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景恪疑惑的時候,朱標問道:


    “景恪,可知曹國公所患何病?”


    陳景恪點點頭迴道:“具體不好說,不過根據禦醫的診斷,我以為應當是心病。”


    “他似乎受到了驚嚇……可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事情值得他如此恐懼的。”


    “心病?”朱標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


    不過他什麽都沒說,而是問道:“你可有辦法治療?”


    陳景恪搖頭道:“沒有,正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一來我不知道他的心結是什麽,二來也不擅長治療這種病。”


    朱標頷首道:“我知道了,此事你不用管了。”


    “我正好有事要寫一封信迴應天,正好將此事一並說了。”


    陳景恪笑道:“那感情好,省了臣許多麻煩。”


    之後陳景恪就借故離開。


    等到了無人處,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變成了慶幸。


    朱標的反應,讓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真相。


    能讓堂堂曹國公如此懼怕,甚至嚇出病來的,整個大明朝隻有一個人。


    朱元璋。


    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能讓李文忠如此恐懼?


    隻能說細思極恐。


    這裏麵定然隱藏著極大的秘密。


    而朱標的反應,說明他是知情人。


    他讓自己別再過問此事,其實是在保護自己。


    想通了這一點,陳景恪心中無比的感激。


    他雖然很好奇,可還不想死。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還好,自己先一步離開了應天,否則以自己的醫術和名聲,是必然躲不過去的。


    到時候不論能不能治好李文忠,恐怕都落不了好。


    一想到這裏,他心中就無比的慶幸。


    或許這就叫吉人自有天佑吧。


    說起來還真踏馬要感謝一下朱樉。


    要不是他把朱標氣出病,自己很難躲過這場是非。


    隻希望自己迴京之前,這件事情能得到妥善的解決。


    陳景恪不知道的是,他還真是逃過一劫。


    前世李文忠病死,朱元璋懷疑給他看病的醫生下毒。


    將淮安侯華中降爵,全家驅趕到苦寒地區,沒多久華中就死了。


    其餘醫生盡皆滿門抄斬。


    具體發生了什麽,已經沒有人知道。


    但從朱元璋的反應來看,是有些不正常的。


    以陳景恪的重要性,即便參與治療,朱元璋殺他的概率也不大。


    但肯定會惹一身騷。


    這次意外避開這場是非,確實是運氣加身了。


    另一邊,看著手中的診斷書,朱標也是非常的無奈,又有些氣憤。


    他自然知道李文忠在害怕什麽。


    當年在軍中嫖妓,被自己父親訓斥,他因恐懼準備投降張士誠。


    後來父親在母親的勸說下熄了怒火,寫信安撫。


    他又改變主意,並把自己的同謀給殺了。


    李文忠自以為事情做的隱秘,可老朱是什麽人?


    到處都是眼線,他做的事情早就被知道了。


    事後李文忠自己也意識到,事情瞞不過朱元璋。


    於是就落下個心病。


    說起這件事情,朱標自己也感到無語。


    李文忠是自己的親表哥,朱文正是自己的親堂兄。


    倆人竟然都有過投敵的舉動……


    老朱家怎麽就出了這麽多奇葩?


    朱文正已經有了實際行動,所以處罰較重,被抓起來圈禁。


    沒多久就死於驚懼。


    李文忠隻是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並沒有實際行動。


    再加上朱元璋也是事後才知道,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道此事。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李文忠自己還沒有放下。


    朱標的信息更加及時準確,知道的也更多。


    其實從數年前開始,李文忠就有些不對勁兒了。


    事情還要從朱文正說起。


    雖然他因為驚懼而死,但他有個兒子叫朱守謙。


    從小被朱元璋和馬皇後撫養長大。


    後又封其為靖江王,封國也放在了桂林。


    可以說,完全是將他當親兒子對待。


    但朱守謙性情暴戾引的天怒人怨。


    朱元璋就將他叫到應天批評,他非但不知悔改,還寫詩嘲諷。


    說我們本來就有殺父之仇,你假惺惺什麽,搞的我多稀罕伱的爵位一樣。


    老朱徹底怒了,廢了朱守謙的爵位,圈禁在鳳陽守陵。


    或許是因為兔死狐悲,從那時開始李文忠的情緒就不對了。


    前幾天李文忠又因為某些政事上書勸諫,被朱元璋斥責。


    估計就是因為這件事情,導致心態徹底崩了。


    朱標想的更深。


    朱樉被廢之事,恐怕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親兒子都能廢,一個外甥又算得了什麽?


