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謂言之不預也。”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猶如重錘砸在勳貴們的心頭。


    他們內心是憤怒的,你陳景恪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是吧?


    沒有我們的支持,你的變革能進行的下去?


    現在竟然威脅我們?


    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威脅,是一點麵子都不留啊。


    但……看到朱元璋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他們更多的還是懼怕。


    熟悉朱元璋的人都知道,他心中是憋著火氣的。


    隻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不好爆發。


    究其原因,還是勳貴們太高調。


    不管他們是真心來迎接太上皇迴京,還是有別的目的,都在事實上形成了逼宮態勢。


    換成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感到開心。


    朱元璋不開心,後果尤其嚴重。


    眼看局麵有些僵,徐達心下歎息一聲,站出來打圓場道:


    “陳伴讀多慮了,諸位勳貴皆忠於陛下忠於大明……”


    哪知,旁邊的湯和卻一點麵子都不給他,站出來冷笑道:


    “忠心?我相信有些人是忠於陛下的,但有些人嗎,就說不好了。”


    他的目光還在最鬧騰的那一群勳貴身上掃來掃去:


    “陳伴讀說的話,我覺得沒有問題。”


    “有些人就是飄了,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我湯和把話撂在這,誰敢不聽朝廷號令,我第一個請求掛帥親手滅了他。”


    “不信的話,你們可以試一試。”


    一旁的藍玉目光如刀,掃視眾人,冷聲道:“還有我。”


    “雖然我不善水戰,可滅你們這些人還是輕而易舉的,不信盡管試試。”


    藍玉這些年執掌軍法,也是威勢日重。


    不知道多少人被他處置,其中不乏勳貴。


    尋常將校在他麵前,都會忍不住手腳發軟。


    即便是高級將領,見了他也要心中發怵。


    此時他站出來,頓時就讓很多跟在後麵起哄的小勳貴嚇破了膽。


    徐達還想說什麽,卻被旁邊的李善長給拉了一下:


    別趟這趟渾水。


    徐達苦笑一聲,退迴原位不再說話。


    接著,馮勝等人也站出來表態,永遠忠於陛下,忠於大明。


    誰敢不遵大明號令,誅。


    剩下的勳貴不論心中是怎麽想的,也紛紛表示永遠效忠陛下。


    但誰都能看得出來,勳貴集團隱隱有了裂痕。


    這種局麵下,朱元璋也隻能裝作很欣慰的樣子,表示眾人的忠心他感受到了。


    同時還不疼不癢的斥責了陳景恪一句,莫要胡言亂語嚇唬人。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麽嚴重的事情,在朱元璋嘴裏竟然隻是‘嚇唬人’,足以說明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發生了這種事情,迎接儀式已經變了味兒,草草收場。


    迴到皇宮,把外人都屏退之後,老朱直接一腳踹在了陳景恪屁股上:


    “混賬玩意兒,不給咱一個合理的解釋,看咱不打死你。”


    陳景恪‘嗷’的一嗓子就竄到了門口,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門外傳來馬娘娘的聲音:


    “這是咋了,還動起手來了。”


    朱雄英下意識的接了一句:“沒動手,動的是腳。”


    朱元璋、朱標:“……”


    “噗……”跟在馬娘娘後邊的徐妙錦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


    馬娘娘白了他一眼,說道:“你這孩子,都多大人了還沒個正形。”


    不過一句玩笑話,讓朱元璋心中的氣消了不少。


    就將迎接儀式上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妹子你說,他這是不是在辦咱的難看?”


    馬娘娘一聽也生氣的道:“景恪這我就要說你幾句了,這種事情能公開說嗎?”


    “我們都是偷偷摸摸的。”


    “現在好了,那層遮羞布被揭開,皇家不成笑話了嗎。”


    陳景恪正想迴答,一旁的朱標卻開口說道:


    “我倒是覺得,他這麽鬧一鬧挺好的,很多事情反而好辦了。”


    眾人目光都向他看來。


    朱標解釋道:“勳貴集體出動,大張旗鼓的去迎接我爹,其目的大家都清楚。”


    “就算景恪不鬧,該丟的顏麵其實早就已經丟了。”


    “不知道多少人在等著看笑話。”


    “而且我們還是吃了一個啞巴虧,隻能隱忍沒辦法因此找他們的麻煩。”


    人家公開的理由,是迎接太上皇。


    這伱總不能說我們有錯吧?


