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恪是理科生,沒有學過新聞專業,也沒有學過播音主持之類的。


    他對話術的理解,全都來自於自媒體和各大up主。


    這些人是最擅長用話術誘導人的。


    比如,講小麥發展史,如果標題是‘小麥改變了人類生活’什麽什麽的。


    就很一般,很多人都懶得看。


    可是如果標題換成‘被小麥馴服的人類’,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類似的案例不勝枚舉。


    前世他曾經關注過一個up主,標題也差不多。


    這一期講白糖,他的標題就是,被白糖支配的人類。


    下一期講棉花,標題就是,被棉花支配的人類。


    點進去一看,確實在講白糖。


    講人類如何追求糖分,為了一口甜食冒多大險,講的非常生動。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你看吧,就是為了追求甜食,人類文明才得到發展。


    如果講棉花,文案也是大同小異。


    隻是將關鍵詞換成棉花,再添加幾個追求棉花冒險的案例就行了。


    乍一看他們的文案,會覺得很有道理,大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脫離文案仔細一想,什麽狗屁玩意兒。


    人類也太可憐了,一會兒被這個支配,一會兒被那個支配。


    人類確實在追求某種東西,但這種東西叫物資,包括生存所需的全部物資。


    物資滿足後,又開始追求精神享受。


    人類又不是單線思維動物,可以同時追求很多東西,糖和棉花隻是其中之一罷了。


    或許追求糖的過程中,確實出現了許多促進人類文明發展的事情。


    可若將人類文明的發展,歸結於糖和棉花,那就是大錯特錯。


    從此之後,他再也沒有看過那個up主的視頻。


    而且在取關之前,他將這個up主的視頻挨個點了踩。


    今天他在用類似的話術,來對付方孝孺。


    將儒學的發展變化,全部歸結於外部環境的影響。


    這是很片麵的,儒學發展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影響它的因素很多。


    外部環境確實是最重要的因素,但並不是唯一因素。


    比如個人的素質、能力等,也同樣有很大影響。


    陳景恪刻意忽略了其它因素,單單隻講外部環境的影響,是不客觀的。


    他這麽做的目的很簡單,破除方孝孺對先賢的崇拜。


    看吧,你崇拜的先賢,詮釋經書也隻是受到外部環境影響而已,沒有你想的那麽神聖。


    尤其是現在你們所推崇的程朱理學,更是在國家對外戰爭不利,苟且偷生的屈辱情況下,才寫出來的。


    沒有你想的那麽高大上,更不是什麽真理。


    而且陳景恪這還是陽謀。


    如果方孝孺跳不出話術邏輯,就會對先賢產生質疑。


    如果他能跳出話術的影響,那麽就說明他真正明白了儒學變化的緣由。


    那先賢對他就再無神秘性可言。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方孝孺道心徹底破碎,成為迂腐的儒家擁護者。


    但這種可能性極低。


    在陳景恪想來,方孝孺會在話術邏輯裏思考很久,最後破境而出。


    到時候儒家將會出一個‘叛逆’,準確說是程朱理學的逆徒。


    而儒家將會多一個探索者。


    陳景恪要的就是方孝孺懷疑前人,然後獨立去思考,去尋找更適合大明的儒學。


    他浪費這麽多口舌去點醒方孝孺,也是出於無奈。


    自家知自家事,他雖然知道未來發展方向,卻無法靠自己一個人實現。


    比如核裂變公式大家都知道,可直到二十一世紀有能力研究這玩意兒的國家,都屈指可數。


    他知道王陽明的心學很優秀,可除了格物致知,別的就不甚了解了。


    他可以提出一些概念和框架,但需要有人來填充。


    算學和理科,他弄出了《洪武算經》編纂小組。


    但意識形態領域真的就這樣放任不管嗎?


    光靠一本《華夏簡史》,是無法完成意識形態構建的。


    且程朱理學如此強勢,自己麵對他們也難有勝算。


    從內部分裂他們,用儒家鬥儒家,才是最好的辦法。


    以前他沒有辦法,現在準備試著將方孝孺拉入己方陣營。


    當然,他不會自大的上去說,跟著我混吧,哥保證讓你成聖。


    那會被人當成傻子。


    而且現在的方孝孺,實在太過於崇拜先賢,複周禮隻是他崇拜先賢的外在表現。


    想要用他,就必須幫他破除先賢神聖的外衣。


    今天就是一次嚐試。


    能成功最好,不成功後續再想辦法。


    如果一直不成功,那就換個人選。


    陳景恪嘴角含笑,看著臉色變換不停的方孝孺,過了好一會兒才再次說道:


    “且不論《竹書紀年》是不是偽造,也不管我有沒有看過楚國史書。”


    “咱們隻說能夠被伱我證實的東西。”


    “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外部環境,會導致儒學做出相應的變化。”


    “這一點你不反對吧?”


    方孝孺很想反駁,可他的操守讓他無法說出這樣違心的話。


    但他又實在無法承認陳景恪是對的。


    因為那就是承認了,先賢是為了迎合實事,才去詮釋的經書。


    相當於扒下了先賢身上的神聖外衣。


    陳景恪也沒指望他迴答,繼續說道:


    “周代有周代的情況,周禮也隻是依照當時的情況所製定,隻適用於當時。”


    “大明自有國情在,你為何會認為,幾千年前的周禮就適合大明呢?”


    “我知道你想反駁,全麵恢複到周代的情況不就可以了嗎?”


    “那麽,你考慮過這麽做的代價嗎?”


    “最關鍵的問題,如果周禮真那麽好用,大周哪去了?”


    方孝孺依然沉默不語,隻是臉上的表情更加凝重。


    陳景恪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說下去反而不利於方孝孺‘悟道’。


    於是就決定結束今天的話題。


    “其實陛下、太子和太孫,都非常器重你,陛下更是數次提起你。”


    “隻是在讚賞你才華的同時,陛下更惋惜你的迂腐。”


    聽到這裏,方孝孺的精神振奮了許多,望向皇宮的眼神裏,也多了幾分感激之意。


    陳景恪繼續說道:“陛下讓你參與編寫《華夏簡史》的用意,想必你自己也明白,希望你不要辜負聖恩。”


    方孝孺終於開口:“謝陳伴讀提醒,方孝孺必當為陛下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然後,他抬頭盯著陳景恪,沉聲問道:“當日太孫在酒樓所言,是你教給他的吧?”


    陳景恪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先祖開疆拓土的故事,是我講給他聽的。用這故事來反駁你,是太孫自己想到的。”


    方孝孺露出釋然之色:“太孫聰慧,實乃社稷之幸,萬民之福。”


    之前他還以為是葉兌給朱雄英講的,聽完陳景恪的這番話,才意識到不對。


    葉兌是大儒,雖然不是迂腐之人,但也不會主動給太孫講這些故事。


    那些故事,更像是陳景恪講的。


    然後他就懷疑,朱雄英駁斥自己的那一番話,也是陳景恪教的。


    這意味著太孫成了陳景恪的傳話人,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如果真是這樣,他拚死也要請求皇帝,廢除陳景恪的太孫伴讀職務。


    還好,是太孫自己想到的。


    然後他就覺得自己太敏感了,皇帝和太子是什麽樣的人?


    如果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們豈會不知道。


    陳景恪並不知道他方才想了什麽,否則一定會吐槽。


    敢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把他孫子變成傀儡,你可真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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