    但朱標深知,自家老爺子是真的已經將當年之事放下了。


    否則又怎會容許李文忠活到現在?


    完全是他做賊心虛,自己解不開這個心結。


    但朱標又完全能理解李文忠的擔憂。


    首先朱文正死的太快,你說是被嚇死的,證據呢?


    估計在所有人心裏,都已經默認是被秘密處死的。


    其次就是自家老爺子殺人太狠了,開國功勳殺了一批又一批。


    胡惟庸案更是殺的血流成河。


    連自己這個親兒子都有些怕,更何況是李文忠。


    又恰好趕上朱樉被廢。


    隻能說,時也命也。


    麵對這種局麵,朱標也實屬無奈,提筆給朱元璋寫了一封信。


    將陳景恪的診斷寫上,然後直言他是心病,隻能靠自己解開心結。


    然後又給馬皇後寫了一封信,讓她去開導開導李文忠,希望能有點作用。


    之後他就不再操心這個爛事兒了,實在管不了。


    十二月不知不覺就走完了,洪武十七年悄然到來。


    朱標沒有返迴應天,而是留在了長安過年。


    給朱元璋和馬皇後的信裏,他寫明了原因:


    陪陝西百姓過個年。


    也以此為朱爽之事畫下一個句號。


    朱元璋和馬皇後那是非常心疼兒子,自然是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朱標不走,陳景恪自然也迴不去。


    再說還有李文忠那攤子爛事兒,他也不願意迴去沾染是非。


    就給父母寫了封信,並寄去了很多陝西特產。


    今年的陝西百姓,確實過了一個歡樂年。


    扒皮王朱樉被廢,朝廷又免除一年的賦稅。


    朱標又將秦王府的錢財,拿出一大部分購買物資,發給十歲以下的孩童和六十歲以上的老人。


    手中有了點餘糧,日子有了奔頭,百姓自然高興。


    看著笑容滿麵的百姓,朱標也發自內心的笑了。


    心中的鬱結之氣也消散大半。


    年剛過完,朱標就帶著人出發了,實地走訪考察陝西的具體情況。


    最終得出了幾個關鍵性數據:


    陝西冬季變冷、降雨減少。


    糧食比二十年前減產兩鬥左右。


    要知道此時的良田,畝產也就二十鬥(兩石)左右,少兩鬥就相當於減產十分之一。


    陝北和河套地區的情況更加嚴重,耕地麵積比之唐朝時期,減少了一半左右。


    產量更是減少到隻能勉強保本。


    這個觸目驚心的數字,讓朱標更加直觀的認識到,陝北和河套的問題有多嚴重。


    而且可以預見的是,這種情況會越來越嚴重。


    一月底,朱標拿著詳細數據,離開了陝西。


    陝西百姓自發的從四麵八方趕來相送,無數人跪求朱標不要離開。


    很多人直接躺在車輪前方,請求他留下。


    朱標感動的幾度落淚,隨行人員無不動容。


    陳景恪心中也酸楚不已,百姓是多麽期盼有一個好官啊。


    但作為皇太子朱標怎麽可能留在這裏,車架還是一點一點的前行。


    十餘日後,在百姓的挽留聲中,離開了陝西。


    聽著身後隱約傳來的挽留聲,朱標揉了揉眼睛,說道:


    “我終於理解,為何父親會如此痛恨貪官汙吏了。”


    陳景恪被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您的感觸?


    在這種感動至深的時刻,您覺得說這話合適嗎?


    果然,你們老朱家腦迴路沒幾個正常的。


    過了半晌,他才說道:“您要是找個機會將廣通渠挖通,陝西人民會更感謝您。”


    朱標深吸口氣,表情恢複正常,說道:


    “此事之前咱們討論過,我已經將廣通渠放在備忘錄裏了。”


    他拿出一張地圖,說道:“上次沒有說完,趁現在有時間,你繼續給我說說。”


    陳景恪湊過來,說道:“好,上次說到哪了?哦,這次遷都應該走一步,看兩步。”


    之前陳景恪將他在應天,給朱元璋說的那番話,給朱標也講了一遍。


    並且強調了廣通渠對陝西的重要性。


    其實到了這一步,新都的所在地已經毫無懸念。


    就是洛陽。


    倒不是說隻有這個地方合適,而是綜合考慮客觀條件,再加上朱元璋和朱標兩人的主觀因素。


    洛陽是最符合要求的。


    陳景恪自然知道,北平才是潛力最大的地方。


    靠近渤海灣,海權時代占據的優勢實在太大了。


    然而陳景恪自己知道什麽叫海權時代,卻沒辦法給朱元璋和朱標解釋。


    難道要告訴他們,再過百年歐洲人就會開啟大航海。


    全球即將進入海權時代?


