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平生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


    李善長是做過虧心事的。


    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有錯,可心裏比誰都清楚,這事兒一旦爆發,會引起什麽樣的後果。


    所以他怕了。


    心中沒少後悔,為什麽當初沒有檢舉揭發胡惟庸呢?


    他更恨,恨胡惟庸拖自己下水,恨他造反竟然失敗。


    否則哪有今天的事情。


    但不論他怎麽想,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現在他隻能祈禱,知情人不多,口供也沒有落到皇帝手裏。


    盡管這種可能性不大。


    人,總是會抱著僥幸心理的。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他心中的僥幸也越來越大。


    都這麽久了,皇帝還沒有動靜,且太孫依然每日都來跟隨他學習。


    雖然太孫身邊多了幾個護衛,可理由也很充分,防備毛驤餘黨報複。


    這一切無不表明,皇帝還未發現真相。


    盡管覺得不可思議,可他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而且他還給自己找了一個很完美的理由。


    自己是文官第一人,位高權重,深受皇帝信任。


    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毛驤也不敢輕易動自己。


    所以他抓丁斌的事情,很可能就隻有幾個人知道。


    進京抓自己的事情,更是嚴格保密,沒有告訴其他人。


    當時圍捕毛驤的時候,當場就殺死了數十人。


    很可能知道真相的人,也一起被殺了。


    如此一切就解釋的通了。


    知道真相的全死了,皇帝自然也就無從知道真相。


    如此腦補了一番,李善長心中的擔憂減去了不少。


    現在就剩最後一個隱患,口供在哪。


    毛驤肯定是錄了口供的,且被圍捕的時候也沒有帶在身上,否則早就被搜出來了。


    那麽他將口供放在了什麽地方?


    會不會被別人查到?


    又擔驚受怕了許多天,依然沒有什麽動靜。


    毛驤及其黨羽全都被抄家,口供也沒有出現。


    錦衣衛被清洗後重建,對毛驤查辦的案件進行複查,依然沒有發現口供。


    太孫照常來自己這裏學習……


    漸漸地,他的擔心也放了下來。


    雖然口供不知道在哪,但知情人應該都已經死了,口供也應該找不到了。


    再說,就算找到了又如何?


    人證都已經死了,隻要自己咬死不承認,誰又能拿我怎麽樣?


    皇帝也不會僅憑一份不知道真假的口供,就定自己的罪。


    大不了自己辭官迴家。


    想通了這些,李善長徹底放下心來,再次投入了工作中去。


    陳景恪一直在關注他的動靜,自然知道他的變化。


    雖然不知道他的心理路程,卻也能猜到,他大概率是認為自己安全了。


    老李啊老李,你確實有點不地道了啊。


    老朱雖然刻薄了點,但對你是真夠意思。


    你這麽做,著實有點讓人齒冷。


    算了,就先讓他再蹦躂幾天吧,一切等這一輪變革完成再說。


    ——


    關於錦衣衛,本來朱元璋的計劃是,等時機成熟,讓朱標清算毛驤,收獲一波人心。


    然後再進行改組。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隻能自己親自動手收拾了。


    至於改組錦衣衛之事,也不提了。


    “李善長之事告訴咱,背地裏隱藏著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


    “現在朝廷變革不斷,很容易為人所趁。”


    “所以,錦衣衛還是有其存在必要的,改組之事以後再說吧。”


    對此,陳景恪也隻是歎息,並未反對。


    革新,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大政府。


    最怕的就是上麵的人勾心鬥角,下麵的人陽奉陰違。


    所以,錦衣衛確實有其存在的價值。


    僅僅是震懾力,就足夠讓很多人不敢生出小心思。


    雖然改組之後依然能刺探情報,但震懾力會下降許多。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朱元璋的主觀意願。