    要是因為這個原因就打擊我們,那你皇家的臉丟的更厲害。


    “景恪將這層遮羞布扯下來,表麵看是損了我爹的麵子,但也給了我們發作的借口。”


    “接下來,我們就可以用這件事情好好做一番文章,敲打一下勳貴們。”


    朱雄英補充道:“還要趁此機會,製定一些通行的規矩來約束諸侯。”


    “不至於讓大分封變成禍國殃民之舉。”


    朱標接話說道:“雖然有些規矩,我們可以事先就製定好,但諸侯們會認為我們管的太寬。”


    “如果因此產生抵觸心理,是不利於這些規矩的實施的,甚至會影響到宗藩計劃的建設。”


    “現在景恪將遮羞布扯掉,我們就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朱雄英接著說道:“對,是他們做的太過分,大明迫於無奈才製定的這些規矩。”


    “他們要怪,也隻能怪自己太高調。”


    朱標瞪了自己兒子一眼,將朱雄英剩下的話給堵了迴去,才繼續說道:


    “真等到他們在封國惹出禍端,咱們再出兵收拾殘局。”


    “一來一迴耽誤時間不說,還會造成無辜百姓的傷亡。”


    “我想,景恪當場扯掉遮羞布,也是這個目的。”


    馬娘娘‘恍然大悟’的道:“原來如此,我就說嘛,景恪不是那種不懂得顧全大局的人。”


    朱元璋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頓時覺得自己才是外人。


    不過經過朱標的解釋,他大致也知道陳景恪的目的了,心中的氣也消的差不多了。


    隻是麵子上有些下不來。


    馬娘娘多了解他啊,馬上就說道:


    “即便如此,景恪也不應該私自做主,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也要提前和陛下通通氣才行。”


    “快給陛下道歉。”


    陳景恪連忙誠懇的認錯:“是我錯了,請陛下息怒。”


    朱元璋哼哼幾句,也就順著梯子下來了。


    “你既然演了這場戲,那定然是有了主意,說說有什麽打算。”


    陳景恪表情嚴肅的道:“我們針對分封製定了一係列的製度,但依然不夠全麵……”


    “為了更好的穩固宗藩體係,也為了不讓諸侯們肆意妄為殘害百姓。”


    “我以為大明應該建立一套根本法,用來約束藩屬國。”


    朱元璋疑惑道:“什麽是根本法?和現在的大明律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


    眾人也都好奇的看向他。


    隻有朱雄英一副了然的模樣,顯然他早就知道了。


    陳景恪就將前世‘憲法’的概念,給他們講了一下,然後說道:


    “大明律太過繁瑣,且是根據大明的實際情況來製定的。”


    “我們不可能要求所有的封國,都采用大明律,這是不現實的。”


    “根本法就是將大明律的主幹提取出來,製定一部能適用大部分情況的基本法。”


    有些藩屬國國主有自己的想法,有些是國情不同。


    總之,一旦大分封開始,每個諸侯國都會發展出自己的一套法律。


    “這部根本法要在所有藩屬國一體通行。”


    “藩屬國在製定本國律法的時候,不得與根本法相衝突,否則視為無效或者幹脆視為謀逆。”


    朱元璋已經徹底將方才的事情放下,聽到這裏,不禁說道:


    “好,這個根本法的提議很好,就是要讓這些人明白,誰才是天下之主。”


    “咱能讓他們當諸侯,也能收迴。”


    朱雄英接過話茬,提高聲音說道:


    “很多勳貴根本就不知道何為國主,他們去了封國必然會耽於享樂,視國民如奴隸。”


    “有了根本法,就可以確保他們不會做的太過分。”


    “為了確保根本法的執行情況,大明要在各藩屬國建立天使館。”


    “由大明朝廷派遣使者常駐天使館……”


    “使者不幹涉藩屬國內政,旨在監督根本法的執行情況,以及方便和大明進行溝通。”


    “同樣,大明也要建立一個使館區,各藩屬國派遣使者常駐其間。”


    “以便於大明及時溝通各藩屬國。”


    關於使館製度,這是很久以前陳景恪就和他提過的建議。


    那時他剛剛掌管鴻臚寺,製定了外交規則,其中就有使館製度。


    隻是當時條件不成熟,這個想法就被擱置了。


    現在要進行大分封了,正好拿出來使用。


    “總之,大明要從政治、經濟、外交、軍事等方麵,對藩屬國進行控製。”


    聽完自家大孫子的話,老朱高興的合不攏嘴,連很久都不用的乖孫都拿出來了:


    “好好好,乖孫說的好啊。”


    “他們的一切都是大明給的,就要全方位的控製他們。”


