本就因為《華夏簡史》,對華夏這個概念高度認同的各藩屬國,可謂是欣喜若狂。


    紛紛表示,聖賢廟是吧,我們馬上建。


    這一下,儒生們徹底傻了眼。


    不過朱元璋也沒有過於刺激儒家,畢竟還需要他們來治國。


    在聖賢廟裏,三聖的地位是最尊崇的,排在主位。


    三聖自然就是黃帝、老子和孔子。


    黃帝居首,老子次之,孔子最末。


    儒家也隻能無奈接受這個設定。


    對此道教自然是最支持的,其實這也是他們支持聖賢廟的原因。


    真以為我們道家,就任由你們儒家踩在腳下啊?


    宋朝時期我們就敢站出來爭奪話語權,更何況是現在。


    立了聖賢廟,就能借此衝擊儒家的地位。


    尤其是在聖賢廟裏,老子位在孔子之上,這更是讓他們開心。


    眼見儒家被壓製,聖賢廟成真,朱雄英很是興奮,但麵上卻裝作不屑一顧的道:


    “儒家也不過如此嗎,咱們還沒怎麽發力呢,他們就倒下了。”


    陳景恪啞然失笑,說道:“那是因為他們麵對的是洪武大帝,換成你,事情就沒這麽好辦了。”


    朱雄英很是不服氣。


    老朱則被這一記馬屁拍的神清氣爽,果然是咱的好女婿啊。


    這倒不是陳景恪拉踩,朱元璋作為開國君主,天然擁有重新洗牌的權力。


    再加上剝皮萱草殺出來的兇名,足以震懾儒生們不敢亂來。


    換成別的皇帝,估計皇城門口早就跪滿反對的儒生了,大半個朝堂都能癱瘓了。


    甚至出現皇帝落水的事情。


    說笑過後,陳景恪正色道:“你好像很不待見儒家?”


    朱雄英愣了一下,說道:“有問題嗎?你和皇爺爺不是也很不待見他們嗎?”


    朱元璋也意識到問題所在,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陳景恪搖搖頭,說道:“不,我和陛下並沒有不待見儒家。”


    朱雄英疑惑的道:“那你們為何要打擊儒家?”


    陳景恪迴道:“打壓儒家,和不待見儒家,是不一樣的。”


    “儒家是有其優點的,尤其是在禮法建設方麵,更是擁有碾壓其餘百家的優勢。”


    “大明想要長治久安,也同樣離不開儒家。”


    朱元璋也點頭說道:“景恪所言甚是,大明離不開儒家,這一點你要謹記於心。”


    朱雄英更加疑惑,道:“那你們為何還要打壓儒家?”


    朱元璋給陳景恪點了點頭,示意他來解釋。


    如何對待儒家,最開始他也陷入了誤區。


    還是通過陳景恪的講解,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才有了這一次針對儒家的行動。


    讓陳景恪來講,能說的更清楚。


    陳景恪也沒有推辭,說道:“打壓儒家是出於政治需要,不可使其一家獨大,否則他們就會反過來架空皇權。”


    “宋朝的情況我與你說過許多次,最開始是宋室選擇了儒家。”


    “可是到了後來,儒家反過來綁架了宋室……”


    “隻有在儒家的規則之下,宋朝皇室才是皇室。”


    “反對儒家規則,就會被儒家反噬。”


    “這深刻的教訓,大明必須要吸取。”


    “否則難保不會出現,皇帝易溶於水的局麵。”


    朱雄英不信的道:“他們敢,不過是一群儒生罷了……”


    陳景恪說道:“他們為什麽不敢?唐朝的太監都能廢立天子。”


    “宋朝的儒生就敢綁架皇權……”


    “若真讓大明的儒生徹底掌控國家,他們憑什麽就不敢廢立天子?”


    朱雄英依然有些不服氣。


    朱元璋補充道:“還記得咱下令‘祭孔止於曲阜’和將孟子移出孔廟之事嗎?”


    “後來為何失敗了?”


    “將孟子移出孔廟,是咱做的不對,儒生們反對咱不說什麽。”


    “可祭孔止於曲阜有何問題?”


    “咱才隻是想稍稍限製一下孔家的地位,就遭受儒家的反噬。”


    “若是動作再大一點,恐怕受到的反噬會更大。”


    “咱還是大明的開國之君,都尚且如此。”


    “你們這些後繼之君,恐怕就更難以壓製他們了。”


    鮮活的例子,比任何話語都更有說服力。


    朱雄英終於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我明白了,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


    “我們要用儒家,卻不能將他們捧得太高,對嗎?”


    朱元璋欣慰的道:“對,就是如此。你能明白這個道理,爺爺就放心了。”


    陳景恪也鬆了口氣,進一步解釋道:


    “之所以捧道家,還有個好處。”


    “道家乃百家之師,它的地位高了,也有助於新思想的出現。”


    “而且道家講究無為而治,就算成為第一顯學,也不會排擠打壓儒家,避免大明陷入學派紛爭。”


    “這一點,是經過曆史驗證的,不用擔心出現什麽問題。”


    他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打壓儒家,而不是為了消滅儒家。


    必須要承認的是,儒家在構建禮法方麵確實有其優勢。


    他所建立的道德體係,深深影響著每一個華夏人。


    尤其是當前大明,更是離不開儒家。


    所以,消滅他是不現實的。


    但儒家可以用,卻不能捧的太高。


    大明中後期的儒家是什麽德行,大家都看到了。


    所以,陳景恪一直在給朱元璋講這方麵的道理。


    尤其是聖賢廟計劃提出後,他就時不時的,給朱元璋分析一家獨大的危害。


    老朱的政治素養是無需懷疑的,很快就琢磨透了其中的道理。


    獨尊儒家確實能帶來穩定,但獨尊之後,儒家就會成為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當朱元璋下定決心,要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很難有做不成的。


    龍虎山、茅山、武當等等道家教派,為何會一起站出來支持?


    自然不是巧合。


    在確定要搞聖賢廟之後,朱元璋就私下聯絡過道家各大派。


    無需給出任何許諾,就一句話,聖賢廟老子位列第二,賜至聖先師封號。


    一直表現的與世無爭的道教,就露出了獠牙。


    在關鍵時刻,給予了儒家致命一擊。


    至於佛教,朱元璋都沒理他們,也無需理會。


    作為道教最大的對手,他們必須要在行動上和道教保持一致。


    若這一次他們選擇袖手旁觀,以後的大明朝,佛教就永遠也別想抬頭做人。


    至於和儒家站在一起?


    算了吧,他們不想史書上出現‘洪武滅佛’之類的記載。


    而最終,也果如朱元璋和陳景恪所預想的那般,佛道的表態,徹底壓倒了儒家。


    但這並不是結束,而是爭端的開始。


    不論是大明朝廷,還是儒家、道家和佛家,都要在這前所未有的大變局裏,重新找準自己的位置。


    直到局勢重新達成平衡。


    而這期間,少不了各種鬥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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