    發生了這件事情,恐怕沒有人能勸的動他了。


    就在陳景恪準備再次投入學習的時候,又一個好消息傳來。


    《華夏簡史》定稿了。


    這個消息,讓老朱的心情好轉了不少。


    將陳景恪喊來,一起審核書籍內容。


    陳景恪自然也很想知道,這書的成品到底是怎麽樣的。


    翻開第一個故事,盤古開天,第二個故事,女媧造人。


    兩個神話故事之後,就進入了遠古時代。


    燧人氏、有巢氏、神農氏等等,人類先祖篳路藍縷,帶領人類走向富強。


    然後就是人皇軒轅登基為帝,開啟了人類的新紀元。


    也是黃帝曆的起始點。


    從這一天開始,往前的時代,稱之為史前。


    從這一天開始,往後的時代,稱之為黃曆。


    也正是從這時期開始,重點就變了。


    除了講華夏文明的發展史,還花了許多語言,去講述華夏族群是如何分散遷徙的。


    有的是主動外遷,尋求更廣闊的發展空間。


    比如匈奴的祖先,就是主動外遷去草原謀生。


    有的是在內部爭鬥中失敗,被迫外遷。


    比如蚩尤兵敗南下,演變出了百越。


    總之就是,在這片大地上,所有族群都是華夏人演變而成的。


    留在中原的華夏主體,演變成了現在的漢人。


    所以,大家都是一個祖先,伱們都是分出去的支脈。


    漢人是主脈。


    主脈統治支脈,是天經地義之事。


    而你們不服從大明的管理,是違背禮法的,需要狠狠的教訓。


    如果支脈在外麵混的不如意了,也可以選擇重新迴歸融入主脈。


    看完之後,陳景恪還是相當滿意的。


    朱元璋也很是滿意,大明宗主國的地位更牢固了。


    但也有他不滿意的地方:“將儒家和孔子抬的太高了,置諸多先賢於何地?”


    陳景恪自然知道,老朱這不是為先賢打抱不平,而是對孔家多有不滿。


    當初他就曾下令,祭孔止於曲阜。


    隻可惜,讀書人根本不聽,此令也就作罷了。


    可這事兒他是真沒辦法:


    “編寫此書的是儒生,會抬高儒家和孔子的地位也正常。”


    朱元璋說道:“咱不管,今日你必須出個主意,讓咱出出心中的惡氣才行。”


    陳景恪苦笑不已,再過五十年,和儒家對著幹他都敢。


    可現在,那就是自找不痛快。


    不過……要說惡心一下儒家,也不是沒有辦法。


    這個想法,還是來自於前世看過的一本。


    仔細迴想那本書中所說的辦法,他心中漸漸有了主意:


    “辦法倒是有一個,就看陛下願不願意了。”


    朱元璋本來隻是想發發脾氣,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有辦法,馬上就來了精神:


    “快說,是什麽辦法?”


    陳景恪說道:“建立聖賢廟,由國家祭祀,地位高於文武二廟。”


    朱元璋疑惑的道:“聖賢廟?詳細說說,都祭祀誰?”


    陳景恪笑道:“自然是祭祀我華夏列位先賢。”


    “燧人氏、有巢氏、神農氏、黃帝、老子、孔子、管子、墨子……”


    “諸子百家,曆朝曆代的仁人誌士,皆在祭祀之列。”


    朱元璋眉頭微皺:“這能行?”


    陳景恪胸有成竹的道:“別急啊,最關鍵的還在後麵。”


    “黃帝乃人文始祖,陛下就將這個名號給坐實了。”


    “道家是諸子百家裏最早大興的,孔子都曾去聽老子講過課。”


    “諸子百家,也多受到他的學問啟發才創立。”


    “封他當個至聖先師沒問題吧?”


    “至於孔子,首創私學,有教無類……”


    “封他為萬世師表,想必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會很欣慰的。”


    人文始祖,至聖先師,萬世師表?


    朱元璋是什麽人,瞬間就明白了這三個頭銜所代表的意義。


    這三個頭銜,孰輕孰重?


    自然是人文始祖最重,至聖先師其次,萬世師表居末尾。


    直接將孔子貶到老三去了。


    而且還能讓儒家無話可說。


    黃帝當人文始祖,你們儒家有意見?


    讓老子當至聖先師,也完全合情合理。


    孔子都承認,去聽老子講過課,你們要反對?


    要知道,老子可是有傳人的。


    道家和道教是一體兩麵,別真把他們當病貓了。


    儒家要是敢反對,他們第一個跳出來開噴。


    到時候朝廷就可以坐收漁人之利。


    而萬世師表,也完全符合孔子的思想,也是對他的表彰。


    你們儒生難道要反對?是認為他老人家不配嗎?