    完全沒有說服力啊。


    打開地圖,看看現在的世界局勢。


    中東亞地區,帖木兒帝國已經進入巔峰期。


    這個國家有多強呢,永樂二年,他們的君主帖木兒組建了二十餘萬人大軍,準備東征大明。


    隻是在行軍途中病死,此事就此作罷,之後就陷入內亂了。


    別管能不能打贏,就從他們能組建二十餘萬人大軍,還能籌集足夠跨越西域的糧草。


    足見這個國家的實力有多強。


    順便提一句,帖木兒的五世孫率領殘部南下印度次大陸,建立了莫臥兒帝國。


    再說中西亞地區,奧斯曼帝國正在快速崛起。


    而未來將主導世界的歐洲呢,此時比二十一世紀的中東還混亂。


    告訴朱元璋和朱標,這群正在互毆的彈丸小國,未來會開啟海權時代?


    他們會信才見鬼了。


    就好像現在有人說,百年後中東將主導世界,估計也沒人信吧?


    道理是一樣的。


    繼續看地圖,沿海基本全是落後的小國。


    比較大的國家,靠現在的航海技術想要到達,需要的時間是按照年來計算的。


    怎麽搞海權?


    鬧呢?


    不是朱元璋和朱標沒有前瞻性目光,他們能遷都北方,已經是很有前瞻性的表現了。


    實在是海權時代離他們太遠。


    所以想要說服他們將首都放在北平,太難,難到幾乎不可能的地步。


    而且陳景恪也認為,將首都放在洛陽是個不錯的選擇。


    為什麽呢。


    看看前世的國家局勢就知道了,曾經孕育了華夏文明的中原地區,變成什麽樣子了。


    成了落後的代名詞。


    陝西人和河南人,能因為一部動畫片裏,李白和杜甫的見麵地點爭吵。


    陳景恪隻覺得心酸。


    說白了還是太落魄了。


    要是家裏闊,誰還會在乎仨瓜倆棗的?


    正因為落魄,一點點不起眼的東西,都能放在眼裏都要去爭。


    難道真的是這些地區不行,發展不起來嗎?


    隻能說,懂的人都懂。


    要是都富了,誰去幹髒活累活?


    你縱使有登天的本事,隻需要輕飄飄的一條政策,就能將你鎖的死死的。


    陳景恪要做的就是改變這種局麵。


    將大明京師放在洛陽,確保中部地區擁有一座政治中心。


    整個中原是一體的,有一個地方發展起來,就可以輻射大部分地區。


    陳景恪拿起一支筆,在地圖上劃了一條線,說道:


    “廣通渠挖通,洛陽的經濟影響力,就可以借助水運輻射到長安。”


    又畫了一條長線道:


    “黃河迴歸故道,下遊的山東河北,處在黃河水運的要道上,也可以被輻射到。”


    朱標不禁再次頷首,這也是他想將京畿放在洛陽的原因之一。


    陳景恪又畫了好幾條線:


    “還有大運河,事實已經證明,大運河沿岸的經濟,發展的都比別處好。”


    “隋唐運河拐了個彎路過洛陽,輻射的區域更廣,使得更多的地方受益。”


    “而蒙元卻從未考慮過這些,他們隻是為了更方便從南方運糧,就將這個彎捏直了。”


    “雖然縮短了八九百裏路程,卻也削弱了大運河的經濟輻射能力。”


    “在他們眼裏,大運河就隻有運糧一個功能,別的通通無視。”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蒙元缺少大一統國家的眼界。”


    “我們可以重新開通隋唐運河……”


    “如此一來,洛陽隻需要通過水運,西可直達長安,東入大海。”


    “北通北平,南至餘杭……”


    看著麵前多出許多線條的地圖,想象著陳景恪勾勒出的宏偉畫麵。


    朱標也不禁激動起來,連聲道:


    “好好好,好呀,如果你的計劃能全部實現,大明將重現漢唐雄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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