    朱標也默默點頭,政治方麵有禮法,經濟方麵有寶鈔,外交和軍事方麵有宗藩規則。


    從四大塊對藩屬國進行控製,確實非常完善了。


    陳景恪補充說道:“現在諸侯國數量較少,大明管理起來較為方便。”


    “以後數量變多,管理就會非常不方便。”


    “而且諸侯國內部難免也會有矛盾,如果全部都有大明來幫忙調解,必然會有人不滿意。”


    “長此以往,怕他們會對大明生出怨憤之心。”


    “甚至會引起其他國家對大明的不滿。”


    “我以為,可以定期召開諸侯國大會,各諸侯國派代表齊聚一堂,協商各種問題。”


    “有矛盾的,也可以在會議上提出,並由各國集體做出決議。”


    “這樣事情解決了,他們就算不滿也怪不了大明。”


    朱元璋眉頭一皺,說道:“如此一來,他們豈不是可以通過會議擺脫大明的控製。”


    朱雄英忍不住說道:“那麽多藩屬國,怎麽可能一條心。”


    朱元璋依然不樂意的道:“以防萬一,景恪不是經常說嗎,在設計製度的時候,要盡可能的避免留下漏洞。”


    陳景恪笑道:“陛下所言甚是,所以大明作為宗主國,擁有一項特權。”


    “一票否決權。”


    朱元璋不解的道:“一票否決權?何意?”


    陳景恪說道:“就是字麵意思,會議上做出的任何決議,大明都可以一票否決。”


    朱標眼睛一亮,忍不住說道:“這個一票否決權,妙啊。”


    “如此,就可以確保沒有人能利用大會,做出損害大明利益的決策。”


    朱元璋眉頭皺起說道:“你先等等,大明若想推動某些決議呢?”


    陳景恪說道:“走正常程序,在大會上提出決議,所有諸侯國投票表決。”


    “超過一定數量的人同意,決議才能通過。”


    朱元璋不悅的道:“為何要如此麻煩?如果他們不同意,咱說的話還不管用了是吧?”


    陳景恪耐心的解釋道:“陛下,這麽做有三個原因。”


    “其一是安諸侯的心。”


    “讓他們知道,大明不會利用宗主國的身份,隨意損害他們的利益。”


    “其二,就是防止大明不了解諸侯國情況,製定出有損諸侯國利益的決定。”


    “我知道您肯定不喜歡聽這話,但諸侯國也是人。”


    “如果大明不考慮他們的感受,早晚有一天會眾叛親離。”


    朱元璋嘴巴張了張,終究沒有說出反對的話。


    陳景恪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這些年老朱也大有長進啊,知道如何取舍了。


    換成以前,他是肯定不會同意的。


    “第三,就是方便大明甩鍋。”


    “方才已經說過,什麽決議都讓大明來做,鍋也是大明來背的。”


    “現在大明隻有否決權,決定權是全體諸侯國共同擁有的。”


    “就算某些諸侯國利益受損,那也怪不得大明。”


    “他們總不能怨恨大明,為何不動用一票否決權來保護他們吧?”


    馬娘娘笑道:“哈哈……誰要是真這麽不識大體,被滅了也是應該。”


    眾人也都紛紛點頭,確實是這麽個道理。


    諸侯國大會采用的是少數服從多數原則,一項決議能不能通過,看的是投票。


    大明不可能為了少數人,去得罪多數人。


    至少不能輕易動用一票否決權去保護少數。


    所以,不論最終決議是什麽,大明都是不粘鍋。


    陳景恪繼續說道:“至於陛下擔心的,大明提的決議被否決了怎麽辦。”


    “我隻能說,作為宗主國,提出的決議無法通過。”


    “要麽就是這項決議太不靠譜,不靠譜到諸侯國寧願得罪大明,也不願意同意。”


    “要麽是大明日落西山,已經無法維持宗主國的體麵了。”


    “這種情況下,就算大明有強行通過決議的權力,又有何用?”


    朱元璋也不禁頷首,確實是這個理。


    宗主國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提出的決議隻要不是特別扯淡,都能通過。


    他的擔憂,其實完全沒必要。


    保留一票否決權,諸侯國安心了,大明也可以保證自己的利益。


    是目前最完美的解決方案了。


    ——


    朱元璋他們在宮裏開會,宮外一眾勳貴代表也齊聚一堂,對某些事情進行協商。


    隻是現場的氛圍有些劍拔弩張,不像是好好開會的樣子。


    江夏侯周德興怒視湯和,道:“信國公,方才你是何意?”


    “就你忠於陛下是嗎?我們都是亂臣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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