    可一旦他們接受這個概念,那孔子就將永遠被黃帝和老子壓一頭。


    想到這裏,朱元璋簡直不要太高興:


    “哈哈……好好好,這個法子好。”


    “咱就知道你小子一肚子鬼點子,肯定能想出好法子。”


    “這次咱要讓那群儒生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陳景恪‘陰險’的笑道:“嘿嘿,陛下別急啊,光有聖賢廟還不行。”


    “儒家完全可以不加以理會,到時也起不到多大效果。”


    “所以,朝廷必須要想辦法提高聖賢廟的地位,擴大它的影響力。”


    朱元璋催促道:“有什麽好主意,快說。”


    陳景恪沒有吊胃口,說道:“祭祀啊,每年規定幾個重大節日,朝廷組織祭祀聖賢廟。”


    “要求各藩屬國,建立聖賢廟供奉先賢。”


    “有藩屬國來朝,也必須先去聖賢廟參拜。”


    “道教肯定是最高興的,讓天下道觀都單獨開一座大殿,供奉諸位聖賢。”


    “如果沒有條件修那麽大的宮殿,至少也要將黃帝、老子和孔子三位供奉起來。”


    “而且《華夏簡史》不是已經成書了嗎,直接在書裏將他們的頭銜給掛上。”


    “到時候要求所有讀書人,都必須熟讀華夏簡史。”


    “要求所有藩屬,必須全民推廣此書……”


    “隨著《華夏簡史》影響力的擴散,這三個頭銜也將深入人心。”


    “雖然沒有辦法動搖儒家的地位,但卻能降低孔子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


    “進一步削弱曲阜那一家的影響力。”


    朱元璋雖然很興奮,腦子依然很清醒,搖搖頭說道:


    “辦法不錯,但有些操之過急了。”


    “《華夏簡史》不要動,否則引起讀書人抵製就弄巧成拙了。”


    “先推廣這本書,讓天下人都學。”


    “等影響力擴散,再順勢修建聖賢廟,給他們三位上尊號。”


    “如此儒生們就算反對也晚了。”


    陳景恪說道:“還是陛下考慮周全。”


    “不過這些方法,也隻能惡心一下儒家罷了,並不影響他們的地位。”


    “儒家的地位,其實來源於對官場的壟斷。”


    “隻有儒家門人才能科舉為官,天下人自然都會去學習儒學,然後維護儒家和孔家的地位。”


    “科舉倒也考算學,可算學是應用學科,不涉及人心思想,根本就無法對儒家造成影響。”


    “如果陛下想從根本上,動搖儒家和孔家的地位,必須打破隻有儒家才能為官的局麵。”


    朱元璋搖頭道:“這談何容易啊,儒家大勢已成,咱也有心無力。”


    陳景恪點點頭,忽然說道:“倒也不是沒有辦法,隻是此法需要很長時間布局才行。”


    朱元璋驚訝的道:“哦,什麽辦法?”


    陳景恪說道:“給它找個對手。”


    朱元璋連連搖頭:“不成不成,諸子百家早就消亡,誰能當他們的對手?”


    “況且儒家勢大,若咱敢重用其他學派,恐怕他們馬上就要起來造反。”


    陳景恪笑道:“誰說諸子百家全部消亡了?儒道法兵四家一直傳承未絕。”


    “我們可以擇其一,作為儒家的對手。”


    “兵家的短板太過明顯,可以排除。”


    “道家無為而治,且和儒家糾纏太深,也不適合。”


    “最合適的就是法家。”


    “朝廷也無需刻意抬高法家的地位,更無需宣揚法家思想。”


    “隻要對司法體係進行改革,建立完整的司法體係,就足夠了。”


    朱元璋更加疑惑,但他知道陳景恪向來不說空話。


    此時聽他說起司法體係,就知道準是又有大計劃了。


    心情馬上就變得興奮起來,追問道:


    “好好說說,這個司法體係是什麽東西。”


    陳景恪解釋道:“司法體係,顧名思義就是完整的,處置案件的司法係統。”


    “現在大明的司法體係,嚴格來說隻有兩級。”


    “其一是刑部和大理寺,其二是各布政司的按察使。”


    “在地方上,審理案件的是地方行政主管,也就是知府和縣令。”


    “這些人大多都沒有專門學過大明律,審理案件要麽靠師爺,要麽就憑喜好。”


    “很容易做出違背大明律的判決。”


    “而且地方行政主官,負責一地的大小事務,也非常繁忙,哪裏有時間天天坐堂?”


    “這也導致了案件的審理效率低下。”


    “朝廷完全可以在府、縣,設立專門審理案件的機構。”


    “該機構不歸行政主官管理,而是由上一級直接管理。”


    “如此既能分地方主官的權力,又能提高案件的處置效率。”


    “關鍵是,專業的提刑司體係,就是滋養法家思想的溫床。”


    “就算一開始提刑司全是儒家的人,當他們天天和律法打交道,也會慢慢的變成法家門徒。”


    “如果科舉再專門開設律法科,隻有通過律法考試的人,才能進入司法體係為官。”


    “那專門研究律法的人就會更多。”


    “如此,總有一天法家會重新崛起。”


    “到那個時候,儒家和孔家的地位,才會被從根本上動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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